有了羽绒和布料, 还有针线房的专业人士加盟,不论是羽绒服还是毛衣做起来都很快,或者说, 最费工夫的不是制作本身,而是搭配花色, 刺绣这些高端技艺。
东西准备的差不多, 胤禛就在一次进宫请安的时候带了进去。出宫建府的几位皇子请安时也会带些孝敬,珍本古籍稀奇珍玩,亦或是自己亲手抄的经书、福晋亲自做的鞋袜, 所以即便被人知道, 带些衣服被褥倒也不打眼。
今儿康熙不太忙, 是以胤禛候了盏茶的时间就被小太监引着进去。
“皇阿玛万福金安!”
“起磕吧, ”康熙一抬眼, 就瞧见胤禛身后, 苏培盛有些吃力的抱着个又沉又大的木匣子, 大的都快赶上炕桌了。
他瞄了一眼, 调侃道:“老四啊, 今儿带的什么?瞧这架势还当是搬家呢!”
胤禛见康熙心情不错, 也放松了些,行完礼,起身从苏培盛手里接过木匣,上前几步缓缓打开:“回皇阿玛,这是新研制出的两种衣物, 一是羊绒衫,一是羽绒服,皆能在冬日保暖,穿着又轻便舒适, 因此儿臣特地带来孝敬皇阿玛。”
“哦?朕瞧瞧。”康熙批阅折子也有些乏了,干脆放下笔,活动了活动有些酸痛的手腕,梁九功将木匣接过来放在桌案上,取出里面的衣物给康熙展示。
送进宫前,衣服被子专门拿给叶林看过,叫他说,成品的质感比起现代几千元一件的高档羊绒衫也不差什么,专门精挑了最细的同色羊绒织就,触手绵软细腻如一团云朵,就是小婴儿去摸也不会觉得扎手。
为了配合里衣,做的略显宽大,也是开襟系带长袍的款式,外面再穿坎肩也使得。毛衣里加了丝绸内衬,并将衣袖领口等边角都包裹起来,保证所有可能接触皮肤的地方都是细滑的绸缎,如此穿起来就更加舒适了。
这些都只是细致贴心,真正让他啧啧称奇的是羊绒衫上的绣纹,上面的松鹤延年图跟哪位大家的山水画一般,技艺之高超,档次瞬间从日常衣服提高到了艺术品级别,也难为针线坊的人短短时日里,就成功想出在毛衣这样弹性大的料子上混合针织和刺绣的手艺。
羽绒服做的是一款酱色暗花缎的常服袍,四爷说他皇阿玛淡雅华贵都能接受,选这个颜色再加上暗纹,又增加了几分稳重大气,应当不会出错。
即便胤禛是皇子,私自制作龙袍仍是大罪,就算衣服也是为康熙而做也是一样,所以绣龙纹的朝服和吉服是别想了,只剩下狩猎出行穿的行服和日常穿的常服可以考虑。这两种都不用绣龙纹,没什么忌讳,不过看起来长得差不多,反正叶林是分辨不出来,想着若是满意,也许会多穿几次,最终定了常服。
大小颜色跟羊绒衫配套,并不是特别厚,但关节腋窝处贴心的用了带有弹性的布料,穿着它骑马射箭都没问题。布料及其细密结实却又十分透气,不知是能工巧匠用了如何高超技艺,虽还是用线缝出块块格子固定羽绒,但布料外面却完全看不到针脚缝线的痕迹。
总之叶林觉得非常完美,达到挂在博物馆收藏的级别了,就不知康熙满意不满意。
康熙先接过羊毛衫看了看,也有些称奇,按理说羊毛这东西他们满人最为熟悉,可现下如此柔软细腻,看着却很陌生:“这羊毛是如何处理的?看着像是布的纹理,但这衣服弹性这么大,看似不像织布机做的。”
“回皇阿玛的话,这羊绒衫是选取了最的内层羊毛制作而成,因而比普通羊毛柔软,至于这编织方法,”想到两根竹签就能织就衣衫,他也觉得神奇,上前两步躬身应答:“这方法极为简单易学,两根竹签即可钩织编织各种用品。普通百姓家里只要收集些羊毛毛线,就可自己编织毛衣毛裤保暖。”
康熙拿着衣服来回翻看:“哦?这倒是不错,如此家中养羊的人家也可将羊毛利用起来。这衣裳叫羽绒服,莫不是里头加的是羽毛?”
“正是,用了鸭鹅最里层的细小绒毛,天冷的时候皇阿玛可以试试,保暖效果非常好。”
“原来是绒毛?怪不得弹性这么好。“康熙伸手在羽绒服上摁了一下,看着那块布料坍塌下去,又如蒸熟的饽饽一般膨胀起来,他不由得再摁几下,微微露出个笑容来,父子俩对于新鲜事物的好奇真是如出一辙。
他拎起衣服颠了颠,感受着轻若无物的重量,比了比大小合适,微微颔首,俨然一副很满意的样子:“梁九功,收到侧殿里去吧,天凉的时候记得拿出来试试。”
梁九功笑眯眯的接过衣服,细细的叠好放回匣子里:“嗻,奴才瞧着天起了北风,说冷便冷下来了,四贝勒这衣服送来的正是时候,过两日就能穿了。”
“是啊,这天是一天比一天冷,”康熙看向远处支起的一扇窗,大殿内伺候的人不少,却自然的和华贵精美的雕饰廊柱融为一体,呼吸都几不可闻,他们三人不言语时,殿外的呼啸的风声就更大了几分:“唉,今年又有几地会遭灾?”
胤禛跟着看过去,窗外不知何处飞来的一些灰黄落叶,被风吹的在空中打着旋儿,忽上忽下的漂浮不定,不知何时才能重归泥土。
他转过头来拱手道:“皇阿玛英明神武,即便有灾情也能调度得当,救百姓于水火之中。”
康熙收回视线,看向朱案上堆的小臂高的奏折:“望上天庇佑,少见些灾祸吧……罢了,不说这些,听闻“宫”字品牌运行的不错,最近内务府又上折子要增加人手?”
胤禛微微抬眼,正对上康熙眼中略带审视的目光,他绷紧心神,仔细思索接下来的每一句话:“是,儿臣认为羊绒衫和羽绒服正可以作为“宫”字品牌的新产品,从目前的运行情况来看……”他缓缓将最近大致的状况简要说明。
康熙一边听着,一边又拿过了桌上一本折子,批改起来。
待胤禛说完,这本折子也看完了,他将笔搁下,将折子放在右手边一堆上面,抬头看向胤禛:“要记得最初这个提议的目的,把控住里头的分寸,适时引导,另外,不要与民争利,免得朝廷上声音不断。”
“是,儿臣谨遵皇阿玛教诲!”虽然现在还才刚刚起步,除了赚些银钱外还没能看出什么效果,但他相信日久天长,滴水定能穿石。
“不过这毕竟是小道,你的心思还是得多放在朝堂正事上。”
“是。”
康熙拿过一本折子翻开,低头批阅,胤禛正准备要跪安,就见他顿了顿,放下沾着朱砂的玉笔,抬起头看过来,却未曾言语,而是指了指另一个砚台。
梁九功立刻上前,一首执墨一手挽袖研磨起来,他的手极稳,就像是西洋钟摆般精准,好似分毫不受突然低沉下来的气氛所影响。
胤禛被上方一束深沉目光盯着,不仅浑身一僵,感受着目光在身上徘徊,他垂眸敛息,静等着康熙发话。
上好的徽墨在一圈圈的旋转中渐渐变为了黑沉沉的墨汁,衬得一旁红艳艳的的朱砂更显明亮锐利,终于,一声关怀打破了大殿内的沉寂。
“这段时间朕瞧着你出门都少了,可是还在为弘晖的事耿耿于怀?”
胤禛松了口气,随即心中一凛,面上渐渐露出些哀伤失落:“回皇阿玛,谈不上耿耿于怀,只是有些难以忘怀。弘晖是儿臣的嫡长子,儿臣对他自然十分看重。这孩子乖巧懂事又聪颖过人,自四五岁上儿臣便将他接到身边细心教养,这几年里,不论是各科先生、教习师傅还是儿臣,都为他悉心筹谋,时时考察他的学习进度,耗费心力难以一一细数。”
听了这话,康熙突然想到了太子,几十年间,对着这个儿子,他又何尝不是如此用心?
“弘晖也不负所望,勤学刻苦,友爱兄弟,各个方面都叫儿臣十分满意,儿子还想着日后世子非他莫属,可谁知小小一场病,竟然……”胤禛面上先是骄傲,又转为哀伤:
“这些年,自豪欣慰有之,忧心焦灼有之,哀泣痛心有之,酸甜苦辣几味一一品尝,为他百般打算筹谋却成了一场空,”胤禛看向上手,苦笑道:“经历这么多,儿臣才真正明白了“养儿方知父母恩”这句话,才更能体会皇阿玛对儿子和兄弟们的悉心教养,皇额娘和母妃对儿臣的贴心照顾。”
康熙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他虽没怎么见过这个孙子,可老四说到了一点痛处,虽已身为权掌天下的皇家,却仍保不住自己的子嗣,即便身为皇帝,还是会一遍遍经历丧子丧女之痛,从有了第一个孩子直到今日,都是如此。
“如今,”他眼中隐有泪光,眼角也泛起红,努力控制着颤抖的声音,可即便极力控制,颤抖的声线和雾沉沉的眼神还是泄露了他的悲痛,那话语通透纯孝,声音里的苦涩却让人听着心酸:“如今儿子不求其他,只想多多念经祈福,愿皇阿玛和母妃能健康长寿,愿弘晖来世能再回到儿子身边,再续父子缘。”
“因此,也确实惫懒了些,少了些出门交际。但儿臣觉得家人好,比其他什么都重要!!”
康熙叹息一声,看着老四眼里的那分倔强,看着这个好似一夜间退去了所有不成熟的儿子,杀伐果决的帝王心也退去了坚硬的外壳,他柔和了目光:“是啊,哪家父母不是对孩子掏心掏肺?”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