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培盛跟在胤禛身后, 默默不言加快脚步,在距离毓庆宫不远的宫道拐角处,见到了捧着个匣子的张保, 张保又回来了?原来主子爷是要去太子那?
胤禛看了张保一眼:“都拿齐了?”
张保惯常肃着脸, 不像苏培盛常常带着笑, 不过倒是显得沉稳可靠:“是,奴才仔细检查过几遍, 不敢有一张遗漏。”
“嗯。”胤禛答应着,还是接过匣子细细查看了一遍, 这才递回给张保“走吧!”
“嗻。”两人跟在他身后, 沿着长长的宫道,进了毓庆宫,求见太子殿下。
毓庆宫中,负责传话的小太监笑着回禀:“太子殿下近几日犯了头疾,先下正在午歇, 不知何时能起, 四贝勒不如改日再来?”
胤禛一脸关切:“既如此,臣弟更应该探望一二才是。”
“这……”那小太监有些为难,踌躇着是否要再回去请示,就见四贝勒摆了摆手:“无妨, 臣弟在这里等着就是了。”
小太监见此也不好推辞, 只将他引到一间小厅中坐下,上了茶水便在一旁候着。
胤禛轻抿了一口,就闭目养神起来, 苏培盛和海保自然也静静立着。
这一等就是近一个时辰,苏培盛早起就跟着主子,进宫个把时辰连口茶水都没喝上, 此时只觉得腹中饥饿难当。
张保更是中途还打宫里、四贝勒府一个来回,急着拿东西,同样也错过了午膳,但好在他跟苏培盛都是伺候人惯了的,还有过一日食水未进的时候,倒也能受得住,此时在太子宫里候着,更是眼观鼻鼻观心,抱着匣子不敢有丝毫妄动。
终于支呀一声,从门外进来一个小太监,冲胤禛打了个千儿:“四贝勒,太子殿下有请。”胤禛这才睁开眼,整理衣袖跟了上去。
胤禛跟着小太监进入毓庆宫主殿,殿中虽有许多宫人侍奉,却静悄悄仿佛不存在一般,抬眼就见太子正一手支着额头,另一手伸展开,由着身旁的太监为他整理衣冠。他斜靠着坐在上手的黄花梨宽椅上,眉头微微皱着,眼睛似睁非睁,一副刚午睡起来的样子,因为垂着头,他眼下的青黑更明显了几分,像是许久都没睡好。
胤禛上前几步跪下行礼:“臣弟给太子请安,太子千岁千岁千千岁。”
安静了片刻,胤礽睁开眼,好似刚发现胤禛进来,他稍稍坐直了些,接过小葛子奉上的茶水,一口喝了,才笑道:“是四弟呀,怎得行如此大礼,快起来吧。”他转了转肩,有些不适的皱了皱眉,点了点肩膀,示意小葛子过来给他推拿。
胤禛三人起来:“谢太子殿下。”
胤礽被按摩的舒适,眼睛又有些似闭非闭:“也是巧了,孤刚午睡你就来了,下人知道我这几日犯了头疾不敢打扰,到让你苦等许久。你呀,就是太实在,若有急事就让下人进来通报,若是没有就先回去,下回再说便是了,怎的白白等了一个时辰。”
胤禛抿了抿唇,关切问道:“臣弟这事不算急,不敢打扰太子歇响,今日也无其他事,坐一会子正好歇歇脚。太子殿下头疾可好些了?太医可用了药?”
胤礽渐渐又斜靠回去,眯着眼:“无妨,不过是这几日惦记着朝中的事,没睡好罢了。”
胤禛松了口气:“太子殿下时刻为国事操劳,是乃百姓之福,大清之福。太子身体关乎国本,知道没事,臣弟便放心了。”
他上前两步,拱了拱手:“今日本不该搅扰太子休息,只是听闻太子殿下身体不适,臣弟实在放心不下,二是臣弟要说的事虽不太急,但也很重要,乃是跟近日朝中正要推行的水泥有关,臣弟担心误事,这才来讨扰。”
胤礽睁开眼,挥退了身边正在按揉穴位的小葛子,似笑非笑的看向胤禛:“巧了不是,这几日孤的耳根子不得清静,总有人在念叨那什么水泥,今日四弟也来了,可是有什么高见?”
胤禛略一示意,张保便上前几步,将手中捧着的匣子恭敬呈上,自有小太监接过去将匣子交给胤礽。
胤禛拱手道:“自打皇阿玛说了此物,臣弟便急忙收集水泥材料,找来工匠研究。此乃臣弟收集实验所得,水泥建房、铺桥修路等用法用量以及维护方法,如今皇阿玛下旨推广,朝廷上下正开展蓄水池和河堤的修整,若是此时太子门下属官有了这些数据,必能省去不少时间,尽快取得成绩让皇阿玛赞赏。”
胤礽翻了翻匣中的纸张,看着洋洋洒洒写满了几十张,图表数据一应俱全,还有些修造蓄水池的示意图,倒是挺像那么回事的。
他拿起几张,在手心轻敲了几下,抬眼看向胤禛:“这么多,四弟倒是好生认真,孤相信这东西真的有效,只是孤怎么听说水泥方子是四弟前阵子直接献给皇阿玛的?这消息可是从十四那传出来的,做不得假。四弟若真想帮孤,怎的不把那方子直接给孤?”
胤禛心中微微一沉,果然太子已经知道方子的事,不然今日也不会有那么多参他的折子。那一沓折子虽来源混杂,可其中几位大人的名字明显是太子一派的,再结合皇阿玛的特意提醒,他当时就知道这方子的秘密是想藏也藏不住了。
不过其实他知道早晚有这一天,隐瞒方子之举,既是不想将功劳全部让出,更是试探之举,试探皇阿玛见他与太子疏离,是有什么反应,可还会一味维护太子?试探太子对他这个一直支持他的兄弟,在有小小违逆他的举动后,能有几分容人之量?试探老八、老九、老十之后对他的态度十分会转变?试探朝中的大臣……
诸多试探的结果,决定了他下一步该怎么走,只是没想到,太子直言此事是十四透露出来的,倒在他预料之外,想是借此让他心生隔阂,好让他更忠心效劳。不过结合今日母妃的神情,太子这话倒不似假话。
也对,按当时的情形,那么些宫人跟着皇阿玛一起到庄子上,即便是皇阿玛下了封口令,但这动静,若宫里如四妃那般掌着实权有心人真想打听,也能打听得一二,再结合之后的事略一猜测,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他心中有几分恼恨,倒不是不喜十四的这番打探,打探很正常,若是他自己,也定会派人去打探,只是打探出来了,却无知无觉将消息走漏,明显是御下不严。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几事不密则成害。注1 《易经》若遇大事,自个儿屋子里说的东西也轻易叫下人透露出去,定会坏事的。
只是此事牵扯过多,不好叫十四知道细节,还得等以后时机合适时再提醒,眼下还得先回答太子的问话才是,胤禛上前一步,拱手看向上方坐着的太子:“此方确实是臣弟所献。”
胤礽呵呵一笑:“怎么这会不再跟孤隐瞒了?”
胤禛垂头拱手:“臣弟并非要刻意隐瞒太子。”
胤礽眼神一厉,一掌拍向宽大扶手,发出沉闷的响声,殿中气氛顿时凝滞,周围伺候的太监宫娥低眉敛目,大气都不敢喘一声,就听他冷冷问道:“哦,既然你未想隐瞒,那为何不早早将方子献来,由孤呈给皇阿玛?”
胤禛复又跪倒,一拜再拜,脸上满是陈恳焦急之色,看向胤礽:“太子殿下请听臣弟一言,臣弟得了方子,立刻就想进宫将其献给太子,再由太子献给皇阿玛,可臣弟又想着,如此一来,最后皇阿玛却不一定会将这差事安排给太子的人吧?臣弟左思右想,由臣弟献方,由太子的人实施,才能将水泥方子的效果发挥到最大。”
胤礽微微一顿,看向胤禛:“你的意思是?”
胤禛拱手:“太子请细想,献方之功不过微末,之后在各地城墙、水利的实施才是连续不断,持续长期的大功。若是太子献方,已有此功劳在身,必然引得朝中一些人奋力争斗,试图将这实施推行的功劳抢过来……”
胤礽扬眉:“哼,不用拐弯抹角,直说就是,“一些人?”不就是直郡王那派罢了,有什么好避讳的?”
胤禛清咳一声:“是,届时皇阿玛如何决断,尚未可知,但直郡王一派必定会对太子的行动造成许多阻碍。”
胤礽明白老四要说的意思,如今皇阿玛打压了舅舅,明显对自己的势力起了忌惮之心,如今这水泥用的好了必能造福天下,获得巨大名声,皇阿玛肯将这样的名声给自己,再让自己如虎添翼吗?
恐怕是不会吧。若是自己的人献方,大清太子得了名声,那只怕在实施上,皇阿玛就要倾向直郡王一派,用他们来平衡自己。之后必定是自己只得献方的名声,但不能过多沾手,而直郡王一派则有推行的功劳,如此两方又是个平局的结果。
胤禛见他脸上怒色消减了几分,似乎听进去了,便继续道:“但如今则不同,臣弟虽献方,但求了皇阿玛隐藏,并不占献方之功,如此,在朝堂众人和直郡王看来,水泥便单纯是由皇阿玛指派的一件大差事,既然是差事,便是谁都能做,而他们却不知太子您这里已经有了更详实的资料,如何操作不需再多番尝试,日后若比起成果,自然是太子您的人出彩,功劳更多、更胜一筹。”
胤禛说完,便垂首低眉敛目,等胤礽发话。至于另外一点用意:两方人马争功的情况下,必然要实心任事,拿出成果才好给上头交差,如此水泥实施起来就能更快些,早日于百姓多些助益,就不好说出来了。
殿中安静了片刻,胤礽睁开眼,定定的看着下头老老实实跪着的四弟,看他面上神色恳切,倒是一副全心全意为自己这个太子打算的模样。
胤礽勾唇轻轻一笑,老四还真是狡猾,他这意思是说他虽然做了献方的事,但并没有公布出去,也就没占去献方的功劳,而之后实际推广时,自然是有现成的实验数据效果更快更好,这才能将直郡王那一派的人压下去。
不过这样算起来,前头设想的平局,就变成了他棋高一着,看似倒也没吃亏,这个老四,还真是巧舌如簧,倒是不能小瞧了他。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