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宰先生, 小林小姐,会场所在的酒店马上就到……”
司机战战兢兢提醒了一句, 耳麦里实时听着前方首领座驾传来的消息。Port Mafia首领公开亮相, 哪怕明面上顶着“森氏国际航运会社社长”的名义安防水准也超一级的高,黑蜥蜴与游击队更是全员出动。
“知道了。”少年阴郁病态的脸藏在卷曲黑发下,过于苍白的皮肤几近透明。
真难想象这家伙明年年中才满十八周岁, 收起刻意摆出来的扭捏造作后看上去完全就是个成年人。
大约……是身高的缘故吧。
泉尽量小心的抬脚朝车门方向移动,一秒、两秒、三秒……手腕被另一个人黏腻湿冷的掌心握紧:“泉姐姐, 你去哪儿?目的地还没有到达哦~”
“做好下车准备……女性总得多注意些细节,以免等会儿失了礼节。”成熟的社畜在无关利益的场合中绝不会轻易口出恶言, 也就是说不管泉在本部内多不待见这位自杀爱好者,出门在外必然要给首领留几分面子。
他早就算准这一点,随着车队逐渐减慢速度, 太宰治突然凑到小林泉身边咬了她一口。殷红的齿痕留在颈侧,无端多了股香艳之意。
“哇啊!你是条狗吗!”
泉及时抬肘照着胃脘部狠狠给了他一下重获自由, 如果不是车内空间有限,她能做的还有更多:“您过分了, 太宰干部,我可以将此行为视作对后勤组的挑战么?”
临时染做酒红的指尖抓着少年的衬衫领子把他拖到自己面前,小林泉显而易见的发怒了——在这么明显的位置留下暧昧印记,其他与会者多半会将她视作某人禁脔而非独立个体。一定意义上来说确实能赶走部分别有用心的猎艳者,但却视小林泉个人意愿于无物,更加否定了她的个人能力,是非常无礼的行为。
“怎么会呢?我喜欢泉姐姐呀,太喜欢你了所以没办法忍受其他男人落在你身上的视线,原谅我吧~”
他轻飘飘的弯起眸子,看上去天真又可爱。
小林泉转手把太宰治甩到另一侧车门上, 幸亏轿车落地后都有专人进行过改装,稳定性一流:“最后警告一次,离我远点,我讨厌你。”
不给他大耳光吃纯粹是等会儿还得把这家伙的脸拿出去让人看,不然早来上一顿狠的就地打成猪头。
泉根本不相信这家伙嘴里的话,除了要钱要武器,游击队队长什么时候和后勤组干部有过一丝半点交情?尤其当她搬离洋馆之后,见面的次数就更少了。她就不是那种黏黏糊糊的性格,对自身也有清醒的认知,自然明白他绝对另有图谋。综合分析太宰治其人平日里的种种匪夷所思之举,不难得出他这大约是在制造机会借以挑衅中原中也。
近来中也正忙着整理武器走私的生意,没空搭理他,于是这家伙只能换个地方刷存在感。
“如果是为了和中原先生一争高下,请不要将无关人员拉进你们之间的闹剧里,否则……我保证今后游击队任何报销单都不会被通过。这件事我会如实告知森先生,包括不再支援游击队的决定。”
首领近卫又怎样?不要工资的吗?不要武器的吗?受伤不要治疗?遇袭不要转运?别拿后勤不当部门。
她松开手坐回去,抬起下颌呵斥司机:“看前面!我脸上有路吗?!”
“啊!是是是!非常抱歉!”
司机一个激灵迅速调整视线,眼观鼻鼻观心看天看就是不看后视镜——从今天起,小林小姐就是我的偶像!狠狠打,用力打,打得再响些!
翻出粉底勉强遮掩了一下那个狗牙印,泉再也不去关注疑似“发病中”的太宰治。你是有点精神疾病没错,精神病就是免死金牌了?就可以肆无忌惮骚扰别人了?就没有人为此负责了?笑话!
后勤组一旦罢工,其后果哪怕森鸥外也得掂量掂量。
“因为蛞蝓?哼。泉姐姐,你敢不敢和我打个赌?”黑发少年阴恻恻的笑了:“就赌……今天之后蛞蝓要打电话专门谢我。”
说完他背过身去扒着车窗向外看,再也不说半个字。
“……?”
泉紧绷神经等着他的下一招,结果一直等到轿车停稳也没等来。
举办晚宴的酒店位于八酝岛景区,自然有森氏的股份在里面,小林泉平日里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工作,这些投资也占了很大一部分比重。门童弯着腰跑下台阶迎接贵客,小林泉与太宰治几乎同时左右拉开车门下车,走到首领座驾前低头等候。
森鸥外还不知道刚才那二十分钟里弟子闯了个什么祸,迈出车厢他便注意到泉颈侧努力掩盖却还是隐约留存的印记,不由皱起眉头:“太宰君?”
“我和泉姐姐闹着玩呢!”黑发少年把眼睛一眯,紧盯着自己的教导者:“又不是相亲会,应该没关系吧……”
两人沉默着对视了几秒,森鸥外率先笑开:“怎么会?不过太宰君,这样做未免有些太不尊重人了,回去后记得向泉道歉。”
“啊啊,知道了知道了,泉姐姐,对不起。”太宰治还是那副轻浮模样,即便道歉也不大走心,甚至当着众人的面伸手捏了捏小林泉发髻上垂下的发丝。
呵呵,我确实不尊重人,但你又好到哪里去?
这场师徒间的短暂交锋仅仅持续数秒便宣告结束,除了他们自己,哪怕身处事件中心的小林泉也不明白这两人葫芦里究竟卖得什么药。
作为森氏的“社长”,森鸥外在收回视线后便抬脚由门童引入专门的贵宾通道——他们又不是需要提高知名度与曝光率的艺人,没必要和那些狂蜂浪蝶争几个露脸的机会。
太宰治二话不说跟在左后方,小林泉本欲再错后他半步,不想走了一半的森鸥外突然回头:“诶?”
看看走廊上其他的与会者,泉立刻明白他什么意思,几步上前毕恭毕敬走在顶头上司右手侧。即便首领说过“只当休闲”,作为Port Mafia干部,作为理论上的部下,泉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极没眼力见的真就自顾自跑到一旁偷懒。
在老板看不见的地方摸鱼,还是当着老板的面摸鱼,下场绝对不一样。不就是当个肘部挂件儿么,力气活罢了。
一走进宴会厅就有专门的侍者上前引路,言辞恳切态度谦恭,小心翼翼将贵客送进早就规划好的包厢。专程被请来的宾客不需要浪费时间掏邀请函,所谓阻碍,为得是提高门槛,但也没有谁家会把门槛修到半腰那么高不是?拍卖尚未开始,这就急急忙忙挤在大厅里推杯换盏的多半都是有求于人却没有明确目标的访客,需要碰碰运气。
中间的全息展示区里用最先进的技术投影出重重立体图像,全都是等待叫价的物品。什么类型都有,文玩古董,珠宝字画,以及有纪念意义的私人物件,当然也包括时下年轻人喜欢收藏的热门周边。其中森氏提供的拍卖品乃是枚品相上佳的祖母绿宝石吊坠,个头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妙在颜色浓厚端正,市面上同等货色价格不菲,算是颇为拿得出手的东西。
坐进包厢,等外人一走森鸥外先是狠狠横了太宰治一眼拿手点点他,回头又朝泉的手背拍拍:“森叔叔回去就收拾这个没大没小的臭小子给你出气,别苦着一张脸啦。”
说完他笑着透过单向落地玻璃看了眼楼下:“上次咱们闲聊的时候才说过一晃十年过去,你也有这么大,是该考虑一下人生规划啦。去下面吃点东西认识认识新朋友,万一遇上看中的青年才俊……今天晚上就是不回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哎呀,人嘛,谁还没有过牵肠挂肚患得患失的青涩时代。”七分和蔼里掺着三分落寞,森先生就好像回忆起什么人似的。
“呵呵。”太宰治很是时候的冷笑出声,小林泉已经起身告退了。
——别管老板给什么借口,已经明确让你走了你还非得赖着,最好真有什么能说得过去的理由。
虽然不怎么经常出席宴会,但是奉命摸鱼……她还是做得来的。森先生绝不可能有良心这种东西,他所谓的“青年才俊”恐怕也不是什么好玩意儿,最鲜明的例子难道不是一小时前才给了她一口的太宰治么?所以,认识新朋友这件事就免了,吃饱肚子混到时间早早下班回家才是正事。
七海先生,嘿嘿嘿。
她这算盘打得好,可惜别人未必能拒绝送到眼前的肥肉。
这家五星级酒店有森氏的股份,厨子很讲道理侍应也都经过专门培训,近来与Port Mafia有嫌隙的组织更是十不存一,所以哪怕自己一个人落单,泉也不担心食物会出什么问题。美食在侧还有歌舞可赏,横竖强过干坐着和森鸥外太宰治这对师徒大眼瞪小眼。
被邀请来暖场的各路艺人已经结束了第一轮的争奇斗艳,这会儿正按照刚才决出的顺序登台献艺。对于他们来说,能得到在场任何一位金主的投资都是莫大收获,更有些舍得出去的十八线小咖主动送上门“自荐”。
泉站在甜品长桌前兴趣盎然的看了一会儿,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别人的狩猎目标。
“小林小姐?能在这里见到您,还真是巧啊。”
西装革履风度翩翩的斯文青年端着酒杯出现在面前,泉回忆了一下,勉强从脑海里翻出点印象:“您是……浅川先生,浅川物流的负责人。”
“没错,我们曾经与森氏签订过物流服务方面的协议,当时您就在现场。”这个人很有礼貌,谈吐得当进退有据,非常容易让人产生好感。
关键他长得很帅,可以说是完全生在泉的审美点上。
两边寒暄完毕,会场内的灯光突然变得昏暗,一位白衣舞姬随着哀婉凄清的雅乐翩翩起舞,舞步间仿佛倾诉无尽哀苦。
泉不太能理解这种抽象艺术,不过还是很认真的从头看到尾,侍应生端着盘子从她面前路过,浅川随手取下一杯果汁递过去:“是眼下祈园最火的艺伎呢,听说精通舞道,是花柳流当家寄予厚望的接班人。”
“是吗?我很少欣赏传统歌舞,说实话,看不太懂,让您笑话了。”泉实话实说,接过果汁并没有喝,只是拿在手里。浅川见状也不多言,转过话题为她讲解起舞者想要表达的故事:“雪女的怪谈,想必小林小姐有所耳闻吧?”
农夫或者樵夫入山迷路,偶遇雪地中的美艳女子,这便是故事的开端。
“樵夫无信,辜负雪女,结局真叫人唏嘘。”他叭叭讲了一通,小林泉只听得满头疑惑:“我其实是不大理解的,明知自己是异类还要凑去与人洗衣做饭生儿育女数载,何苦来哉?夫妇两个朝夕相对好几年,那是个什么人,她不知道吗?若是不知道那么些年怎么熬的?若是知道又为何非要去试一个管不住嘴巴的人?既然他管不住嘴巴,就别叫他去做非要管好嘴不可的事啊!”
她是真的想不明白这位雪女小姐到底图那樵夫什么,图他眼瞎还是图他懦弱?樵夫不与妻子说出隐藏的秘密便是欺瞒,不得好死;樵夫与妻子说出隐藏的秘密,又成了失信,还是不得好死,左右硬是没有一个善终……话说他到底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
浅川先生听完小林小姐的疑惑哭笑不得,抿了口杯子里的红酒摇摇头:“这些我也不清楚,大抵是流传久远又隔了多少山川,以讹传讹传扭了意思吧。”
“哦,这样,倒也不是不可能。”泉抿嘴笑笑,眼看侍应再次经过,随意碰碰杯口就将酒杯放回对方托盘里:“抱歉,我对芒果过敏,真不好意思。”
“不不不,是我唐突了,对不起。”浅川迅速举杯喝了一口赔礼,小林泉也就不再多说什么,转过头继续欣赏台上的表演。
没过多久高雅的传统艺术就表演完了,一排青春少女身着短裙拉开嗓子边唱边跳。这玩意儿谁都看得懂,会场的气氛逐渐高昂。
不得不说,浅川是个非常会聊天的男人,温和谦逊学识广博,不论谈起什么都能说出些言之有物的内容。泉惊喜的发现他有很多想法都与自己不谋而合,对待此人的态度也越发和缓。
“明年大宗商品交易恐怕不容乐观,尤其白糖,碍于今年世界几大主要粮食产区不是天灾就是人祸的遭遇,与之相关的食品加工业利好可能性不大……”
聊到兴起之处,浅川放下酒杯感叹:“国内对于垄断门阀的放纵已经积重难返,真让人担忧……”
“……”这是个敏感话题,小林泉没有接,但她的神色已经表明了立场。就在两人越发投机之时,一杯苹果起泡酒出现在她面前——
——“泉姐姐,你在和这位先生聊什么呢?”
太宰治一出现附近那些怀春少女的视线就跟着聚拢过来,在看到浅川之后更是传出不少低呼。
男人爱看美女,更爱看成群的美女,女性难道不也是这样吗?
也许……看是可以看的,站在这两人中间就没必要了。
泉可不想留在这儿给人当假想敌,随意找了个借口只说要去盥洗室补妆,瞅见机会一溜烟撒腿就跑。
不管怎么说,刚才森先生压着这家伙低了头,说不定这会儿就是来报复,三十六计走为上策!走到中途她忽然福至心灵——打从离开本部大楼时起到现在,太宰治种种反常举动到底是什么原因?
讨厌他是真的,但是作为后勤干部,组织内每一个人的性格泉几乎都有所了解。太宰治……并非一个无事生非的人。或者说在面对并无利益相关的人时,他一向能有多冷漠就有多冷漠,无论男女老幼美丑贫富。那个少年眼底永远笼罩着一层迷雾,作归作,他从来不采取无意义的行动。
人人闻之色变的年轻干部对自己不明所以情根深种?泉认为说这话的家伙绝对是在鄙视Port Mafia上上下下所有人的智商。太宰治不会爱上任何人,除非那个人是他自己。为了挑衅中原中也和他轧苗头而亲近自己有一定可能,但也绝对没达到今天这种急迫的程度。再说了要气中也必须得当着他的面做小动作才行,眼下这个时间点……太宰治没必要。
不合理的行为往往是思考的角度不对,如果换一条思路……
森鸥外说过什么,太宰治做过什么……
“万一遇上看中的青年才俊……今天晚上就是不回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又不是相亲会”
泉停下脚步侧头沉思,路过的侍应见到了停下来殷勤问候:“您需要什么吗?”
“不了,多谢……”
就算拒绝了对方的服务,她还是很给面子的取下酒杯微微喝了一口,很快察觉到异常——不对,思维不知不觉间变慢了!
必须尽快离开这里!
意识到可能摄入了什么,她掐着手心步入逃生通道。
离开会场去个没人的地方,然后打电话求助。
回头去找森鸥外无异于主动踏入陷阱,至于说和首领不是一条心的太宰治……恐怕他也没憋什么好屁。大约他是会帮着自己摆脱困境的,只不过摆脱的方式不一定讨她喜欢。
如果真是那种药,她只有十五分钟时间自救,然后就会彻底陷入昏迷状态,哪怕睁着眼睛也不会记起昏迷期间都发生过什么。现在计较什么时候着了道已经无济于事,重点在于后面该如何应对。
该给谁打电话?
新庄和盐田?不行,整个组织里首领的意志高于一切,他们的意见无足轻重也不会被采纳,不但带不走自己甚至还会因此受罚。中原中也或者魏尔伦?也不行,干部之间要好到敢与首领对抗那是找死。
解决问题的必须是个组织外的人,这样一来才显得自然。随机事件嘛,能怪得了谁呢?
那么……七海建人?
说实话这个名字第一时间就从越来越迟钝的脑海中跳了出来,却也是第一个被PASS掉的。眼下这种情况,何必把他拖进泥潭。
还有十分钟,眼前物体已经变成扭曲模糊的色块,泉甚至无法分辨自己究竟醒着还是已经原地昏睡。
倒在这里被人捡走,明天早上大概会很热闹。
五分钟……三分钟……
药物效果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她扶着逃生通道拐入楼梯夹角,摇摇欲坠一看就不正常。
就在视线彻底陷入灰暗前,一道熟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泉小姐?泉……小姐!泉?”
“啊……是七海先生,抱歉……”
抱歉还是把你搅进这个泥坑了,不过这个人的话,倒也不是不能接受。
或者说,她很高兴在这里遇到他,非常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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