窈窕淑女03
玛丽无语地将额头上的那只手拿下来。
班纳特一家的生活虽然不能和大户人家相比,但也算是中产殷实的家庭,他们的几个女儿不需要操持家务和厨房事,因此简的手长得细腻好看,摸着像是上好的白玉似的。
玛丽对一切好看的东西都着迷。
她捏着简的手,伸出自己的手跟姐姐的手比划着,“你的手指修长好看,弹钢琴的时候特别美,可是你都不怎么爱弹钢琴呢。”
说起钢琴,简想起那天晚上的舞会。
她看向玛丽,“那天晚上,基蒂和莉迪亚叫你弹钢琴,你怎么没弹她们喜欢听的爱尔兰小调?”
“啊,被你发现了。”玛丽装出一副惊讶的模样,逗趣似的说:“我以为美丽动人的班纳特小姐那天晚上已经被宾利先生迷住了,没有注意到我呢。”
简的脸更红了,“……别胡说。”
玛丽乖巧地“哦”了一声,不逗姐姐了,她说:“弹她们喜欢的小调做什么?她们本来就没想听,只是看钢琴空着,她们急着找别人聊天不好冷落我,所以才叫我去表演的啊。”
简想了想那天晚上的情景,她跟宾利先生跳了两次舞之后,就被宾利小姐和赫斯特夫人拉着聊天了,伊丽莎白也跟她的好朋友夏洛特聊天,两个小妹妹最喜欢热闹,在那种场合总是结伴去玩……相比之下,玛丽好像是有点不太合群又有点小孤独的感觉。
简的内心有些愧疚。
她的神色落在玛丽的眼里,玛丽歪头瞅她,笑着说:“没关系,我挺喜欢自己一个人玩的。”
虽然玛丽那样说,但简还是忍不住操心。
“你的琴技很好,弹什么都能得心应手。变奏曲很好,但是曲高和寡。苏格兰和爱尔兰小曲挺不错的,下次可以试着换一种轻松的风格,大家都会喜欢的。”
巴赫总是容易让人想起教堂的赞歌,曲子又难弹。
可是最近一年,简在家里听玛丽弹得最多的就是巴赫,她像是迷上了巴赫的音乐,尤其是那首《哥德堡变奏曲》,隔三差五就要弹一遍。
这种曲子适合安安静静地听,在舞会上,还是弹一些轻松愉快的小调比较好。
简靠着身后的枕头,一双美眸落在玛丽身上,她笑得温柔,“玛丽,不要总是一个人待在家里看书弹琴,你可以多交一些朋友。”
玛丽微微笑着,乖巧地说好。
静了静,她又跟简说:“交朋友不一定要弹大家都喜欢的曲子。我喜欢的曲子,如果有人跟我一样喜欢,那我们就是同道中人,多多少少都会有话题可以聊。你就当我以琴会友,寻觅知音啊。”
玛丽在家里也一直是这样的。
大家无法理解她。
她也无法融入到几个姐妹中来。
但是简隐隐觉得这一年,玛丽的变化还是挺大的。
譬如说她每次说话的时候,嘴角会不自觉地微扬,梨涡带笑,显得她又软又甜。
从前玛丽每次发言,都是东抄西搬别人的观点,所以她觉得好的观点堆在一起毫无重点又无法逻辑自洽,显得空洞又自相矛盾。
简直是迷之发言。
现在发言仍然像迷,好歹很有条理,并且可以逻辑自洽。
一时想的有点多,简忍不住抬手揉着太阳穴。
玛丽马上倾身过去,柔软温热的手不轻不重地帮她按揉着太阳穴的位置,关心问道:“头很疼?”
简闭上了眼睛,轻轻哼了一声。
“我昨晚一夜没睡,太难受了。”
玛丽想到她让人送回朗伯恩的信件,问道:“既然这么难受,为什么还要在信件上说没什么大碍?你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吗?”
简忍着喉咙的痒意,“什么样子?”
玛丽垂下双眼,很认真地打量了简的神色,说道:“虚弱得像鬼的样子。”
简:“……”
玛丽看着简的模样,有那么一瞬间,像是被班纳特太太上身了的感觉,她絮絮叨叨的——
“你病得这么厉害,还一晚上没睡觉,心里肯定觉得寂寞无助吧?为什么不在信里把病情说清楚呢?其实你也希望家里有人能来陪你的,也不愿意说,只叫我们别大惊小怪。要不是莉齐觉得你肯定病得厉害,坚持要家里人来看你,你现在还孤零零地躺在这里伤心难过呢。”
简愣住了,心里有种啼笑皆非的感觉,她辩解:“我没有很希望你们来看我,我真的没什么大碍,没有人会因为淋了一场雨就病得非要家人来陪。”
可是给她按着太阳穴的少女好似没听见她的话似的。
少女继续叨叨,“你这样逞强,又不愿意给别人添麻烦,还喜欢掩饰自己内心的真实感情,可怎么办啊?”
逞强就不会撒娇,不愿意给别人添麻烦宾利先生就没办法献殷勤,最要命的是总要掩饰自己内心的想法,看上去对谁都一个样……
这样怎么谈恋爱?
愁人。
觉得愁人的玛丽有些头疼地看了简一眼,看了一眼,又看一眼。
后来干脆也不帮简按摩头部了,就坐在床边的位置盯着简。
简被她盯得有些发怵。
“玛丽,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她好像也没干什么过分的事情,玛丽做什么用那样的眼光看着她,挺吓人的。
玛丽只是幽幽叹了一口气,语气有些无奈,“没做什么。”
因为简头疼发烧不能出房门,玛丽就在房里陪着她。
姐妹俩在房里待了不久之后,宾利小姐和赫斯特夫人也到了简的房间陪她们。
宾利小姐的手里拿着一个玻璃花瓶,花瓶里插着几枝鲜花。
玛丽看着有些眼熟,那好像是她在路上摘下来的野花,这么插在花瓶里,不如养在花园里的名花来得华丽,但挺别致,另有一种风情的美。
宾利小姐将花瓶放在床头柜上,笑着跟简说道:“这些花是玛丽在来的路上摘了送给我的,你生病了不能出房门,给你送来几枝鲜花,看着心情可能会好些。”
简微笑着道谢。
玛丽的目光从花瓶里的鲜花一扫而过,目光落在宾利小姐身上。
少女眉眼弯弯,分明不是明艳的长相,可是笑起来的时候总是很招人,眉目变得无比绚丽。
“赠人玫瑰,手留余香。宾利小姐长得美,又体贴入微,一定有许多绅士仰慕您。”
这女孩,嘴是真的甜。
宾利小姐对班纳特一家人的印象是相当割裂的。
她看不上班纳特太太和两个小女儿的做派,又喜欢简的温柔娴静和伊丽莎白的落落大方。
在今天之前,她对玛丽毫无印象,甚至早晨女孩捧着那束野花出现的时候,她都没想起来这到底是谁。
直到达西先生在她耳旁小声提醒,那是玛丽·班纳特的时候,她才恍然回过神来。
这么一接触,她才发现这个女孩怎么这么甜?
恭维赞美的话从她嘴里说出来,显得特别真诚。
可明明……就是单纯的恭维而已啊。
玛丽·班纳特说出来的,怎么就令人觉得分外真情实感呢?
宾利小姐无法理解,可从今天开始,在她值得交往的女士名单里,多了玛丽·班纳特这个名字。
宾利小姐和赫斯特夫人来了不久,琼斯医生也赶到了内瑟菲尔德庄园为简看病。
简得了重感冒,要卧床休息小心调理,这几天最好不要见风,要等不再发热的时候,才能出房门。
送走了琼斯医生,玛丽又忙着帮忙照顾简,时间无声无息,等到病人吃完药体温不再高热的时候,已经下午三点了。
玛丽摸了摸简的额头,低声说道:“虽然还在
发热,但烧得没那么严重了。简,你还头疼得厉害吗?”
简躺在床上,刘海凌乱地黏在她的额头上,轻声说道:“没有昨晚那么疼,但还是疼得厉害。玛丽,你要回家了吗?”
玛丽看着简,她本来想说是要走了,可是简看着就是一副很希望她能留下的样子。
玛丽拿起放在床头柜上的手帕,小心地帮简擦着她额头上的细汗。
退烧的时候,身上会发汗。
玛丽没说回不回家,只是耐心又温柔地问简:“你身上也有汗吧?要我帮忙擦一下吗?我给你带了干净的衣服来,你换一身干爽的衣服再睡?”
简闭着眼睛将脸往柔软的枕头埋了一下,不知道因为是生病了还是什么原因,她忽然觉得玛丽跟以前很不一样。
或许是过去她太忽视玛丽了。
玛丽总是古板迂腐,天天不是看书钻研学问就是苦练钢琴摆弄画具,家人聊天时让她发言,其实没几个人真正在意她说了什么,大家都觉得玛丽毫无主见。
可玛丽并不是那样的人吧?
简想着刚才玛丽和宾利小姐寒暄时的对话和笑容,感觉明明得体甜美。
而此刻,玛丽又耐心细致地照顾着她,这让她心里觉得十分过意不去。
为了过去她对玛丽的忽视。
玛丽好像在家人的不知不觉中,蜕变了。
而她们,错过了少女的蜕变,留下了许多的遗憾。
玛丽等了半天,不见简回应,忍不住喊了两声,“简,问你话呢。”
简将脸从枕头里转出来,她没有回答玛丽的话,只是问道:“你要回家了吗?”
玛丽:“……”
搞半天,简还在纠结她要回家的事情呢。想她留下来就直接说呀,做什么一副要生离死别似的模样。
玛丽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望着简,“不想我走吧?”
简眨巴着那双美眸,不说话。
玛丽双手环胸,弯着眼睛,语气得意洋洋:“那你说出来,说你舍不得我离开。”
简有些不好意思地拉起被子遮脸,只露出一双因为发热而带上水汽的眼睛,特别让人想欺负她。
这样的美人……谁能不心动啊?
谁不想狠狠欺负她?
玛丽就很想,所以她很恶趣味地欺负姐姐。
“不说?不说我就向宾利小姐告辞了哦。我走了,可就没人陪你了,你夜里可能会孤枕难眠,还会难过得悄悄哭鼻子。”
简还是不说,楚楚可怜地看着玛丽。
玛丽:“……”
更想欺负简了。
少女轻咳一声,打算再接再厉,一定要狠狠地将简欺负到底。
而此时,敲门声响起。
房门没关,谁在敲门?
玛丽眉头皱了下,一转头,就看见站在门口的达西先生。
达西先生穿着蓝色的衬衫,手里拿着一本书,身材挺拔,站姿如松,气质出众。
他有一双深邃迷人的眼睛,可眼底透着疏远漠然,英俊的脸上看不出喜怒。
“抱歉,打扰了。”
达西先生将手里的书递给玛丽,声音也很冷静:“本来是宾利小姐要送上来给你的,但她临时被赫斯特夫人拉去打牌,刚好我要上楼,就拜托我将书带来给你。”
玛丽愣住,连忙过去将书接过来,“麻烦您了,非常感谢。”
达西先生将手收了回去,却没有离开。
玛丽:???
玛丽抬头看向他,“您还有事吗?”
忽然又想起刚才他不知道在房门口站了多久,于是又试探性地问了一句:“您刚才没来多久吧?”
达西先生的嘴角微弯了下,声音似是带了点笑意,“没多久。”
玛丽松了一口气。
然而下一刻,达西先生又说:“刚好听到你欺负班纳特小姐的全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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