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琏自然是不知道王熙凤那些感叹,只道,“怎么,这是什么了不得的人不成?”
王熙凤道,“二太太陪房周瑞家的女婿,都中有好几家古董铺子,颇有几分家资。”
贾琏略想了想,道,“从前二太太房中的金珠姐姐聘出去的那个?”
王家人素来“实在”,身边的丫头小子赐名儿没那些个诗意,都是吉祥字名或是金玉摆设。
王熙凤横了他一眼,“旁的也不见你记得,这各个房里的姐姐你倒是数的头头是道。可不是他,我原还以为也就是都中的那几家,没想到还赁了金陵的铺子做生意。”
贾琏道,\这有什么稀奇的,那周瑞家的就金珠姐姐一个闺女,咱们这些人家下头的老仆找好处应缺儿的处多了,也不甚为奇。咱们家素来送礼都要置办一些东西。顶天了说是周瑞家的疼女儿请了主子的赏有心贴补罢了\
王熙凤冷笑一声道,“是啊,可不是疼女儿呢,这古董生意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的,哪儿就这么容易做的这么大呢。我还道也就在都中放放印子钱,谁承想金陵这头里也没落下。”
贾琏闻言脸色凝重起来,道,“此话可不能乱说,你可拿得准?”
王熙凤想了想自己上辈子因为无知做出来的罪事,道,“这放印子钱包揽诉讼的活计各个公侯家中或多或少都是做过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王家的做派,哪里就把这个当回事了。我还是出门子前在夫子教导下才知道此事是违法乱纪之事。不读书还不知道这是损阴德的事呢,这些年哥哥嫂子也没个后的,母亲父亲也疑心是不是这上头坏了事,这才能了的了了,能平的平了。咱们家从前不把这个当回事,二太太吃斋念佛的做没做过我是不敢说,只是下头胆子大的下人十有□□是这般想的。周瑞家的虽说是二太太的陪房,金珠从前却只是二太太房里的二等丫头,一等都没挣上呢,金珠嫁了后周瑞家的愈发体面阔气了。这里头没点猫腻,呵。”
王熙凤说起来其实也是猜测,她是不知道冷子兴还有演说荣国府的做派,若是知道了,便是对这般猜测十拿九稳且要想着法子扒了他的皮了。世家大族旁的也就罢了,女眷名字来历十分避讳,冷子兴就算因着老婆是贾家的丫鬟出身,也没得把一个个都说的头头是道还随意同不相干的人说的道理。
贾琏听到这脸色已然黑了,贾家如贾赦贾珍等人还有着不少祖辈在战场遗留下来的猖狂做派,不把这些当回事。但是贾琏再不爱读书,多少也是学了不少道理的,自然知道这是有损阴德的大忌讳。若是被人告了去,抄家灭族也是逃不了的。
王熙凤道,“二爷多着人小心查探罢,这些年二太太也是儿女双全,元姐儿宝玉又各有不凡之处,倒不像损了阴德的样子,兴许是周瑞家的自个儿找出来的事儿呢。我是新嫁进来的,从前知道一些,到底也不好拿来说事。”
贾琏点点头,道,“这冷子兴说到底不是家里的,到时候若真有些不是,咱们也只能送官,若是家里的就麻烦了。我这些日子多瞧一瞧,若是有个不好的,大不了丢个人舔着脸找姑妈讨个主意了。”
王熙凤心知他是怕丢人,若是真的想低调处置了。心知贾琏心中还是对贾家整体着想,也不多说什么,整个荣国府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便是真想丢下,又哪里是能撇清关系的。
王熙凤道,“这要真想管,哪里又管的过来了,一个个儿的都是有体面的。那金陵老宅院子的管事是老太太的陪房,这条街的铺子管事是哪位老爷的心腹,挑个庄子的庄头都是有来历的。二爷慢慢收拾吧,把差事做好了才是正经的。”
贾琏点点头,拿过茶碗来喝了一口道,“往前还觉得自个儿是个聪明的,这些日子跟着林姑父才知道我从前有多井底之蛙。怪道人能当探花管盐政呢,我在跟前就和烧糊了的卷子似的。”
王熙凤给他续了一杯,笑道,“二爷能这般说,可见是进益了,既如此便好生上进罢,我可对林姑妈那凤冠霞帔眼热着呢,我一看就知道我穿着指定好看,就是不知道二爷想不想给我穿了。”
王熙凤的嘴是极会说话的,又和贾琏做了两世夫妻,自是哄的贾琏不多时便飘飘然放言要做封疆大吏让她做一等的诰命夫人来。
王熙凤倒没往心里去,知道他不过是过个嘴瘾,林如海那等人物能给贾敏挣来个夫人倒是不足为奇,至于贾琏,能叫她从一个面儿上的宜人升到正经的恭人便不错了,若是到淑人只怕也是袭爵以后的事了。贾家算上荣宁二府也不过贾母一个超品诰命夫人、邢夫人一个一品诰命夫人,宁府尤氏都不过是三品淑人呢。
如今同林如海贾敏一条船上吃住,贾琏即便心痒,到底也安分了起来,左右还算是新婚不到一年,只拉着王熙凤蜜里调油罢了。跟来的流云秋桃两个通房,流云会做人,也就罢了,日日里低眉顺眼的跟着安儿等几个做活。秋桃心中有十分的委屈,却是不敢露出来。无他,正是因着王熙凤的凶名。这辈子王熙凤虽懒待吃飞醋追着她俩折腾,到底平日里治下甚严,秋桃并不十分得贾琏看中,贾琏王熙凤夫妻俩又正蜜里调油,秋桃委屈着倒是病了一场,惹得安儿等人奚落一通,人更是憔悴了一些。瞧得王熙凤深觉无趣,这般连对付都不用就自己倒了的,可太没意趣了。
平日里贾琏跟着林如海学一些官场所用的庶务,王熙凤便带着迎春去贾敏跟前逗趣。
贾敏对王熙凤原是观感平平,四王八公素有来往,四大家族更是联络有姻,王熙凤自有假充男儿教养,甚至还跟着王子腾去衙门里跑了几次,对贾敏来说不算什么新闻。贾敏是读书人的性子,虽和二嫂子处不来,到底也懒得同无知妇人计较。对王熙凤还自个儿找了书来看还算印象好了些,只是仍对王熙凤媚上压下的处事准则不大看得上眼,不过面儿上情罢了。
王熙凤倒是不在意这个,她上辈子能同林黛玉处的好,这女儿性子多少是像爹娘的,她也不怕和贾敏越处越糟糕。何况自上辈子起,她和贾敏也有个不好直说的共同点:只有闺女,没有儿子。虽二人后来都有了儿子,但是一个儿子早幺一个流下成形的男婴。王熙凤这辈子都还罢了,不过刚成婚,贾敏却是成婚多年才勉强得了一个多灾多难的黛玉。一时说起求子经,二人不多日也愈发亲近起来。
在王熙凤同贾敏絮絮叨叨了诸多打听来的生子偏方后,贾敏不由奇道,“我也就罢了,这么多年也就一个玉儿,急一些原是情理之中。你这才几岁,嫁进来多久,却愁这个愁得满腹经纶的。”
王熙凤自然不能说是自个儿上辈子没孩子,只把上辈子的经历隐去了背景家人,只道是听来的故事被听吓住了,念叨出来。
贾敏道,“怪道你不肯接管家一事呢,原来是听了故事吓着了。不过你说得也有一些道理,这故事里的年轻媳妇许是操劳太多了方才子息不保。也是过于要强了些,这大厦将倾的情况哪里又是一两个人能担住的,还要做到面面俱到谈何容易。咱们这些人家里,打肿脸充胖子的也不止一两家,我这些年冷眼瞧着,倒是舅家表哥哥们拎得清些。偏生一干子眼皮浅的不以为耻反以为傲,反倒觉得他们失了世家体统,真真可笑至极。”
王熙凤一愣,立时明白贾敏说的是史家。贾敏此言不假,史家这辈子家中颇为俭省,将家中丫鬟下人非必要的都放了出去,素日里史家两位侯夫人还亲自做针线。公侯之家知道的多有嘲笑史家穷酸做派的。但是说实在的,史家虽出事得早,但是却多是因着受了政治牵连,还有一些累积的外放亏空,真论起来罪证并无多少,比之贾王薛几家算得上是干净的。史家判下来虽是抄了家,但是人或多或少都还活着。
王熙凤叹口气,道,“可不是呢,只是瞧得见眼前富贵的人多,想的清楚长久之计的少。便是真想开了,姻家世交多了同气连枝也不见得能有个好下场。”
贾敏道,“一饮一啄,皆看天恩罢了。平日里但求问心无愧就好。”
王熙凤点点头,道“我还同二爷说呢,趁着如今家里光景尚好,不如多多置办一些祭田,不说留个后路,也是惠及子孙的好事。只是我们辈分小,如今不敢做主罢了。”
贾敏面露赞同之意,“能有这般想法,可见你是个有见识的,琏哥儿能聘了你也是他的福气。”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