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雨转身,在小锦的搀扶下,缓慢地离去。慕义盯着女儿的背影。他其实并不担心,乖巧的女儿会背叛自己,他知道只要以大义晓之,善良的织雨终将会屈服。
现下,让他心里忧虑的,不是一名奴隶能掀起多大波澜,而是索罗国的企图。
向禹已提醒他,索罗国另有所图,而云落城虽丰饶富裕,然而除了粮草,再也没有其它,令中土邦城图谋之事,除非——
慕义瞇起眼,握紧拳头。
他知道,女儿的婚事必得要尽早办理,而且是越快越好!
他发现马尸,在马场外围半里。马的咽喉被咬断,死后被拖行一段距离,在密林中被啖食,尸身只剩骨架与少许血肉。
月行蹲在马尸前。
他发现几枚不属于死马的蹄印。两爪,方蹄,牛掌大,不是任何已知的牲畜。他冷沉的目光朝前搜寻,看到蹄印绵延,往林内深处而去。
他慢慢站起来,回到矮屋,取一柄长刀,再回到马匹陈尸现场,然后循蹄印往密林深处而去
三天来,织雨脚踝的伤已复原。但她还是一整天坐在窗前,眺望窗外的锦缨花,从早到晚,握着胸前那块血玉,又开始不吃药。
小锦进屋,见到桌上的玉杯仍盛着满满的药液,她开始担心。
「小姐,您为何又不吃药了?」小锦问。
「吃与不吃,不都要死?」织雨喃喃道。
小锦屏息,「小姐,您为何要这么想呢?倘若您愿意吃药,至少还能多活上许久,您又为何不肯吃药呢?」
「多活上许久?」织雨抬眸凝小锦。她笑了。粉嫩的唇,笑意好浓,可眸底,只有悲哀。
「小锦,你告诉我,活着,有什么意义?」
小锦愣住,「小姐,您究竟在说什么?」
「小锦,你有喜欢的人吗?」她忽然问,声音轻飘飘的没有着力点。
小锦脸孔微红。「我、我哪有什么喜欢的人呢!」她嘴里这么答,脑子里想到的,却是城里打铁铺的张二哥,她没对她的小姐坦诚。
织雨默默凝视她的脸。
小锦脸颊上两朵红花,已不言自明。
「人活着,如果不能做自己喜欢做的事,不能喜欢自己喜欢的人,那么,像我这样本来早就该死的人,又为什么要苟延残喘地活下去呢?」
「小姐!」小锦瞪大眼睛。「您怎么又说这样的话!」
「我有病,小锦,你很清楚。」
小锦噤声。
「小锦你觉得,我很可怜吗?」小锦又答不上话了。
「你心里一直在可怜我,是不是?」
「小姐!」小锦摇头。「我求求您,别再问这样的问题了!」她皱着脸,因为这些问题,她一个都答不上来!
织雨又笑了。
这回她的眸底,竟稍稍有了些许笑意。
「小锦,你害怕吗?」她又问。
「小姐?」这回小锦皱起眉头。
「你关心我,所以害怕我出事,对不对?」织雨微笑对她说:「可是好奇怪,我自己,却一点也不害怕。」
小锦睁着眼,不知如何回答。
「即使明天就要离开人世间,我却连一点害怕的感觉都没有,只有……」顿了顿,她垂下眸子淡淡地说:「只有一点点遗憾而已。」
小锦皱着眉,端起桌上的玉杯。「小姐,不管您害不害怕,可小锦害怕呀!您就当做有病的人是我,小锦求您喝下这药好吗?请您不要让小锦难过,让小锦担心了,好吗?」
织雨凝视小锦好一会儿,终于,她伸手取过玉杯,喝下药。看着小姐喝光杯子里的药水,小锦吁口气。「我没事,你去忙吧,不用管我了。」织雨抬起眸子,没事一般,纯稚地朝小锦微笑。
那笑容美得不属于人间。
小锦愣了愣。「那我先出去了,小姐,您有事再唤我。」小锦故意把声调放得很柔,像在哄孩子。
她根本不敢留在小姐房里,怕小姐又会对她说些她根本答不上的话!未等织雨点头,小锦就匆匆走出房外。
织雨看着小锦离开,然后摊开掌心,凝视手上握了一整日的红玉。
玉静静躺在织雨柔软的手掌心上,玉身伏潜着血润的流光,殷红如宝石。
她好想见他。
月行。
织雨站起来,将血玉收进衣襟内,然后走到柜子前,从柜子里取出大氅。
她要见他。现在就要去见他。
月行回到马场,天色已暗下来,他看到一个蜷成一团的小小身影,瑟缩地蹲踞在他的矮屋外。
扔开还在淌血的长刀……他走到门前,凝立在缩作一团的小人儿面前。
织雨仰起小脸,看到一心想见的男人,她笑开了脸。
他淡眼凝视她的眼、她的脸、她的一切,那迎视他的眸子,温柔得可以掐出水,那冻僵的小脸蛋红通通的,既可爱又可怜。
「月行。」她轻喊他的名,柔软的声音里,有着依恋。
冻僵的小人想站起来,却因为蹲得太久双脚麻痹,狼狈地扑跌在融化的雪堆里。
他伸手,把她拉起。
「进去再说。」他淡声道。
冷淡的眼色没变,拉起她后,他立刻放手。织雨跟着进屋,她的手掌心,还残留他大掌的余温。
壁炉里的余火已烬,屋里很冷,一点都不暖,他很快地堆柴、生火点燃,不一会儿,小屋渐渐回暖。他站在炉边,没有回头看她。
「月行。」她轻声唤他。
「来做什么?」他沉声问。
「我,」她的心悬着。「我很想见你。」苦涩地开口。
「我跟你说过,不要再来。」他徐淡的声调,冷静又自制。
「我知道,可我,」她颤声说:「可我没有办法控制自己。」
他站在壁炉前凝视她,背对着炉子里的火,他的脸孔隐藏在阴影里,她完全看不见他的表情。
过了半晌,他走向她。
直到他走近她面前,她终于看清楚他脸上的表情。
他凝视她,黝黑的眼,像在压抑什么,含藏着复杂的合影,又像一只猛兽,偶尔迸出炽热的光芒。
「月行。」她柔润的眸凝着水光,困难地、颤软地呼唤他的名字。
他忽然伸手攫住她。
「月—— 」织雨娇喘一声。他名字来不及喊出,他把她拉到墙边,将她按在墙上,突然攫住她的小嘴,狂野的,贪婪的……
织雨喘不过气,那异常的晕眩感又袭击她,瞬间天旋地转,屋内昏黑起来……
星眸半阖,火光中,她瞥见他眸中颜色,不是深沉的幽黑,而是诡丽的暗紫。
她阖眼,晕眩地软倒——
他接住她的身子。
火热的唇却未停下……
「月行。」她嘤咛,浅促地啜泣。
他抚摸住她的发,吮至她雪腻的颈背,埋入她醉人的颈窝,深嗅处子的幽香,贪婪地吸啜她柔腻的玉洁冰肌,一路熨烫到她的襟口边……
织雨的喘息越来越浅促。
当他的脸埋入衣襟内吸啜她时,她的喘息骤然变得深短且急促——
呼吓—— 呼吓—— 她用尽力气,喘息,喘息,再喘息。
可却没用,一点用也没用。
她越抵抗,病魔就越无情地焰紧她的脖子,刨走她胸口所有的生气。
发现她不对劲,他放开她。「你有哮喘病?」他问,虎躯僵凝,激情的眼色被极度的深沉取代。
「我、我刚才已经喝药了,我会好……我没事……」
她脸孔惨白,小脸布满冷汗,温柔的眸异常地凝大。
可她犹笑着,笑着安慰他。
打颤的小手,孱弱的生命,紧紧抓握住一旁他强壮的手臂。
他凝视她,那瞬间,凝肃的表情,掠过重重她看不懂的阴霾。
她眨着眼。
感觉火影在晃动,她在继续喘息……
呼吓——
呼吓——
呼吓—— 屋内好像变暗了?他为何变成两个影子?
「月行……」她的手突然握紧又松开……之后,她便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