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啼了,一夜过去了,她酸涩的眼仍然没有困倦……
直至天明。
白天,小锦见午膳桌上织雨的碗筷没动,她问厨房里的大娘:「小姐早膳用晚了吗?」
「没有,一大早早膳已传进小姐房内,可却原封不动退回了。」
「怎么会呢?」小锦疑惑!
她来到织雨的房间,见人站在窗边,窗台前用手绢绑着一朵初谢的锦缨。
「小姐?您在做什么呢?」小锦上前,好奇地问。
「这朵锦缨开始凋零了,我要风干它。」织雨回答。
「做成香包吗?」
织雨轻轻点头。
「小姐,您为何不用午膳?」
「我没胃口。」
「怎么会呢?您早膳也没用。」
「小锦,快来闻闻看,原来锦缨花谢时香味更浓郁,很适合做成香袋。」
「小姐,」小锦不关心锦缨花,「您病了吗?身子不舒服吗?」她只关心小姐的身体。
织雨摇头,「我很好。」她回身对小锦微笑。
「那您为何不吃饭呢?您不吃饭,等会儿您该怎么吃药呢?」
她笑容淡了些,凝神思索半晌,「小锦,我今日不吃药。」
「那怎么成?」小锦吓到,「您怎么能不吃药呢?」
「我想过了,」织雨走到桌边坐下,斟了一杯茶,慢慢浅啜,「我太依赖锦缨果磨成的药粉,这不是好事。」
小锦犹豫片刻,「可您不吃药,要是哮喘病犯了,那怎么得了?」
「我自己的身子,我清楚。」她对小锦说:「暂时,我不想吃药,过一阵子再说。」
「可是,小姐,您这么做实在太招险了。」
她笑了笑。
小锦见织雨没有回答,她继续说:「您还是吃药吧!或者可以将药量酌减,这样好吗?」
织雨摇摇头,「我心意已定。」她回首凝望窗外。
「锦缨果有剧毒,虽然以冰玉调和能够减其毒性,可若持续服药下去,会有什么样的后果,谁也不知道。」
小锦屏着气,不说话了。
她知道,小姐说得也没错。
「反正,屋里有药,我又不出城,一旦病发再服药即可,实在不必每天服用。」织雨说。
「可您一旦发病,那是活受罪。」小锦幽幽道。
从前她见过好几回小姐发病的模样,每回都将她吓得魂不附体,因为这病一旦发作,皆十分紧急,不消片刻就能夺命。
「不要紧,那么多次都能挨过来了,不会有事。」她安慰小锦。
「可小姐,您还是得吃饭才成。」小锦忧虑地说:「您不吃饭又不服药,小锦要如何向城主交代呢?」
「好,我听你的话,准时用晚膳,好吗?」
小锦这才笑了,「您现在能先吃点东西吗?小锦叫大娘热点饭菜,送进来给您可好?」
织雨迟疑片刻,「好。」她点头。
「那么小锦现在就去吩咐。」小锦立即转身出去。
织雨收起笑容。
她的眸光移到矮柜子上方,那只玉瓶里插着两朵锦缨花。
她从未将枯萎的锦缨花做成香袋,但这一回,她想将凋零的花朵保留下来。
明日,瓶子里又会少一朵锦缨花,到了后天玉瓶就要收起来,再没有人,会在夜半给她送来新鲜的锦缨花了。
趁小锦回来之前,她在玉瓶内又添了一些清水。
凝望两朵娇绽的锦缨花,她心里掠过一丝淡淡的伤怀……
如果锦缨花能够永远不凋零,那该有多好?可她明白,这是不可能的。
下午的饭菜她吃了,晚膳她也用了,可都吃得不多。一连三日,她吃得少,而且没有服药,让小锦很担心。这日晚间,酉时她即吩咐小锦回房。
「小姐,您早早便叫我回房,可您会早睡吗?这两日,我夜半起来,见您屋里的烛火都还亮着。」
「今夜待你一回房,我就要睡了,你别担心。」她说。
「真的吗?」小锦不放心。
她点头,「真的。」
「那我一走出您房间,您就将烛火吹熄,立即上床好吗?」
她凝望小锦片刻,「好。」然后轻声允诺。
小锦这才走出去。
小锦刚刚将门阖上,织雨果然很快地将烛火吹熄了。小锦守在屋外,见小姐屋里的火灭了,这才安心回房。织雨走到床前,连续三夜,她几乎没有阖眼,今晚,她是真的累了。
三朵锦缨花,都用手绢晾在窗台边,今夜她将窗门掩实,那日,她没有如期赴约,所以他再也不送锦缨花到她窗前,是这样吗?
她想了三夜。
一定是这样。
可她不能去见他,也不能告诉他为什么……
既然如此,又何必期待窗前的锦缨花?
他不明白。
而她又不能对他说清楚,让他明白。
织雨忽然觉得胸口闷疼得很难受。
这与她病发时的难受不同,是一种酸楚的难过。
夜已浓,她躺在床上,仍然无法成眠。
很快的,夜又深了。
不再有所期待了。
到底要再过几夜,她才能像以往那样,找回她的安眠?
织雨不清楚。她甚至不明白,为什么她会睡不好,为什么会心绪不宁?她的心跳得很快,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还要快……今夜,一直到倦极沉睡过去,她的心还是跳得很快。
「小姐?小姐?」小锦进房来唤她的时候,织雨还睡得很沉。
「小锦?」她睁开眸子,阳光已斜进窗台。
「近午时了,您睡好沉。」小锦说。
织雨从床上坐起。
她怔在床边。
「怎么了?」小锦问。
织雨回首,凝望窗台。
窗门还关着,窗台上三朵半风干的锦缨花,还安静地躺在原处。
「现在,什么时辰了?」
织雨匆匆站起来,奔到窗前,推开窗门——
「天呀!」小锦惊呼。
窗外,冬日的泥地上,整整齐齐地植了两排、整整十二株锦缨,鲜花绿叶,在冬日薄阳下,娇绽着惊世绝尘的美。织雨傻住了。
「我的天呀!我的天呀!」小锦惊呼不已,她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景象,惊讶得简直合不拢嘴。
「难怪刚才我进屋时,会闻到这么浓郁的花香味!」
怔怔地凝住那十二株锦缨,织雨的心擂鸣起来……
「是谁?这到底是谁做的?」小锦张着嘴,不可思议地问。
「小锦,给我取大氅来。」织雨喃喃说。
「小姐,您要出门吗?」小锦愣住。
「给我取大氅来。」她没答,只是吩咐。
「是。」小锦走回柜子前,取出大氅,嘴里还在喃喃叨念着「不可能」三个字。
织雨披上大氅,已朝门外走。
「小姐,您上哪儿去?」小锦愣住,怔怔看着织雨奔出房门。
「小姐?小姐?」织雨没回答小锦的问话。跨出房门后,她很快绕过回廊,消失在小锦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