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清晨的微光中,袭人感觉身体沉重,头疼欲裂,四肢炽热。起初,她还能勉强支撑,但随后就再也无法忍受。她急需找到一处安静的地方,躺下来休息。于是,她穿上衣服,躺在了炕上。
宝玉看到袭人病倒,立刻向贾母报告,并请来了医生。医生诊视后说:“不过是偶感风寒,吃一两剂药疏散疏散就好了。”开完药方后,立刻让人去煎药。袭人服下药后,感到身体微微出汗,宝玉便离开房间去黛玉的房间看望她。
此时,黛玉正在床上午休,丫鬟们都出去自便了,房间里静悄悄的。宝玉轻轻揭开绣线软帘,进入内间,只见黛玉躺在那里,他忙上前推醒她,轻声说道:“好妹妹,才吃了饭,又睡觉!”他轻轻摇晃着黛玉,直到她完全清醒。
黛玉看到是宝玉,便说:“你且出去逛逛。我前儿闹了一夜,今儿还没有歇过来,浑身酸疼。”宝玉关切地说:“酸疼事小,睡出来的病大,我替你解闷儿,混过困去就好了。”
黛玉合上眼,轻声说道:“我不困,只略歇歇儿。你且别出去闹会子再来。”宝玉推她道:“我往哪里去呢?见了别人就怪腻的。”黛玉听了,轻轻笑道:“你既然在这里,就在老老实实的坐着咱们说话儿。”宝玉道:“我也歪着。”黛玉道:“你就歪着吧。”
宝玉来到外间,仔细看了看,笑着回来对黛玉说:“那个枕头我不要,也不知是那个腌臜老婆子的。”黛玉听了,睁开眼起身,笑着说:“真真你就是我命中的‘魔星’!请枕这一个。”说着将自己枕的推给宝玉又起身将自己的再拿了一个来枕上。二人对着脸儿躺下。
就在黛玉回过眼去的时候她看见宝玉左边腮上有钮扣大小的一块血迹便欠身凑近前来以手抚之细看道:“这又是谁的的指甲划破了?”宝玉倒身一面躲一面笑道:“不是划的只怕是刚才替他们淘澄胭脂膏子溅上了一点儿。”说着便找绢子要擦。黛玉便用自己的绢子替他擦了咂着嘴儿说道:“你又干这些事干也罢了必定还要带出幌子来舅舅看不见别人看见了又当作奇怪事新鲜话儿去学舌讨好儿吹到舅舅耳朵里大家又该不得心净了。”
尽管黛玉说了这些话宝玉却没有听见他只闻见一股幽香却是从黛玉袖中发出闻之令人醉魂酥骨。宝玉一把便将黛玉的衣袖拉住要瞧瞧笼着何物。黛玉笑道:“这时候谁带什么香呢?”宝玉笑道:“那么这这香是从哪里来的?”黛玉道:“连我也不知道想必是柜子里头的香气熏染的也未可知。”宝玉摇头道:“未必这香的气味奇怪不是那些香饼子、香球子、香袋儿的香。”
黛玉冷笑道:“难道我也有什么罗汉真人给我些奇香不成?就是得了奇香也没有亲哥哥亲兄弟弄了花儿朵儿霜儿雪儿替我炮制。我有的是那些俗香罢了!”宝玉笑道:“凡我说一句你就拉上这些不给你个利害也不知道从今儿可不饶你了!”说着翻身起来将两只手呵了两口便伸向黛玉膈肢窝内两胁下乱挠。
黛玉素性触痒不禁见宝玉两手伸来乱挠便笑的喘不过气口里说:“宝玉你再闹我就恼了!”宝玉方住了手笑问道:“你还说这些不说了?”黛玉笑道:“再不敢了。”一面理鬓笑道:“我有‘奇香’你有‘暖香’没有?”
宝玉见问一时解不来因问“什么‘暖香’?”黛玉点头笑叹道:“蠢才蠢才!你有‘玉’人家就有‘金’来配你;人家有‘冷香’你就没有‘暖香’去配他?”
宝玉方听出来,笑道:“方才告饶,如今更说狠了!”说着,又要伸手。黛玉忙笑道:“好哥哥,我可不敢了!”宝玉笑道:“饶你不难,只把袖子我闻一闻。”说着,便拉了袖子,笼在面上,闻个不停。黛玉夺了手道:“这可该去了。”宝玉笑道:“要去不能。咱们斯斯文文的躺着说话儿。”说着,复又躺下。黛玉也躺下,用绢子盖上脸。
宝玉有一搭没一搭的说些鬼话,黛玉总不理。宝玉问他几岁上京,路上见何景致;扬州有何古迹,土俗民风如何,黛玉不答。宝玉只怕他睡出病来,便哄他道:“哎哟!你们扬州衙门里有一件大故事,你可知道么?”黛玉见他说的郑重,又且正言厉色,只当是真事,因问:“什么事?”
宝玉见问,便忍着笑,顺口诌道:“扬州有座黛山,山上有个林子洞。”黛玉笑道:“这就扯谎,自来也没听见这山。”宝玉道:“天下山水多着呢,你哪里都知道?等我说完了,你再批评。”
黛玉道:“你说。”宝玉又诌道:“林子洞里原来有一群耗子精。那一年,腊月初七,老耗子升座议事,说:“明儿是腊八儿了,世上的人都熬腊八粥,如今我们洞里果品短少,须得趁此打劫些个来才好。”乃拔令箭一枝,遣了个能干小耗子去打听。小耗子回报:“各处都打听了,惟有山下庙里果米最多。”老耗子便问:“米有几样?果有几品?”小耗子道:“米豆成仓。果品却只有五样:一是红枣,二是栗子,三是落花生,四是菱角,五是香芋。”
老耗子听了,大喜,实时拔了一枝令箭,问:“谁去偷米?”一个耗子便接令去偷米。又拔令箭,问“谁去偷豆?”又一个耗子接令去偷豆。然后一一的都各领令去了。只剩了香芋,因又拔令箭,问:“谁去偷香芋?”只见一个极小极弱的小耗子应道:“我愿去偷香芋。”
“老耗子和众耗子见他这样,恐他不谙练,又怯懦无力,不准他去。小耗子道:“我虽年小身弱,却是法术无边,口齿伶俐,机谋深远。这一去,管比他们偷的还巧呢!”众耗子忙问:“怎么比他们巧呢?”小耗子道:“我不学他们直偷,我只摇身一变,也变成个香芋,滚在香芋堆里,叫人瞧不出来,却暗暗儿的搬运,渐渐的就搬运尽了。这不比直偷硬取的巧吗?”众耗子听了,都说:“妙确妙,只是不知怎么变?你去先变个我们瞧瞧。”小耗子听了,笑道:“这个不难,等我变来。”说毕摇身一变现了形竟变了一个最标致美貌的一位小姐。众耗子忙笑说错了错了原说变果子却变出个小姐来了呢小耗子现了形笑道我说你们没见世面只认得这果子是香芋却不知盐可林老爷的小姐才是真正的“香玉”呢!“
黛玉听了,轻盈地翻身而起,按着宝玉,笑得如花似玉,娇嗔道:“你这个嘴上没把门的,我可知道你在编排我呢!”说着便轻轻地拧了拧宝玉的耳朵。宝玉疼得连连求饶:“好妹妹,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我因为闻见你的芬芳,忽然想起这个典故来。”黛玉咯咯笑道:“饶了你骂人,你还说是典故呢!”
话音未落,只见宝钗迈着优雅的步伐走来,笑问:“谁在说典故呢?我也听听。”黛玉忙让坐,笑着说:“你瞧瞧,还有谁?他被饶了骂,还说是典故。”
宝钗抿嘴笑道:“哦,是宝兄弟啊。怪不得他,他肚子里的典故本来就不少。只是有一点儿可惜:该用典故的时候儿,他就偏忘了。记得今天早晨的‘芭蕉’诗就该记得呀,眼面前儿的倒想不起来。别人冷的不得了,他只是出汗。这会子偏又有了记性了!”
黛玉听了,笑道:“阿弥陀佛!到底是我的好姐姐!──你也一样,总算也遇到对子了。可知一还一报,不爽不错的。”刚说到这里,只听宝玉房中一片声吵嚷起来。未知何事,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