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姐, 我们走。”
元培枝放下最后一句“狠话”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李慕然直到此时终于有了些反应，茫然地站起身来。
元幸竹担忧地看了李慕然一眼, 又看了看索菲娅, 最终什么话都没说追着元培枝离开。
李慕然知道自己应该和两人一起走, 现在的局势不容乐观, 她必须要服从命令, 和培枝并肩作战。
“索菲娅……”
可是，她不甘心。
“你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刚才的那些对话确实对她产生了很大的冲击, 其中有一些内容到现在她都无法彻底理解，但那些对她来说都不是最重要的。
为什么说了那么多话, 索菲娅却一句也没提到她？
她们之间今后该怎么办呢？
索菲娅垂着眼帘, 看起来异常安静。
“我要说的话已经都说完了。”
“说完了？我们的事你也认为已经完了吗？”
李慕然那时候阻止索菲娅说这些, 希望的是之后能够好好谈一谈, 可现在索菲娅完全没有要与她讨论的样子，仿佛两人之间已经做了了结。
“没记错的话，我已经和你说清楚也好好道过别了。”
“可是我不明白啊？什么叫作说清楚了什么又叫作道过别了？你说一切都是假的, 可我不觉得自己的感情是假的，更不认为你对我的感觉是假的！”
李慕然的性子直来直去，唯有在面对索菲娅时含蓄隐忍, 生怕冒犯到皇女，这是她第一次如此激烈地向索菲娅表达自己的感情。
“是真是假已经不重要了, 慕然，我们的立场已经不同，你难道愿意为我背叛培枝吗？”
李慕然双眼圆睁，一时说不出话来。
“我知道你不会这么做，我们之间的信念不再相同, 你还有自己的使命，就此告别不也很好吗？”
李慕然牙关紧咬：“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不再信任我们一些？”
索菲娅睫毛轻颤，叹息般道：“因为这一次，我要自己掌握命运。”
李慕然不知道该如何继续说不下去，她其实是明白的，谁都劝不动现在的索菲娅，一切都已经发生了。
她望了索菲娅很久很久，像是要将索菲娅的身影深深刻在脑海中一般。
索菲娅一直没有抬头，李慕然终于只能失望地收回了目光。
或许对于她们这样的人来说，儿女情长本来就是奢望。
她迈开双腿慢慢走到门边，就在即将出门之时，她听到索菲娅最后的话语。
“慕然，之后再见……我就不再是曾经的索菲娅了，请你忘了我吧。”
*
“培培，我们现在要怎么做？”
元培枝虽然在索菲娅面前表现得从容又果断，实际上心里并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有底气。
只是索菲娅的所作所为确实太出乎她……或者说所有人的预料，她在谋划上已经落后太多，所以至少在气势上不能输。
“还是要先弄清楚目前的局势，各处正在递交紧急报告，等汇总统计之后才能确定下一步的行动。”
因为李慕然没有立即跟上来，两人坐进飞行机后就停机坪上等待。元培枝离开得那么干脆其实也是为了给李慕然留下和索菲娅单独说话的空间，虽然她认为两人大概率谈不出什么结果。
“李姐姐……没事吗？”
元幸竹想到李慕然刚才的样子就忍不住一阵担心，要知道李慕然可是坚强到在失去记忆都能保持乐观积极的人，刚刚却伤心得像是马上就要哭出来一般。
“我想那样一定不能说是没事吧，”元培枝先前差点因为索菲娅所说的真相崩溃，就算现在勉强稳定心神也不过是暂时放弃了思考，“但现在没时间想那么多，无论是我还是李姐。”
她唯一比李慕然幸运的是，身边还有元幸竹支持着她。
元幸竹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又问道：“你……刚刚和玛利亚沟通过了吗？”
面对这样重大的突发事故，按照元培枝平日的习惯一定会第一时间与玛利亚协商。有玛利亚的算力帮助，可以帮她更快、更好地制定接下来的方针策略。
“……我暂时没想好要怎么与她沟通。”
元幸竹还是了解元培枝的，知道她表面镇定，实则内心还因为玛利亚就是元枫的事万分动摇。
“但现在的情况最好还是借助玛利亚的力量……”
“我明白，我只是……还需要做一些心理建设。”
或许是类似于近乡情怯的感情，又或许是害怕直面不想承认的残酷现实，元培枝在得知真相后没有迫不及待地联络玛利亚，反而恐惧于面对它。
明明之前已经与玛利亚像是朋友那样相处，明明在知道它也是加百列后，双方之间几乎再没隔阂，此时的她却对玛利亚再次产生了一种陌生的感觉。
那是玛利亚、加百列还是她的妈妈？
这三者中的任何一个她都无比熟悉，融合在一起时却又叫她无比迷茫。
她害怕自己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情绪会在面对玛利亚的时候再次失控，她害怕自己会像小孩子那样不成熟地质问玛利亚为什么要骗她，她害怕得到的是玛利亚或冷静、或温柔的回答。
她觉得自己应该先演习一遍，至少不要在玛利亚面前暴露出丢人的一面。
“但你不是说现在情况紧急吗？”
“我知道……”
“培培，”元幸竹还是第一次看到如此优柔寡断，又带着一丝孩子气的元培枝，“现在就联系玛利亚吧，我陪着你，不会让人打扰你们的。”
元培枝知道这件事不能久拖，迟疑再三后咬牙道：“好吧，我现在就联系玛利亚。”
元培枝无法确定自己在见到玛利亚时会有什么反应，但在感受到手上传来的温度时她心中渐渐有了勇气。
闭上双眼，元培枝很快进入了熟悉的场景。她的意识空间中仿佛存在着一个旷阔无垠的宇宙，无数或明或暗的星辰遍布其中。
这些光点中最耀眼的无疑要属那颗仿佛蓝巨星一般的光源，它的存在叫其他一切星光都黯然失色。
明明在这种状态下无法体会到真实的感觉，无论温暖、寒冷还是疼痛，可元培枝感觉到自己眼眶酸楚湿润，像是被那夺目刺眼的光芒灼伤了一般。
玛利亚。
元培枝想像过往一样呼唤她，却迟迟无法出口。
【小宝贝，你有什么事吗？】
玛利亚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异常，主动询问。而在“小宝贝”三个字印入元培枝脑海时，她再也无法按捺心中的那股悲伤。
她明明早就该察觉到的，玛利亚叫她的方式，叫李姐的方式都与妈妈一模一样。
如果说称呼可以设定，那么在意识到玛利亚连性格也和妈妈那么相像的时候，她为什么一丝一毫也不曾怀疑过呢？
明明不是不知道有生物光脑这种技术，明明知道霍曼就是这方面的专家，明明事实的真相已经慢慢展现在她的眼前，她却从来没往这方面去想过。
是不愿这样去想吧，因为在她心底深处仍盼望着有朝一日母亲能平安归来。
【玛利亚。】
【嗯？】
【你和我的渊源是使用了我妈妈的……大脑作为生物脑升级材料吗？】
准确来说，玛利亚无法等同于元枫，元培枝甚至无法确定元枫还保留了多少自己的意识——或许一点儿没有也不是不可能。
可是，玛利亚与她产生了连接，不求回报地帮助她，这让她又忍不住心生希冀。
玛利亚因为这个问题陷入了有史以来就最久的沉默，就在她以为玛利亚不会回答时，玛利亚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再次响起。
【你知道这件事说明霍曼交换到了他需要的东西，我已经收到了蓝星发生暴动的消息，你现在的处境不容乐观。】
【……那你现在有什么建议吗？】
【我需要收集更多的信息才能做出进一步判断。】
玛利亚淡定的态度让元培枝有些失落和懊恼，不知道是为了赌气还是真的以大局为重，她选择顺着对方的话说了下去。
【我想尽可能快地速地平复暴动，尽量减少人员伤亡。】
【即使这么做可能影响之后的行动？】
【是的，将来的事将来再考虑。】
【好的，我会尽快计算出各种行动的成功概率。】
一人一机的对话似乎和平时别无二致，然而元培枝心头明确地扎着一根刺。
【玛利亚，你为什么不一开始就告诉我这件事？】
【你是指？】
【当然是我妈妈的事！】
【小宝贝，你现在认为我是玛利亚还是元枫？】
【我不知道。】
玛利亚回荡在元培枝脑海中的声音似乎带着一丝笑意。
【我也不知道，所以我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你，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可能提出的疑问。现在的我应该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台使用中的基地级生物光脑，我不明白的事还很多，我有时候甚至分不清自己属于光脑、人工智能还是生物。】
【我不能用自己也没有答案的事去扰乱你的心，也不想在你有更重要的事时用它来让你分心。】
【但我很清楚一件事，小宝贝，能和你说话让我非常开心，我希望能够帮助你，希望能和你并肩作战。】
太狡猾了，就算变成了完全不同的存在，她的妈妈仍然那么狡猾，让她无法乱发脾气。
【妈妈……】
元培枝对于元枫的记忆离现在已经非常久远，但每每想起元枫的音容笑貌都仿佛近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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