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严这番话可以说是毫不掩饰自己与严六的关系, 说的话越狠，越说明他与严六关系匪浅。
元培枝微敛眉眼，轻笑道：“元帅言重了, 我看严少校也不过是想完成您交代的任务。中间或许是因为好胜心做得有些过了, 但军人有些血性也是人之常情, 还希望元帅不要过分苛责严少校。”
陆严叹了口气：“还是培枝你懂得顾全大局，唉, 时至今日我也不瞒你说了, 这严六是我的亲孙子。当初他父亲被人诬陷枉死, 我为了保全他只能送给他人抚养, 后来失去联络，直到六年前才找回来。”
元培枝挑了挑眉，显出几分惊讶来：“原来是这样, 难怪严少校与元帅您有几分神似。”
陆严摇了摇头：“他虽然是我的孙子, 但无论是能力还是性格都难当大任。我对他最大的要求就是不要惹是生非, 最大的希望也不过是他能安安稳稳的。”
“我想天下的长辈对孩子都是这样的苦心吧。”
元培枝接得非常顺口, 态度毫不动摇。
陆严看着她, 眼中有一丝温和的柔光：“是啊，不过谁不希望自己的孩子都像你一样优秀懂事呢？我想你母亲一定会为你骄傲的。”
“元帅过奖了。”
“二十一岁的少将，我想不管是什么赞美之词都不会是过奖，更何况你还用炽天使打败了有战斗辅助系统的对手, 我都要嫉妒元枫有你这样的孩子了。”
“无论是我还是我的母亲都是因为信任元帅, 追随元帅才有如今的成就, 应该是其他人嫉妒我们能够得到元帅的赏识才对。”
陆严静静地看着元培枝好一会儿：“你真的这样认为？”
“当然。”
陆严露出了一丝笑容：“培枝，你老实告诉我，你对战斗辅助系统是怎么看的……不是从增加军人的实力角度出发，而是从军队管理的角度。”
“我认为这能加强您对军队的掌控力。”
“不, 这能加强元帅对军队的掌控力，”陆严突然站起身，语气有一些激动，“我迟早是要从这个位置上退下来的，而这必然也能惠及下一任元帅。培枝，我一直在想，就算我现在能牢牢掌控宇宙军，可是我的下一任呢？我的下下一任元帅呢？人类的年龄与从前相比似乎已经增长了不少，可是与虫族相比，我们的生命还是太短暂了！我不可能永远是宇宙军的元帅，就像我前任那些元帅一样。”
“他们难道不想改变宇宙军吗？不，他们其中也有人希望能够整肃军纪。可是他们没有那么多时间，变革总是反反复复！最最幸运的情况是，他们能有一个拥有相同意志的继任者，可是这样的概率太低了，而那些家族一直在虎视眈眈。”
“你知道如今这样的局面是我付出了多大的代价换来的吗？如果等我死后上来一个软弱的元帅，那么一切是不是又要重蹈覆辙？”
“你母亲去世时我是那么绝望，我以为一切都完了，一切都来不及了。我已经没有多少时间，最理想的继承人还被他们给……”陆严说到这里有些难以为继，眼眶发红，嘴唇颤抖，深呼吸了好几次才继续说道，“可是天无绝人之路，我看到了你，看到了你母亲为我、为宇宙军留下的希望！”
“你是那么年轻、那么优秀，充满了抱负，也拥有着才能，没有人比你更适合作为我的继任者，我对你寄予了厚望。”
元培枝深吸了口气：“元帅，您太看重我了……而且在我看来，您明明还很年轻。”
陆严挥了挥手：“年轻也不过是表面上的，我的心已经老了。”
他说着看了元培枝一眼，突然压低了声音。
“王猛……是不是对你们说过了什么？”
元培枝微微睁大了双眼，不解道：“您是指？”
陆严揉了揉额角，显出几分失望的神色：“他……他这几年的表现实在是让我失望，你母亲去世后我就将他当作了自己最信任、最亲近的人，没想到他却那么没有担当。”
“我认为王叔叔不是没有担当的人，至于这几年……我想他是有什么苦衷吧。”
“哼，他有什么苦衷？他不过是怕了，不过是不敢去担那份骂名！我知道，王猛一直很关照你，我也不否认他曾经做出的贡献，但是培枝，你是有能力有责任心的人，你不能学他，动不动就明哲保身。”
“元帅说的是。”
陆严骂了一通，情绪平复了一些：“我所做的一切事都是为了宇宙军与人类，王猛一时无法理解，我不怪他。我现在不指望他能做出什么功绩，安安稳稳地在第一军团军长的位置上待着就可以了。”
“谢谢元帅体恤王叔叔。”
陆严笑了一声：“他得多谢有你这么一个好侄女，多亏有你在，我才能省点心。先前的考试改革你做得很好，不过正式考试时，我希望能把战斗辅助系统的应用也列入到考核中。”
元培枝沉吟了片刻：“如果系统届时要在军中普及，这确实是非常有必要的，不过今年是不是还太急了些呢？一方面军中还没推广，这个考核标准不好制定，另一方面老师们也没接触，更别说这么短时间里教会学生了。”
“你说得有道理，我就是这么提上一嘴，唉，你也知道这些年军队中有很多事都做得急了，我也知道留下了不少隐患，但不急不行啊，我怕自己没有时间了。”
陆严今日这番话堪称掏心掏肺。
“可是元帅的状态看起来非常好……在我看来，您并不只是看上去更年轻了。”
陆严摸了一下自己的脸，笑道：“确实，我想大家应该都有感觉吧，这件事我以后也会公开的。”
“我很期待能听到比玛利亚系统更令人振奋的消息。”
陆严面露欣慰：“培枝，还是你像我。我努力让人研发战斗系统以及……其他的技术，为的就是能给我的继任者留下军鞭与缰绳，只要有它们在手，不管是谁当元帅对军队都能有绝对的掌控力！”
元培枝赞同点头：“您为宇宙军创造了宝贵的财富。”
元培枝说出这些违心之言时心中毫无波澜，因为在陆严承认严六是他的孙子时，对方在她眼中就已经成为了最纯粹的敌人。
陆严今天所说的话不管是真是假，出发点不管是好是好，元培枝都已经不在乎了。
就算陆严所做的一切真的都是为了宇宙军，为了人类，她也没办法再去支持自己的杀母仇人。
更何况，她如今已经非常确定，陆严要么是一个极端的伪善者，要么就已经彻底疯了。
当然，也可能是他站的位置实在太高，并且站在这个至高点实在太久，以至于他忘记了自己是个人，忘记了自己要去鞭策和驾驭的是与自己同样的人类。
与这样的人又有什么道理可讲呢？
人类所在的位置已经决定了他的思考方式，就连元培枝也不敢保证，自己站在陆严那个位置又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她很庆幸自己重生了，很庆幸重生后有陆严成为前车之鉴，在陆严的身上，她看到了另一个自己可能成为的人。
“培枝，我很高兴你能支持我。”
“您是宇宙军的元帅，我想每一位宇宙军的士兵与将领都会唯您马首是瞻。”
“不，那还不够。我看过太多了，人性是最难预测的东西，光靠理想，光靠信念，光靠规则是无法约束所有人的。我时常在想，比起科技，我们强虫族千倍百倍，为什么就是无法彻底消灭他们呢？后来我渐渐明白了，因为虫族拥有一体的意志，而人类只会内斗！”
“要做到虫族那样的一体性，光靠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是不可能做到的。培枝，我做的所有事都不过是促进人类与人类社会进步的第一步，你能明白吗？”
元培枝微微低下头来，语气诚挚地道：“当然，我的母亲……她死于人类之手，死于军队的同僚与皇室的阴谋，我对您所说的话有着深刻的理解。”
陆严长长地吁了口气：“我就知道你能理解。”
“元帅，您今天所说的话是对我最大的信任，我一定不会辜负您的希望。”
“哈……”陆严吐了口气，“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特别想抒发一下。或许是因为这么多年，越来越少人能理解我了吧。当有外敌时，我们总是能拧成一股绳，可一旦外敌消失，接下来又是无止境的内耗与斗争。我知道那些人都是什么想法，他们认为我没有给予他们应得的权势、财富或者地位，认为我偏爱私生子，对他们不够信任，认为我要搞□□。”
“我没有忘记初心，但他们都忘记了，他们支持我不过是想在那些家族倒台后取而代之，我不会让他们如愿的！”
“我相信还是有人能明白元帅的苦心的……王叔叔不就没有这样的想法吗？”
“别提王猛了，我倒是希望他有点野心，但他根本不明白我的抱负。”
元培枝露出了一丝笑容：“王叔叔现在不明白没关系，等他看到元帅的成果后，我想他一定会明白的。伟大的人一开始总是不被人理解的，但那些不理解的人永远阻碍不了伟人成就事业。”
陆严对这个答案似乎非常满意：“你说的对……你说的对，培枝，如果你的母亲还在世该多好啊，她真应该听听你的想法。”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