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一年,刚入春的皇城就显得格外热闹。
朝堂之上,林立行迎来了他此生最辉煌的时刻,圣上念他屡立奇功,又忠心为国,在担任左都御史一职时,向来秉公办事、刚正不阿,又深谋远虑、知人善用,掌管督察院的这些年,为朝廷除了不少贪官污吏,最是难得一遇的肱股之臣。遂将他晋封为左相,与右相郭贤共同执掌中书省,又监管户部、工部、礼部,一时风光无限。为平衡朝臣,圣上随后又晋封朝中一众官员,林意枫此次也从御麾少校升为御林副都尉,正七品,领御林军两百驻守皇宫。
京中百姓传言,此次圣上重用林立行,是有意削弱右相郭贤之权。而为了安抚郭贤,又加封其为柱国公,掌管吏部、刑部、兵部,食千户。
一些平日里欲拜于郭贤门下的达官贵人,如今都纵向倒戈,纷纷与林立行示好。一时,朝中风云四起。
这其二,当今平宁郡主周嫣,乃六王叔宁王周义之独女,一月之后将与扬州常平知县于朝大婚。这桩婚事六王叔自是不同意,但拧不过这平宁郡主一哭二闹三上吊,又好在于朝家中无人,愿意入赘郡主府,于是才勉强答应。
其三,年前燕国使臣觐见,燕国长公主月琉璃将于三月之后入城觐见,为两国修好,有意于大周王朝和亲。而当今圣上已有一后两妃,这月琉璃打小骄傲,定是不甘居于人下,自是不愿成为圣上的妃子。当今皇子年幼,唯有那九王爷周褚尚未成家,是最合适的人选。
上元佳节,皇城之中热闹非凡,大街小巷,张灯结彩。林府三兄妹带着贴身丫鬟碧桃和碧荷穿梭在人海中,一路上见的都是闹花灯、猜灯谜、耍龙灯、踩高跷、舞狮子和祭祀占卜的,来来往往的人络绎不绝。
九王爷府,周褚一如既往的站在书房研究燕国的兵防布局图,他时而沉思,时而皱眉,桌上的蜡已快燃烧殆尽。这时一个人影出现在书房门外:“王爷!”
“进来!”周褚专注的看着墙上的兵防图,未曾抬头说道。
一个身形挺直,身穿紫衣黑靴的男子走了进来,此人正是周褚的贴身侍卫流影。
他面无表情,俯身作揖,说道:“探子来报,燕国公主一行人已经出发,大概二三月即可抵达皇城。”
“好,继续盯着,保燕国公主安全抵达皇城。”周褚说道。
“是!”流影应声答道,随即又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周褚见他未曾动身,继续问道:“还有事吗?”
流影有些面露羞涩,支支吾吾的说道:“王爷……今日乃上元佳节,我可否……告假两日,回去看看父母,家中父母来信说为我物色了一相亲对象,让我闲暇时候回家看看。”
周褚这才转过身子看下他,眼前的流影是他在十六岁第一次出征之时,在战场上看上的,然后培养为贴身侍卫的,这些年陪他南征北战,出生入死,一晃已经五年了,他倒是从未提过什么要求,如今好不容易开口,必然是要答应的。
他拍了拍流影的肩膀,说道:“去吧,先去找管家领五十锭银子,再拿两支上好的人参和鹿茸孝敬老人家。”
然后对他上下打量一番,看他衣裳陈旧,摇头说道:“既是要见姑娘家,那得打扮得体些,让王妈带你到城中买两身像样的衣裳换上。”
流影顿时面露喜色,不卑不亢的说道:“谢王爷。”
随后又鼓起勇气说道:“王爷,听说今日的皇城热闹非凡,城中女子多会在这日出街游玩,王爷何不趁此前去热闹热闹,或能觅得良缘。”
不等周褚回复,他就吓得立马说道:“奴才多嘴,奴才先行告退。”随后一溜烟跑了。
周褚原本是没有把流影的话放在心上,但恍惚间,脑海里瞬间浮现一个身影。没有多想,他即从架子上摘下黑色的披风披在身上,随后就出了房门。
林意婉许久未见过如此盛景了,她看着红灯高挂,游龙舞狮,烟火绚烂,明月悬空,又见林意枫等人高声欢呼,喜笑颜开,终于发自内心的笑了起来。她这一笑娇若芙蓉,媚若霞光,在月光和灯火的映衬下,显得格外迷人。哪知这一幕恰巧被桥上的周褚看见,惹得他心神荡漾,不自觉的往林意婉走来。
林意婉笑着笑着,眼神突然定格在桥边一个卖面具的摊位上,她恍惚间看到了前世的自己,那是新婚后的第一个上元节,她戴着一个画着女娃娃的面具,在高佑之眼前摇晃着问他好看与否。身子不听使唤的朝着面具走了过去,拿了一个和之前一模一样的面具轻轻抚摸,眼里不自觉的流下来眼泪。
周褚已经不知不觉的走到了她的身边,看她拿着手中的面具不停抚摸着,眼里却挂着两行清泪,兴许是想起了什么伤心往事,忍不住怜爱的想伸手将她拥入怀里,可刚抬起的手又放了下去,随后从袖中掏出一条手帕递给林意婉。
林意婉看见递过来的手帕,才抬头看清来人,于是急忙用袖子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扶身说道:“王爷万福。”
周褚虚扶了一下,说道:“何事伤心?”
林意婉定了定神,回道:“小事罢了,多谢王爷关心。”
说完便要离开,周褚本欲开口挽留,话到嘴边却又收了回去。
说来林意婉也是运气不好,刚走几步,就与人撞了个正着,此人不是别人,正是那日在醉月楼调戏她的郭欢。
郭欢吃痛的叫了一声,大吼道:“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竟敢往小爷身上撞。”
说完,抬脚正欲往摔倒在地上的林意婉踹去,突然,周褚从人群中穿出,一脚踹上郭欢的胸口,他瞬间被踹飞到数丈之远,疼的他嗷嗷大叫。身边的随从见此,立马跑过去将他扶起。
周褚正身站立,见林意婉还在地上,随后向她伸出了手。
林意婉看着眼前如天神般站在身边的周褚,他那张鬼斧神工的脸少了些平日的冷漠,一双漆黑的双眸,似乎又平添了几分柔情,看着看着竟失了神。
周褚见他直直的看着自己没有回话,又问道:“可有伤着哪儿?”
林意婉这才缓过神来,摇了摇头,伸手搭在周褚的手腕上,用力站了起来。
郭欢此时在众人的拥簇下还没看清来人,他如今乃是柱国公之子,向来只有他霸凌别人的份,哪有被别人打的份,心中分外恼火,对着一众仆从大喊道:“愣着干什么,全都给我上!”
众人听令就要往前冲,见周褚大喝一声:“我看谁敢!”随即又愣在了原地,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郭欢,上次醉月楼吃的教训还不够?今日又胆敢在此造次!”周褚接着说道。
郭欢听到声音,急忙从地上站了起来,先是抬头看了一眼,确定眼前之人正是九王爷,又吓得跪了下去,磕头哭道:“王爷恕罪!王爷恕罪!奴才并不知道是您……”
身边的随从见自家公子喊王爷,也吓得齐齐的跪了下去。
“怎么,平日里你欺男霸女惯了,不是我就可以无法无天吗?”周褚大声说道。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奴才以后再也不敢了。”郭欢吓得哭的更大声。
“你给我听好了,这林相之女,日后你若再敢伤其半分,十个郭贤也保不住你。”周褚正言厉色的说道。
在醉月楼相遇之时,林意婉戴着帷帽,未能看清楚样貌。郭欢后知后觉,这才知道撞了自己的是林意婉,心里想着,又是这贱人,已经两次害他被打了,日后定要想办法将她收拾一番,以解心头之恨,嘴里却又毕恭毕敬的答道:“九王爷放心,我郭欢下次见了她,不,是林府所有人,必定绕路走,绝不敢造次。”
“滚!”周褚低吼一声。
此刻郭欢提着的心才放了下来,对众人说道:“走!”
一行人屁颠屁颠的离开。
此时的林意婉却呆呆的站在原地,嘴里呢喃的说道:“是他,竟然是他,他竟真的没死。”
这还要从刚才郭欢被打说起,周褚赶来将她扶起之时,她不经意间瞥见和郭欢随行的其中一人长得跟高佑极为相像,那时天色昏暗,他又一直低着头,当时以为自己看错了。但是在跟着郭欢一行人离开之时,正好与她擦肩而过,她看清了那人的样貌,那人正是高佑之,即使化成灰她都认得。
周褚见她一直细细低语,又听的不太真切,于是轻声唤了唤:“林小姐,林小姐,你怎么了?”
林意婉这才回过神来说道:“没,没什么。”
她环顾了一下四周,并没有看到林意枫等人,于是开口说道:“多谢王爷相救,若有机会,改日再报,就此别过。”不等周褚回话,就冲进了人群之中,周褚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从身边溜走,久久未能挪动脚步。
林意婉不多会就找到了林意枫等人,他们还在原处看着舞狮,这会仍是发现林意婉的离开。待林意婉赶到之时,就急忙去拉林意枫的手,大声说道:“哥哥,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林意枫正看得起劲,并没有理会,林意婉只能在旁边看着,等他失了兴致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