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莫无为从朱玉成口中的得知了太子的将令,他却没有太多意外,只是在想对策,想让弟兄们活下来的对策。
朱玉成没有打扰,就默默地看着,他是守将但并不代表他只会守城。作为一名将令对于攻守态势的判断还是有的。
许久,终于他还是没忍住,问了句:
“如何?”
莫无为脸色万分凝重,说:
“必输之局!无解!”
朱玉成听完,愣愣的一屁股坐在莫无为旁边,眼神都有些空洞,他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水,端起来送至嘴边,忽而又猛的放在桌上,不甘的问:
“无为,关上尚有七千可战之兵,十几员可战之将啊!真没法子了吗?”
莫无为眼睛里带出一丝不忍,还是说:
“没用!这次是亲征啊!对手又是百战之师,不会给我们任何机会的!何况他们还有两万骑兵!那是骑兵,如何有解啊!自作孽,不可活啊!”
朱玉成又端起来了水艰难的往嘴边送,忽然又急急的放下说:
“我守山营、破甲营豁上全军覆没可不可能保你游赤全身而退!?”
这回轮到莫无为震惊了,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然而又无力的摇摇头说:
“那留守皇子知道要败和知道一定要完败,是两回事!哥哥你懂的!”
他拍拍朱玉成的肩膀,一股无力感涌来,他觉得今日的大帐似乎有些沉闷,沉闷的让他喘不出气。他起身走向账外。
边关的秋夜月朗星稀,耳边不时传来不知名虫儿发出的好听叫声,清爽的风拂过脸颊有些微凉。
朱玉成走出了军账,有些失魂落魄,他抓着莫无为的衣袖,声音有些嘶哑的说:
“七千边军,两千民夫,这是近万条命啊!我不甘!不甘啊!”
莫无为回头,叹口气说:
“我之所以来边关,就是因为三年前我出荒州去纳兰草原去杀一个恶人,途经五个遭遇燕戎袭击的纳兰部落,他们都遭了燕戎的屠族,就连不足车辙高的少年都惨遭杀害,我才发现燕戎的凶残与可怕!
故而回爷爷那里扎进书堆苦寻破解之法。学成就直奔这里,期望能挡住燕戎的马蹄,不让边关惨死更多的百姓,可是似乎……”
莫无为无力的摇摇头,看看正在盯着自己的朱玉成,继续道:
“我发现我来晚了,我把他们想的太聪明了,也太高估了我自己!他们就不知道自己的决定会给千万家庭带来什么样的苦难,他们眼里的权力永远比百姓的死活要重要!哎!”
一阵脚由远及近,三个身影走来却没有人说话,三人来到了莫无为和朱玉成旁边,莫无为看着三人嘴角微微上扬说:
“就知道你俩要来,可是咱们李将军同来倒是出乎我的预料了。”
来人不是别人,乃是楚玉堂、牧宗坤,还有破甲营的李勇。
楚玉堂从怀里掏出一个牛皮酒囊,用牙咬开塞子自己一仰脖喝了一大口,笑着说:
“我们兄弟在这狼头山第四个年头了,不想枉死在这儿,所以就去找了李哥哥,他也是这种想法,故而就一起来了!”
说着随手把酒囊递给莫无为。三人脸上带着一股坦然,无所畏惧的坦然。
莫无为拿着酒囊,凑近鼻尖使劲的吸了一口,苦笑道:
“这可是一口苦酒啊!真的都想好了!”
随即一仰头灌了一大口,递给了牧宗坤。
牧宗坤也是仰脖灌了一口,递到李勇手里,笑道:
“原本没想好,可是听勇哥说了今日中军的事以后就想好了!”
李勇同样是灌了一大口,上前一步把酒囊递给了朱玉成,脸上带着笑意,开玩笑的说:
“朱将军,军中饮酒可是重罪,主将饮酒可是要掉脑袋的,你要不也来一口!”
听了他的话,朱玉成伸出去的手停在半空,眉头拧成个“川”字,久久没有接那一壶酒。
他看向莫无为,郑重的问:
“大醉一场,能有多少人再醒来?”
莫无为想都没想,伸出来六根手指说:
“六成!”
然后又想了想说:
“最多六成!加上民夫!”
朱玉成的眼里突然闪过一抹欣喜,他一把接过酒囊,一仰脖咚咚咚就把剩下的酒全喝了。
“嘶!”
一把丢了手里的酒囊,他大手摸了一把嘴,压压酒气,爽朗的一笑,说道:
“那朱某就和兄弟们醉一场!哪怕明天再也醒不了了也值!”
莫无为笑了,他伸出右手掌心向下,扫视四人的脸,问道:
“干!?”
朱玉成第一个把右手压上去,说声:
“干!!”
楚玉堂、李勇、牧宗坤也伸手一叠,齐声说:
“干!!”
“嗷呜!~!!”
赤楼关的狼嚎声此起彼伏,一团黑云遮住了月,到了它们觅食的时候了。
就在太子爷他们踌躇满志的准备建功立业的时候,一场精心策划的救赎也在紧锣密鼓的进行着。
咚咚咚咚!
三更到,头通聚将鼓准时在狼头山响起。山岭空悠,那清晰的鼓点穿出去很远。
狼头山上的所有火头营今日都很忙碌,因为他们今日要造出平日两倍的战饭,当然了这头一轮战饭是优先供给陇南骑军的。
四更,二通鼓响,几十员战将朝着中军大将行去。陇南骑军将领个个气势如虹。他们在帅帐的左侧有序的站立,手按着刀柄,微抬着下巴很是有气势。
早上风比昨夜要大些,吹的那杏黄的大纛旗扑啦啦直响,两个烫金的“皇甫”二字迎风飞扬,透出一股睥睨的霸气。
三通古响,皇甫沐云瑞起身从小校手里接过一杆黄金大戟,一甩披风翻身上了雪白的龙驹,大手一挥:
“众将官!”
“有!”
“随本宫出征!今日便斩了那蛮子亲王,向前者个个具有赏!!”
“诺!”
马蹄声响,马蹄声落,八千骑兵、十八员战将,踏着隆隆的马蹄声从游赤军营盘边上的出马道奔了出去。只留下一众守将看着他们离去的身影,或焦虑或羡慕。
宁军这三通聚将鼓早就传到了山下驻扎的燕戎大帐,托托布华刚在王账的主座上坐定,一个身影就急急走了进来,人未到笑声就远远的飘了过来: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王爷洪福齐天!王爷大喜啊!”
这是军师耶律洪才得声音,他那仙风道骨的模样早就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一张原本高深莫测的道士脸也因为兴奋变得带着眉飞色舞。
“前营来报!宁军骑兵八千余刚刚从赤楼关出马道杀出来了!大纛旗上写的乃是皇甫二字,看来是那太子小儿亲自前来!原本还想今日前往讨敌骂阵,来个激将法,那曾想这太子乃是个蠢货,弃关来战!”
本来一脸茫然的托托布华还在疑惑为何这号称草原神算子的军师为何疯癫,听闻此话饶是他性格沉稳,顿时也狂喜的大声说了三个好。
“好!!”
“好!!”
“好!!如此甚好啊!来人!吹角!!今日定要吃了这送到嘴边的肥羊!!”
一炷香的时间,营帐里就站满了燕军大将,他们个个都听说宁军出了骑兵前来对战,都一扫这几天攻城不利的阴霾,不时发出痛快的笑声。
托托布华将长六寸、阔五寸、厚二寸的虎威木用中间手指夹住,轻轻举起,空中少做停顿而后急急落下,“啪”的一声大响,登时大帐里一片肃静。
托托布华气势一升,大声道:
“诸位都知道了,那宁国太子领军来战,还是骑战,这种难得的好事就让你们碰上了。现在本王给你们机会一战击溃这支骑兵,把大宁的这最后一颗钉子顺势给我拔了!”
他从令筒里抽出一支金皮大令,嘴中喊道:
“金虎营乌纳托何在?”
半截黑塔一样的万夫长乌纳托,跨出一步,右手拂胸,弯腰行礼:
“末将在!”
“命你领金虎营一万人马正面击溃宁军骑兵,不得有误!”
“得令!”
“且慢!”
这时军师耶律洪才起身叮嘱道:
“将军所有宁骑都杀得,唯有那宁国太子杀不得,只需将他打跑就可以了!!至于进了关吗!本军师准你屠了四关!!”
“嗯!谨遵军师令!”
乌纳托本就是一个好战分子,这几天步兵攻城骑兵只能看着,他早就憋坏了,这回头一支令就给了他,那让他感到万分荣耀,捧着大令气势汹汹的去整军迎战去了。
“马哈尔何在!?”
“末将在!”
“本王命你带五千狼骑从西面拦截宁军退路,出了那宁军太子和他的亲卫,不得放一兵一卒逃回赤楼关!”
“得令!”
一万五千对八千,这种安排一定是要全歼宁军的骑兵。
马哈尔抓着将令阔步出门骑马而去。
托托布华抽出第三支令,他手拿着金皮大令扫视一众将令,最后目光停留在一个年轻的将领身上,嘴角勾起一抹弧度,大声道:
“克烈骁何在!?”
“末将在!”
克烈骁答应一声就出列行礼,等待命令。
“给你一支令,你领三千库木克骑兵虽是准备跟着溃军进入赤楼关,进关莫停,把溃军往后山驱赶,一举杀穿守军封锁,支取后面最近的落日城。不得在赤楼关恋战。”
“尊王爷令!”
他再次抽出一支大令,道:
“精骑金吾卫,先登萧廷何在!?”
“末将在!?””
“金吾卫杀入赤楼关以后你要给我拿下并封锁守宁关掩护先登步兵打穿四关,我要关门打狗!!”
“得令!”
“萧庭!给你一千勇士,进关以后不惜一切代价杀穿四关,直取赤楼关,开城门迎接大军入关!”
“得令!”
不愧为马上王爷,一番调遣步步精细环环相扣,没有给敌人一丝翻身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