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还不回去?”
我站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耳边一而再,再而三地传来这句话,我却大叫着:“为什么要回去?我不想回去!”
我捂住耳朵,不想听。四面八方传来越来越多的声音。突然,一股无形的力量把我往前推,即使我强烈的反抗着这股力量,却依旧一步、两步的向前进。
一下,两下,不知道推了多少次。终于,我被狠狠地推下,再次跌落在万丈深渊里。
睁开眼,光线虽昏暗,却仍然刺眼。眼睛好像不适应这样的灯光,让我再次闭上眼。我动了动自己的嘴唇,发现自己的喉咙异常难受,吐不出一个字。
再次睁眼,我环顾四周,看着白色墙壁,闻着空气中散发的消毒水味道。
“滴……滴……”听着心电监护仪传来平稳且有规律的声音。
我知道我醒了,回到了这个现实世界里。
我看着坐在病床旁,熟睡的蓝菲,又看了看雪白墙上的时钟。现在是半夜2:10,窗外漆黑一片,病房里也一片安静。我艰难的想起身喝水,干渴的喉咙,让我极度难受,但身体却因长期的昏迷,使得我无力去拿床头柜上的杯子。我不甘心的,又再一次试着伸手去抓杯子,却再次失败,杯子掉落,发出刺耳的声音,响亮了整个病房。
蓝菲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吵醒,迷迷糊糊抬头,本想冲口骂人,却在看了我一眼之后,兴奋地从凳子上站了起来,眼睛瞬间微红,激动地拉着我的手说着:“你终于醒啦!”
我使劲地点点头,试图对她微笑。可是,身体的虚弱、晕眩,让我开始喘着气。我却执意强撑着身体,但还是倒在了床上。蓝菲见状,赶紧示意我不要动,去按床边的按钮。
不一会儿,医生过来了,依旧是之前那个为我产检的医生。今天,他没有戴口罩,我却终于看清了他的五官,仿佛哪里见过。
来不及多想,蓝菲就赶紧退开床边的位置,让医生为我检查。我看着他手上的手电筒,照在我眼睛上,又用听筒听着我的心脏声。一系列操作结束后,他对着跟来的小护士说了什么,就转头对我说:“看情况,还不错。不过你昏迷时间有点久,醒来后身体一开始会不适应,例如眼睛对光线会比较敏感,喉咙发不出声等。不过,过个一两天,就正常了。你之前的检查报告,指标显示有点营养不良,所以现在有轻微贫血。目前先好好休息,明天你再去做几项检查,等报告出了,没问题,就可以住院了。不过,这期间营养针还要打。”医生淡淡地说着。
“谢…..”我本想说话,但是始终发不出声音来。医生示意我不要说话,继续平淡地说着:“你这次昏睡了两个月,具体什么原因,我这边也没找到。你现在也别急着说话,有什么事情,你尽管让你朋友叫我。今天正好我值班,都在的。”我感激地微微点头。
说完,医生就准备走了。
蓝菲忙感谢着医生,目送着他出去。
“谢天谢地,你没事太好了。我以为你就这样,要睡一辈子呢!你不知道,我们有多担心你,你知道你睡了多久吗?2个月啊,那么久,医生都说你没问题,但是就是不醒来。我…..”说着说着,蓝菲居然哭了起来,豆大的泪珠,哗啦啦的就这么流下来。我从来没有看过这样的蓝菲,心疼的想伸手帮她擦掉脸上的汗,却怎么都抬不起自己的手。
“好啦,我没事。”蓝菲看我这样,赶紧擦掉自己的眼泪,拉着我的手,关切地问着:“肚子饿吗?或者你想吃什么,我现在去买。不过这么迟了,可能就24小时便利店还开着。”
我摇摇头,闭上眼睛,想再次休息。蓝菲着急的摇着我的身体,“不要睡啊!”
我缓缓得睁开眼,不解地看着她。
“我怕你一睡,又不肯起来。”蓝菲害怕的说着,“都睡了那么久了,你又不饿,那我跟你说说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
我点点头,静静地听着蓝菲说话。
原来我进医院的第二天,我的爸妈就马上从外地赶回来了。他们知道了我受伤的经过,毫不留情地就训斥了林正羽。林正羽看着病床上的我,痛哭流涕,求着他们原谅,发誓以后一定会对我更好。婆婆也过来一起求情,求着我的爸妈,能够再给自己儿子一次机会。蓝菲说她来到医院的时候,林正羽已经跪在了我爸妈的面前。医院的走廊上,大家都驻足着,看着我们家发生的事情。最后,还是我爸受不了别人异样的眼光,让林正羽起来。
起初,大家以为我只是单纯的被踢伤,很快就会醒来。可是,一天又一天的过去,直到过了一个星期,我还是昏睡着。大家都开始不淡定了,各项检查都做了,医生也找不出原因来,我为什么没有苏醒。最后,医生只能主观判定,我自己不愿醒来。
我妈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更加伤心了,整日以泪洗面,不愿去上班。可能是伤心过度,我妈最后病倒了,也住院了。不过,医生只是说我妈身体太过疲劳,才这样,住了几天,让她注意休息,也就出院了。倒是林正羽,那段时间天天跑医院忙前忙后。我婆婆也没闲着,叫了两个保姆,来照顾我跟我妈,并且每天带着家里自己做的补品给我妈。
一开始,我爸妈也不同意,不想领他们的情。后来,慢慢的,时间久了,看到林正羽这样辛苦,也就接受了。
不过,经过这个事情之后,林正羽好像变了一个人。每天公司,医院,家里,三点一线的,周转在这三个地方。蓝菲说,林正羽也很识相,每次我爸妈在,他都是站在外面走廊上等,等我爸妈走了之后,再过来看我。好几次,她过来,都听到林正羽在跟我说话。说着我们相识,他对我的喜欢;说着我们恋爱时的甜蜜,也懊悔婚后对我的冷淡,不重视。可是,每次看到蓝菲过来看我,林正羽对蓝菲也同样自责,就马上起身往外走了。
蓝菲足足说了几个小时,却绝口不提那个女人,还有我的事情。也许,怕我受到刺激。
我心知肚明的也不提起。我知道,那样的撞击,流血,怎么可能留得住呢?
直到天色渐白,蓝菲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轻,终于忍受不了睡意,趴在了我床边,睡着了,还时不时传来鼾声。看着她睡着的样子,眼下的黑眼圈,憔悴的面容,想来这两个月她也是没休息好。我抚摸着她的头发,心里既心疼又是感动。
渐渐地,我也闭目养神,再一次睡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
“蓝菲…”那人小心翼翼的叫着,我知道他来了。
我睁开眼,看到林正羽站在床前,他面容憔悴,留着胡渣,人也瘦了好多,给人一种轻飘飘的感觉。
此时,他转头看到我正在看他,先是惊讶,而后就马上开心地抓着我的手,如之前的蓝菲一样,兴奋地对我说:“小蕾,你终于醒了。我去找医生。”
蓝菲已经被叫醒,听到林正羽这么说,赶紧叫住了正在往外跑的林正羽,急忙说着:“不用啦,昨天半夜医生来看过了,说小蕾没什么问题,今天再做几个检查,等报告出来指标正常,就可以出院了。”
“好好好……..”林正羽开心得回应着,一边看着我,一边又赶紧掏出手机,打电话给婆婆,告诉她我已经苏醒了,又拨打了我爸妈的电话。不一会儿,婆婆,我爸妈,那些亲戚都来到了医院,你一句我一句的,向我问候。我虚弱的,向着每一个人微笑,眼神中充满感谢,感谢他们的关心。
“小蕾,明天出院了,你跟妈回家,我在家好好给你补补。”妈妈坐在我床边,一边削着苹果,一边心疼地说着。
“妈,我想回自己的家。”此时的我,已经恢复得差不多,淡淡地开口说着。
“就是回你自己的家,以后妈在哪,哪里就是你的家。”妈妈一脸坚定地说着,却伤心,又担心继续地说着:“妈一想到你在他家受的这些委屈,被这样欺负。我心里就难受。你从小到大都这么懂事,听话。任何事情都不用妈妈操心。可是,是妈害了你,当初就不该给你介绍这样的人。我当时就该拒绝掉,跟他们家联什么亲,那个….”说着说着,妈妈眼眶就红了起来。
“阿萍,小蕾长大了,她有自己的安排。你别这样。”爸爸看妈妈这样,赶紧过来打断妈妈,不让她继续说下去。
我疑惑地看着妈妈,却没有多想,安慰着她:“妈,你别这么想。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选择。每个人都无法预计将来,但是,我们可以过好现在。”
“小蕾说得对,我们过好现在最重要。哎呀, 你也就别闹情绪了。女儿这么懂事,我们应该开心。”爸爸欣慰地看着我,嘴上虽然埋怨着妈妈乱说话,但是依旧心疼的给妈妈擦着眼角的泪水,霎那间,我心里好羡慕。我的爸妈就是这样,从小我就是在这样一个和谐,简单的家庭里长大。爸妈的恩爱,让我天真的以为,所有的婚姻生活就应该是这样。
“小蕾,你现在大了。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跟你妈都支持你。以前,爸就是太执着了。老思想,觉得婚姻啊,就是一辈子。这次之后,爸也想明白了,人活着就是要开开心心,一家人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我看着我爸,认可的点点头,他继续说着:“阿羽这次做的太错了,虽然警察那会过来,说阿羽怎么保护你。后来他在医院,也极力去弥补。可是,有些伤害是一辈子的。我跟你妈心里, 其实都想你回家。可是,我们也看到了阿羽这段时间的改变。如果你真的还舍不得那小子, 我跟你妈也尊重你的选择。”我看着两鬓已经发白的爸爸,脸上已经有着鱼尾纹的妈妈,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可是眼泪却不争气的掉了下来。
说真的,很多时候,我不知道自己要干嘛。我以前总跟蓝菲说,我爸这人老固执了,就像房子一样,他腿不好,但是他就是不乐意换房子。他就说这房子有他跟奶奶的回忆,还有跟我妈年轻时候,快乐的回忆。更重要的是,我们一家人的开心回忆。所以他觉得,他这辈子就要一直住在这个老房子里。
每当我跟林正羽回家吃饭,他都会跟我们感慨,说单位里现在的小年轻,一点小事就吵架,就闹离婚,让我们千万别学那些人。他总说,婚姻是一辈子的,不是儿戏。两个人一起就是要相互磨合。生活中磕磕碰碰的事情总是有的,林正羽总是认可的点头。我知道,他们这辈人,乃至我们家族,没有一户人家是离婚的。
现在的社会,就算他们不说,我也知道,离婚后的我,就算我乐意一个人单独过着。但是,他们会担心,担心他们老了之后,百年归老了之后,我一个人孤单的活着,害怕我没人照顾。虽然,大家都知道,浪子回头金不换,但是林正羽这个浪子,是真的回头了,还是一时,谁也不知道。
“爸、妈,你们放心。我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我微笑着看他们,不在说话,转头看向了窗外的深秋,阳光明媚,确是一片枯寂。
出院那天,林正羽一大早就过来打点一切,更是不顾医院里其他人的异样眼光,以及我的反对,非要抱着我去车上。一路上,他紧紧把我打横抱着,深怕我逃走一样。坐在车上,他也是紧紧握着我的手,深情地看着我。婆婆看着我们这样,既开心又满意的看着林正羽。
爸妈看着林正羽这样,也不再劝我。我让他们放心的回家,等家里安顿好了,再去看他们。他们不放心的看了我一眼,最终,还是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