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司意往自己的碗里加了许多的醋:“你这个女人真可怕!既是这么能掐会算的,怎么瞧着你从前在苏家的处境也不好?”
这话,叫苏春影沉默。
她轻轻地搅弄着碗里滚烫的馄饨汤,想起了自己的娘亲和弟弟。
“沈司意。”
在嘈杂来往的人声之中,她的声音很轻很轻:“你能不能帮我找一个人?”
这还是沈司意第一次看到苏春影那双总是温柔的眼底,像是弥漫起了一层雾气。
他不由地放下手中的筷子,心神恍若要被那白雾的旋涡吞噬:“你想找什么人?”
苏春影抬眸,对沈司意一笑:“你愿意帮我吗?”
有那么一刻,沈司意几乎觉得,苏春影就要破碎在他的眼前。
他竟然想都没想,就点了点头:“好,帮你!”
——
那一天,他们两个人在那个小小的充斥着市井气的馄饨摊坐了许久。
回到郡王府的时候,苏春影本还以为,为了要钱沈泗鸿大抵会和苏夏云闹一场。
结果他们大房反而是静悄悄的,沈司意说,沈泗鸿有的是法子。
接下来的三日,便是郡王府最忙碌的三日了。
今年的中秋宴和往年不同,毕竟沈泗鸿这个郡王爷成了婚,府中添置了人口,所以那些收了帖子的亲戚不论亲疏,都得给老太太面子,齐聚一堂。
府中自然是要热闹更多,也麻烦更多。
郡王府虽只有正嫡两房,但旁出的脉络却十分宏大。
就老侯爷的兄弟便有四个,老侯爷膝下的庶出分家出去的还有两房。
潘氏仔细地将他们每一房的位置安排好,还得错开那些关系不睦之人,花费了不少功夫。
眼瞧着宴会的日子就到了,苏春影也没闲着。
老太太给她和沈司意各自送了一身名贵的衣裳,听闻大房沈泗鸿那里也有一套。
如今沈泗鸿毕竟是郡王爷,衣裳自然更好。
迟儿打听回来,倒是有些不忿:“老夫人给大房那边送去的,竟是一套南海绞纱做的流光飞舞裙!不曾想如今郡王府都虚空成了这个样子,还能做得起一匹价值千金的流光飞舞裙!”
苏春影透过铜镜瞪了一眼迟儿:“她是郡王夫人,什么好东西穿不得?日后这种话不许再说,今日这场和穿得太过招摇也不是什么好事儿。”
迟儿将新买回来的水仙花钿帮着苏春影点在了额心:“二少夫人,今日要注意一个人。”
她声音低低:“您还一直都不曾见过三房吧?”
苏春影点头:“老侯爷去世之后,祖母雷厉风行,就将庶出的那两房分了出去。连宅院都挪去了城东,可见对他们的厌恶。三房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
迟儿道:“三爷名叫沈时瑞,说起来也算是沈家这一脉里头如今最有本事的。他在先皇在世的时候考取了功名,然后被发派到浔州三年。今年正回京中,得了正六品的直奉大夫之职。”
苏春影点头:“我听说了,如今皇上挺器重他的。”
迟儿叹息:“三爷和二爷从小关系就不好,反而和大房亲近些。三爷是在二爷前头娶妻的,娶了翰林学士胡家的嫡长女,只怕这次不会给您什么好脸色。”
正三品翰林胡家,这三房是有点儿本事的。
苏春影站起身,收拾利索妥当:“行,知道了。”
与此同时,沈司意也已经穿好衣裳了。
房门打开,他便见着一身月白水仙裙,眉间轻点花钿,发髻温柔轻盈的苏春影。
阳光洒在苏春影的身上,将她本就清丽的面容越发镀了一层温柔的光辉。
她如水仙,温柔至极又遗世独立。
“这般盯着我做什么?”
沈司意直勾勾的眼神,看得苏春影有些脊背发寒。
他却叹息一声,主动将自己的胳膊往苏春影的方向伸了过去,嘀嘀咕咕:“本是温柔小娘子,怎地行事那般泼辣?”
苏春影当没听到他说什么,只是揽着他胳膊的手轻轻一捏,就让沈司意哀嚎一声:“夫人,我错了,我再也不敢说你泼辣了!”
——
因是中秋宴会,所以自然要将大宴摆在正院正厅。
正院光是八人一座的大八仙桌,就摆了足足五个。
正厅之中还有一个能坐得下十二个人的和合圆桌,可见老太太多重视此次家宴。
因为所有的事情都是潘氏和苏春影在操办,加上杨婆子和朱婆子帮忙,所以这一次的宴会没有什么纰漏。
叫来人都赞叹一句“甚好”。
苏春影是新妇,沈司意自要带着她见过各位长辈。
人人都是面上和善,其实心里瞧不上苏春影商贾之女的身份。
苏春影却不恼,对谁都摆着一副温柔笑脸,瞧着温顺体贴。
直至老太太都来了,大房沈泗鸿和苏夏云才姗姗来迟。
可苏夏云的身上,却没有穿着老太太送她的那身绞纱。
反而着了一身和正红格外相似的石榴红牡丹双株的曳地裙。配了一套纯金流苏的头面,瞧着是富贵,可总叫人觉得像是大红的喜服。
看苏夏云还一副得意模样,大抵觉得自己很美。
老太太脸色一变,下头也有人低声嘲笑:“怎么吃个家宴,还穿得和成婚一般?生怕旁人不知她是郡王府的新夫人是不是?果然是云州来的商女,就是小家子气!”
有人朝着苏春影这里看来,附和一声:“我看二爷夫人不就挺正常的吗?都是苏家嫡女,她怕不是为了抢风头吧?”
苏夏云并不知旁人议论,仍旧洋洋得意。
苏春影轻咳一声,看老太太脸色不好,拿了自个儿浅鹅白的外衣走向苏夏云:“今儿窗门大开,怕是有风,大嫂还是披一件外衣,别冻着了。”
本意想遮掩这一身大红乍眼。
谁知苏夏云没好气地一把将苏春影推开,还低声警告:“怎么,嫉妒我比你惹眼?我便是郡王夫人,就能穿这一身!”
苏春影一个趔趄,若不是沈司意在后头扶着,只怕要跌到。
众人看在眼中,越发不屑。
老太太的面色,也更阴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