枣林里,好几株枣树都有数百年了,结出来的枣子肉厚籽小个大脆甜。
每家都会在村长的安排下领到一份,小乙的奶奶每年都会放在一个大酒坛子泡一部分,过年过节作为招待客人的佳酿。
此时,将近十多头野狼穿过枣林,循着陈大宝的血迹狂奔。
陈大宝喘着粗气,一边跑一遍嘶哑着嗓子喊。
“孙静,孙静,快来救我!!”
学堂后面的小山岭上,有一个废弃的窑洞。
平日里孙静上班,就把这里拾掇出来当做办公室。
陈大宝一边跑一遍喊,可是窑洞黑漆漆的,半点动静也没有。
他的心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看着怀里抓来的狼崽子,想起来上次山外的那人说的话,狠下心来,朝着窑洞猛跑几步。
身后野狼也拼尽全力,离他不过数十步的距离。
粗重的喘息声已经能听到,那些畜生行走起来悄无声息,却速度极快。
“扑”
一声闷响,陈大宝竟然被地下的腐木绊了一下,整个人摔倒在了地上,怀里的小狼崽子有一只极度瘦弱的甩的老远,吊在一丛荆棘里。
只是那小狼懒洋洋的睁开了眼,伸了伸爪子后,又卷缩成一团睡着了。
小狼崽的正前方,就是学堂。
学堂正在陈大宝冲进去的窑洞下方。
三间砖房和一个宽大的操场,周围数十株巨大的杨树,将整个学校环抱在中央。
“狼?”
先生手中的大木棍一顿,朝着山顶瞄了一样。
平常佝偻着身子,背着花雕弓,提着酒葫芦的孙静并没出现。
狼群以头狼为首,形成一个箭矢阵,围住了山上的窑洞。
“嗷呜!”
头狼像是挑战一样,仰天怒吼了一声。
血糖前面,是一个废旧陶器厂晒模具和陶胚的地方,宽敞平整,平日里正好给孩子们玩耍。
大操场后面,一字排开几间砖房。
先生住一间,教室用一间,剩下放着各种杂物器具。
此时,孩子们正在先生的带领下,练习用长木棍当枪,两三个人配合这假装抵御野兽。
看到成群的野狼出现在学堂后面,先生内心有些激动。
狼群穿过后山,来到枣林,即便是最快速度疾驰,也需要一刻钟左右。
而且狼群不可能无缘无故的追到村寨中来。
孙静没有出现,会不会是得到了狼群的什么宝贝,此时受伤躲在屋子里。
先生口里喊着口令,把孩子们撤退进了教室。
然后从杂物间的角落里掏出了一团漆黑的东西,将孩子们撞在一个大缸里,他用厚重的木板挡住窗户和门,就径直一人上山去了。
此时,躲在窑洞里的陈大宝心里凉了一大截。
天杀的孙静,竟然没在家。
灶膛里的灰都是冷的,他将三只狼崽子放在孙静的被窝里,伸手抓过来一张毛皮盖住。
转身将一张大桌子挪过来,抵住了门。
又将墙角竖着的两根长木棍别住门窗。
野狼就一声渗人的嚎叫,七八只野狼朝着小屋冲锋过来了。
陈大宝双脚忍不住的颤抖着,这七八个畜生,实在是太霸道了。
先前跑的慢了点,被一只要坏了小腿肚子,此时竟然使不出半点力气。
那狼群进攻门窗的十分惨烈,撞的门板晃悠悠的随时可能断裂,丝毫不知道疼痛一般。
而头狼却端坐在窑洞前,眯着眼睛,陡然如离弦之箭,朝着窑洞门边的狗洞钻了过去。
半身麻木的陈大宝还没来得及站起来,头狼粗大的身躯就已经扑了过来,一口咬断了他的小腿后,快速撤离。
瘫坐在地上的陈大宝被袭击的直接昏死。
头狼晃动着鼻子,将一大块皮毛下的小狼崽子叼着出来。
三只壮硕的野狼一口一个叼着小狼崽子,朝着枣林一溜烟的蹿了出去。
身后五六只狼缓慢散开,边撤退边嚎叫,恰好遇见了身穿黑甲,手持长枪的一个怪人。
远在河边的孙静急匆匆的将孙小乙送回家,半路遇到了张老头,就顺手将小乙交给了他。
张老头是村里的土郎中,交给他比送回孙家更安全。
“嗯,是断肠草,是小商河那边?”
孙静一遍跑,一般回答,身后炸了锅的猎狗群呼啸而去,狂风卷起一片乌云。
“大郎,二郎,给我围住那群畜生。”
刚跑出村子,就听到西边枣林里狼嚎声此起彼伏。
“完了完了,这天杀的牲口,可怜那一群娃儿啊!!”
孙静心里一哭,心中犹如刀绞。
学堂里的可是咋村子里的文曲星啊,村长要我守着,守着,拿命也要守着。
现在,竟然给一群畜生霍霍了。
我要为他们报仇!!
他红了眼,一边跑一遍取下背上的弓,三支箭一齐搭上。
嗖嗖嗖。
箭矢呼啸而出,靠着枣林东边的两只头狼一个趔趄,栽倒在地。
两团毛茸茸的狼崽子被甩的老远。
两只大狼躺在地上,四肢奋力挣扎,却没办法站起来。
跑出去数十步的头狼瞬间血红了双眼,叼着嘴里的狼崽子加快了逃跑的速度。
“围住狼王,干掉狼王!!”
孙静怒吼着,又射出了三支利剑。
狼王叼在嘴里的小狼崽始终没有放弃,整个身体变成一道幻影,在枣树间窜逃。
两只箭落在枣树上,一只箭擦着狼耳,飙出一道黑白间隔的狼毛。
头狼用尽全力,全速冲刺,将大郎那群猎狗远远的甩在身后。
不到半盏茶功夫,狼王已经逃出了视线,只传来几声凄厉的长啸。
孙静杀红了双眼,带着一群猎狗转身将断后的野狼团团围住,鏖战了将近一个时辰,才将野狼全部杀死,回过头去将两只狼崽子找到后,拎着后腿发现竟然可以卷缩着身体咬到他的手,心里多少算是有些惊喜。
在爬上学堂后面窑洞的路上,听见学堂里先生带着孩子们在大声读书,心中竟然有一种死里逃生的感觉。
万幸万幸,孩子和先生都没事。
转头看到了两只头颅被砸的稀碎的野狼,心中不由又惊恐万分。
古楼村里,竟然有人能一枪洞穿野狼的头颅,从地上的痕迹看,并无丝毫挣扎。
那也就是说,出枪极快极准,力道极大。
孙静蹲在地上仔细勘验,这枪足有三丈六以上,那这个人的臂力,惊为天人啊。
大郎和二郎在外巡视,围着学校后面的一大丛荆棘狂吠。
孙静到了的时候,正看见先生穿着长衫,从荆棘从里揪出来一只毛茸茸的小崽子。
瘦小懒散,额头上一点雪白如花瓣的毛发。
“嗯,纯血狼王?”
孙静心里一咯噔,这东西,外面的人可是高价收购。
高价到离谱,当年先生能出去闯荡,就是因为陷阱抓到了一只纯血狼王。
当年先生去稷下学宫读书,并且定下官身,就是因为一只纯血狼王。
只是先生在稷下学宫读完后,游历江湖,不习惯外面的世道纷争,又回到古楼村。
有人说是情殇,有人说是战乱,有人说是党争。
村长什么都没说,只是让自己保护好学堂里的每一个孩子。
对,保护孩子。
孩子。
细思极恐啊,只是保护孩子。
孙静心里又是一个咯噔。
今天,那个出手的人,会不会是……
不过无所谓了,先生终究是古楼村土生土长的人,不会有什么坏心思。
孙静将手里两只狼崽子也放到地上,三个小家伙就混在一起,孩子们拿来吃的,有端来水,可是喜欢的不得了。
“先生,我们孙家,也有一个该上学的,只是……”
孙静摩挲着手,却不好意思继续说下去。
“孙静,嗯,你说的是小乙,是吧,可以送过来。你去跟村长说一下就行,就说我给小乙取了一个名字,叫做商隐,而且以后若是出村了,我们都姓李,大树下的孩子。”
先生指着那棵高耸入云的大樟树。
“嗯,就是这棵树,知道吗?!”
孙静满嘴含笑,忙不迭的点了点头。
“这事,也不用太着急,儿孙自有儿孙福,你别瞎操心。”
孙静点了点头,只要先生答应了就好,其他的,不重要。
小乙能读书,比什么都强。
只是这只小狼王,哎,先生肯定也认识。
好,我们村里的人都姓李,小乙唤作商隐。
他很用心的记下了。
一遍朝着自己的窑洞走,一遍想着自己的名字。
先生给自己取名字,可能性是不大了。
既然姓改了,那么,名字就不要改了,我就教李静。
这个名字不错。
回到窑洞前,大郎受了伤,身上好几处毛都被咬掉了,露出白花花的肉和晶莹的血。
二郎前腿受伤,走路一瘸一拐的跟在身边。
窑洞前,大滩大滩的鲜血已经凝固了,门窗都给顶的死死的,害的孙静用尽全身气力才把窗户拆下来,从窗户跳进去,屋子里一股子血腥味夹杂着排泄物的刺鼻气味,令他忍住不干呕起来。
墙角里传来了微弱的呼喊。
“救我,孙静,救我!”
羊倌陈大宝。
孙静听到声音就猜到了是谁。
妈的,村长家的侄子,养着村里百来头羊,每次分肉都是各种算计,他家分到别人家四五倍。每家都不够吃,只有他们家一年四季荤腥不断。
这该死的东西,怎么躲在自己办公室来了。
“救我,孙静,快去找张叔,带上最好的疗伤药。”
孙静的双眼,在黑暗里稍微适应了一下。
我的天啊,墙角的这个人,真的是陈大宝。
腿被野狼咬断了,白骨茬子都露在外面,鲜血还在不断的往外冒。
只是身上到没有什么致命伤。
白捡了一条命。
“孙静,求你救救我,去请张郎中,我这腿,八成是保不住了。”
他不断的哭泣,哀嚎,哭求。
孙静不紧不慢的将原木大板作的桌子挪开,又把床铺拾掇了一下,顺手把豹子皮垫在褥子上,将陈大宝抱上床铺躺着。
看到他大小便失禁,皱着鼻子打了一大罐子水,把他拎起来在外面冲了一下,晾在长椅子上用面部擦干。
麻利的收拾了一下有血渍的地面,猎狗们已经把污秽物处理干净了。
收拾完陈大宝和窑洞,才吹着口哨锁上门,去找镇上的郎中,张爷爷。
“大宝,你怎么会有今天,你这是去龙宫寻宝了啊,也不寻思和我分分,就要我救你,我呀,觉得不值啊。”
“大宝啊,我还要去处理那些野狼的尸体,你稍微等一等啊,你这没什么大碍,又没伤着肠子,出不了人命,就好好等着。”
孙静一遍收拾房子,又将门口七八只野狼的尸体用水把血渍冲洗了一下,放在独轮车上,准备顺路推回去让家里人处理下,明天送一些人来学校给孩子们补补,顺便看看小乙能不能到学校,跟着先生学,会有大出息的。
他走出门的时候,看了看学堂,又看了看窑洞,心中十分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