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生以来第一次，云温莞对上那冰锐的瞳眸，毫不退缩，那种感觉，就像地震劈开的地缝，一点一点拉扯，最后生生劈成两半。
既然报不了仇，就这样吧。
云温莞认命闭上眼，等待男人用那粗茧的拇指扼紧她的喉咙，迎接窒息。
想象中的痛感并没有袭来，耳边，回荡慕容墨宸幽寒的声腔。
“云温莞，你以为本王真的不敢杀你吗，你以为有免死金牌，有太后撑腰就无所忌惮了吗，现在索要休书，欲拒还迎吗？”
“放心，本王当然会在你死之前休了你，免得你脏了本王家的坟墓！”
小殿下被下人带走，但也没走远，悄悄躲在假山之后偷听，一开始听不见具体的，后面，宸王殿下发怒，声量提高，小家伙听得清清楚楚。
他的嫂嫂，云温莞，要休书。
休书是什么，慕容念霖也是最近知道是什么意思，厨房里那位年轻厨娘有一回哭着跟旁人抱怨，她被丈夫休了后赶出家门，现在无处可去，便向管家申请宸王府的下人宿舍。
慕容念霖脑子好了，加上有七彩莲此等上好补药，悟性极高，一点即通，所以，自然也听出了休书，大意就是哥哥跟嫂嫂一旦签了字，会分道扬镳，再也没关系。
嫂嫂会因此离开王府，永远都见不到她。
想到这个后果，慕容念霖哭着跑出来。
从身后搂住人不放。
“嫂嫂，不要走，不要离开念霖
。”
小家伙苦兮兮，可怜巴巴的，一颗心都化了。
都说长嫂如母，慕容念霖把所有的孝敬都给了云温莞，晨昏定省请安问候，但凡能下床，绝不偷懒。
云温莞心头涌着纠葛的痛感，蹲下，笑着为他擦干眼泪，却没有过多的解释。
小家伙不死心，哽咽地拜托哥哥，“哥哥别让嫂嫂离开好不好，我不要嫂嫂离开。”
如果不是嫂嫂，他可能已经死了，而且，还是痛苦地死去。
宸王殿下对这个宝贝弟弟好得真是没话说，一把将人举起，捞进怀里，温柔疼爱，“别哭了。”
终究不忍严斥。
也不忍告诉慕容念霖云温莞对他曾有杀心。
不过对云温莞，宸王殿下就没有这么好的态度了。
像小孩子向家长告状般投诉，“可不是哥哥要赶她，是你的嫂嫂不要你了，非离开不可。”
瞎说什么大实话！
云温莞担忧慕容念霖的情绪，干瞪慕容墨宸。
“你怎么能对慕容念霖说这些？”
万一刺激到他怎么办！
这个兄长当的一点都不称职。
如果可以，云温莞也想跟慕容念霖生活一辈子。
云温莞没写出来，但那个意思，她想，慕容墨宸应该是懂了的。
确实，宸王殿下懂了。
却不以为然。
“本王说的难道不对，不是你非要离开？”
事实上，慕容墨宸知道，打从云温莞第一次开口索要休书那一刻起，离开的想法就从没变过
。
离开，一直是她的心愿。
对，是心愿。
他待她那么好，她依旧要离开，离开不得，就狗急跳墙，联合皇帝谋他性命，谋慕容念霖性命。
这个女人，真是铁打的心肠。
云温莞气红了脸。
干嘛要曲解她的意思呢。
云温莞沉默，小家伙直勾勾看着她，小小年纪的他已经懂得很多了。
嫂嫂低下头沉默的模样就跟他做错了事情站在哥哥面前认错的样子几乎一样。
所以，哥哥说的是真的。
慕容念霖没办法接受。
“这不是真的，嫂嫂，你不喜欢念霖了，你不要念霖了是不是，你不想对念霖好了是不是！”
小家伙情绪异常激动，蹬开慕容墨宸臂弯，狠狠推云温莞一把，“我讨厌你，我也不喜欢你了，呜呜呜……”
“念霖！”
云温莞试图拉他，不想，一溜烟，小家伙已经跑没了影。
心，被深深凌迟，裂开好大一口子。
她知道，就算拉住人，也没有办法给出一个合理解释。
她不会因为慕容念霖苦苦哀求，而动摇一直以来的决定。
“来人。”在云温莞怅然若失中，慕容墨宸再度冷言，“把云温莞带下去。”
云温莞还想问他为什么要对云坤下此狠手，奈何没有时间书写，硬生生被拖下去。
风林正好这个时候过来，神色复杂地朝云温莞低头，算是打招呼。
待她走远，风林火急火燎到主子身边，声音略低。
“启禀王爷，属下已经把您要将王妃处死的消息暗暗传到皇上耳中，皇上当然确实很诧异，但是并没有救人的打算，而且……”
风林沉默，咬紧了下唇，似有难言之隐。
“而且什么？”
慕容墨宸被云温莞气得燃烧了理智，现在看什么听什么都不顺眼。
他回眸，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而且，皇上似乎也在找人暗中杀掉王妃，您看。”
风林把一封密信打开。
上面有皇帝的丝印，而且密信是用金箔纸张写的，普天之下，只有皇帝一人用金箔纸。
里面的内容看得慕容墨宸背后冷风直侵。
……
云温莞被重新带回偏院，绮罗没别的能帮上忙，能做的就是悄悄熬好药，给云温莞送去，再拿些医书，纸笔什么的给她打发时间。
云温莞已经知足了。
“绮罗，谢谢你。”
不过她现在什么都看不进去。
绮罗明白的。
“奴婢不能久留，王妃您要保重，您放心，奴婢一定会想办法救您的。”
云温莞把药给养父喝下，这是驱寒的，也给云惜年一碗。
云惜年摇头，“姐姐忘了，我不喜欢姜的。”
云温莞见他并没有受影响，也不勉强他。
很快，云青气色好多了。
之前有玳瑁入药，云青的身子骨还不算太糟糕，只是一路过来，挺奔波的。
现在有时间，云青让云温莞把事情前因后果都说出来。
云温莞本意想自己解决，
不希望老人家为她担心，云青坚决，云温莞没办法，就把自己如何救下皇帝，如何成为宸王妃，现在又如何变成这副模样，一点一滴说了。
原主也是七岁没了爹娘，没了家，所以颠沛流离，这一点，跟云温莞境遇相似。
云青听得一愣一愣的，唯一眼中出现波澜是在云温莞提到亲生父亲的时候。
当然，谁都没发觉他的异常。
“父亲，我一路经历的差不多就是这些了。”
云青坐躺在草堆里，“所以，你觉得宸王把你父亲从慈安宫带到了福鼎山，然后授意野人一点一点割他的肉吃？”
福鼎山山势险峻，凶兽毒草遍地横生，几乎荒无人烟，没道理有人能够把那么多人抓到山上啊。
慕容墨宸就算凶狠残暴，不至于无缘无故对付一个死人吧？
尤其在还需要云温莞医治慕容念霖的时候。
云青听起来并不相信，“莞儿，你是不是中了幻药了，臆想出来的？”
云惜年年少轻狂，光听着，拳头已经往墙里狠狠砸，“这个慕容墨宸，太残忍了，还是不是人！”
这么狠毒的事情都做得出来。
云温莞沉默，眼中含恨，含失望，含着不解。
“是他，没错的。”
尸体的确不见了，绮罗还不至于骗她。
云青狐疑，“晚儿，我也不是要为宸王说话，你有没有想过，那个蒙面人这么跟你说，兴许是要离间你们？你为何如此笃定是宸王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