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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第 2 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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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黑的海面上飘来一截浮木,上面依稀附着一个黑影。

“快!”

渔船立刻调转方向,加足了马力。

逐渐逼近了。那上面果然是个人,半身浸泡在海水里,乌发湿透,黏着脸,看着是个年轻的男人。

刘叔系着安全绳,将那人托上了船,两个船员再合力将刘叔拉了上来。

那个男人双目紧闭,意识全无,浑身上下泛着冰冷寒意,脸色苍白,因为失温而泛青。

“小许,快来看看!”

许久伏在他胸口听了一阵,脸色竟然比这个溺水的人还要苍白。

她直起身来,将颤抖的手叠上他的胸腔。手指痉挛着,开始快速的、有力的按压。一次比一次快,一次比一次重,水一滴一滴地顺着额发滑落面庞。

漫长的急救后,那个男人终于咳出一口水来。

“醒了醒了!”船员喜道。

“感觉怎么样?”刘叔如释重负,“你得救了,别怕。”

那个男人半睁开眼,涣散的视线转了半圈,又陷入了昏迷。

“没事,应该是低温导致的休克,好在恢复了心跳,应该没有生命危险。”刘叔安慰许久道。

岸边早就围了一大群人,渔民、志愿者、医护人员,还有一堆不明所以看热闹的。码头的空地上悬了一架直升机,轰隆作响的螺旋桨将空气旋出巨大的气流。

船一靠岸,医护人员立刻抬着担架上前。

人群激动地讨论着。

“这人什么身份?”

“好像是搞艺术的,来岛上录节目。”

许久静静地从人群中走开。

她衣衫半湿,手无意识地痉挛着,整个人还陷在过度应激后一片空白的状态里。

她机械性地迈动脚步,风一吹,凉意顺着湿透的衣衫渗入四肢百骸。

走到楼下,许久抬头望了眼。

一排排透着灯光的民宿里,半山的窗户已经暗了,静悄悄一片。

她松了口气,轻轻推开院门。

不料庭院里有人。

昏暗中亮着一点猩红,陈老太婆坐在门前,有些出神,香烟积了长长一截烟灰。

许久停在原地:“婆婆。”

“囡囡回来啦。”陈老太婆颤巍巍地站了起来,“没吃饭吧?”

她拉住许久冰凉的胳膊,一瘸一拐地往屋里走。

陈老太婆一辈子没出过小岛,小时候得小儿麻痹症瘸了一条腿,因为没条件治病,落了个终生残疾。

她的丈夫、儿子、儿媳,一家三口人全部葬身于一场海难,只能靠着微薄的救济金和一些手艺活营生。

许久突然想起她刚来岛上,她也是浑身湿透,身无分文。陈老太见她狼狈又可怜,给她煮了一碗海鲜面吃,什么都没问便收留了她。

陈老太收起防尘罩,油漆剥落的老木桌上放着三个搪瓷碗,都用瓷盆倒扣着保温。掀开来,一盘红烧小梅鱼和清炒海瓜子,一碗虾皮紫菜汤,还冒着温热的水汽。

陈老太婆用粗糙的手捋了捋她面上的湿发:“吃吧,囡囡,吃。”

她没问许久去干了什么,看着她吃完便蹒跚地回了房间。

当夜,许久发起了高烧。

昏沉中,她梦魇缠身。

梦中,她走在空荡荡的沙滩上,怎么走也走不到尽头。

只有她一个人,只有她一个人。

有个声音无奈地说:“没希望了,回去吧。”

什么没希望了?

她疑惑。

下一秒,突如其来的失重感。她像是坠入海里。

水压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下沉,无穷无尽地下沉。

她头痛欲裂,胸腔窒息得仿佛下一秒就要爆炸。

眼前突然出现一丝光亮,她像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拼命地向上挣扎,那片光线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许久猛地睁开眼睛,满头大汗、喘着粗气醒来,眼前没有铺天盖地的海水,有的仅有一笼幽黄的灯光。

陈老太婆坐在床头,温暖干燥的掌心覆盖在她额头上,带着熟悉的烟草气息和陈旧布料的纤维香气,令人安心。

“囡囡,不哭。”

许久后知后觉摸了把脸,一手的泪。

“什么时候了?”她哑声问。嗓子像被火烧过,又疼又干。

“天还没亮。”

陈老太婆把她扶起来,递给她一杯水。

那水用一个小酒盅装着,有一股香灰的气息。

岛上的老一辈迷信,相信清水祭灶神,加以诵经,能给抱病的小孩子驱邪。

许久喝下后,又沉沉睡了过去。

接下来两天,她时睡时醒,陈老太婆有时候会把她叫起来,喂她吃点东西。

再醒来已经是傍晚,陈老太婆不在。

她发了一身汗,感觉烧退了些,掀开被子,去洗了个澡。

岛上资源匮乏,过去断水断电是常态,家家户户都习惯储蓄雨水,用铁桶装,拿塑料盖,在太阳底下晒一天,到了傍晚便有了洗浴的热水。这两年逐渐有游客来岛上玩,带动了局部经济,生活条件才改善了一些。

洗完澡出来,头脑还有些昏沉,身上一阵冷一阵热。她勉强洗了汗湿的床褥,又换了一床新的。

隔壁红姐敲开了民宿的门,手里一碗热气腾腾的海鲜炒饭,米饭里加了虾仁、米鱼和蛏子肉,看着让人食指大动。

“我估摸着你是该醒了,阿婆出摊去了,让我看着你点。”

“谢谢红姐。”许久从厨房拎出一壶热水,给红姐倒茶。

“对了,”红姐突然说,“那个节目组的导演来找过你,当时你还病着,我就把他打发走了,他说以后再来。”

许久:“有什么事吗?”

“应该就想谢谢你。”红姐笑了下,“你跟老刘救回来那人,当天晚上就被直升机拉走了,听工作人员说家里是在国外开公司的,来头不小,怪不得导演这么紧张,那架势。”

“小黄还偷偷拍了照片,”红姐比划着,“长得倒是真俊。”

“人没事就好。”许久抽出一双筷子,开始吃饭。

兴许是刚刚病愈,胃口不好,她吃得很慢,每一口都嚼很久,吃相安静而漂亮。

红姐瞧了她半晌,笑眯眯道:“钱再多有什么用,还不是命大,碰上我们小许。回头人家要是找上门来,不如给陈老太做上门孙女婿。”

许久轻轻地放下筷子:“红姐,你别开我玩笑了。”

“行行行,你们年轻人就是脸皮薄。”红姐乐不可支,“你慢慢吃,我不在你跟前杵着了。”

吃完饭,天色还早。

许久看了眼时间,打算去一趟志愿者协会。

往常这个时间,刘叔都在志协对面的老年活动室里看人打牌。

她的身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这两天她的工作都是别的成员在做,她不想再麻烦别人,打算跟刘叔说一声,明天接手工作。

许久简单收拾了下,便出了门。谁知刚下楼,便看到一道身影,无所事事地在楼下晃悠。

王旭这两天都没看见许久,心早就痒了。

他先是上志愿者协会去找,值班的是个小姑娘,态度有几分冷淡,也没告诉他许久去了哪里。

他碰了个软钉子,不死心,时不时地来居民区这边蹲点。

这条路连着码头和民俗群,是日常的必经之路。

是人总要吃饭睡觉吧,他就不信许久不回家。

这不,还真让他蹲到了。

王旭远远看着下楼的身影,眼睛一亮。

傍晚降温了,许久罩了件灰色的衬衫,锁骨和手腕处的皮肤露着,有种冷调的白。乌黑的睫毛上沾着水珠,像是刚洗过脸,皮肤有种贝母般的莹润白皙,看着软和好欺负的模样。

王旭笑着迎上去:“钓到一条野生大黄鱼,足两斤,赏脸吃个饭?就当是赔罪。”

天擦黑,哪来的什么野生黄鱼,摆明了只是个借口。

“我吃过饭了。”许久声音有些冷。。

王旭心一急,伸手拦住她:“别走啊,那就陪我说会儿话。”

见许久不动,他又笑:“码头那个是你奶奶吧,你说我一会儿吃不完,给老人家送点过去怎么样?”

许久脚步一顿。

天色渐晚,游客和原住民陆续归来,不时投来奇怪的目光。

许久的目光变得有些冷,她转身:“去那边说。”

王旭这才满意。

许久没说话,只是安静地走着。这条路通往山上,太阳下山后就没有什么人,异常安静,只剩下树木在风中簌簌摇曳。

许久停在路边,回头看他:“有什么事,现在说吧。”

暮色中,她的眼睛黑而干净,嘴唇看上去很柔软,像花瓣,微抿的嘴角带着一丝稚气。

王旭的笑容深了:“你装什么?把我带来没人的地方,问我什么事?”

没了旁人,他懒得再装绅士,手伸到了许久腰上,不轻不重地捏着。

“演这么久,你累不累,嗯?”

男人粗重的气息扑过来,许久推搡了几下,王旭更加兴奋了,露骨的话一句接着一句往外抛。

“看着这么小,还没过男朋友吧?”

男人勒着女人的腰,隔着发丝胡乱亲在她的脸上、脖子上,远看如一对饮食男女,密不可分。

拉扯间,王旭丝毫没意识到,脚下已到一处山坡边缘。

那是一处危地,因为山头被茂密的野草覆盖,加上天色暗,根本分辨不出一步之隔便是陡坡。

直到他一脚踩上滑不溜秋的草皮,不受控制后仰。王旭下意识在空气中抓了一把,擦过许久的手臂,猛跌了下去。

这片土坡三四米高,底下枝桠横生,乱石嶙峋,这么摔下去,死不了人,可也绝对叫人去掉半条命。

王旭杀猪般哀嚎了一声,鼻青脸肿地爬起来,腿上传来一阵剧痛。只见大腿和小腿的连接处呈现出一个扭曲的弧度,显然是骨折了。

他抬头,见许久傻站着,恼羞成怒:“愣着干什么?想办法把我弄上去啊。”

许久垂眸看着他,安静的眼神像一对黑色的玻璃珠,没有任何情绪。

电光石火间,王旭的脑海中涌现了一个可怕的想法。

他不敢置信地吼道:“你他妈是故意的?”

许久神情恬淡,沉默不语。

王旭嘴里爆出一串咒骂,他抓着山岩上的杂草往上爬,奈何那山壁光滑无比,受伤的腿又无法借力,整个人狼狈地摔落在地。

认清事实后,王旭愤怒咒骂: “你敢算计我?知不知道我是谁?”

“我告诉你,看上你是给你面子!”

许久无动于衷地站了会儿,身形一动,打算离开。

岛上昼夜温差大,傍晚的风已经能让人感受到凌冽寒意。这里离居民区远,叫得再大声也不会有人听见。

想到这,王旭不经打了个寒战:“姐!姐!我求你,是我错了,我求你,你拉我上去!”

许久静默了几秒:“一会儿会有人来找你。”

王旭只觉得胆寒,一会儿是多久?一小时是一会儿,三四小时也叫一会儿,如果半夜后才来,他怕早已被冻死了。

然而,不管他再怎么咒骂、哀求,许久像是没听见,轻飘飘地离开了他的视线。

王旭的叫喊声渐渐在身后远去。

一阵风吹来,许久打了个寒噤,笼了下衣领,才发觉腰上酸痛。

刚才王旭激动的时候,手下失了力道,又摸又捏的。此刻,那种触感还如同附骨之蛆一般,令人浑身恶寒。

许久无视掉不适,又走了两步,觉得鞋底有些硌脚。

蹲下一看,才发现鞋底嵌了枚石子。

她轻轻摘掉了石头,起身的一瞬,风中传来一声不甚明晰的笑。

那些许沙哑的笑音被沙沙的风吹草叶声裹挟着,狗尾草似的,在人耳膜上轻搔了下。

许久抬眸看去。

不远处,树旁倚着一道男人的身影,手指微曲,像衔着什么。

他侧着身,面容并不真切,只见他穿着一件暗色的风衣,颜色浓重得像雾气,与暮霭融在一处,似浸染了浓重的寒气。

见许久看来,他慢慢站直身体,转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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