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够了吗?”
清泠泠若冰泉的声音一出来,刹那间全场寂静。
受害的不敢哭了,看热闹的不敢笑了,被迁怒的愣了,造好戏的嘴角上扬,旁观一切的无性别者痛苦地闭上眼。
清泠泠的声音彻底消失在别墅里时,造好戏的发出感叹:“不愧是了了大宝贝,到哪都能都得背个勾引人的锅。”
无性别的长长地呃了声,ta看着李惨绿抓着言笑的那只手,决定将这个三月末的冷天设为大凶日。
被迁怒的发出一声矫揉造作余音婉转的不屑笑声:“你怎么在这?”
男男女女之间的腌臜事见多,月买茶深谙甩黑锅之道,当即就张开血红小嘴叭叭个不停。
在诸如“你来这做什么,玩女人吗?”“还以为李五少爷多清高。”“还没一年就憋不住”的嘲讽里,李惨绿的视线在全场所有人身上逡巡了一圈。
纨绔们被他看得浑身僵硬,立刻变成提线木偶刷刷离场。不过刹那,媚香迷离的淮院别墅里只剩下六人。
“我是来找你的。”李惨绿松开言笑的手,看着月买茶说。
他咬字清晰,语气平淡,像是在宣布公事,可琥珀色的瞳又太过剔透,水淋淋的清澈,看人时竟带了些捧心的义无反顾。
第一个午夜梦回时不断听到话终于化为实体在耳边响彻,顷刻间,月买茶什么都忘了。
她死白死白的小脸上浮出两片红晕。
像苦等到死化为白骨的新娘,她拎起身上乱成一团的白纱裙,一步一步,去投胎一样坚定地迈向李惨绿。
“来找我的吗?怎么这么快啊?”她害羞地笑起来,“你怎么知道我在青琐啊,都说了不要监视我了。
她将手背在身后,左脚勾右脚,晃晃荡荡扭扭捏捏起来,将空灵的音色说得的娇俏,“这样的话你妈妈会不开心的。”
可她本性是个冷血的神经病,所以当李惨绿淡淡说出:“月白表哥让我来接你”,那些再见情郎的快乐啊害羞啊担忧啊在一瞬间化为齑粉,融于冬雪之中。
干嘛要解释呢?你就是来接我的?接了我,去哪还不全都随你?
一口气卡在心里,仿佛有个打不出的嗝顶在胸口,月买茶感到一阵窒息的难受。
想剖开胸膛,把那口气取出来。
月买茶伸手去摸腰。
她的刀啊鞭啊喷雾啊一直都放在腰间的小袋子里。
那充满难过气息的决绝动作看在别人眼里成了恼羞成怒。
“了了!”呆在一旁做了全程木鸡的朋友忙摁住月买茶的手,“你冷静点!”
ta拉着她远离李惨绿,劝道:“他要是出事了我会倒霉的。”
“谁出事了?”
娇俏的女声自门口传来,站着的六人一齐转头向门口看去。
来者是个貌美的女子,身材高挑火辣,气质大方和善,像仪态书上的标杆人像走入现实,眼神清明,一看就是含着有规划的爱长大的。
她缓缓路过所有人,最后停在李惨绿面前。
她伸手挽住李惨绿,微微用脸倚着他的肩,含情脉脉地问他:“发生什么了芒种?你接到齐妹妹了吗?”
李惨绿与她对视一眼,手点她的头顶推开她的头,抽回手臂,冷淡道:“锦衣表姐要是站不住可以坐下。”
“噗嗤——”
瘫坐在沙发上的言笑发出尖利声音,她指着李惨绿,骂道:“你个狗男人,装什么深情!”
“月买茶一来就洁身自好了?你怎么不告诉她你跟温锦衣有婚约?!”
她又朝月买茶扔去一个眼刀:“你个死荡.妇,冷血的荡.妇!装什么好人,谁要你帮我了?”
“要不是喜欢你,苟寺怎么会跟那个贱人勾搭上!”
她越讲越激动,跳起来扯住目瞪口呆的温锦衣,扯着她的领口把她拽到月买茶面前,目含癫狂道:“你以为你是谁啊?”
“你还以为你是千金大小姐吗?”
“你看清楚了,这是江颂声的女儿,是李惨绿的未婚妻,她才跟李惨绿门当户对,你算什么,她妈妈是英雄,你爸爸是婊.子!”
像是感受不到满别墅的沉默,她松开温锦衣,扯住月买茶朋友的衣领,晃着ta的脑袋说:“阮砚你也是,你装什么好朋友,你要真是了了的好朋友你就该跟她说你姐姐为了进李家的门什么都没穿就跑去实验室找李惨绿。”
“你还看看她刚才那个样子。”言笑模仿起月买茶适才的笑,“她像个被耍着玩的傻逼!”
说完她又把朋友往外一甩,要去抓一边看戏的两位始作俑者。
咚——
言笑被头破血流的出轨男友绊倒在地,男人艰难的“救护车”声里,她捂住耳朵,发出刺耳的尖叫。
那声音哀凄,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可惜在场的人打出生起就浸在名利场那个大染缸里,一颗肉做的心早被钱权镀上铁皮,寻常的事根本就撬动不了那层铁皮分毫,更遑论人世间最平凡不过的女人的情伤。
他们不会感同,更不会身受,所做只有居高临下地看。
当笑话一样看。
女人的尖叫因为持续时间太长变得嘶哑,而后化为止不住的大咳。
“你们这些贱人,都去死,都去死!”
“为什么要勾引他……”
“你明明什么都没有了……”她看着走向她月买茶说。
月买茶面无表情地在她跟前蹲下来,她点开手机的计算机界面,在干涸的血印上戳戳点点,边戳,她边说:“我们认识了七年——”
“——第一年你找我借了两百万,第二年你找我借了一千万,第三年除夕……去年你找我借了两亿。”
“总共四亿五千六百七十万。”月买茶把手机屏幕亮到言笑眼前,“发疯是吧,觉得解琟进监狱我无依无靠是吧,知道Sophie拿了我所有的钱觉得我一无所有是吧。”
“钱还我。”
言笑张大了嘴,她伸出手将月买茶推坐在地,哭骂:“要不是你他才不会——”
月买茶抬手给了她一巴掌,她盘起腿悠然坐着,冷冷道:“破罐子破摔?打算一路疯是吧。”
“那我告诉你,穷鬼连精神病院都住不起,只能去街上当乞丐。”
“也不一定,乞丐还自由呢。知道像你这样年轻又健康的女人变成傻子没人管以后会发生什么吗?你会被人贩子抓走,被锁在山沟沟的猪圈里给人生孩子,也可能被哪个迷信的老太婆拉回家杀了给她儿子配冥.婚,还可能被卖到地下俱乐部里做性.奴,又或者被杀了送到冰.恋俱乐部里。”
“还可能是被拉到东欧做代.孕工具,好运的话会碰上一个像我一样的小天使把你带走,但代.孕工厂里像赵阿姨那样被带走的女人从古至今就一个,所以你会生孩子生到死。”
“以上是你疯了之后会发生的事,好好想清楚了,要做倒霉的疯子还是快快乐乐做小三。”
言笑愣了好久,愣完她发出解脱般的哈哈大笑,她笑着哭倒在月买茶怀里,抱怨她难得要做个贤妻良母,看上的“老实丈夫”却是个喜欢自己债主的人。
“你知道她有多像你吗?”言笑哭得喘不上气,“她除了胸比你大,脸比你丑,其他地方哪哪都像你。”
月买茶哦了声,她朝身后站着的三个生理性别心理性别都为男的人和一个生理性别男心理性别为无性别的人翻去白眼,呵道:“还不来搭把手。”
男人们没动,温锦衣动了。她扶起言笑,唤来侍者叫救护车,请来医务人员给血已经干了的出轨男人包扎,并细心地把外套脱了盖住言笑春光大泄的胸脯。
“你是个好人。”言笑抓住温锦衣的手,把脸埋在她胸前,“你跟你妈妈一样伟大,月买茶比不上你。”
月买茶正在揉手肘处言笑推出来的青紫痕迹,乍一听到这话,立刻把言笑从温锦衣怀里拽出扔到沙发上。
扔完她也跟着爬到沙发上,她骑在言笑身上,抬手又扇了她好几巴掌。
“我就是当乞丐了也轮不到你来评价。”
打完她下了沙发,无视要把眼睛瞪出来的温锦衣,径直朝李惨绿走去。
李惨绿站的地方离她们很远,是在窗前,灰蒙蒙天空停在他身后,愈发显得他白皙的脸冷漠。
像一幅昂贵到谁都买不起的水墨画,走到李惨绿跟前,月买茶惊觉他们分手那天也是这样的情形。
灰蒙蒙的天气和穿着白衬衫的男人。
“月白表哥让我来接你,他定位到他的车在这里。”李惨绿说,他拿起边说边拿出一块温热的湿手帕,旁若无人地给月买茶擦起脸。
月买茶扬起脸给他擦,她的脸实在太脏,混合着泪水口水和血渍。
“小哥哥的车上有定位啊。”
她口里的小哥哥,李惨绿嘴里的月白表哥,是齐燕华三个当儿子养的外甥里年纪最小的那个,比她大四岁,很疼她。
可就算疼她到疼到骨子里,月买茶也不会再开他的车了。
把脸从手帕下挣开,月买茶朝站在另一侧窗下的两个男人走去。
“学长好。”
“礼哥。”她甜津津地朝戴无框眼镜的男人笑,“借我点钱买辆车呗。”
“我的车都被Professor砸了。”
宣正礼低头吻吻李惨绿擦干净的那块脸,“零花钱晚上打你卡上,车过几天给你送到竹园去。”
说罢他看眼一边吹口哨的贺知返,抬脚离场。
“找个长得像你的人真不容易。”贺知返抱抱月买茶,“常出来玩,了了宝贝。”
一下少了两个人,狼藉的大厅变得更加空旷,窗外寒风呼啸,才绿的树又被吹得枯败,月买茶站在原地,边用手指摩挲被吻过的脸颊边放声大笑。
她笑得用力到站不住,索性就坐到地上去。
花江会所的暖气开得太足,她坐在硬邦邦的瓷砖上,竟觉得暖和。
“Elle~~”月买茶的无性别朋友惶惶地跑到她身边,ta边喊ta的英文名边扯她起来,“我们能走吧。”
“你不是想给你的中药工厂拉投资吗?”
月买茶眼含讥诮看着李惨绿,“我小哥哥有钱,他会很乐意给她妹夫一笔投资的。”
李惨绿凝在月买茶身上的视线并没有因这话分到她朋友身上去。
而朋友的反应却无比激烈,ta不想跟这对神经病情侣有一点牵扯:“我不是!我没有!跟我没关系!我只是路人!”
“你们撕逼别扯上我啊。”
“我是现在是女的。”ta搬出自己的流动性别说:“月买茶喜欢大胸,她不会跟我有奸情的。”
“孬种。”月买茶把衣袖从朋友的手里扯出,“滚蛋。”
朋友立刻屁颠屁颠跑了。
ta走后,别墅里只剩了四个人。
“不介绍一下这位——”月买茶口含“我亲妈的女儿”问,“——看起来家庭美满的小姐吗?”
“你好,我是温锦衣。”
温锦衣此刻正在安慰言笑,闻言立刻朝月买茶送去挑不出错的笑脸,看了看面容呆滞的言笑,她又走到李惨绿身边,与她并肩看着月买茶。
“芒种,你认识这位小姐吗?”
李惨绿往一旁挪了挪,与她拉开距离:“是我喜欢的人。”
“这、这样吗?”温锦衣朝后拢拢散乱的发丝,端庄笑容不减:“那你们先叙旧,我去接齐妹妹。”
“她就是二叔的女儿。”李惨绿说完顿了顿,“她不姓齐,姓月。”
温锦衣的笑脸因这话垮了下来,她看眼月买茶,眼眶在刹那间红起来。
“请告诉月白我家里有事,今晚不能跟他一起吃饭了。”她说着捂着嘴跑了出别墅。
三个人的别墅反而热闹了起来。
言笑又笑起来。
她的笑声像破锣锅,月买茶听得烦,就说:“你再笑我就给你加利息。”
言笑的笑卡在了喉里,她噎着那口笑,骂了几句她亲爹山沟沟老家里的方言,顶着红肿的脸,垫着脚尖昂首挺胸离开了别墅。
别墅终于像月买茶曾梦寐以求的那样变成一处只有她和她日思夜想的人的地方。
“你不求我复合吗?”月买茶偏着头问李惨绿。
李惨绿低垂着眼皮,睫毛像蝴蝶翅膀一样颤抖,“你还没原谅我。”
月买茶觉得他说得很对,便点点头,“我确实不会原谅把我监护人送进监狱又申请给他加刑的人。”
“所以你要因为我不原谅你就跟其他人,比如我妈妈的女儿谈恋爱吗?她看上去很喜欢你。”月买茶说,“她人还不错。”
李惨绿摇摇头,抬起眼皮:“我不会跟她谈恋爱。”
“也不会跟其他人谈恋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