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们上元安康~】
“我汗阿玛不肯宠幸新人,自是因为她是皇后,而且她还年轻!”四公主咬牙道。
舒舒叹了口气,“谁说不是呢。”
若是个与皇上同龄的皇后,那此时也已经年过不惑,生育的年纪都过了,那皇上自然也“敬而远之”。偏这小皇后才二十多岁,正是一个女人最好的年华,那便还自然有生养的好机会去。
四公主霍地侧眸,凝视着舒舒。
坦白说四公主心下对这个嫂子也总有些不托底的。毕竟,这个嫂子也是个钮祜禄氏。故此有些话她还不愿与这个嫂子都说透了——这些话多是小时候儿的那些旧事,这嫂子嫁进宫来晚,对当年的许多事都不明白。
这世上的事,若不知来处,又如何去预见去处?更何况当年的旧事里,藏着她额娘当年多少的规划,尽管时隔多年了,可是那些规划若重新拿出来,依旧件件都能成了现今这位皇后头上的紧箍咒!
可是如今时间不容得她犹豫了,她不出明年就得下嫁,那些话她若再不跟嫂子说,怕是就会失去时机了,那她额娘当年的心血便也都白费了。
“年轻是她的资本,可是嫂子可知道,年轻却也是她的软肋……”
舒舒便是一眯眼,“公主这话儿,我倒听不明白了。”
四公主缓缓转开眸子去,“当年她进宫时,虚岁七岁,实岁却才五岁。也就是说,我汗阿玛初见她的时候儿,她还只是个五岁的小丫头。我虽然无法推测我汗阿玛究竟是哪一年开始看上她的,可是嫂子也明白,我汗阿玛看上她必定是在她尚且年幼之时……”
舒舒听着,也不由得有些红了脸,轻轻咳嗽几声,却也还是缓缓点头,“是啊,想必从她十岁上下,刚开始长起来的时候儿,皇上就已经动了心了吧?”
四公主轻轻咬牙,“……她是我汗阿玛看中了、从小儿养起来的人,我汗阿玛格外钟情些也是人之常情。可是嫂子可知道,偏就因为我汗阿玛遇见她的时候儿,她还小,故此我汗阿玛心下反倒始终存着一层忐忑的?”
舒舒不由得侧过头去紧紧盯住四公主。
什么耳边的欢呼锣鼓声,什么精彩绝伦的冰技大阅,这一刻全都从她的世界里远远退了开去,她眼前耳中都是皇上的“忐忑”。
“公主细说。”
四公主咬了咬牙。这些事儿她自己个儿当年是不懂的,不过这些年随着年纪长大,便也越来越明白了,“……我汗阿玛在她面前,不甚自信。”
“我额娘说过,汗阿玛初见她时,她距离情窦初开都还远着,是汗阿玛对她先动了情;可是在她眼里,汗阿玛却是年长之人,甚至比她阿玛不过只年轻了七八岁而已,该是长辈,难为情郎。”
“额娘说过,当年阿玛便曾为此苦恼过不少日子,总担心是勉强了她,又担心等她自己长大了,真正情窦初开的那一刻,必定钟情的该是年轻的阿哥,而不该是阿玛这个年岁的人……”
舒舒忍住轻哂,“皇上是担心皇后娘娘的心,其实不在皇上身上。”
四公主便点头,“故此从当年那会子,阿玛便曾为她变成了个醋坛子,吃过十七叔的醋,也没少了介意绵九哥去……”
舒舒哼一声,“说来也是巧,无论十七王爷,还是绵偲阿哥,嫡福晋倒都是我们钮祜禄氏的一家人。”
四公主定定望住舒舒,“嫂子,我说的话你可听明白了?便是如今十七叔、绵九哥都是老黄历了,汗阿玛不再当回事,可是汗阿玛心底下这把子担心倒未必就根除了的……”
舒舒也是点头,“皇上年岁越长,皇后却反倒还是更年轻的话,皇上说不定这心底下的老病根儿便又发芽儿了。皇上担心自己老了,皇后的心便又不在了。”
四公主深吸一口气,“正是这个理儿!嫂子从此在宫里便盯紧皇后的储秀宫,但凡有年轻的阿哥接近,嫂子便都可借机再将我阿玛心底的担心重新给勾起来!”
舒舒皱眉,“年轻的阿哥?……这倒有些难了。”
皇后自打嫁入宫中,言行都十分端庄,便连十七王爷和绵偲阿哥都不见了,她身边儿哪儿还有年轻的阿哥?
除了……
舒舒赶紧打断自己的思绪,心下“呸”了自己几声儿:怎么又往那儿想!
四公主也是黯然地半垂眼帘,“是,嫂子说的对。我便住在翊坤宫里,跟她的储秀宫仅一墙之隔,这些年都没见着什么端倪去,更何况嫂子住在撷芳殿里,隔着又远。”
“不过,我想这话儿好歹说给嫂子去,嫂子尽管平日留心就是,说不定什么时候儿就能发现什么去呢!”
四公主左右瞧瞧,悄声道,“明年起,阿玛总要恢复木兰秋狝,还要谒陵……各种出巡之时,但凡有我阿玛将她给留在京中的机会,那嫂子就可多留些心眼儿去!”
“反正我阿玛到时候不在京里,若是能闹出些什么来,只要众口一词,她便也百口莫辩,由不得我阿玛不信!”
舒舒没再说话,只是紧紧地握住了四公主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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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公主跟咱们二阿哥福晋坐在一块儿嘀咕好一阵子了,我倒好奇她们两位究竟在嘀咕什么呢?”
廿廿因陪着婉贵太妃等几位在正殿,倒看不见公主和皇子福晋这边儿偏殿的情形。廿廿出来更衣,吉嫔便跟上来轻声禀告。
廿廿轻轻勾了勾唇角,“二阿哥福晋为她阿玛穿孝,好容易年底了能出来透透气儿,自是有说不完的话。”
吉嫔轻哼了声儿,“这会子倒是亲嫂子、亲小姑子了。四公主即将嫁入罪臣之家,心里的郁闷自不肯与咱们说,唯有人家亲嫂子才能听得。”
廿廿淡淡出神,“那孩子打小儿就不肯与咱们亲近……也是,她是孝淑皇后的嫡出,在她眼里,咱们不过都是皇上的侧室。”
吉嫔抿了抿手炉上的穗子,“我更是她额娘的奴才。”
廿廿由着月桂替她更衣,望着镜子问,“华妃呢?”
廿廿做主叫四公主跟着华妃住去了,这会子四公主自然是应该跟着华妃一同行走的。
吉嫔摇摇头,“华妃先前来坐了一会子,就不耐寒风,这便回去了。我瞧着她气色是不好,冷风一吹,整张脸都跟金纸似的。”
廿廿点头,“既没有华妃跟着搅和着,那便由得她们小的两个嘀咕着,倒也无妨。”
吉嫔亲自走上来帮着月桂将廿廿的衣襟抻平了,不叫有褶皱,“你这衣裳的缎子用得薄了些,一坐自然打褶儿,该用厚的,才能沉得住这些冬日里的厚衣裳。”
廿廿含笑点头,“姐姐眼睛就是犀利,什么都瞒不住你。今明两年是两位公主下嫁,内务府缎库里存的丝缎我便忖着可着给二位公主陪送吧,我暂且用点儿薄的替替就是了。终归我多起来抻平也就是了,不打紧的。”
廿廿说着含笑眨眼道,“反正我是皇后,便是我一身的油渍麻花儿,却谁也不敢笑话我不是?”
吉嫔叹口气,“亏你还将四公主也算在内了,我瞧着她从未有一日将你看做额娘吧?”
廿廿倒笑,“她看不看的,无所谓。我既是皇后,那能叫她风风光光出嫁,那便也是我自己个儿的脸面。我不是为她,我为的是自己,为的是皇上,为的是咱们大清皇家的体统罢了。”
吉嫔便也点头,“也是。叫四公主赶紧下嫁了,这宫里便也安静了。要不然咱们还得分一瓣儿心去小心着她去。”
廿廿也是点头,“……这些年,辛苦諴妃姐姐了。”
吉嫔也是叹息,“咱们又何尝想如此呢?谁让她是孝淑皇后的闺女,从小儿就受她额娘的熏陶,脾气秉性是越长越像她额娘了。每年她忌辰我都得烧两柱香,谢谢老天爷早早儿带她走了。若她还活着,我真不敢想这后宫会变成什么样儿,咱们又过的是何样的日子。”
廿廿故意做鬼脸,“谁说我就是个好相与的皇后呢?这后宫里的规矩,我的手指头缝儿里可也是半点儿都不松。”
吉嫔轻啐一声,“我没忘了你是个狼家的格格!你自有你的手腕儿,可你不坑害人去不是!倒是你都是皇后了,却还有人敢在你头上动土……”
廿廿明白吉嫔说的是什么事儿。
“……在我头上动土不要紧,咱们有事儿说事儿就是。我心下当真难过的,倒是在我头上动土的人,偏偏是我钮祜禄氏的族人。我好歹从小儿就看透他们了,偏是我阿玛心善,总舍不得一巴掌扇回去。”
“多少回我也与二弟授意过,既然那明安可以借公事陷害我阿玛,我阿玛何尝不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可是我阿玛都说算了,说是一家子人,反抗回去倒叫人笑话。”
吉嫔点头,握了握廿廿的手,“你家老侯爷,真是个好人。”
“我还记着开春儿的时候,你们家那位明公爷刚继任步军统领吧,皇上就查过一次步军统领衙门里各位职官擅自用公家布甲给自己当长随的事儿。那明公爷刚上任,就敢擅用四人;连那右翼总兵国霖,更是私用步甲十三名……唯有你阿玛一个都没用过。”
“越是小事,越能看出人品高下。本衙门的提督,便连这点儿牙缝儿里的便宜都要占,若遇大事,还指不定如何贪婪去。”
廿廿便也轻叹一声,“……就因为那件事,原本步军营左翼尉岐山也获罪,革职赏给粘竿处拜唐阿了。还是我阿玛保奏,说岐山在左翼兵营资历深厚,而我阿玛说他自己于左翼总兵任上还有些生疏,故此还需要岐山协助,故此皇上才开恩,又赏还岐山左翼尉之职。”
“可是这回,这左翼尉岐山却肯与明安一起,联名参奏我阿玛……”
吉嫔不由得眯眼,“虽然眼下还都是小事儿,可是我瞧着你们家这位明公爷越来越是个祸害……他这么几次三番地陷害老侯爷,便是老侯爷仁义,可是这却反倒可能会让那明公爷越来越变本加厉。”
“依我看,你们家这位明公爷,当真不能再留着了。他终究不是外人,所以他给你造成的伤害,反倒可能是心腹之痛……”
廿廿也是深深吸一口气,“是啊,既然是心腹之痛,便长痛不如短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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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是到了年下,每年年底宫中照例都要在中正殿处做佛事,行“打鬼”之典。
中正殿在紫禁城西北角儿,为一处独立的宫区,内里多处供奉多位佛家神祗:中正殿主殿供奉无量寿佛,宝华殿供奉释迦摩尼佛,梵宗楼供奉文殊菩萨和大威德布畏金刚,雨花阁则供奉密宗坛城……可说这里集合了汉地、草原和雪域的各派神佛。
中正殿所设的“中正殿念经处”,总管宫中各处的佛事,以及佛像铸造、佛画绘制等。
因中正殿与重华宫和西花园挨着近,婉贵太妃便跟廿廿商量着,想要回重华宫看看,以表达对先帝的思念之情。去了重华宫之后,一就手儿也就到中正殿拈香了。
为了这年底、年初的两件事,廿廿亲自到中正殿去瞧瞧。毕竟婉贵太妃已是就要九十岁的老人家了,廿廿不想出半点的纰漏去,唯有自己亲自来看看才能放心。
廿廿的凤轿到了中正殿前,四喜正待亲自进门儿去宣告一声儿,倒叫廿廿给拦住了。
“此处供奉神佛,我便是皇后,也不该惊扰佛家安宁。”
四喜这才住了,亲自扶着廿廿往里走。
廿廿不摆中宫的尊仪倒也罢了,可是这都进门儿了,竟然都没人前来行礼——不是中正殿的人不懂规矩,而是廿廿一行都走进来了,门口儿竟压根儿就没有个看见的人!
廿廿都不由得皱眉,“门上的人哪儿去了?”
中正殿门口的太监值房是空的,就连护军的值房竟然也是空的!
“必定是偷懒了……”四喜道,“奴才去逮他们去!”
这院子里较之宫中其他处更为清静,廿廿远远地听见些动静,不由得伸手拦住了四喜,“别忙,咱们自己过去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