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听白。
入校第一天就被全校通报批评。
以当之无愧最快的速度,成了默认的11班的“新老大头子”。
“我没打架。”
晚上,林眠在食堂碰见沈听白的第一眼,看见沈听白端着餐盘走过来,和她解释,“妹妹,是对方不小心和我擦了一下。”
林眠身边跟着卓婉儿。
食堂内,人们的注意力跟随惹眼的新晋风云人物沈听白,落到林眠和卓婉儿身上。
卓婉儿退步,缩到了林眠身后躲着,小声提醒林眠:“这里人这么多,不是个说话的好地方吧。”
林眠想起早上沈听白在微信上和她说的话,以及为他担心了好久他来这里能不能适应的自己。
她看着面前,身上已经背了一个打架处分的沈听白,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拿着饭卡点点头:“哦。”
林眠不知道说什么,打了个招呼就走,路过沈听白身侧,“那我先吃饭了,你也慢慢吃。”
两个人擦肩而过的时候,林眠听见沈听白叫了自己名字。
“眠眠。”
林眠回头:“是还有什么事吗。”
沈听白看着林眠,过了几秒钟,摇摇头:“没事。”
林眠哦了一声:“好,没事我就去打饭了。”
沈听白:“嗯。”
林眠结束和沈听白的话题,和林婉儿直奔她们常去吃的窗口。
等离沈听白这个舆论焦点彻底远了,卓婉儿拉拉林眠的衣袖:“为什么感觉你兴致不高,不想见到你小哥的样子?”
林眠排着队,抬头看今天的菜单都有什么,应声反问:“有吗。”
卓婉儿用力点点头:“非常有!”
卓婉儿凑近林眠,八卦:“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还是因为你小哥被处分了,所以你难过了、沮丧了、生气了?”
林眠心脏空落落的,盯着电脑屏幕上的菜单出神,连队伍往前走了都没发现。
还是被卓婉儿提醒才反应过来:“眠眠,该往前了。”
“好。”林眠迈步,跟上前面人的步伐。
卓婉儿注意力被分散,说起了学校里其他的事情,“眠眠,听说隔壁班的那个班主任今天早上……”
林眠听得心不在焉,左耳进右耳出。
她偏头,视线顺着余光投向食堂的某个角落。
沈听白坐的地方,周围空出一大片座位。
他低头,安静吃着饭菜。
折射进窗玻璃的橙色阳光打在他身上,侧颜好看的像幅画报,像是不属于这里的存在。
“其实,我本来就不了解他。”
林眠看着远处的沈听白,自言自语,声音混杂在食堂的吵闹声中。
她的担心,或许是多余的。
沈听白根本不需要她的担心。
林眠跟着队伍往前走,心不在焉听着卓婉儿说的新八卦,慢慢收回目光。
或许沈听白就是拿她当小妹妹看,当小妹妹哄也说不准。
一个小妹妹的角色,确实帮不到他什么。
林眠没什么胃口,打包了一张火腿煎饼和牛奶,打算回宿舍的路上边走边吃。
临走前,林眠瞥到还在食堂角落慢慢吃饭的沈听白。
沈听白边吃饭边看着手机,时不时手指在上面敲击几下,貌似在回谁的消息。
林眠掂量着手里的温牛奶,脚步不自觉慢了下来。
冬天的风带着寒意,一不小心就会从衣领钻进去,冷的刺骨。
林眠把下巴缩进衣领,两手揣在口袋,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等在这里。
林眠目睹食堂的学生走了一个又一个。
直到她要等的那个熟悉身影出现。
“沈听白。”
林眠嘴急,脱口而出沈听白的名字。
直到沈听白停步,林眠才慢了半拍想起来要改口叫哥。
食堂门口的声音嘈杂,不喊大声一点别人听不见。
林眠和沈听白隔得有段距离,林眠不知道沈听白有没有听见她叫他。
她犹豫思忖,要不要再叫一遍。
沈听白及时转过身,眼眸微敛下,长睫融合了下三白的凶狠。
第一眼看过去,这样子表情淡淡的沈听白,有一种凌厉的,拒人千里之外不好惹的凶狠与冷漠。
林眠只看到一瞬间的沈听白的淡漠。
沈听白看见是林眠,眼中马上转为浅浅的笑。
林眠听见沈听白的声音依旧好听,一只手松松散散插在裤袋里,边走向她边问:“怎么突然叫我名字。”
沈听白的表情收的太快,转换的太自然,林眠甚至以为是刚才自己的眼睛产生了错觉。
林眠愣了愣,回神间,沈听白已经走到她面前站定,轻轻漾起一点笑看着她。
他讨厌她吗,是在刻意讨好她吗。
林眠脑中冒出乱七八糟的奇怪问题。
她攥紧了手里的温牛奶,没勇气直视沈听白的眼睛,低着头,说话变得结结巴巴,“我,我……”
沈听白安静着,温温柔柔的,耐心等待她的出言,搭腔:“嗯?”
越是这样,林眠越觉得不自在,感觉两个人之间看不见的隔阂更深。
“听白哥哥,我先走了。”林眠撒腿跑得很快,选择了逃避。
林眠跑得快,没看见沈听白的表情和反应。
她的心脏跳动快速,马上要从嗓子眼跳出来。
自小到大,她从未有过这样子程度的紧张,方才面对沈听白的时候,是她的人生第一次。
面对长大后的沈听白,林眠出奇觉得,两个人的磁场怎么也对不上。
她搞不懂,很难搞懂,没勇气没耐心没方向搞懂。
思来想去,林眠始终找不出头绪。
好久好久,她才找出一个还算能说得过去的理由。
“是因为——”
“我们长大了吗——”
林眠躺在宿舍内,自己的床上,睡不着,望着天花板发愣。
她怀里躺了一个中午的温牛奶,带来宿舍之后一直没喝,已经冷了,被她放在枕头边,陪她到午休结束。
这瓶牛奶,她原本是想留给沈听白的。
她没死心,怕沈听白背处分那件事存在误会,想听听他自己是怎么说的。
只要他说,她就信。
她不喜欢去怀疑别人。
沈听白从小以来,给她的印象一直是善良单纯的。
沈听白小时候胆子小,不会打架,没人陪他玩,幼年时期经常被别人欺负。
以往的那个时候,都是林眠在大家面前护住沈听白,保护沈听白。
小时候,只有林眠会陪沈听白玩,会耐心温柔抚平沈听白身体和心灵上的伤口。
虽然随着长大,两个人见面的次数越来越少。
但沈听白说过的,她是他最好的朋友和妹妹的这句话,林眠一直记了很久。
记到现在。
她想相信沈听白说的话。
也想不违背她亲生哥哥林庭轩说的话。
林庭轩让她离沈听白远一点。
不要和沈听白走得太近。
冬日的冷风带着厚重的湿气。
天际灰蒙蒙一片,没多久下起毛毛雨。
林眠好不容易产生的丁点困意,被逐渐变大的雨势吵醒。
雨点子砸在玻璃和墙壁上,密集发出一下一下的清脆声音。
本就睡不着的林眠,目睹外面的瓢泼大雨,更加睡不着,眯着眼睛一个人看书看到午休铃声打响。
林眠回教室前去了趟阳台,把那里晾着的鞋子收进来,放到床下的鞋架上。
外面天空的湿云团大片连着大片。
林眠收好鞋子,站在阳台往下看,在众多撑着伞从宿舍穿梭到教室的人群中,发现了一把逆行的透明伞。
男生撑着伞走到树下的花坛,慢慢蹲下身,帮一只小猫遮住雨。
男生抬脚走的每一步,球鞋溅起小小的水花,似地面上炸开的烟火。
周围人路过他身边,偶尔有瞥一眼的,不过都很默契的没有驻足。
林眠站在阳台边,视线长时间落到那个男生身上,觉得那个男生有点眼熟。
男生在大雨中给花坛的小猫撑伞,身上背着的黑色书包,和校服下套的一件纯白色卫衣被雨水打湿,气质干净温柔。
林眠在的宿舍楼层高,下去的时候其他人已经走得七七八八,宿舍楼下空旷,没剩几个人。
不过那个给猫撑伞的男生还在。
林眠和那男生隔了一段距离,目睹男生起身,把伞留给了那只猫,自己踏入雨帘,徒步走向教学楼。
宿舍楼离教学楼远,要走过去还得跨越好一段距离。
林眠抬起脑袋,看了看漂泊的,一时间不会停歇的大雨,想走过去帮那个男孩子打伞,和他共同在雨天走过一段路。
不远处的身影匆匆闯入林眠视野。
卓婉儿撑着她粉红色的伞,小跑到那个男生身边,灿烂笑着,先对那个男生伸出了援手,“你好!”
卓婉儿正好侧对着林眠,林眠可以看清卓婉儿说了什么。
卓婉儿笑盈盈望着那男生:“我能和你一起去教学楼吗。”
男生背对着林眠。
林眠看不清他回答了什么。
林眠想了想,他们两个人的事和她没什么关系,便迈动步子,绕了点路,安静穿越宿舍楼下的路,走向教学楼。
林眠想着。
这是卓婉儿充满少女心的一次搭讪,她就不去破坏他们两个人的雨中相伴了。
“谢谢。”沈听白不认识卓婉儿,扫过她一眼,保持着最基本的礼貌,“不需要。”
他干脆利落的拒绝,大步抄了近道走,没多久消失在卓婉儿眼前。
那样子,看起来十分熟悉一中的校园路线。
“什么嘛。”卓婉儿在沈听白走后撇嘴,恋恋不舍杵在原地,亲眼看着沈听白一步步离她越来越远,“长得这么好看,态度却冷冰冰的。”
林眠一边走路,一边复盘上午上的课,和作业本上写错的题目,口中念念有词,“如果我在这里做条辅助线……”
林眠走路走的好好的,伞下,忽然从后方钻进来一个黑影。
沈听白身高腿长,手也长,靠近林眠的同时顺势将这伞举高了些,以免让自己太过佝偻蜷缩。
沈听白靠近的太过突然,林眠没时间反应,手里还傻乎乎托着那把伞,鼻息闯入沈听白身上的香味。
抬头看,沈听白一米八多的个子委屈缩在她伞下,敛眸看她的眼中带着揶揄:“妹妹,你这伞好低好小啊。”
林眠懵懵懂懂回盯他,下意识解释:“这是我朋友的伞。这还低小吗,他跟你差不多高。”
沈听白眼中的笑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
他撑着伞,把伞举高了些:“哦。”
两个人都不做声,保持着一种非常奇怪的气氛并肩往前走了一段路。
快要到教学楼前,林眠忽然听见沈听白用非常认真的语气说:“那有可能,我比他高了不止一厘米。”
林眠:“?”
这是男生间突如其来的胜负欲吗。
林眠搞不懂。
过了一会儿,沈听白幽幽说了句:“你朋友是男生?”
林眠有点摸不着头脑,但还是认真回答了:“对,我们学校应该没有那么高的女生。”
沈听白敛眸,看见林眠边说边轻轻点点头:“如果学校登记的资料,和我们平时对他的判断没有错,他应该就是个男生没错,没多大概率是女生。”
林眠刚说完,就听到头顶传来一声笑。
林眠闻声去看沈听白。
沈听白长得高,稍微转正了身子,林眠只能看见沈听白的下巴。
沈听白脸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沾了几滴雨水,湿漉漉亮晶晶的。
到了教学楼的一隅,林眠和沈听白走进长廊,把伞收起来。
林眠边抖伞上的雨水,边从口袋掏出一包餐巾纸:“擦擦吧。”
林眠把纸巾递给沈听白:“哥,你身上都湿了,头发也湿了。”
沈听白不在意的样儿,手揉揉头发,微低下身子,说的话和做的动作仿佛是为了引导林眠,让林眠动手帮他擦:“我脸上呢。”
林眠和沈听白分开太久。
再见面,沈听白已经长大,模样清隽分明,好看的鬼斧神工,身上同时凝聚了山泉水的清冷,和大漠孤烟的傲然。
林眠望着沈听白近在咫尺的好看脸庞,听见外面大雨砸在地面的声音,听见沈听白用他沙沙哑哑的声线懒洋洋着:“嗯?眠眠。”
林眠:“……”
她感觉到不自在。
非常不自在。
林眠将那包纸巾举在半空良久,吸了口气,没怎么用力蹭在沈听白脸上,帮他擦去脸上的雨水:“有一点。”
沈听白感觉到痒,呵笑出声,温润的声音从鼻腔发出:“眠眠。”
林眠将下半张脸藏进自己的衣领,听见沈听白叫自己,抬起眼帘看他:“嗯?”
沈听白抓过林眠手里的餐巾纸,随意蹭了蹭自己脸上的湿润,又蹭干净自己手上的雨水,伸了指头点在林眠的眼角下,帮她拂去脸上的雨水。
自然不违和的久违亲昵。
“不是雨的话。”沈听白瞳孔颜色很深,在阴沉的雨天看,很像一只狡黠难测的黑猫,“我还以为你哭了。”
林眠被他一瞬不瞬盯着,感到别扭,后退了一小步,收起剩余的餐巾纸:“我干嘛要哭。”
沈听白依旧懒洋洋的姿态,“比如——”
他睫毛上挂着水雾,向下瞥的目光极其勾人,赤/裸裸的:“因为我?”
林眠整理纸巾的手一僵,整个人顿在原地,忘了回答沈听白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