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角形虽然是稳定的结构,但刘隆身边三巨头之间的平衡却有倾覆的迹象。
品级最高的江平看不上无品无级的阿陶,尤其是阿陶从未如他和王娥一样日夜照料小皇子。
照料小皇子,江平自然没有二话。但是,如果一人白天去外面奉承钻营,晚上回来睡觉,一天只问一声小皇子情况,不论是谁心里都会不平衡。
“你省省吧。”王娥叹了一声,劝道:“没有她,咱们怎么能将小皇子的情况传递给皇后?你的额头不疼了?”
小皇子刚出生一个月,就被秘密寄养在大臣家中。刚去了几天,小皇子嘴角起疮,总不见好,还是靠江平闯入宫中一路磕头惊动了郑大长秋。
郑大长秋禀告皇后,皇后立马派太医去给小皇子治病,得知小皇子无甚大障,就将人接到宫中,安置在长秋宫后边的一个宫殿,又拨了阿陶过来伺候。
江平因其忠心,被皇后提拔为六百石的小黄门。
“咱们的前途都系在小皇子身上,何必与他人计较?等小皇子长大就好了。”王娥道。
江平哼哼了几声,小声说道:“我听说皇后为了绵延子嗣,向陛下推荐不少年轻貌美的宫女。这阿陶妖妖娆娆,见天地在皇后面前奉承巴结,一定想成为皇妃。”
“她也不瞧瞧她那张大饼似的脸,陛下岂会瞧得上她?她那容貌给皇后洗脚都不配!”
阿陶长得不丑,也不是什么大饼脸,只不过脸略圆润了些,配上弯弯的眉眼,倒也有几分可爱之处。不过,王娥和江平都没得过她的笑脸。
刘隆醒来,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开始了每日快乐时间。
王娥道:“各人有各人的缘法,人生来都是注定的。她要是能当采女美人,不必钻营,自然能如愿以偿。若没有这个命,就是把脑袋削尖,也入不了皇上的眼。”
“皇后宫中的猫猫狗狗都比人高一等,更何况是皇后身前得意的人?”
“哎呀,我们的小皇子醒了,瞧瞧这腿多有劲,这眼睛多亮,这脸多有福气啊。”
江平明知王娥说的对,但仍然嫌弃她啰嗦,转眼一瞧,竟然发现刘隆已经醒了,正含着大拇指,凝神细听两人说话呢。
“小皇子仿佛能听懂咱们说话似的。”江平伸手将小皇子抱起来,熟练地轻拍着小皇子的后背。
“小皇子这一醒,估计要玩上一两个时辰。王阿姆喂完奶就歇着。”江平一面说,一面将小皇子小心翼翼送到王娥的怀中。
啊这……
睡醒之后,确实饿了。
死鱼眼的小皇子重新还到江平的怀中。“哈哈哈,小皇子真可爱。”
不是可爱,是生无可恋。刘隆转身,将头埋在一侧,不理会江平无意的嘲笑。
江平轻笑了一下,抱着小皇子在屋内踱步,走到绛紫色的纱帘前,和小皇子说道:“小皇子,这是什么呀?”
“这是帷帐,紫色的帷帐,这个颜色叫紫色哦。”
“这是什么呀?”
“这叫三层莲花烛台,一、二、三,每一层上面宽宽圆圆像波浪一样起伏的东西叫荷叶。等天气暖和了,我就带小皇子去看荷叶,还有荷花……”
……
江平没有注意的是,他故作稚嫩的声音仿若刘隆上辈子听过的夹子音,只不过更中性而已。
“啊。”
江平每说一句,刘隆就回一声,因此江平乐此不疲地教百日婴儿识物。
即使景色物件再平庸再熟稔,刘隆也乐意配合,实在是清醒地躺在床上太无聊了。
江平的力气比王娥大,抱了两三个小时刘隆,竟然还有力气。
这内室即使再大也扛不住每日的观看,因而江平抱着刘隆从不同的角度观看内室诸物。
“小皇子,你看这帷帐用银勾挂起来,像不像一只紫色的鸟儿。”
恕刘隆直言,他没看出像什么鸟,反而觉得银勾挂起的紫帐换成黄色,就像铁锅里摊的鸡蛋饼。
“小皇子,你看墙上的弓倒映在案上的影子像不像一条龙?”
“啊。”
听说过杯弓蛇影,没听过杯弓“龙”影。
“小皇子,月亮上有很多和你一样可爱的小仙童哦。来,小皇子,咱们和天上的小仙童打个招呼。”
江平抱着小皇子站在窗前,朦朦胧胧的月亮就好像织在窗纱上的暗纹。
刘隆拗不过江平的热情,伸手挥了挥。
明月寄乡思。刘隆希望这份十思念能跨越时间和空间,照进家里,落在父母弟弟的身上,告诉他们,他在异世过得很好。
江平对着明月怔愣一下,回过神来,低头看着圆润的小皇子,忍不住上手点了下他的脑门,道:“江家出了你这个皇子,是祖坟上冒青烟。小东西你可要健康长大啊。”
刘隆“啊”了一声应道。江平名义上是刘隆生母江美人的同乡,实际上却是江美人的哥哥。
刘隆应该叫江平一声舅父。
江平和王娥照顾小皇子,一应起居时间都按着小皇子的作息来,颇有些无日无夜。
江平依旧每日上午出去和其他的寺人打探消息,最近宫中的风声紧了起来。宫女寺人行色匆匆,太医几乎住在了章德殿。
怕是要出大事,江平心中不由得担忧起来。
小皇子生母早逝,父子情分淡薄,皇后忙着照顾陛下,又有个八、九岁大的兄长。若陛下不好了,这小皇子以后该怎么办?
父亲当皇帝当然要比兄长当皇帝要好太多。
这些忧愁,江平当然不会和懵懂无知的小皇子说,对着王娥也只是在嘴上像蜻蜓掠过水面一样轻轻一点。
“小的见过大长秋。”江平探得大长秋的踪迹后,特意候在他经过的地方。
郑大长秋可是宫中寺人羡慕的对象,他辅助陛下诛窦氏,深得陛下信任,被任命为阴皇后的大长秋。
阴皇后废,邓皇后立,他岿然不动,依然是大长秋,而且获封鄛侯。
“是江黄门啊,快起来,不必多礼。小皇子身子可好?”郑众体貌英武,岁月不减其胆气。
“托陛下皇后洪福,小皇子身子康健,如今身长二尺九寸,有三十五斤重,每日喝奶八顿,胎发乌黑,手脚有力。”江平恭恭敬敬答道。
郑众见过不少婴孩,但从未听过如此胖乎乎的婴儿,惊呼一声,心中欢喜,道:“小皇子是有福的。你们这些跟前伺候的人也辛苦了。”
陛下夭折过十数个婴儿,活下来的只有身体有疾的大皇子和刚过百日的小皇子。
郑众对皇上十分忠心,听到小皇子如此健康,焉能不喜?
“能照顾小皇子,是小的福分,不敢居功。”江平言辞谦恭,郑众仿佛在他身上看到了从前的自己。
“你赶紧回去照顾小皇子,若有什么需要,你来长秋宫找我即可。”郑众吩咐道。
“是。”说完,江平垂手立在一旁,请郑众一行先过。
郑众即将和江平错身而过,不知想起什么忽然停住脚步,转头对江平说道:“你去找尚方令让尚方局给小皇子做些玩具。”
“是,大长秋考虑周全,小的多谢大长秋提点。”江平回道。
郑众听了朝江平颔首,然后带着人前呼后拥地离开了。待看不见人影后,江平立刻朝尚方局的方向快步走去。
这宫中除了皇上皇后外,权势最大要数两位宦官,大长秋郑众和尚方令蔡伦。二人深受帝后宠信。
郑众还是本朝第一位参预政事的宦官,蔡伦也经常备咨询政事。
人要有梦想,万一实现了呢。
朝阳映在江平的眸子上,折射出绮丽的光芒。
如今陛下病重,不知能不能好,政事交由皇后处理。万一山陵崩,只要皇后肯开玉口,这天下是谁的,谁也说不好。
江平昨日还说阿陶钻营,但他比阿陶更擅长钻营,谋求更大。
江平来到尚方局,但遗憾的是没见到尚方令,借小皇子的面子见到尚方丞,说了要求。
“今儿怎么回来这么晚?”江平比往常晚回来大半个时辰,因此王娥奇道。
江平伸手烤火,脸上笑眯眯:“我今日和大长秋说上话,他让我找尚方给小皇子做玩具。因此我跑了一趟尚方局,可惜没见着尚方令,明天一大早我再去探。”
王娥听了,默默地给江平倒了一卮蜜水。江平接过来,一饮而尽,眼睛盯着卷云纹漆卮,小声说道:“王阿姆,你把小皇子照料好,将来有咱们的荣华富贵。”
王娥没有说话,但眼睛一直盯着摇篮里睡觉的刘隆。
刘隆翻个身,似睡非睡之间明白这位舅父做了什么,砸吧砸吧嘴,心道:无嫡立长。
这两人常说皇后贤德,一言一行有嫘祖太娰之相,要从皇后处入手,谋求废长立幼,舅父还是省省心吧。
可惜舅甥心意不通,外甥想快乐开摆,舅父想更上一层。次日一早,江平果然去了尚方局,没想到又扑空了。
尚方丞说,尚方令一大早就被皇后叫走了。
正当江平沮丧之际,尚方丞叫人端来一托盘玩具,笑道:“尚方令昨日听了你的来意,特意挑选几件小皇子能玩的玩具让我们送去,赶巧你来了。尚书令说,木雕小猪和木雕小狗还须等一段时间。”
江平放眼一瞧,托盘里放着一组三寸高的十二生肖玉雕以及一对黄金狗熊。
“这……这……”江平面上感动道:“尚方令考虑周全,我都不知该如何谢他。”
尚方丞见状笑起来,将托盘里的东西一一用绢布包上,小心翼翼放到盒子里,说道:“咱们都是皇家做事,江黄门何必见外。”
辞别众人,江平提着盒子回到宫殿,得意地向王娥炫耀,然后将玉雕放到架子上,黄金狗熊则用绳子系在摇篮上的提手上。
可爱的狗熊瞬间吸引了刘隆的注意力。
啊,这对狗熊无论是从形态还是材质都是该死的迷人,尤其是那金灿灿的质地,散发着诱人的气息。
“王阿姆,你快来看,小皇子在伸手够金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