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公公被裴慎言问得不知怎么接话。
他讪讪着道,“咱家是奉上头的命令而来,裴四公子。”
“我岳父在屋里,安公公请吧。”裴慎言朝安公公颔首。
“请。”安公公朝他点了下头。
李兴茂和李兴安看了裴慎言一眼,一起跟着安公公走进了北院正屋。
跟着安公公来的这些人,除了衣着干净的齐成和另一个人以外,其他不是受了伤,就是一身泥泞。
也没人管他们。
裴慎言当然也是不管的。
他没有跟着走进屋里,只站在屋外,看着那些泥人。
这些人不认得他,但听说是裴四公子,看他的容貌,又和裴丞相的其他几个儿子长得十分的相像,又见安公公对他客气有加,莫非他也是裴丞相的儿子之一?
裴家在京城的地位,那是数一数二的。
这些泥人们,全都不敢对他直视,一起将目光垂下。
安公公跟着李家哥俩,走进屋里。
看到上首坐着的庐陵王,他脸上马上堆着笑容,“王爷可安好?”
庐陵王早就听到外面的声音了,但他不屑于走出去看。
他放下手里的茶盏,淡淡抬眸,先是惊讶了一瞬,才说道,“你是……,呀,原来是安公公,安公公你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又是伤,又是泥的?”
安慰话说了一箩筐,但就是不说安排人给安公公看伤洗脸的事。
安公公又冷又疼,心里正没好气呢,他暗暗骂着,你眼瞎吗?看不到的?
齐成代替安公公说了话,“我们被一只豹子袭击了,王爷,安公公奉皇上旨意前来办事,若是他有什么闪失,王爷难逃其责。”
庐陵王冷笑,“又不是本王指挥豹子咬的他,本王有何责任?”
安公公气得一噎,“……”好个庐陵王,当了几天村夫,学会了村夫的不讲理么?
齐成也被庐陵王的不讲理给震住了。
庐陵王只想快点碾走这些人,又说道,“我们家庙小人穷,吃的穿的用的还是跟村人借的,公公送我们来时,又不是没见过我们当时的穷样,你们跟穷得像叫花子的本王家讨要责任,好意思?”
安公公,“……”
李兴安抽抽嘴角,瞧瞧,老爹的嘴闲了一年了,也没闲废嘛,还是这么会骂人。
“说吧,你们前来,有何事指教?有事快说,没事的话请走吧,我们还要出门讨饭呢。”庐陵王弹着袖子。
安公公气得想暴跳。
他看了眼跟着进屋的李家哥俩,“王爷家的其他人呢?”
“安公公有话直说,他们各自有事,不在家里,有的去了外地了。”庐陵王淡淡说道。
安公公早料到这家人不待见他,反正他只是个传旨的,他看一眼身旁的副手齐成。
齐成将背上背着的一个竹筒拿下来,从里取了一卷明黄绸布递向安公公。
安公公接在手里,看一眼姿态悠然的庐陵王,清声开口,“庐陵王接旨——”
庐陵王拂了下袖子,起身离座,拜了下来。
李兴茂和李兴安一起拜下。
裴慎言随后走进屋来,也在李家哥俩身侧跪下。
安公公朗声念道,“庐陵王一家听旨——”
所念内容,与裴慎言从裴丞相书房里盗来的手谕所说一样。
都是说,北燕战事吃紧,为了边地的和平,身为宗室女儿的庐陵王府郡主们,理当为赵国有所奉献。特封庐陵王府的女儿为安平公主。而北燕皇后也愿意与赵国修好,并为其子迎娶赵国公主。
念完圣旨,安公公道,“王爷可听懂了?皇上宣三位姑娘进京,咱家是来带人走的。”看到裴慎言,他又改口说道,“听说大郡主已嫁裴四公子了,大郡主就不必去了,二郡主和三郡主呢?王爷,将人请出来吧。”
李兴安眯着眼,咬牙冷笑。
李兴茂按着他的手,不准他冲动。
庐陵王笑了笑,“安公公来得不巧,我那三个女儿全都嫁了,大女儿嫁给了裴四公子,小女儿嫁了村里的一位后生猎户,二女儿是远嫁,嫁的是镇安知府的五儿子娄五公子娄承业。”
安公公心里暗暗一惊,三个女儿全嫁了?
庐陵王看着他的脸,笑了笑,“安公公这是不相信?我们家摆了两天的宴席,请了两村的人来吃酒。安公公不相信的话,可以随时去打听,或者,直接去镇安知府家去核实。”
安公公哪敢去找镇安知府?
地方官的权利都大着呢。
他笑了笑,收了圣旨,“原来王爷家的郡主们全嫁了,如此,咱家在此恭喜了。”
庐陵王起身,弹弹袖子,坐回位上。
李兴茂和李兴安也跟着起身了。
李兴茂还扶了把裴慎言。
“安公公客气了。本王的宅子贫寒破旧,留不了安公公你们众多人,顶多,只能请个村里的大夫来给安公公治治外伤,请个村娘来洗洗你们的衣裳。”庐陵王又说道,“别的可是帮不了,穷呢,米缸也见底了。”
安公公气得咬牙,“不必劳烦王家了,告辞。”
他转身就走。
其他人也随后跟上。
一身狼狈来,一身狼狈走。
“安公公慢走,本王就不远送了。”庐陵王看一眼儿子们。
李兴茂和李兴安跟了上去。
裴慎言也跟了上去。
三人跟着安公公一行人,一直走到宅子门外。
看着他们离开走上村路,李兴茂只说了声“众位好走”,便回了宅子里。
把安公公气得脸色都青了。
“大人,咱们就这么走了?”齐成不死心,没带走人,还不帮人治病,也不给人烤个火,换个衣裳,庐陵王一家太过份了!
安公公回头,冷冷瞪他一眼,“你是不是上回摔一跤,将脑子摔糊涂了,不记得庐陵王的脾气了?不这么走,还能带走人?还是能在他那里讨得一个便宜?”
齐成道,“有两个女儿嫁了高门,不是还有一个吗?大人为什么不带走那个?”
“有裴家四公子在,怕是带不走人,那个裴四公子,别看他病怏怏的,他可不是个好惹的人。”安公公眯了下眼,“再说了,这人都嫁了,还怎么和亲?北燕那边要是知道,咱们送一个二婚女人过去,这不得将人惹毛了?”
齐成皱了皱眉,“咱们白来一趟,皇上那里怎么交待?”
“怎么交待?往裴家四公子和镇安府头上推不就是了。”安公公咬牙说道,“庐陵王将女儿嫁了,又不是咱们让他嫁的女儿!”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安公公还是派了人,向村里人打听李家女儿的事情。
在村路上,随便拉着一个路人,就问到了李家的情况。
事情确实,就在前天,李家将三个女儿一起嫁了。
安公公心下明白,一定是庐陵王提前得到了消息,才会这么着急着嫁了女儿。
至于是怎么得到的消息……
安公公也无心去查了。
他得找地方治一治他的伤,再换身衣裳,他快冻死了。
安公公叫齐成找了个村户,给了一些钱,叫人烧了热水给他们用。
村里的大夫他们信不过,他们各自将衣裳撕开做了简单的包扎。
人一多,少不了会交谈。
虽然安公公和手下说事情时,尽量将声音放小,也尽量不说到自己的身份名字。
但他们的一举一动,还是引起了这家人的注意。
也因此,招待他们就不那么上心了。
他们找的是刘老大家。
刘老大和女婿胡双成给他们烧着热水,速度很慢,安公公的手下怒得要拔刀。
刘老大也不怕他们,只说道,“小人家的柴火不干,烧得慢。”
“那去找些干柴来。”齐成怒道。
刘老大叫胡双成去二房抱柴火,胡双成去了许久才回。
齐成又骂去得太慢。
刘老大道,“如今是冬天,家家的柴火都要备着过年用,能用到就不错,很多人家都不肯借的。他这是走了好几家才借来的一点。”
齐成不知村里情况,被说得无话反驳。
他只催促,“速度快点!”
“当然当然。”刘老大笑着点头。
安公公他们在刘家,洗了洗水澡,洗掉衣裳的泥巴,烤干穿上后,一直到晚上一更天时分才离开。
看着这行人的火把光远去,刘老大派胡双成到李家报信。
胡双成举起火把,一路跑到了李家。
开门的李兴安笑着道,“双成,替我谢谢刘大叔关心,我家没事呢,那些人是我爹以前认得的一些人,他们做生意亏了钱,听说我们家如今发迹了,想骗我爹入伙,可我家发什么迹啊,勉强能糊口的日子而已,我爹不跟他们做生意,一个个气鼓鼓地走了。”
“他们还受了伤。”胡双成道,“像是被什么野兽咬的。”
“啊?那就不清楚了,莫非他们离开后遇到了野兽?”李兴安装着不知情说道。
胡双成信以为真,“也许是呢,那我也得早些回去了。”
“对对对,你快回去吧,路上小心点啊。”李兴安朝他挥手。
胡双成举着火把快速跑回去了。
李兴安关了宅子门。
贵伯站在他的身后,问道,“三郎啊,刘家女婿说什么啊?”
李兴安嘿嘿笑道,“还不就是白天来的那几个人?跑到刘家借热水去了,他们聊天时说起我们家,双成以为是我们家的仇人,跑来跟我们报信,我告诉他不是,不必管他们。”
安公公一伙人,来了又走了。
不说这些人的情况,是必会让李宅的人心里惊惶疑问。
庐陵王对李家哥几个交待,只说安公公他们是以前认得的京城人,专干骗人做生意的事,名声很臭。
李家的远亲被他们骗得丢了家产还惹了官司,还连累到李家。
没想到这些人脸皮厚,得知李家稍稍有了点钱,又来骗人入伙。
因此贵伯听说安公公去了刘家后终于走了,说道,“走了好走了好,骗子最可恨,不会有好下场的。”
李兴安赞同,“贵伯说得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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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安公公一行人说成是专门拉人做生意骗钱的,柴娥英得知后,没说什么,只说就该离这些人远一点。
李立行是孩子,事情找不到他的头上他永远不操心,得知这件事他只哦了一声。
秦虎衙役等人见李家人没麻烦了,又愉快地玩骰子去了。
在安公公离开后,李兴安去了山上接回了李玉竹和穆元修回来吃晚饭。
穆元修什么也没有问。
在胡双成离开后,李兴安又跟着穆元修和李玉竹回了山上。
看到跟屁虫跟来,李玉竹好笑又好气。
裴慎言和李玉玟,也是这时候坐车离开的。
马车车头前,挂着挡风的明瓦马灯,照着村路。
这时候没有玻璃,顶有钱的人家用琉璃灯,稍稍有钱的人家用明瓦。
明瓦是用蚌壳做的。
将蚌壳磨成薄片,能挡风,也能透射光线,比纸糊的灯笼要好用。
马车一角,也挂着一盏明瓦灯。
烛光从明瓦里射出来,灯光像黄昏的夕阳光,温暖而美好。
照在李玉玟的脸上,将她美得更加像仙子。
裴慎言看得呆住了。
被人这么盯着,李玉玟的心头火又腾了起来。可一想到今天家里的事情是他解的围,李玉玟又不好意思发火了,窘着脸,让他瞧着。
她直直盯着裴慎言瞧,倒将裴慎言盯得不好意思,先红了脸。
他讪讪咳一声,将头扭过。
李玉玟,“……”小样,原来她胆子大时,他是个怂样啊!
“你怎么不看我了?”李玉玟故意逗他,还将脸凑过去给他瞧。
裴慎言,“……”
两人靠得很近,裴慎言能数清她的眼睫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