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容歌顶着一张猩红的脸,披头散发地如鬼魅般,忽然出现在觅国大军营帐。
月色朦胧,一如轻纱倾泻。
拱形营帐,帐顶披轻纱,左右并排驻扎,两营帐相接处,三角木架之上铜盆里的营火早已熄灭。
偶尔有鼾声如雷,此起彼伏。
容歌环视着这漆黑的营地,有些怀疑自己来错了地方。可这熟悉的鼾声,让她很是确定这就是觅国营地。
她屏息凝神了一会儿,笑了一下。
随意入了最近的一顶营帐。
简陋的营帐,几个人并排躺在稻草之上,身上盖着彼此的兽皮。
她悄无声息的走上前。
几个兵丁闭着眼蹬去兽皮,四肢大字型张开,颇有任君采撷的意思。
容歌唇角抽了抽,鬼声鬼气地道:“我只要财~不要色~”
装睡的几人一起坐起了身,异口同声地道:“财有,你先劫我们几个的色再给。”
容歌顶着一张猩红的脸,指了其中一人,手掌朝上,勾了勾手指头:“你过来,趴地上。”
被她指到的那人,兴奋地爬起身,很是听话的爬在地上四肢着地,色眯眯地道:“你原来喜欢这种啊?”
容歌就势坐在他后背上,笑吟吟地向帐外道:“本王确实喜欢这个姿势,只你太丑,本王喜欢你们太子齐殷。让他伺候本王,本王宠幸他还可。”
另一处营帐后,齐殷一身便服,身后跟着举着火把的将军。闻听此言,阔步而来,撩开账帘,笑道:“都传安答还了天师一身血肉,身死魂消,看来倒是外人谬传。”
容歌端坐在士兵脊背之上,似笑非笑地打量着走进来的齐殷。
缓慢地问:“本王怎不知自己已死?至于还危长瀛一身血肉倒是真,狗道士妖言惑众。本王清白的一人,怎好与那妖道同流合污。”
齐殷向容歌伸出左掌,笑道:“孤与安答不谋而合,合作一回如何?”
齐殷身后几位将军举着火把走了进来,黑暗的营帐顿有了光线。
那五官深邃的太子,气宇轩昂,俊朗非凡,眉眼噙笑,向她伸掌,眉目间不见前嫌,只有欣赏之意,
容歌仔细端详他几眼,将掌放在他掌中,顺势被他拉起身,走前几步。
低声问道:“你我各有立场,同谋大可不必,只本王缺少一个孩子,殿下可愿让本王宠幸你几回?”
齐殷先是一怔,继而神色复杂地低眸看她,感慨万千地道:“安答不愧为女中豪杰,这是明谋算计齐殷,好让齐殷被天师千刀万剐才肯罢休了。”
容歌笑眼对上他视线。
齐殷对上她含笑狐眸中的深意,神色一肃,抬手示意账内人下去。
觅国营帐简陋,并无床榻,只兵丁用来放干粮的长条桌,容歌拿开自己掌,扫开干粮,坐在桌上,正色道。
“你我私交不论,本王是大懿人,你是大觅人,此番开战,必有一死,一国灭亡。要本王看,你觅国无需本王率麒麟军,便会亡于危长瀛之手,他已是人魔,势必让你觅国灭国亡种。
本王不信你不恨他。
常言道,东山再起,常言又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你我同恨一人,我却比你更恨他些,一年前那一身血肉,早已还他,他被我逼成人魔。那仅是第一步,危长瀛必死我手,他日这江山,必由我坐,届时你我堂堂正正共争天下。”
容歌自袖中拿出一只红鼠,用手指温柔地抚摸着红鼠脊背,眸底满是寂冷。
“我有天雍教五十万大军,麒麟军十五万。他站天之上,本王必要他跌入万丈深渊,圣人入魔,哪有本王亲手将他千刀万剐好看,齐殷你觉如何?”
她猛地抬眸,眸底覆上了魔戾之气。
齐殷看到她眸底魔戾,又惊又喜。
这是天魔功!
危长瀛智可算天,也仅是一人之智,最让他忌惮的是危长瀛有一身天魔功,见血而涨。烽火台之战,天雍教圣女携十数人杀他,不可伤他分毫。
他若不想死,世上之人无人可伤他分毫。
容歌却不同。
满天下间,谁不知圣人是因妻还其一身血肉,才被逼入魔。
天下间,只容歌可伤到他。
想来,他也仅愿被容歌所伤。
齐殷有些好奇地打量着她,问:“安答,据孤所知,天师十分纵容你,对你可谓是无有不允。安答因何恨天师如斯?”
一年前在大懿时,他去大懿时,酒楼那把火燃起时,他承认对容歌动了心。这世上是有些极特别女子的,可这些特别,远不足以打动他真心。
在这乱世之中,当权者从不会弱者起深情。天家之人从来薄情,手握生杀予夺的大权,俯瞰天地。世上之人,只有为我所用,不堪所用。
只有同等地位的两人,相互欣赏,那才是长久地情,没有孰强孰弱,情是对等的地位,对等的爱。而足够特别,身份足够尊贵的容歌,甚至比他地位还要高些。
倘若没有烽火台,她舍去一身血肉,逼圣人入魔。齐殷甚至想过,能与容歌并肩做帝后,也是一大幸事。
可有了烽火台,她舍一身血肉,逼圣人入魔。这情他只可存心底,万万不可吐露半分了。
凌驾于皇权之上的圣人,爱惨了她,纵入了魔,依旧是圣人。
他并无那个胆子,敢与天做对。
若为国土,他可死而后已,为情,大可不必。他是大觅的储君,知江山为重,非顾成邺那种不爱江山爱美人的痴情种。
他仅是好奇,她为何不对圣人动心,反要杀了他。难道真如坊间之谈,她爱的,真是那名不见经传的卫东篱?
容歌对上他好奇的目光,眸底魔戾淡了下去。凭心而论,她很喜欢齐殷这种人,爱江山,不爱美人。
她也曾与他一般,爱权更甚爱人。
在某一方面,两人是极其像的。
容歌坦诚道:“安答可会爱上自己仇人?仇人待我纵好,我只会想杀他。
我爱很多东西。
爱大懿万万民,爱大懿河山,更爱卫东篱。可若让我在江山与卫东篱面前选一个,我会放弃他。安答一定好奇,为何我明明更爱他,却要为江山放弃他。”
容歌敛低了眉目,有些苦涩地笑了。
“他是大贤之人,他比我更爱江山,更爱万万民。若真有那么一日,江山与他必须选择一个,我只能选江山,只能选万万民。这颗爱人之心是他给的,我爱他,必须代替他去爱万万民。”
齐殷听这话有些玄妙,低下头,有些感慨地笑了。
“这话我着实听不懂,可是安答,这话你只告诉我一个人便够了。这话若落入他人耳,天若不肯放你,必要让你在江山与万万民选一个,你必败。”
容歌抬眸看他一眼,决绝地道:“他不会记起我,只会死我手里。齐殷,你我站在国与国的立场,永远是敌人,战场之上,我绝不手软。可这仗打起来,还需一些时日,你可愿送我一个孩子?”
几位大将临走时,将火把挂在了营帐里。
跳跃的橘红火焰,明灭不定的打在一张眉目灼艳,如妖似孽的脸上。那张脸纵然满是猩红之色,依旧动人心弦。
含笑的狐眸,迷离清润,含笑凝着他。
齐殷心跳有些快,目光投向她微启饱满的红唇之上,吞了口唾液:“我给天师戴帽子,下场会如何?”
容歌跳下桌来,纤细的玉指,勾上了他腰间玉带,软声问:“安答,怕了?”
齐殷对上她摄魂的眉目,到底是色胆战胜了理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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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懿的京城,无处不是人。
觅国大军兵临城下,却足足拖延了三个月,迟迟不肯攻城。
十月底时,觅国太子唤亲卫带领一队人马,在城下求助。
今日守城的大将是言致,一听那为首的将军,要求几名稳婆,神色很是凝重。
他活了大半辈子,仗打得不少,还从未听过两军交战,敌国太子来求稳婆的。
随口问了一句:“我说,那城下的,本将没听错吧?你来我大懿求稳婆?”
觅国将军姿态摆得很低,索性下了马,向城楼之上喊道。
“这位将军,太子妃分娩在即,太子殿下也是实在没办法了。您可就看在太子妃也是懿国人的份上,您把稳婆放出来就成,您看可妥?”
言致愈发好奇了,他是当今圣上的亲娘舅,放几个稳婆给敌军,依他身份不是不能直接放。
一听那太子妃是他们大懿人,好奇地扬声问:“我国从未送过和亲公主到你觅国,你国太子妃,又怎会是我大懿人?”
觅国将军笑声回:“我可不敢道明太子妃身份,只我国太子妃,而今多了一个外名,又叫麒麟女。将军,您若不够身份,无妨去问天师,天师是出家人,慈悲为怀,定然肯的。”
言致面色白了,厉声问:“你再说一遍,你家太子妃当真自称麒麟女?!”
觅国将军朗声大笑:“瞧您问的,我国太子妃,我还能记错了不成。您还是去问天师吧,我在这恭候着。不过您可要快些,我家太子妃分娩在即,怕是等不及了。”
言致听完这话,下城楼石阶之时,腿都是软的。
麒麟女,那不是懿亲王吗?
她当□□天师入魔,竟然没死,还嫁了觅国太子,生了孩子?
言致来到三道书院时,眼前只觉一片绿。
恍惚间,看到了仙风道骨的天师天尊,头顶盖了极高的绿帽子。
这玩笑开得有些大,他若去问,自己也不知能不能活着出来。可若不问,来日追责起来,怕比自己死还要惨。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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