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隐洲凝眸问林止:“你从何处听说的此事?”
“今日长安城中都传遍了,沈相他……”林止顿住,面色惊愕,“此事竟是真的?”
“不是一直都好好的吗?怎么突然就和离了?”想到了什么,林止猜测道:“莫非是因为陈兰霜之前住进王府的事?”
“还是因为太子妃生辰那日你没有赶回去?”
林止绞尽脑汁也只能想到这两件事,他困惑不已:“可是你那日不是去城门口送太子妃了吗?那时为何不挽留她?”
话说完,林止也觉得自己是关心则乱了,祝隐洲不是会做出这种事的性子。
林止原本以为这世上恐怕只有太子妃那样温婉包容的性子才受得了祝隐洲数年如一日的冷淡,没想到两人竟还是不声不响地就和离了。
沈相那边说他们早已和离,那便是在沈晗霜离京前就已经发生的事了。
而祝隐洲不仅并未阻止此事,还像没事人一样送沈晗霜出了城。难道两人是在和离一事上达成了共识,就这么好聚好散了?
许是因为还从未对哪家姑娘动过心,林止实在不明白这两人的关系怎就发展到了这一步。
但再多的话就不适合林止问了。
他正有些不知该继续说些什么时,便听见祝隐洲淡声说:“近日我会去洛阳一趟,禁军营中的事务你多上心。”
“我知道,我爹说你是要去查江既白家的那桩命案。”
林止不由暗自想道:不愧是祝隐洲。
沈相那边先一步让祝隐洲和沈晗霜已和离的消息飞快地传遍了长安,看起来毫不留恋自家孙女同新太子的这桩婚事,而祝隐洲竟还在镇定冷静地安排公务,丝毫不受影响。
林止离开王府后,祝隐洲久久凝望着书房里沈晗霜曾送给他的笔墨纸砚。
祝隐洲知道,这些都曾是沈晗霜精心为他准备的。他以前一直将这些东西收着,不曾用过,结果被沈晗霜命人卖出了府。
买家这些日子已经用过它们了,原本崭新的物件已有了他人的使用痕迹。
再名贵的笔墨纸砚祝隐洲都见过用过,却偏偏将沈晗霜送给自己的这些都收了起来,有意不用。
以往祝隐洲从未想过自己为何会如此,但眼下,看着那些刺眼的,由别人留下的痕迹,他似乎隐约触摸到了什么事情的边界。
父皇曾用派他去洛阳一事试探他,当时祝隐洲并未正面回答,但只有他自己明白,即便没有公务在身,他也会去洛阳。
自从成婚第一年父皇提醒过他一回之后,祝隐洲便打算每年都会与沈晗霜一起去祭拜岳父岳母。今年自然也不例外。
但看到沈晗霜留下的那张已经完整的和离书时,祝隐洲就知道,即便没有任何其他的事情,他也要去这一趟。
成婚当晚他便同沈晗霜说过,他不会勉强她做自己的妻子,若沈晗霜想离开,他不会强留。
但起码,他想听听她的理由。
沈相想公开他已同沈晗霜和离一事,祝隐洲不会阻拦,也没有立场拦。
事实也的确如此,他们已经和离了。
沈晗霜不想再同他做夫妻。
思及此,祝隐洲眼底有黯然情绪一瞬即逝。
片刻之后,祝隐洲走出书房,回到自己已多日不曾踏足的明溪院卧房。
屋内的一应布置都还是沈晗霜离京前的模样。
那枚破了的香囊和她留下的和离书也还放在桌上。
并非他有意忽视,某些事情便能回到发生之前。
结为夫妻需要两人都点头才行,但分开一事,只需要有一人下定决心便已足够。
他和她都不是会勉强对方的人。
他虽会去洛阳见她,却只是想知道她要和离的缘由。他不会纠缠她,更不会扰了她的平静生活。
祝隐洲将那张自己三年前便写下的和离书又看过一遍,随即亲自带着和离书去了户部,将沈晗霜的户籍转回了沈家,又进宫更改了玉牒。
至此,无论人前还是人后,他和沈晗霜便都不再是夫妻了。
如她所愿。
*
很快,长安城中的人便都知道,沈家与皇室之间的这桩婚事已经彻底结束了。
旁观者的态度不一,但有不少与沈晗霜相识的京都贵女都替她觉得惋惜和遗憾——
“眼看着陛下的登基大典在即,太子和太子妃的册立礼也在筹备中,她却原来早已同新太子和离了。”一位京官的女儿不无可惜道。
她身旁的刑部尚书之女余南栀蹙了蹙眉,提醒道:“皇家的事,你我慎言。”
“我们私下里随口说几句罢了,也并未说什么不妥的话,不会有事的。”有人道。
“你不是一向同沈晗霜关系亲近吗?可知道些什么?”
余南栀摇了摇头,没有多说。
她也没想到,沈晗霜会这么突然地同新太子和离,还是在她离京之后才传出消息来。
那人便也不再问她,转而道:“我猜,他们应在叛军逼宫那日之前便已经和离了。”
哪怕两人间有天大的问题,任谁都不觉得沈晗霜会放弃已近在眼前的太子妃之位。
“也不知是他们中的谁先提出来的?”有人好奇道。
“太子看着清清冷冷的,实在不像是会为哪个女子动心的模样。”
旁人又道:“但沈晗霜这三年来倒是一直用心打理着王府后宅,是个称职的儿媳和妻子。如此看来,或许是她用情更深?”
“那便应不是她提出的和离了。”
有人猜测道:“难不成是太子不想要沈晗霜了,所以两人才会和离?那沈晗霜去洛阳,恐怕是自觉面上无光……”
“再说就过了。”余南栀再次正色提醒道。
众人见她神情严肃,便也没再继续往下说。
但她们其实大都同意那人的猜测,觉得应是太子提出的和离,沈晗霜自觉在长安待不下去了,才会去洛阳避一避。
毕竟同是和离一事,对男子和女子的影响却天差地别。
太子和离后,多的是娉婷少女想嫁给他,在座的贵女里,便不乏有动了心思的人。
但曾嫁做人妇的女子,总会承受更多外人的异样眼光。莫说再找一桩好的婚事,在娘家待不待得下去都是未知。
就看陈相的女儿陈兰霜,夫君谋逆丧命,娘家不仅不说接她回府,还将有伤在身的陈兰霜送去了洛阳亲戚家,竟像是看都懒得多看一眼似的。
沈晗霜自幼被家中疼爱看重,即便同样去了洛阳,那边的明家人应也不会让她的日子难过,她的处境应会比陈兰霜好些。
但这也终究不是什么体面的事情。不然她何须避去洛阳?
原本不少人还等着看,想知道沈晗霜会不会后悔与新太子和离,错失太子妃之位。
如今沈晗霜去了洛阳,她们便也只能暗自猜测一二了。
洛阳城中。
沈晗霜还不知道长安疯传的各种或真或假的猜测。自抵达洛阳那日起,她便过得十分顺心,除了想起沈府的家人之外,她很少会想起长安城里的人和事。
外祖母年纪大了,却还是很喜欢热闹,总是带着沈晗霜和明姝雪一起,今日去看望这家老姐姐,明日去那处新开的茶楼里尝一尝新茶点。
不像隔辈祖孙,倒像忘年交的三姐妹似的。
沈晗霜在洛阳城里也有几位自儿时起便相识的闺中密友,不和外祖母一起时,沈晗霜便会被她们邀去各处游玩,日子过得很是愉悦轻松。
长安城中的往事正离她越来越远,沈晗霜也顺其自然。
而她不知道的是,祝隐洲很快便要来洛阳了。
祝隐洲出发去洛阳的前一日,循礼进宫向父皇和母后辞行。
皇帝叮嘱他公事要尽心,私事也不要忘了。
玉牒已改,沈晗霜和祝隐洲和离的事情已成定局,皇帝不好出面干涉,便只能由祝隐洲自己处理。
皇后当时不曾多言,只在皇帝有事先行离开后,将祝隐洲留下,又屏退身旁宫女,单独同他说话。
“我不过问你的公务,只问私事。”
和对待祝寻时一样,皇后并未对祝隐洲改口自称“本宫”。她还注意到,皇帝在两个儿子面前也未自称“朕”。
似乎他们虽改换了身份,却仍只是这两个儿子的父母。
“此行去洛阳,可有晗霜要同你和离的缘故?”皇后声音温和,开门见山地问道。
祝隐洲如实应道:“有。”
闻言,皇后轻声说:“你打小便是个有主见的孩子,从不用我和你父皇担心。”
“这次你能将晗霜接回家来自然好,但有些事,我放心不下。”皇后欲言又止。
祝隐洲此行并非为了将沈晗霜接回,勉强维持这桩她不想继续的婚姻,他只是想知道她要和离的原因。
但他没有解释,只神色如常道:“母后但说无妨。”
皇后面色担忧,问他:“你可知为何你们成婚以来,我从不曾过问子嗣一事?”
祝隐洲心神微顿,紧接着便听皇后继续道:“因为晗霜不想要孩子,她一直都在服用避子汤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