线索又一次断了,俞尽舟和梅云安压抑的火气都已经达到了一个峰值。
等毒烟散去后,梅云安像是在找补方才的尴尬似的,离俞尽舟老远,岔开话题道:
“方才的毒烟可知道是什么?”
俞尽舟剑眉微蹙,盯着方才毒烟散开的位置不知道在想什么,直到梅云安再一次叫他,才回过神来,轻咳一声解释道:
“是芙蓉醉,一种会对人的大脑造成损伤的毒药,吸入过多,可能会摧毁神智。”
“芙蓉醉……朕记得,当年兵变好像就出现过一次。”
提到当年那场惨烈的兵变,梅云安语气都冷了几分。
“嗯。”
俞尽舟手指摩挲着虎口的疤痕,那是在当年那场乱战中留下的,如今回想起来,仍泛起刺骨的疼痛。
梅云安总觉得俞尽舟情绪有些不对,试探道:
“难道当年发动兵变的人,还有残存?”
“人是臣当年亲自率兵追杀的,除非有权贵之人出手帮助他们趁乱逃出了玄晟国境内,否则,绝无可能遗漏。”
俞尽舟薄唇微抿,觉得自己脑子有点不够用了,怪不得权臣平均寿命短呢,老这么用脑子,好人也得累死。
梅云安听了俞尽舟的话陷入了沉思,当年发动兵变的都是追随先帝的一些老人,仗着资历雄厚,其实是让当时的俞尽舟吃了不少亏的。
所以,俞尽舟哪怕是为了麾下的将士们报仇,也不可能会放过那些人。
那么……会包庇那些人的幕后之人,就只可能是当年追随过父皇的老臣,或者……是如今朝堂上位高权重之人,只有这些人,当年才有可能接触到兵变之乱。
两人思绪混乱间,秦放和楚岳匆匆从楼上下来,看到地上的尸体,眼底闪过一抹讶异。
“陛下,楼上都是空的,没有人,也没有机关暗格。”楚岳回禀道。
梅云安嗯了一声,转头看向俞尽舟和秦放,似乎期待着什么不同的答案。
只可惜,秦放摇了摇头。
“王爷,楼上所有房间都查过了,虽然有些刻意布置过的痕迹,但已经被人打扫过了,看不出什么。”
“这般小心谨慎,倒像是行家做的。”
俞尽舟越想越觉得骊洲城内处处透着古怪,当机立断道:“直接去小荒山。”
“可带路的人都死了。”
梅云安蹙眉,如果不知道具体路线,恐怕这一路会遇到不少的波折。
“无妨,臣另有准备。”
俞尽舟故作神秘,招呼几人迅速上了马车朝城外驶去。
……
小荒山位于骊洲城西南边,就如字面意思一样,是座荒山。
是连盘踞在骊洲一带的山匪都不会光顾的地方。
只因为那里地势险峻,光照不足,农作物难以生长,且多毒物,光是在其中行走,都要万分小心,更不用说每逢月初,还常有瘴气弥漫,太不适合久居。
但现在,恰好过了瘴气出现的时候,刚好适合进山。
俞尽舟将这些简单解释了一下,便让秦放动身通知暗羽卫和其他随行将士和他们汇合。
“你方才说的另有准备,是什么?”梅云安忍不住好奇问道。
“郭乾的嫡子。”
俞尽舟倚靠着软垫,平淡开口道。
梅云安一怔,“你不是将他抓了?”
“臣何时说过?”俞尽舟侧头挑眉,“臣只是将虎牙令抢了回来,至于郭乾的嫡子,臣放了,只不过是暗中派人盯着。”
“可小荒山上的人未必就是郭乾的私兵,也有可能是其他想要你我性命的人,郭乾的嫡子未必就会上山。”
梅云安不觉得会有那么巧合的事。
但俞尽舟却一副此言差矣的表情摇了摇头,说道:
“郭乾既然让他的嫡子带着虎牙令奔赴骊洲,那必然是投靠他的私兵,因为只有让自己最信任的儿子去搬自己最信任的救兵,才最可靠。
陛下细想,先前客栈里的几个杀手说是拿钱办事,但要他们办事的人手中有画像,有臣的倒不稀奇,毕竟臣经常在外,但陛下深居简出,能有陛下画像的人,那必然是乐安城内的大臣。
在郭乾入狱这个节骨眼上,既知晓陛下与臣的动向,又急着想要陛下和臣的命的人,怎么可能与郭乾没有关系?
所以,小荒山上的人,即便不是郭乾的私兵,也和郭乾有着密不可分的关联,找到他们,也就等同于找到了郭乾的私兵。
郭乾的嫡子如今走投无路,他只能尽量投奔和自己父亲有交情的人,他只能去小荒山。”
一番分析下来,楚岳看着俞尽舟的眼神都变了,似乎在为陛下有这么一个心思缜密的对手感到愁闷。
“郭乾嫡子离开乐安城要比你我还早,若是要去小荒山,应当早就到了。”
梅云安怎么算时间都对不上,不知道俞尽舟在这等什么。
“所以臣派人跟着他了,时不时给他找些麻烦,让他在臣需要的时候到就好,那时他的意志力也该被消磨的差不多了,最是慌不择路的时候,他只会想着尽快找到可靠的人,自然会更积极的做好一个引路人。”
俞尽舟淡然一笑,丝毫不觉得自己的做法有多么的恶劣。
梅云安神色复杂,一时间不知道该夸赞俞尽舟未雨绸缪得好,还是骂俞尽舟太没人性得好。
很快,兵马聚集完毕,俞尽舟掀开车帘下令:
“分散潜入小荒山,待本王与陛下进山后,隐秘跟随,没有本王的命令,不许现身。”
众将士抱拳领命,分批无声散开,朝着小荒山进发,不消片刻便了无踪影。
“秦放,楚岳,你们将马车藏好再跟上来。”
俞尽舟说完便带着小皇帝下了马车,朝着小荒山的方向走去。
“这次摄政王不会再带着朕绕路了吧?”
梅云安意有所指地说道。
俞尽舟心知梅云安说的是当初去苗家镖局路上的事,轻笑一声,不答反问道:“陛下怕高吗?”
“什么?”梅云安疑惑蹙眉。
下一秒,俞尽舟突然伸手揽住了梅云安的腰,几乎是将人抱进了怀里,随即脚尖轻点,纵身从断崖跃下。
简单粗暴的回应,绝不绕路。
“!!!!”
无尽的恐惧如潮水般吞没梅云安,他如同一个溺水之人一样,死死抱住俞尽舟,理智早已随着喊叫声飞到了九霄云外。
“俞尽舟!!!你疯了!?”
呼啸的风将梅云安变了调的质问声吹散,飞速的下坠过程在梅云安看来仿佛过了几个朝代那么长。
不知是不是被吓出了幻听,他似乎听到俞尽舟发出了一声愉悦的笑,连带着胸腔都起了微弱的共鸣。
“噔——!”
微弱的点落声传入耳中,两人稳稳地落在了一棵参天古树上。
“陛下放心,臣惜命得很,还不至于带着陛下同归于尽。”
俞尽舟顽劣地松开了放在梅云安腰间的手,视线却未从小皇帝的脸上挪开。
“俞!尽!舟!”
梅云安脸色煞白,连嘴唇都在发抖,一双清亮的眸子恨恨地瞪着俞尽舟,恨不得将对方大卸八块,可双手却不受控制地抓住了俞尽舟的手臂,两条腿像两根木头一样,僵硬得不敢挪动分毫。
“……”
俞尽舟突然有些愧疚,他没想到小皇帝会怕到这个程度,先前玩笑的心思顿时收了起来,连忙伸手揽过小皇帝的肩膀,带着人找了个还算是粗壮的树枝坐下。
“抱歉。”
俞尽舟这次是发自内心的真诚地道歉,甚至还遮住了小皇帝的眼睛,将人圈的更紧些,尽量让语气放缓道:“陛下若是怕的话,就闭上眼睛,我不会让你掉下去。”
是我,不是臣。
此时和小皇帝说话并道歉的人,是我,不是摄政王俞尽舟。
他不该将玩笑建立在他人的恐惧之上,是他的错。
梅云安沉默不语,紧绷的身体缓慢却实实在在的慢慢放松下来。
其实……他并不怕。
在他发现俞尽舟并不是想要将他扔下断崖摔死的那一刻起,他就不怕了。
只是,他突然就想看看,俞尽舟会是个什么反应,会在意他的死活吗?
而俞尽舟也的确让他意外,不仅没有趁机害他,甚至还在乎他怕不怕。
多年来针锋现对的场景还历历在目,让他觉得最近的俞尽舟有些不真实。
“陛下?”
俞尽舟忐忑得要死,心说他本来就是在这个世界苟着一条命,小皇帝要是因为这件事记他一笔,那他可就亏大发了!
作死一时爽,事后乱葬岗啊!!俞尽舟你糊涂啊!
“摄政王觉得好玩?”梅云安笑了,像是行刑前的温柔刀。
俞尽舟抿抿嘴,“臣错了。”
梅云安压下俞尽舟捂着他眼睛的手,突然转头看向俞尽舟,“摄政王原来也有认错的……”时候。
“嘘!”
俞尽舟骤然打断梅云安的话,一切还未酝酿的情绪都戛然而止。
“他来了。”
俞尽舟屏息凝神,看向树下。
只见一名身穿墨绿锦缎华服的男子正一瘸一拐地经过,发丝有些凌乱,呼吸也格外沉重,正是郭乾的嫡子,郭允溪。
感受到身旁陡然冷下来的气息,俞尽舟目不转睛地咽了下口水,面无表情道:
“陛下,带路的人到了。”
梅云安冷笑一声,捏着俞尽舟手臂的手指用力紧了紧,阴恻恻道:
“来日方长,摄政王,这笔账,朕与你慢慢算。”
作者有话要说:
俞尽舟:皮一下很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