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里看见黎汶,李百千并不意外。
桦山赛车公园有黎家投资,园区内的酒店就是黎家的产业。
算起来,黎汶算这里的少东家。
恰好他又喜欢赛车。
所以李百千才会在林可义面前,暗搓搓提到这里。
人要是想达成某种目的,背后少不了一些推波助澜的手段。
但黎汶对他的出现很意外。
一圈比赛结束,赛道尽头的车队加速拐回来。
过足瘾的“少爷小姐”们,从车上跳下来,然后从旁边等候依旧的服务员手里拿走递擦汗毛巾。
李百千白衬衫黑领结,肘弯搭着一条纯白的棉质毛巾。
无意间,黎汶的视线扫过来,触及到他时,脸上的兴奋突然凝固:“是你?你怎么在这儿?”
视线上下移动,他继续说:“哦,来打工?兼职?黎漾……嘶,不对,李百千,你很缺钱吗?”
面对他的挑衅,李百千从不给予回应。
黎汶不依不饶:“缺钱可以来找我啊,黎家家大业大,这点小忙还是帮得起。”
换作平常,以李百千那个三寸不烂之舌,早把黎汶骂出花了。
可今天一反常态,他低着头,耷着眼,活像受了多大委屈。
黎汶看他这样就想笑。
偷了他人生的人,再出现在他面前时,就应该抬不起头。
黎汶摆出高高在上的姿态:“真缺钱啊,要不你求求我?”
李百千似乎极其隐忍,忍到头了才逼出一句:“李百山,我也有尊严!”
这个称呼让黎汶表情骤变,他眼睛里面射出怒火:“你叫我什么?你找死!”
李百千如同闯了祸的孩子,头一低,撒丫子跑了。
只是没人注意到,转身时,他脸上那抹奸计得逞的笑。
“神经病。”黎汶一脸厌恶,摔掉了手里的毛巾。
旁边的服务员小姑娘非常有眼色,立刻换了条新的送过来。
不过,黎汶并没有因为这个举动消气,瞥了眼女孩:“你新来的?以前没见过你?你叫什么名字。”
闻言,女孩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眼神飘忽:“哈哈黎少爷,我叫小君,是新来的。”
“新来的?”黎汶拧眉,“新来的就认识我?最近怎么回事,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往里面放?经理呢,把他叫来!”
……
周克文终于打发走陈讼,没消停一会儿,李百千又跑了过来。
周克文看他一眼,就觉得眼疼:“你这什么打扮?”
李百千哼笑:“少打听,体验生活呢。”
周克文眉毛挑得老高:“体验生活?体验什么生活?穷鬼的生活你还用体验,你不就是吗?”
李百千翻了个白眼:“得,今天心情好,我不跟你计较。”
李百千把自己的身世隐藏的很好,别人不知道。
周克文:“那我告诉你个事儿,你别打我。”
李百千一扬眉毛,让他说。
周克文:“我用你□□加了个人。”
李百千猛地转头,瞪他:“你又盗我号!神经病吧?你一碰见不爱搭理的人就往我号上加是什么毛病?不爱搭理的不能直接拒绝吗?”
“嗨呀,你知道我的。”周克文眼神发虚,扭扭捏捏的德行,“我脸皮薄。”
“不好意思,不知道,跟你不是很熟。”说着,李百千打开□□,最新添加里的人,头像是只傻笑的柯基。
他问:“男的女的。”
周克文:“男的。”
这就不对劲了,李百千疑惑:“男的不正好是你的菜?”
周克文长叹:“一傻直男,懒得搭理。”
新的一轮比赛开始,引擎声再度轰响。
有风一吹,惬意。
两人静静地坐了一会儿。
周克文不习惯冷场,突然感叹了一句:“快开学了啊。”
“嗯。”
周克文看向李百千:“是在攒下学期学费吗?”
深夜,人容易感性。
但周克文眼神里透出一抹深深的同情和心疼,就过分了吧!
李百千震惊:“在你眼里,我就是个穷到吃不上饭的人设?”
周克文:“你不是吗?”
确实。
林可义身边的这些人里,李百千最穷。
他们跟林可义,林可义跟他们,都是有所图的关系。
比如石飞图林可义的排面,林可义图石飞狗腿。
周克文图林可义有人脉,林可义图周克文有技术。
所有人都认为,充当智囊团的李百千,品性并不低劣,甘愿同流合污,图的就是林可义的钱。
事实真是这样吗?
李百千不否认。
“算了不聊这个。”他摆摆手,“刚刚看见金缪儿来找你了?”
“你这话题转的也太生硬了。”说是这么说,但周克文还是很配合,“还是找人,那长头发帅哥。”
“她还没死心啊。”
金缪儿是什么人,永远追求愉悦,永远追求新鲜感的白富美。
平常饭店上菜慢半拍,她都得抬屁股走人。
现在居然为了一个男人,没完没了地找了这么多天。
周克文笑了笑:“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嘛。”
李百千好奇了:“那人真有那么帅?长什么样啊?”
“挺高挺瘦,有点肌肉。”一说帅哥,周克文就来了精神,“帅是真帅,往那儿一站跟开了滤镜一样。”
“瞧你这点出息。”李百千啧啧两声,“不过凭你的技术,找他不难吧。都说在你们黑客眼里,互联网是透明的。”
这次,一向不着调的周克文笑着没说话。
手机捏在手里转了一圈,屏幕被触碰唤醒,一闪一暗。
他当然查得到。
那个微信号的注册人是谁,叫什么,同一个手机号下面注册了几个微信,这个手机号下面注册的其他社交软件。
包括通讯录,GPS定位,和他名下的银行卡……
能查到的东西太多太多。
李叶。
周克文早就觉得他不对劲,偶然流露出的锐气跟以前的懦弱判若两人。
事出反常必有妖。
周克文料到他不一般。
事实证明,果不其然。
周克文第一时间选择为他保密。
因为他好奇。
李叶。
你用假身份接近林可义,是想做什么?
我实在太好奇了啊——
……
“我只是要去超市买东西。”身后的人沉闷,安静,却如影随形。
这样带着一条人形尾巴的日子,已经捱了一个多月。
时邢不是没有脾气,只是未必什么时候发作。
比如眼下:
“用不着你。”
时邢不许郑毅入住他家,于是就对方锲而不舍守在新家的门口,重金雇个保镖都达不到这样效果。
可时邢无福消受,脸冷了下来:“你现在是把我当成犯人守着?”
“小少爷,这是我的工作。”郑毅低下头,手交叠着放在身前,很规矩,“请您谅解。”
“谅解?这不是我的义务。”时邢从他身旁擦过,低声警告他,“你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你在监视我,如果实在学不会变通,就让你上司换个聪明人来。”
这么久以来,郑毅脸上第一次有了明显表情,时邢的话让他羞恼,麦色的脸上浮出明显的红,显得他黑得发紫,难看得要命。
他羞是因为时邢毫不留情的戳破,恼是责怪自己居然这么快就露馅,让时邢看出来目的。
当然,这是天大的误会。
时家要耍什么手段,彼此见面的第一天,时邢就明了了。
明牌之后,郑毅确实低调了不少。
时邢指哪打哪,不敢再逾矩。
骆秋注意到这个变化,没有惊讶,他料到以时邢的脾气不会容忍对方太久。
晚上,时邢把水果洗好切了一盘。
新家有了书房,主色调以米灰色和耀黑为主,风格极简。
时邢敲门进来时,骆秋正画着一幅素描。
时邢走近,阴影正好打在他的画上,骆秋没有停笔。
见他认真,时邢也向画上看去,猛得倒吸冷气,一眼震撼。
画上是一栋极其精美的双子楼。外形如同牛角,对立而建,内角的这一面没有封死,是半空的无顶建筑。
从这里看进去,里面是一层一层逐渐向上收紧的梯田式设计。
再仔细一看,最底层,像是一个斗兽场。
原来,旁边梯田式的是观众席。
这栋建筑的外形是扑面而来的超现代。
里面却又一种古罗马斗兽场的氛围。
似乎连续不到一起,但这种反差却意外融合得很好。
奇思妙想,神秘而宏伟。
时邢问:“这是……”
这是骆秋离开之前,星际即将投资建筑的战斗场。
不过不是为了斗兽,而是提供给军团的机械战士。
骆秋无法言明,只说:“梦里见到的。”
时邢将果盘放下,眼眸也随之垂下:“很好的灵感来源,所以平常,你是靠这些画生活吗?”
已经确定关系甚至生活在一起的两个人,一方却始终不知道另一方的过去,他的谋生手段,他的家人朋友。
有些关系可以只讲当下。
但他们不应该是。
骆秋没听出他话中低落,随意搪塞:“只是偶尔,我不缺钱。”
时邢捏住叉子的手忽然握紧,指甲嵌入掌心,不痛,只是不舒服。
桌上的手机发出震动,时邢无意窥视,但下意识的反应已经看清屏幕上的内容。
章跃:刚刚在外面。
接着,又弹出来一跳。
章跃:你的画总能给我惊喜,你不知道我收到……
屏幕有限,后面的内容无法显示。
你不知道我收到这幅画时有多兴奋?多激动?多荣幸?
时邢想,无外乎是这些夸赞。
理智告诉他,骆秋有朋友不奇怪。刚交往不到三个月的情侣,没有互相介绍给朋友也不奇怪。
可时邢对骆秋,一直以来都有无法用理智权衡的占有欲。这种情绪来得古怪,似乎从最一开始他的情绪就被骆秋牵动。
这次,掌心传来了刺痛。
“哥,我一点不了解你。”
时邢低语,神情冷漠地盯着那早已经暗下去的手机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