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易林连着三天去赵明熙的店里瞎晃悠,却并不买东西,每次只姗姗看一些新到的款式,不作评价也不下订单,磨着赵明熙端茶倒水介绍半天,最后却只问她下了班能不能赏脸一起吃饭。
袁艺都替赵明熙感到委屈。
别人那边都已经成交了好几单,她这边还在和路易林的邀约打太极。
路易林不得不搬出上次在宣城白枫说的那句“以后有机会来家里吃饭”。
宣城路易林不一定什么时候再去了,可这顿饭,他可以先吃了。
赵明熙原本也是计划好好请路易林吃一顿饭的,可是最近恰逢和傅宁远分手心情低落,她原本想的是往后再延一延。
无奈路易林主动提出来这一茬,不应似乎太过于不懂得感恩,于是只好硬着头皮问他:“路少饮食上有没有什么偏好,江浙菜爱吃吗?”
路易林饮食上颇有包容性,天南地北哪里的菜系他都有几道爱吃的菜。
听到赵明熙终于不躲,他这才放她去接其他顾客。
赵明熙却思来想去觉得和路易林单独吃饭不妥,想起那日金愿的话,试探着问路易林:“如果你不建议的话,我可不可以带上我一个朋友,她一直久仰路少大名,想要认识一下。”
路易林并不意外:“是上次在‘苏一’和你一起的那个朋友吧?”
赵明熙点头:“如果你不喜欢吃饭时有生人,那我就和她说不方便。”
“上次见过,也不算生人了吧,你若想带便带着吧,我路易林哪有你想的那么小气。” 说着扶了扶眼镜 ,走了。
——
吃饭的地方是路易林定的。
等了一夜,没见赵明熙有下文,路易林干脆自己选了个不错的江浙菜馆,把地址和时间发给赵明熙。
这样总容不得她拒绝。
天将将暗下来时,金愿才下班,赵明熙早班下得早,在金愿的新公司附近找了个猫咖,逗了会儿猫。
工作日猫咖里人不多,又在闹市。
可外送的单子却不少。
赵明熙停在一排书架边,去捉那只蜷缩在书堆里的猫。
看上去像是店长的年轻男人开口,说:“朗朗平时最皮,这会儿玩累了,刚闭上眼睛,你可别去碰他,当心他好坏不分凶你。”
赵明熙许多年都未曾再养猫,记忆里的那只猫还是小时候奶奶家里养的,她节日或者寒暑假回乡下的时候会去逗一逗。
谈不上喜欢,但也不厌烦。
赵明熙于是换了只猫去逗。
一杯星冰乐喝到金愿下班才见底,冰都化成了水。
赵明熙不太习惯喝这种说不上来是甜还是苦的东西。
金愿自年前澳门那趟出差回来,便毅然辞去了之前打拼了三年的公司,春节后换了现在这家,如今已然是又想另择良木。
金愿是一副被捶打了的模样走进这家猫咖的,入职半年,她只点过几次他们家的外卖,从来没有时间进来坐一坐,如今一看,环境倒是真不错。
“早知道再偷摸见猎头的时候,就约在这儿了,星巴克人多眼杂的,我还真怕被公司的同事给撞见。”
赵明熙挽着金愿的胳膊往外走,“最近又见猎头了?怎么说,有没有靠谱的公司推荐给你?”
金愿的眼里虽慢是疲惫,可脸上的妆却是提前补过的,精致的眼线一点都没有晕,睫毛也是最长最翘的状态,今天搭的一套衣服也是偏气质婉约型的,下半身还是裙装,不复往日的干练和利落。
金愿微微摇头:“还是上次见的那个,至今没有下文,我怀疑他是个江湖道士——不靠谱。”
赵明熙拦了辆出租车,和金愿一同落座后排。
赵明熙故意打趣:“我要不是知道路少和你那心上人是好朋友,看你今天的这身打扮,说你是去傍他的,我都相信。”
金愿还疲惫于下班前堆积成山的那堆工作,此时头靠在赵明熙肩上,一边回神一边说:“如果没有‘苏一’,路少也不是不行,但我这个人吧,讲究先入为主,即已心有所属,就不会随便更改了。”
“如果那姓苏的是个穷鬼,你还喜欢吗?”赵明熙自觉她这个问题问的多余,能和路易林是朋友的人,又岂会是穷人?
金愿卷翘的睫毛扑扇一下,定睛看着赵明熙:“他如果是个穷鬼,当时在澳门那家赌`场就带不走我了。”
云淡风轻,提起那晚的胆战心惊。
这就是金愿。
那顿饭原本定在六点,但金愿临要下班时被boss拉着开了半天小会,又碰上晚高峰塞车,两人到的时候已经接近七点。
金愿已经想好了,“待会儿咱们到了,先自罚三杯,让路少等这么久,也不知道他的脾气会不会真的生气,再或者不耐烦直接走了,我今天这身打扮可就多此一举了。”
赵明熙拍拍她的手背,为缓和她的焦躁故意打趣:“和人家打听朋友的事,你非把自己打包装成走红毯似的,你刚都没瞧见,那出租车的司机大叔一直透着镜子的反射在打量你,眼神像是能把你脸上烫个洞似的,没准儿这会儿人家正在网上查你是不是哪个他眼熟的小明星呢。”
到了餐厅二楼,有服务生带着他们去往更深处的包间,赵明熙傍晚喝的那杯星冰乐终于有了些存在感,她询问了卫生间的位置,让服务生带着金愿先去包间,她晚两分钟到。
就只晚到了这两分钟,却害赵明熙生生错过了一场好戏。
这是赵明熙第一次见到金愿口中的那位“苏一”。
苏一实际上并不是他的名字,路易林介绍他说:“这位是我的朋友——苏哲尧,圈子里喜欢叫他苏一,因为他在苏家排行老大,下面一众弟弟妹妹,所以老一辈就一直偏爱叫他苏一,叫了快三十年。”
路易林直接剧透了苏哲尧的年纪。
快三十岁,那要比路易林大上许多。
苏哲尧穿一件深蓝色缎面短袖衬衫,上面解开两颗扣子,露出里面夹着的一件白色打底。
他五官深邃,下颚线立体,嘴唇小而薄,一副温润如玉的谦谦公子模样。
没由来的,赵明熙会拿路易林同他比较。
路易林的长相其实同他有很多相似的地方,譬如眉眼间距很像,脸型都很精致且五官小巧深邃。
唯一差距大的是气质。
如果说苏哲尧端坐在那里是位谦谦公子。
那么路易林则像是权谋剧里隐忍不发扮作的纨绔世子。
点缀是一副金丝眼镜。
镜片外人们看到的是他的玩世不恭、花天酒地。
眼睛里暗藏的是他的谋略才华、心思深沉。
赵明熙大概猜到,路易林不是普通的那类无脑二代。
否则他今日也不会带这人一起。
赵明熙这才去看金愿的表情。
意外的沉着冷静。
不仔细看,都很难看到金愿放在腿上的那只手,在轻微颤抖。
金愿说,这一天,她才算是真真正正的认识了这个绰号叫“苏一”的男人。
他三十而立,手上依旧没有婚戒。
她就料定,此人可得。
金愿曾经和赵明熙形容过她在澳门出差的那段遭遇,情节跌宕起伏堪比港式的那种老电影。
那日金愿作为随行秘书,三天里两天不见总经理身影,因为晚宴约了投资人洽谈,事关公司明年能否上市,不容有闪失,金愿这才冒冒失失误入那间赌`厅。
澳门从不遮掩这种场所,相反,他们靠着博/彩业可持续发展,使得内地许多商人假借出差名义,实际借赌敛财
金愿的前老板就是这样一个赌`徒。
那天金愿到赌`场的时候,对方已经输完了全部的筹码,正愤愤不平却苦于已没有任何多余的筹码,准备听金愿的劝前去赴宴。
对赌的是一位广东人,年纪大约是金愿的两倍,身材臃肿,长相扫兴但却赌运很好。
那边少有金愿这种温婉水灵的江南姑娘,金愿偶一走进这家赌`场,就引得几个身份地位皆不可估量的男人的侧目。
那男人似乎以为金愿是他那衰态的总经理的情人,眼睛忽然亮起来,提议:“刚才这局不作数,我们再来一局,若还是我赢,这回我不要你的筹码,我就要你身后这位姑娘陪我一晚,你看这笔生意是否划算?”
金愿没有想到,光天化日之下,竟有人把这种地方当成法外之地。
她仿佛成了那些桌子上被推来推去的彩色筹码。
金愿那位总经理也当真是个人才,不正面说同意还是不同意,但手却诚实地改去继续掷骰子。
结果可想而知。
还是输。
金愿被几名壮汉拦住屋里,眼看着老板自己去见投资人,多余一眼都没有瞧她。
金愿含恨,差一点就要当场撞上那尊佛像。
赌`场里放佛像,妓`女立贞节牌坊。
而苏哲尧,就是这时候从后面那桌筹码里站起来,说了那句:“赢了一天,甚是乏味。“
紧接着提议:“要不我也来同你赌一局,若是你赢了,今天赢的这一桌筹码归你;若是我赢了,人我带走。”
四周纷纷开始议论。
要知道,这沪城来的苏先生,从早晨进这家赌场,到天渐黑,十几个小时,已经兑换了三轮筹码,赢的钱纳完税还可以买一架豪华游艇。
这桩生意,值。
金愿心里估算不出他们口中说的豪华游艇值多少钱。
但她知道,那比她这条命都要值钱。
而苏哲尧却只用淡淡的语气,将她与那些钱划上等号。
当爱说不说,世人爱英雄救美,还是要看黄道吉日,苏哲尧赌`运正兴,谁也撼动不了分毫。
最后是人财两得,妃子一笑。
后来金愿把这事儿说给赵明熙听的时候,赵明熙白眼直翻,“你当是在写总裁小说呢,赌`徒你也敢招惹?”
金愿后知后觉地替他申辩:“在澳门,赌`博不犯法。”
“幸好是在澳门,你以后也不会再碰到他了。”
可谁也没有想到,就在赵明熙说了这话之后没几个月,重华街上新开了一家酒吧,装修富丽堂皇很有腔调。
虽然开在工人阶级最拥挤的CBD边上让人摸不透老板的想法心思 ,可却意外得人吹捧。
偏巧这间酒吧的名字叫“苏一”,与那日他身旁的友人唤他的名字雷同。
金愿不信这是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