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夏一过,连续几日都是晴天,气温迅速上升
珈月摇着扇,让竹秋收拾箱笼,把那些个冷天里的衣服都收拾起来,免得看一眼都热。
竹秋伺候珈月换了身月白满地松竹纱裙,围着她绕了一圈,笑道:“内务府新裁制的几套衣裳,公主穿着都挺合身。”
珈月抻了抻手臂,舒展身体。
又低头看了两眼,觉着胸口处微微紧绷。
不禁眉心微蹙。
竹秋忙问:“可有哪里不妥?”
两年时间里,珈月身量如春笋抽条般,长得飞快。
这身衣服是元月里量的尺寸,才没过几月,便又不合身了。
小幅度动作倒也觉察不出,珈月便也懒得让人再改了,只道:“可能最近用食没有克制,虚胖了几分。”
竹秋仔细一看,见腋下略微紧收,便笑道:“公主纤秾有度,怎能叫胖,若觉不合体,奴婢让人再重新改改。”
珈月摆摆手,指了指另一件藕荷色缎绣外衬:“身上这件就不必了,这件让人改改,过几日去园子里住好带上。”
正说着话儿呢,门子里传来小宫女高声通报的声音。
“瑞珠姑姑怎么来啦,可是宜主子有什么吩咐?”
屋外小宫女招呼着进到院儿里来的瑞珠,她是宜妃身边的大宫女。
珈月同竹秋使了个眼色,让她出去瞧瞧。
瑞珠见竹秋从配殿出来,忙笑着朝她招手:“竹秋姑娘,四公主生辰,往宫里寄了家书,也给六公主写了信件,宜主子差我把信送来呢。”
竹秋迎上前,接过信笺,笑得讨巧:“劳烦瑞珠姑姑跑这一趟,不如吃会儿茶再走。”
瑞珠连连摆手,朝着听到四公主三字便按捺不住激动,出了房门的珈月蹲身行了个礼。
又道:“奴婢还有的忙呢,宜主子忙着指使奴才收拾去畅春园里的物什。奴婢这遭当完鸿雁传了书,还得回去拾掇东西呢。”
珈月只微微笑着,并不搭话。
瑞珠见这位刚过及笄之龄的六公主,渐渐长开,如今娇美秾艳得像朵含苞待放的木芙蓉花。
不熟悉她的人,只当这位公主温柔沉默,观之可亲。
见久了,便能隐隐觉察到她身上清清冷冷的气质,与人透着股冷淡疏离。
四公主那样直性率真的人,居然会和六公主如此投契,也实在让人琢磨不透。
于是蹲身行了礼,便告辞离去。
待瑞珠一走,珈月唇角便压不住笑意了,忙催促:“快,快把信给我。”
竹秋笑得合不拢嘴。
前年年底,四公主嫁去漠北蒙古后,六公主便很久没有像今日这样开心了。
珈月接过信也没回屋,索性坐在游廊坐楣上,沐浴着初阳细细阅读珺宁写给她的信。
[见字如面,只可惜这手字,还不能代表你姐我的绝美容颜。]
珈月早已习惯四公主不羁的措辞,却也忍俊不禁,笑出了声。
竹秋搬了张小香几放在她脚下,又摆上茶水点心,在一旁开开心心守着。
珺宁写给珈月的这封信不算长,大致讲了讲宫外的生活,和对四额驸微末零丁的抱怨。
但字里行间透着隐隐的恩爱是怎么回事?
珈月挠了挠头,兴致勃勃地继续往下看。
[姐姐给你分享个大收获,出嫁前,我对美岱那块地不太满意,便向皇帝老爹讨要封地,当时他推三阻四。]
[聪明如我,采取迂回战术,提出开垦荒地,直接带着人在清水河附近垦了将近五万亩荒地。]
[现在这些地都是姐姐我的汤沐邑啦,原先四处放羊的牧民,现在也都开始学习耕种了。]
珺宁下降到喀尔喀后,因为漠北局势不稳,康熙便让她暂居在漠南清水河畔。
她堂堂公主,居然带人去垦荒,珈月吃惊不已。
五万亩,这可不是小数字。
但她毫不怀疑,四姐就敢向皇阿玛开这个口。
珈月揉了揉眼睛,意犹未尽地将信又读了一遍。
恰好此时,通贵人朝这边走来。
见她坐在廊下看什么看得认真,脸上含着拢都拢不住的笑意,竟有些失神。
印象中,珈月从未这样对她笑过。
她虽是珈月生母,但两人并不十分亲近。
通贵人心中酸酸涩涩的,却也无可奈何。珈月刚出生没多久,就抱到永寿宫给温僖贵妃抚养。
八岁以前,一年到头,她也见不到女儿几面。
通贵人没去打扰珈月,远远看着她,等她读完信,将信纸折起来,这才迈步走来。
珈月收起眼里的笑意,忙起身行礼:“额娘安。”
通贵人温柔婉声问:“是四公主的来信吧?”
珈月点点头,捏了捏信纸。
通贵人掩起眼底的落寞,微微笑道:“月中去园子里住的物什,可让人准备妥当了?”
珈月温声回答:“额娘放心,都收拾好了,若无别的事,女儿便回屋了。”
通贵人忽然拉住她的手,神情复杂,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扫了眼院子里洒扫行走的宫人忍住了。
眼看女儿不愿和她多说话,转身欲走,通贵人握住她的手道:“前日,听你佟额娘提起,皇上下旨在园中召见佟氏族中亲眷,以慰佟妃思亲之苦。”
她顿了顿,接着:“旨意中还特地言明,可带上子侄男丁随行。”
通贵人话说得并不露骨,个中意味,珈月却听得分明。
她抿了抿唇,拍拍通贵人手,淡淡道:“畅春园里草木葱茏,芳草萋萋,额娘难得出宫小住,也能聊解素日憋闷。女儿的事,自会有人定夺,额娘就毋庸劳心了。”
通贵人眼里闪过一丝迷惑。
珈月脸上却始终挂着那抹散不开的温柔笑意,像每日清晨上到脸上的妆面,不等她询问,便转身离去了。
通贵人怔了半晌,忽然没来由地打心底生出一起子闷气。
那张保养得宜,依旧风姿卓然的面孔瞬间阴沉下来。
自己不过是为女儿多做几分打算,不想她去大草地上吹野风,怎的还作出一副她的事,轮不到自己这个生母来管的姿态。
通贵人兀自站在廊下气了半晌,直到伺候的她的沛若姑姑来寻,这才拂袖而去。
罢了罢了,在这深宫里,父母与子女之间能有几分亲昵?
哪怕是亲自将太子抚养长大的皇帝,也与太子存着几分芥蒂。
更不要说她和珈月,自始至终也不曾像寻常母女般相处。
每当她想要与女儿更亲近一些,珈月曾经所受到那些屈辱折磨,便如一团阴翳压在她的心头。
哪怕那个人已经不在世上了,她也久久不能忘怀。
作者有话要说:
碎碎念:也不知大家有没有在看,V前随榜单字数更文,每天只有比较短小的一章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