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琛点头,见她表情忽地沉重恐惧,转念就明白,这是几次在沙发这里等她谈事造成心理恐惧了。
有意柔和脸色,伸手唤她过来,“不是什么大事,别害怕。”
他示意温素坐下,这次位置不是沙发侧边的单人座,而是他身边,温素明白后就傻了。
两个人昨天晚上已经牵手,只是她那一路心潮迭起,当时根本就没想到牵手的问题。
等回到家里,天已经黑了,她忙着做饭也顾不上,饭后还有管平上门打岔,她躺到床上回想一天时,才有些难为情。
看她为难,谢琛也不催她,很平和解释:“给你安排的助理马上就到,你先见一见,看合不合适眼缘。”
温素稍顿,她反应过来他话中内含的意思。
因为是助理一会要来,明面上她现在是他的女人,所以表示亲近要坐在他身边。
温素是为了谢琛考虑,确实猜中了一部分。
更深层,谢琛也算是给她撑腰,给她找的助理是从京城特意调过来的。
怕见她柔弱、容易迁就,就会欺负她、想学拿捏她。那就不是给她找生活助理,而是找了个上司。
温素过去坐下,只是不敢挨得太近。
管平很快带着一个娃娃脸、神情却严肃板正的女人进来。
她看起来岁数不大,但温素却不可避免的想起她大学时的辅导员。
那时,她正忙着还债,天天七八分工地赶着,很多课都赶不上去上,学校都要劝退她了。
是那个天天最喜欢抓她小辫的严肃辅导员带着她上下说情,她亲眼见着不苟言笑的辅导员赔尽笑脸才换来了她一次改过的机会。
从那以后,温素就明白仅靠自己在还款限期内是还不完70万得,因为她不可能舍本逐末放弃学业。
只是后来嫁给张应慈,到底还是让导员失望了。
“这是蔡韵,毕业于清北大学,之前在谢氏总部任职……”管平没有介绍很多。
谢总计划要用到素津公司,温素作为法人还是谢总的女人,以后出席场合需要有足够专业亮眼的表现,人情往来方面也需要人处理。
蔡韵是他精挑细选出来的人,用在这里多少显得大材小用。
只是谢总要求要最好的、最适合的、最知道分寸的,他思来想去还是把蔡韵叫来了。
“你觉得怎么样?”谢琛转头问她。
温素被这种像公司面试一样的场面弄得不好意思。
她一直是被挑选择拣的那个人,如今突然坐上面试席,手足无措。
温素知道自己的反应实在给谢琛丢脸,忍不住偷眼看向他,清贵伟岸,眉眼里一片清正。
与平时在她面前的平和,多了严肃冷凝,扫过蔡韵平平淡淡的一眼,自带压迫力,气场也强悍。
温素按下忐忑,转头努力学谢琛说话表情强调道:“可以。”
说完,温素就僵硬了。以她从前面试时的经验,她应该再说几句勉励的话,表示出自己欢迎的态度。
可沉默时间长了再补充,多少有些阴阳怪气不伦不类的意思。
温素只能更沉默。
得到肯定后,管平就带着蔡韵离开了。她昨天晚上才接到的通知,连夜从京城坐飞机来昌州。
到了之后,先看温素的资料,又听管平紧急讲了一早上的注意事项和要求,现在连行李都还在管平车上丢着。
“平哥,我怎么觉得她……”蔡韵有些拿不住,“她好像跟资料上不一样,资料上显示她就是一个性格柔弱,没见过世面的妇女。可刚才我看她说话的样子,都有0.2个谢总了,而且在省词节句上面,跟谢总有一拼。”
大概员工都喜欢编排老板。他们私底下群聊,喜欢将见过的京城大大小小的人物跟谢琛对比。
一般都是0.5个谢琛,0.6个谢琛,很少有超过0.7的。
当然,那些已经算是上一辈的老怪物们不在对比行列。
管平开着车,哼笑出声,“那是你刚才大部分时间没有抬头。你们这些年轻人啊,都说过多少次了,谢总虽然严厉但并不苛刻。见他的时候大可不必一副上朝不敢面见圣颜的模样,你连头都不敢抬,让人怎么相信你能好好地承接项目?”
蔡韵呵呵讪笑,并不争辩,管哥说得在理,但是也没见公司里三十五岁以下的人中有谁能做到对着谢琛呲白牙的。
管平稳着方向盘,继续道,“温小姐是个很好相处的人,但就是太好相处,所以你要更注意分寸。我调你来这做一个小小的生活助理,你在心里也别太委屈。平哥给你说句贴心的话,你要真把这份工作做好了,将来……”
他扭头,眼神认真得可怕,“将来我这个位置,你来坐。”
蔡韵心里忽地一跳,连忙转移开视线,“平哥,你说什么呢,总秘永远是你的。”
管平呸呸呸,开口道:“咒谁呢,你平哥将来还要不要升职啦。”
蔡韵知道他不是真的生气,嘿嘿嘿陪着笑,心里却在想着他的话。
温小姐温素,谢总第一次破例从公司里调人给她做助理的女伴。
她在心里估摸着,暂且将对温素的等级调到0.2个谢总。
是的,连对人的等级,他们私底下都有划分。对谢总那是说什么都对,做什么都好,让干什么都服从就对了。
0.2的谢总那就是重视等级、注意登记、用心登记都在职业要求范围上扩充三四倍吧。
管平他们走后,温素和谢琛就陷入长久的沉默,谢琛好像在思考什么重要的事。
温素本来这个时候应该是开始打扫打扫卫生,或是准备准备中午的菜。
现在见他一脸沉思,也不好做这些动静纷扰的事。她又不能回到卧室,那显得好像不待见谢琛一样。
温素头皮越来越硬,空气几乎凝滞,突然谢琛说话了。
“你一般空闲的时候都在做什么?”
“……发呆?”
她以前没有空闲的时候,就算有,前婆婆也会立即让她没有。
离婚后,她倒是有了,不过还是习惯沉默着呆在角落,偶尔会忽然回忆起以前的日子。
这说出来跟她故意卖惨一样,温素抿唇。
谢琛手指点了下桌子,站起身,“过来。”
他直直走进书房,这次门没有被关上。
温素第一次见到高到屋顶的书柜,被门框显露出的书一本挨着一本,密密集集,很多都有翻动过的痕迹。
她站在客厅里都能看见书脊上被摸出来的白边,还有褪色。
谢琛说话特别是催促的时候,都不喜欢第二遍,他只会静静地,沉沉地,威严凌厉。
温素站起身,小心翼翼地迈进去。
一进去,那书柜就占尽眼球,猪肝红的实木格子柜占据一整面墙,每一个格子里挨挨挤挤全是书,竟然全部格子都满了。
温素这辈子只有在图书馆见过这么多书。
靠窗的位置横放着一个大书桌,上面电脑还亮着,花花绿绿的曲线,温素也看不懂。
桌面上很乱又很整齐,乱是因为东西太多了,整齐是因为文件夹都是按颜色分类叠放的。
书桌旁边是一张单人的行军床,军绿色的床单和豆腐块似的被褥。
温素见着,心底控制不住密密麻麻的酥软涨涩。
“你这几天……”温素指着床,“就睡在这里吗?”
谢琛撇了一眼她手指的方向,“嗯。”
他回应简短,语气淡漠没有起伏,看起来对身处环境毫不在意。
温素更酸涩了,本就是为了让她才搬到书房,没想到床还这么小。
温素愧疚难当,“你还睡主卧吧!这里……太窄了。”
他身材高大健壮,这小小的行军床看尺寸仅仅够他平躺,连翻身都困难。
谢琛眸色不明,声音穿透鼓膜,浑厚低醇,“你睡哪里?”
温素张了张嘴说不出话。
卧室给谢琛,书房这么重要她也不能睡这里。
半晌,她小声,“我睡沙发。”
末了,想了想又补充,“我每天会起来很早,也会很注意。”
不让人发现沙发上有人睡过,暴露两人真实情况。
谢琛看着她,换做以前的女伴遇见这问题,只会打蛇上棍,跟他讨论要在床上穿什么款式的内衣。
而她,谢琛一向敏锐,她好像给自己找了一个错误定位。
相比在谭园,她如今又缩回蜗牛壳里。
他对这个问题不可置否,温素说一次已经是勇气上了头。
短暂的沉寂后,谢琛伸手指着书架,从中间一分为二对着她示意。
“右边的书你现在可以看。左边都是经济哲学太深奥,你现在读会很枯燥。”
他指着堆满的书桌,“桌子上的文件我不在不要碰。我会让人在书柜那里放一个沙发,你就做沙发上看书。”
书房重地,他从未允许情人进过。现在让温素进来,倒不是如何喜爱她、在乎她。他们才相识几天,没到那个份上。
他是单纯信任,信任这个柔弱的女人不会做出背叛他的事,更不会超出他的掌控。
自那日书房向她敞开大门后,温素就按照谢琛说的开始读书,第一本……第一本她就呆了。
她在一片书脊里左右为难,像小时候那样点兵点将,点到了这边张爱玲的倾城之恋。
女人不管如何境地对爱情总归是向往的,更何况倾一座城毁灭成就的爱情。
只是温素却无法代入,她情窦初开的时候忙着还债,结了婚日子就那样过着,跟爱情也不相干。
最重要的是,她觉得爱情应该是纯洁的,神圣的。
两个人你未婚我未嫁,都干净清白,然后因为相爱走到一起,不掺杂其他利益纠葛,不是别有目的。
她又看向谢琛,他正坐在书桌前批文件。
鼻梁上架着无框眼镜,斯文端正。
窗外是炽白的阳光,明亮扎眼,光影投在桌子上,阴影里的他像一座沉默可靠的山。
温素想,自己做山脚下的一颗野草便好,即使山没有结婚,她也奢望其他。
她视线停留的时间太长,目光悠悠,谢琛镇定自若,处理完文件后走过来,“哪里看不懂?”
温素惊醒,仓促掩着膝盖上的书名,“没有……”
她又急忙道歉,“对不起,是我影响到你了。”
她盯着他愣神发呆,过长时间被关注,是谁都会心神受绕,更何况他正在工作。
谢琛视线落在她膝上,将被她捂紧的书抽出来,《倾城之恋》。
他挑眉,“香港沦陷成全的爱情?你喜欢?”
温素摇头,她只是觉得白流苏跟自己有些像,都是想以婚姻换取一个安稳前途。
但白流苏比她聪明,很明白自己想要什么,更比她勇敢,敢为了不确定的未来赌上一切。
谢琛忽在她身边坐下来,温素惊慌缩着手脚想让开,却被摁住,“这些书以前都是我母亲在看……”
温素抗拒的动作听到他提起母亲,忍不住停下来,仰脸看她。
谢琛低头俯视她,他鼻梁高挺,眉目深邃。
温素恍惚间那本倾城之恋又被塞回她手中,“我母亲说这本是时代悲歌,是女性生存困境的缩影,又有很多人谈起说是一段世纪爱情。你读一读倒无妨,只是你现在是素津的法人,还多看一下有用的书。”
温素一抖,很有工具人的自觉,认真看向谢琛,“对不起,我以后不会再看这种书了。”
谢琛忽然摸了一下她的头发,“不是不让你看,只是可以多读一些经管之类的书,太深奥的你看不懂,可以从人物传记开始。”
他说完,温素就直直点头。
谢琛抿唇,“你怕我?”
温素僵住,沉默着一分一秒过去,男人还直盯着她,显然要等一个回答。
温素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怕……也不怕。”
他沉肃威严,身上自有一种如渊气势,面目表情时更骇人。同时他又很有修养,不曾有过疾言厉色,待她也宽容平和。
谢琛略微挑眉,眼眸里闪过笑意,“那就不怕,你现在是我的女人,只会对你好,不会伤害你。”
温素骤然吃了一闷棍,头都开始眩晕,“女……人?”
两人靠得如此之紧,她愣怔抬头,正好对上那双深邃的眼睛,波澜潮起,英朗冷淡里一分春水,就令人沉溺难以自拔。
谢琛嘴角翘起细微的弧度,“你之前答应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