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
入学第一天。
稚唯:想退学了呢。
当扶苏带着五个弟妹到令史书房办理入学手续时,稚唯被迫也跟在旁边。
青年很自然地将手轻搭在小女子肩膀上,将她推到自己弟妹身边,对一位中年士子道:“将他们安排在一起即可。”
中年士子显然提早知道此事,以及“新弟子们”的身份,闻言面不改色地点头。
学室老师被称为“令史”,皆由官府的法吏、狱吏担任,稚唯观中年士子与公子扶苏的谈吐,觉得与其说他是令史,应是此间咸阳学室的校长。
按照秦律规定,学子入学需要改户籍为弟子籍,可是在场的新弟子们各有各的特殊。
稚唯是(医)工籍,若非公子扶苏神来一笔,整个学室恐怕只会有她这一个女弟子,且她的定位是插班生兼旁听生,若她就此享有和其他学子同等的弟子籍,未免有失公允。
但偏偏她是女子。
那这事就不用纠结了。
秦律之所以规定学室弟子需要改户籍,最大的原因在于,持有“弟子籍”的学子在整个学习期间可以免除服役——作为学室弟子的既得利益,偏巧对夏稚唯意义不大。
所以就算她改户籍,其他弟子对此也不会有什么意见。
然而熙荣等公子公主是宗室籍,这户籍可没办法轻易改,需要报宗正处理,可不用想也知道,宗正他能做主吗?到头来还是得秦王政批复。
扶苏把弟妹丢进咸阳学室的事当然跟秦王政说过,但他回想自家阿父那满不在乎的态度……
“都别改了。”长公子拍板道。
熙荣等人自然无所谓,长兄怎么说他们就怎么应,反正干活的又不是他们,左右麻烦不到他们身上。
唯有稚唯,嘴角一抽,无语地收回自己昨日特意从章老丈那里拿到的夏家户籍册。
扶苏见状莞尔一笑,轻拍小女子的发顶,不动声色地将两个妹妹挪到她身边。
煕荣、舜华与夏稚唯一样,年虚十岁;胡亥年虚九岁;茹藘和芄兰却只有六七岁。
作为小公主的她们一直生活在宫廷里,虽默默无闻,但生活安稳,难免会有些懵懂、娇气。
扶苏知道,出门在外,性情顽劣的胡亥先不说,煕荣、舜华肯定会有意识地照顾妹妹,只是他对这个年纪的男儿实在是……不能完全放心。
弟弟们摔摔打打不要紧,就怕他们因为什么事一时上头,忽视掉茹藘和芄兰。
况且男女有别,煕荣、舜华总不能一直跟着妹妹们吧?
所以……
稚唯懵然看着身边凑过来的两个粉雕玉琢的团子,迟疑地抬头,看向悄悄对她眨眼的青年。
她:“……”
稚唯抗拒,她不想看孩子,更不想担责,与其含糊应承、敷衍了事惹公子扶苏不悦,不如直接明言拒绝,当下她也不怕得罪长公子,果断摇头。
扶苏倒也不急,温言对学室校长道:“对了,夏家阿妹的事程令史应当有所耳闻,她若是有什么需求,只要不防碍到学室,令史只管应允,若有拿不准的,便来报给我。”
程令史微讶,多看了眼某个陡然瞪大眼睛的小女子,想到内史最近热热闹闹的“暖冬”工程,捋着胡子想了想,答应下来。
反正长公子都这么说了,那必是有事公子给担着,他还担心什么?
而稚唯:“……”
当青年再次低头看向她时,稚唯面色沉重地点头。
对不起,不是她立场不够坚定,而是对方给的自由度太高了。
青年和小女子打哑谜的动作没有遮掩,瞒不过在场众人。
程令史旁观者清,稍微想想就能猜到长公子和夏稚唯只是在做一场内容不甚明确的交易。
但其他公子公主不知道。
他们只看到,向来公正严明的长兄特意出言嘱咐令史并给出特权,却不是为了作为弟妹的他们,而是为了一个陌生的小女子!
一时间,稚唯持续迎接着几道泛酸、好奇、不满的眼神注视。
不过她也不在意就是了。
给弟妹办完入学手续的长公子没再多言,轻飘飘地离去。
改户籍这一项已经省却,程令史便直接叫了位较为年轻的令史来带他们去教室。
虽然一些细节不同,但大秦学室总体还是按照年龄与学识进度分班,稚唯对此并不陌生,很快就在令史的介绍中掌握了学室的教室分布。
他们六人作为插班生,被分在人数相对较少的乙号地字班。
此时教室里已陆陆续续来了些弟子,看着令史在非入学时间带来陌生同窗,纷纷疑惑不已。
面对诸多目光,除了年岁最小的芄兰略有些瑟缩拘谨,宫廷长大的几人早已习惯了被注视,对此毫无反应,更是丝毫没有要做自我介绍的意识。
稚唯不欲太过突出,乐得当个隐形人,安静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下。
[可惜了,也不知道这平静能持续多久。]
“喂!”
稚唯充耳不闻,自顾自地整理着书案。
系统一算,呵呵道:“这也太等不急了吧?”
显然,威望深重的长兄一离开,某些弟弟就憋不住了。
“喂!你……”
稚唯发现她想要摆出笔墨有些困难。
看着空荡荡的书案转眼间铺满各式各样的零食,稚唯沉默两秒后,转头问茹藘、芄兰和坐在周围的弟子们:“你们吃吗?”
教室里的人为这不同寻常的开场白怔愣当场。
想找茬的某人也被噎住。
稚唯暂时不认识其他弟子,便随手拿了块点心,边拆外面的叶包,边对两个小公主解释着。
来教室的路上她已经向带路的令史打听清楚,上午的文化课要一直上到正午,中间的休息时间很短暂,而且学室还是一日两餐。
“现在不吃点,等下肯定会饿。”稚唯总结道,并信誓旦旦,“不信你们问其他弟子。”
乙号地字班的弟子皆是十一岁以下,这个年纪能考进学室里的,或是天资聪颖,或是富有家学或家财,但不管脑袋怎么长,彼此间智商有如何差距,身体发育总是符合生理规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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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单说,稚唯不信这些半大小子中午不吃饭能不饿,就算不饿也一定馋。
听到稚唯的话,又见这小女子现场吃东西的行为不是作假,渐渐便有弟子附和出声。
“饿啊,怎么能不饿……”
“而且令史有时候还不下课呢!”
“说起来,我们下午是不是有武学课?”
“啊!要命啊!”
教室里埋怨声此起彼伏,别说茹藘和芄兰两个小公主了,煕荣和舜华都听懵了。
“什么?一、一日两餐?真的吗?”
难道长兄把他们扔来这儿,真是要他们来吃苦的?
两兄弟欲哭无泪。
丝毫没发觉他们的注意力已经被从“长兄为什么看重这个小女子”“难道这也是父王的女儿”等等猜想中拉扯开来。
两次出声不是被无视就是被打断,胡亥气急败坏,拍着书案大声道:“怎么可能?!本公……我看谁敢饿着我!就让父、阿父把他们都杀了!”
教室里顿时一静。
胡亥以为自己震住了大家,得意地看向夏稚唯,结果看到对方在无动于衷地啃糕饼。
胡亥:“?”
“哧!”
胡亥愣了一下,登时大怒:“谁在笑!”
“我就笑了,怎么了?”一弟子毫不客气地嗤笑出声,“还杀人……真是无知小儿,汝视秦律何在?!”
“就是啊,”另一弟子无语接道,“也不知道你是怎么考进学室的。”
“说不定人家是靠阿父呢?”有人嘲讽道。
“哎,不能这么说,”另一弟子装模作样反驳道,“也许是靠大父呢?”
“哈哈哈哈哈!”
教室里其他弟子相继大笑出声。
胡亥气得面红耳赤,此时他眼里已经没有夏稚唯,更顾不上老师(赵高)的提点,满心满眼都是要把这些胆敢嘲讽侮辱他的弟子全都处决掉。
“大胆!秦律又如何!我——唔唔!”
胡亥刚一开口,熙荣便是眼皮一跳,立马伸手捂住他的嘴。
然而还是晚了。
“秦律又如何?”教室正中一弟子放下手中刀笔,冷声道,“好大的口气,不如报上名来?让我们看看你是谁家子弟?”
“唔唔唔!”
熙荣面无表情看着还要叫骂的胡亥,死死捂着他的嘴不放。
舜华声音低微,语气幽幽地道:“竟被言及长辈,都是阿弟口无遮拦之过,此事我会一五一十禀告给长兄。”
胡亥当即噤声。
稚唯冷眼旁观这场闹剧,看胡亥急躁
易怒、暴虐凶残的表现,看熙荣、舜华两位公子出面行礼致歉,言辞恳切,平息众怒……
她慢慢咽下最后一口吃的,擦拭干净手指,铺开空白竹简,提笔准备练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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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统憋不住问:“阿唯是故意的?”
[故意什么?]
还能是什么?系统:“明知故问。”
[无视他确实是故意的,但让他会触怒众人……还真不是。]
稚唯似笑非笑道。
她不善谋略,顶多想借着零食的引子,顺势而为,拉近和两位小公主的关系,减轻自己看孩子的任务负担,但要说她能算到胡亥会引起众怒,那就高看她了。
倒是让她借此机会看清另外两位公子的品性。
[只要别都是胡亥那种拎不清的就行。]
从得知自己和胡亥成为同窗后,稚唯自觉安宁的上学生活恐怕会离她远去,这让她把要求放得很低。
系统委婉道:“但是秦一世这种……想要找出第一个,也挺难的吧?”
[……你说的有道理。]
至于两位公主。
芄兰揪着茹藘的袖子,小声道:“阿姊,那个是什么?”
茹藘顺着阿妹的小手指向,认真对着陌生阿姊书案上某个被包得严严实实的吃食看了半天,最终憋红了脸,以气音回道:“阿姊也不知道……”
“这个不行。”
稚唯耳尖听到小姐妹的对话,放下笔,将芄兰好奇的点心挪到旁边去。
茹藘懵然,老实说,她虽然是公主,但父王的公主实在太多了,她和芄兰并不受宠,“想要的东西被拒绝、被人先一步抢走”这种事在宫廷中发生过很多次。
但她对外好歹是公主,面前这个就是普通小女子。
可、可长兄好像又很偏爱她……
茹藘有些纠结,但为了芄兰阿妹,她打算撑起公主的架子强要过来!
“我就要——”
“你们俩在吃药吧?”
“啊、啊?”
茹藘被问得猝不及防,大脑反应不过来,眼睁睁看着陌生阿姊稍微凑近她和芄兰,轻嗅几息后,断言道:“这药味……你们前几天吃凉东西了?”
芄兰闻言惊呼道:“阿姊怎么知道?”
茹藘下意识拉着阿妹的小手,严肃道:“不要对谁都叫阿姊。”
芄兰眨眼:“哦。”
稚唯被逗得一笑,指着芄兰好奇的点心道:“绿豆糕性凉,不适合你们现在吃。”
芄兰茫然回道:“那我们能吃什么?”
稚唯挑出两块山药糕给她们。
于是,在教室乱糟糟的背景音下,三个女孩趁着还没开课,先一人啃了块糕饼。
虽然这些公子公主来咸阳学室上学的行为比较低调,但他们本人并不算低调。
而且,按照规定,学室弟子要统一吃住在学室里,外宿、归家需要提前跟令史报备请假,可稚唯等人不
用。
如此几天后——
好消息,其他弟子看出他们身份特殊,加上第一天因为胡亥闹出的不愉快,大家不怎么主动搭理他们,稚唯成功隐形。
坏消息,因为她和熙荣等人于同一时间入学,在其他弟子眼里,他们六个被绑定了。
让人哭笑不得的是,因为稚唯在学室的自由度比公子公主还高,导致其他弟子误以为她在六人中是身份最高的那个,就更没人敢来招惹她了。
稚唯需要面临的针对基本来自同一个人。
比如第一天分糕点。
胡亥正值心情不好,直接破口大骂:“什么贱吃食!就这种东西也好意思端到我面前!”
稚唯轻描淡写:“哦,那你别吃。”
正好她不想要给他,多出来的,稚唯顺手就分给了学室的仆役。
还有胡亥得知她是女医后,立马摆出轻蔑和恶劣的态度,指使她道:“我今日不舒服,你不是懂医术吗?赶紧来给我看看,要是治不好……”
稚唯举起了她寒光闪烁的金针。
胡亥:“???”
这种找茬行为,偶尔来一次还能当笑话看,天天这样,稚唯烦不胜烦。
直到某次上武学课前,她发现自己要用的木剑被折断了。
稚唯懒得听令史和稀泥,一下抽出令史腰间的青铜剑,劈开了学室院中一人合抱粗细的树。
震惊四座的同时,芄兰兴奋地拍手:“哇哦!”
完全无视了半边树干倒在她胡亥阿兄的鞋尖前。
而稚唯,得到了好几天的清静。
稚唯:咦?学会了。
倒是系统免不了担心:“虽说对方行为无耻,但明面上也是大秦公子,阿唯这样做,不会让那位不愉吧?”
[你想多了。]
五个公子公主在咸阳学室,稚唯不信学室里没有王宫的眼线,对方或是教习的令史,或是打杂的仆役,或是隶臣妾……
但她自始至终没有改变对胡亥的态度。
究其原因的话,那就是,在秦始皇在位期间,胡亥、赵高亦或是李斯,都翻不起浪来。
稚唯在学室的时候与熙荣、舜华渐渐增进交流,而每隔半个月,就会有大秦公子来学室检验弟妹的学习成果,这个人可能是扶苏,也可能是公子高、公子将闾等等——基本可以确认此项检查任务就是长公子下发给成年弟弟们的。
稚唯因此对大秦王室的了解与日俱增。
公子扶苏无疑是秦王政全心、尽心培养的长子,可对其他孩子并不是完全的放养,或者说,这位雄才大略的帝王是将选择交付给各位公子自己手中。
学习?
爱学不学,全靠自觉。
未来成就?
如果想干实事,挣得荣誉和爵位,那秦王政不吝于给予锻炼的机会,评判公子是否真的有能力;如果选择清闲自在,安稳度日,那秦王政也随其心意,只要别犯法危害国家。
公子扶苏对此毫无异议,甚至欣以为然——这点暂且不提。
稚唯心知肚明,她在秦王政心目中的定位是臣子,可胡亥显然不是秦王政选择培养的目标,那她就不可能是对方的磨刀石,而在她能做出贡献的前提下,上位者也不可能放任胡亥作践她这个臣子。
[所以你就别操心了。]
稚唯安慰系统道。
等开春后,她就不打算频繁去学室了,与其把关注点继续放在胡亥身上,不如关注一下即将开始的春播。
“好吧。”系统果断扔下操心,激动地问道,“确定现在就要提交任务吗,阿唯?”
[提交。]
“叮!【为即将到来的冬天预备防寒保暖措施】限时任务结算中——阶段任务结算中——
保暖措施得当……新农具、水利设施升级,促进灌溉效率,节省人力……提高咸阳基础健康水平……
结算结束,限时任务完成,评级[优秀]!”
“叮!持续进阶任务【2000/2000】完成,开启新阶段【0/3000】;医学成就持续累积,当前进度已达1605/3000,请继续努力!”
“叮!综合奖励发放中——
[种植技能]:增加产地内药植产量20%(限制条件:产地必须是属于任务者的田地)。
药植品种检测插件(正在安装);酒精套餐×50,一次性针灸针(板)×30。”
叮叮当当的播报声音异常令人愉悦,而奖励中有稚唯想要的农业相关,算是得偿所愿。
系统义正言辞反问道:“明明标注的是‘药植’,哪里跟农业有关?”
稚唯顿了一下,立马会意过来,改口道:“统你纠正得对,奖励说的分明是‘药植’。”
系统咬着字眼反复强调:“没错,是‘药植’。”
“走!”稚唯搓搓手,背起药箱,高兴地奔向自家粮仓,“我们去试试那个插件好不好用!”
如今天气回温,冻硬的土地变得逐渐松软,夏家翁媪和韩林等商队成员带着雇佣来的帮工一起去开垦土地,正值夏家无人,方便稚唯行事。
夏家粮仓里储存着山药、芋头和甘蔗,稚唯站在空地处,先从药箱里随便取出一些中药饮片,放在手心。
“这样行吗?”
“应该可以。”系统开始操作起来,“开启药植品种检测插件……”
“已检测成功,结果为【良级甘草】。”
稚唯又陆续试了好几种中药,甚至还随手拔了根草进行检测,确定出“药植品种检测插件”会将品种分出劣、平、良、优、特优五个等级。
“那现在我们试试……嗯,这些’药植‘。”
稚唯左右手交替拿起一根甘蔗、一块芋头、一根山药,让系统进行检测,分别得出良、良和优的评级。
这说明她钻系统奖励的空子是可以的!
“好哎!这样的话,就能区
分出那些是品种优良的……然后着重种植!”
稚唯想了想,试探着抓起一把小麦,让系统检测。
“啊这,”系统满头问号,“阿唯你确定?”
“当然,”稚唯肯定地道,“麦芽、稻芽、谷芽都是消食药,所以这粟米怎么就不是‘药植’了?”
“我不是说这个……”
医学系统当然知道哪些能入药,它不知道怎么解释,索性检测后直接放出结果。
“良良良良劣优良平平特优良良平平平平……”
一长串评级差点儿把稚唯看得头花眼晕,快要不认识“良”和“平”两个字了。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快关了吧!”
稚唯闭眼休息会儿,苦恼地问:“就没有什么办法能进行批量检测,直接筛选出特定的评级吗?”
系统无奈地回答:“很遗憾,现在插件的功能做不到啊。”
“那也就是说……”
稚唯环顾着满仓的山药芋头和甘蔗,以及少量的粮食粮种,想到这样的粮仓夏家还有一座,登时语塞,久久沉默下去。
系统等了会儿,小声问:“现在开始吗?别忘了,你还要种菘蓝那些药植,不抓紧时间检测,怕是赶不上春耕。”
“谢谢提醒,”稚唯深呼吸一口气,含泪咬牙道,“就现在,开干!”
两个小时后——
系统期期艾艾地问:“阿唯,还、还继续吗?”
稚唯捂着眼睛,表情生无可恋。
“呜呜呜好想变成八爪鱼啊……”
“可是阿唯你用得最多的是眼睛吧?要变也得是——”
“求求你闭嘴,你是魔鬼吗?”
〈90〉
夏家翁媪和借住在夏家的韩林是最先发现稚唯的异状。
废寝忘食把自己关在粮仓什么的,怎么看怎么觉得不对劲。
而在“自闭”了一天一夜后,突然就说已经把不同品质的粮种区分开来什么的,更是让人觉得匪夷所思。
夏翁斟酌再三,试图婉转劝说女孙:“阿唯啊,咱家不缺粮食,就算那高产作物种不出来,或者种出来但产量不大,那也无妨。是吧,良人?”
夏媪赶紧附和点头:“是啊是啊,阿唯,你别有压力,咱家又不需要你挣什么爵位,哪怕是为了其他黔首吃饱肚子……那也得一步一步来嘛!”
韩林加入劝说的队伍:“以阿唯你的功劳,就算玉延等作物产量不大,官府亦不会追究什么的。”
稚唯持续检测了十几个时辰,整个人神情恍惚,眼前仿佛一直有重影闪现,精力不济就难免反应迟钝,闻听到其他三人的担忧,第一时间没做出回应。
夏翁和夏媪对视一眼。
“我这就去把粮仓锁了。”夏翁沉声道。
锁什么?她还没检测完呢!
稚唯一个激灵回神了,连忙拦下夏翁:“别啊大父,我还没忙完!”
“
你看看你这样!还忙什么忙?赶紧睡觉去!”
夏翁指着黄昏下的水盆,让稚唯看她自己眼下的青色,虎着脸赶人。
稚唯讪讪地摸了摸鼻尖,为避免被认为是走火入魔,她无奈答应下来:好吧,那我睡一觉再起来干……但是大父!我好不容易分出来的粮种,你可别给我弄混了啊!?_[(”
老者头也不回,摆摆手示意自己听见了。
稚唯一放松下来,当即哈欠连天,“那我去睡觉了,大母。”
夏媪好笑道:“快去吧,等会叫你起来吃饭!”
“我不吃了我不饿……”
稚唯嘟囔着溜进卧室,一头倒在床上。
韩林目送小女子进屋,见夏媪准备淘米,故作开玩笑地问:“夏阿母,阿唯现在分得清五谷了?”
“嗯,熟的可以。”夏媪没当回事,同样玩笑着回道。
可是以方才阿唯的言语态度,分明是对她区分出的粮种好坏尤其肯定。
这是为什么呢?韩林若有所思。
稚唯一觉睡过黄昏和黎明,第一天晌午才醒。
她本打算继续去检测“药植”,没成想,夏翁和夏媪不在家,韩林却在。
“林阿兄有事找我?”
商队历经一个冬天的沉淀,在咸阳的生意已经步入正轨,现在正是韩林忙碌的时候,大白天却闲散在家看书,除了是因为特意等她,稚唯想不出别的理由。
韩林:“确实有事。”
过去的秋冬时间也是韩林和夏稚唯的合作磨合期,他们摸清了彼此的品性,对各人要做的事,心里的理想等等,皆心里有数。
加之以夏子推为纽带的人情、利益关系……
他们可以说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于是,当韩林发觉稚唯身上的异状,便没太多顾虑,直言问道:“我想知道,阿唯是如何区分粮种优劣的?”
稚唯也在左右考量。
她早些时候五谷不分的情况是蒙恬等人都知晓的,无法撒谎。
她是可以说粟稻等粮食同样是药植,以此把这项能力推到“得天所授”上面,但……恐怕在这个时代没几个人会相信这种说法,而且还可能会与她一直营造出的“她已不能随便与’天‘沟通”的意象相违背。
系统和药植品种检测插件是无法透露的。
所以,她根本无法用普罗大众能接受的理由解释自己为什么突然就会区分粮种好坏。
虽然她一口咬定,坚持“粮食同样是药植”不是不可以,但如果能有更好的说辞……
稚唯看着主动送上门来的韩林,眨眨眼,露出了良善的笑容。
韩林:“……?”
没有第三人在场的粮仓,稚唯向韩林展示着整个检测的过程。
“看,就是这样!”
可在韩林看来,小女子就是用手触碰着一根玉延,并盯着它看了不到一息后,然而告诉他这根玉延的品级很普通……
韩林:“???”
带着商队走南闯北,应付过冠冕堂皇的贵族,打发过说着土语的越人,甚至跟面相异于中原的“蛮夷胡人”打过交道的青年,诡异地陷入了无言的状态。
“那么,”韩林艰难地问着废话,“阿唯是怎么做到的呢?”
“不知道。”稚唯理不直气也壮道,“反正我就是会了。”
韩林:“………………”
缄默半晌,韩林颔首,选择放过自己,自说自话道:“明白了,是因为阿唯心善,无意间救助了一位流落人间的仙家,对方投桃报李,传授给阿唯识别粮种好坏的能力。”
稚唯听着这很有时代特色,并充满寓言味道的“一句话小故事”,缓缓笑起来,主动配合道:“需要怎么做,我都听林阿兄安排。”
“那阿唯就‘生病’几日吧。”
韩林也不客气,说到底他这样做都是为了给稚唯打掩护。
“好,”稚唯快速想出几种令人表面上变得虚弱的办法,并努力完善细节,“喝药的话会有药渣残留,还是扎针吧,我会暂时用针刺手法改变脉象,让自己‘卧床不起’,到时候麻烦林阿兄替我延医问药。”
韩林不禁侧目,清咳两声道:“倒也不用对自己这么狠,装一装就是,我会在外面散播言论,你在家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恐怕不行。”稚唯耸耸肩,提醒道,“林阿兄忘了?我与太医丞夏无且有些交情,若是听闻夏家请医,他怕是会主动前来。”
韩林皱眉,喃喃道:“确实差点儿忘了……”
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但稚唯一人都知道,夏太医好糊弄,可他所代表的是秦王政。
这就意味着,他们的谎言需要瞒过秦王政才行。
韩林对此并不紧张,反而笑起来:“看来我们得把这场戏做得漂亮一些。”
“尽力而为即可,不用太过较真。”稚唯也不紧张,宽慰道,“稻麦等粮食能入药是真的,大不了我就废些功夫做出几味消食丸药,让大家接受这个理论就是。”
韩林不置可否。
这场粮仓密谈过后,一人分头悄悄开始行动。
怕夏翁和夏媪演得不像,稚唯没告诉他们自己是在装病,只透露自己一定无性命之忧,然后两针下去把自己扎晕。
[统,记得回……]
见同伴半句话没说完就失去意识,系统自主应答:“知道了知道了,一次性针灸针已经回收,放心好了!”
小女子这说晕就晕的本事令知道内情的韩林都吓了一跳。
夏家翁媪直接大惊失色:“阿唯?阿唯!”
等稚唯体温上升到无法忽视的地步,韩林按照提前说好的步骤,抬手弄乱衣襟,一抹脸,换成着急、略慌的神情,飞快推开门,踏着夜色向章家奔去。
此时已是宵禁时分,若要出乡里,必须得有里长、乡长的手书,必要时候还得由乡长或游徼陪着。
但问题来了,方
圆十里,去哪儿找除了夏稚唯以外的第一个靠谱医家呢?
韩林回想着小女子此前对他严肃较真的嘱托:我绝对不喝巫医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更不会接受跳大神!便忍俊不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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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不是他还记得要装出一副担忧的神色,怕是能直接笑出来。
可看着章家着急上火的模样,韩林又是心里一叹,既欣慰这些老秦人对稚唯的感情不作假,又替满身秘密,必须施以谎言遮掩的小女子感到无奈。
不过,按照他们的计划,舆论传播需要时间发酵,稚唯不能“病愈”得太快,所以“延医问药”的速度也不能太早。
当章老丈决定深夜去打扰蒙家的时候,韩林还想着要怎么拖延时间,正巧这时候夏家传来消息:“阿唯开始退热了!”
韩林松了口气,一边在内心忍不住咋舌小女子精准控制“病情”的能力,一边欣喜道:“太好了,等阿唯醒来,她就能自己开药了!否则空等太医来,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一句话打消章老丈求助蒙家请太医的想法。
但令众人失望的是,这煎熬的一夜过去,虽然稚唯不再继续发热,却同样并没有苏醒。
伴随着天亮、天明、日头高升,夏家小女子生病晕倒,卧床不起的消息飞速传出去,引来各方关注。
如稚唯推测的那样,得知消息的夏无且飞速上门,把着小友的脉,眉头紧锁,陷入困境。
“这病来得好生突兀!脉象为何这么虚弱?太奇怪了!”
韩林本想出声附和,引导话题。
然而夏媪先一步狠狠点头道:“谁说不是啊!阿唯又没有受凉吹风,也没有吃什么不该吃的东西,就只有……”
见夏媪说到一半突然顿住,夏无且急忙追问:“只有什么?你得说出来,我才能判断是不是病因啊!”
夏翁叹了口气,接道:“就是前日,阿唯把自己关在粮仓近乎一天一夜……”
夏无且闻言懵然。
“粮仓?她在那儿做什么?”
夏翁和夏媪没说话,他们对女孙口称能区分粮种优劣的事是感到很疑惑,但也知道这种事不宜对外人言,当然不会随意说出口。
旁听全程,任由夏家翁媪以他们真实反应自由发挥的韩林同样没有透露。
现在还不到时机。
他只半真半假道:“那一天一夜,阿唯似乎是没有休息。”
夏太医立马被拉回了注意力,斥道:“胡闹!她才多大?一夜未睡,身体如何吃得消!你们怎么……”
本想斥责这当大父大母的不尽心,但夏无且想到小女子一向很有主见,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重新把脉后,他不确定道:“若是休息不好,的确有可能会引起发热……”
可这通常发生在幼儿或者素体虚弱的人身上,稚唯平日能跑能跳,力气能和同龄的儿郎比一比,会是这个原因吗?
“可她都已经开始退热了,为什么不醒啊?”夏媪
疑惑道。
夏无且无言以对。
“总不会真是困的吧?”找不出病因的太医丞纠结得不行。
系统正时刻观察着同伴的健康指数,并注意收集外界的所有信息,听到夏无且跑偏的猜测,看到他预备开药的举动,立刻准备唤醒稚唯。
“阿唯!醒一下!该你上场了!”
稚唯恢复意识后,先听系统快速复述了一遍自前夜至今的所有经过,才慢慢睁眼。
“大母……大父……”
小女子高热苏醒后的声音艰涩低微,却令众人欣喜不已。
“可算醒来了!”
夏媪连忙端来水,夏无且自觉退到后面让出空间,让夏媪方便喂女孙。
稚唯趁机从系统那里取出针灸针,借着夏媪和被子的遮挡,把比牛毫还细的针毫不停歇地扎入相应的穴位。
这番举动肯定瞒不过夏媪,稚唯不能开口解释什么,只能抿着水,目光歉意地看着大母。
夏媪确实愣住,接着恍然大悟明白了什么,很快调整好身体姿势配合女孙。
当稚唯再度躺下时,她的体温悄无声息继续升高,并进一步产生头晕目眩的反应。
夏媪心疼地摸摸女孙的额头,在她眼神逐渐涣散时,急忙叫道:“夏太医快来!阿唯这是怎么了?”
夏无且赶紧上前,他本想等会儿多问稚唯两句,看能不能找出问题,好对症下药,现在一见小女子不同寻常的奇怪症状,差点儿急眼。
“这怎会如此?!”
短暂苏醒过后紧接着就要昏迷,并开始再次发热,若不是脉搏还算有力,夏无且都得惊觉是不是小女子命不久矣。
“阿唯感觉如何?可知道自己是如何得病的?”
现在夏无且就期盼着稚唯能表达两句自己的感受,或者给他点儿提示。
然而小女子含含糊糊的言语让他摸不着头脑。
“头痛……粮种……不见……”
夏无且没办法,只能问夏家人:“你们可知她是要表达什么?”
夏翁并没有看到稚唯方才的小动作,依旧还认为自家女孙是突然生病,哪怕对稚唯所说的“粮种”惊疑不定,仍在犹豫是否要告诉给夏无且。
夏媪则是没什么顾虑,既然已经得知稚唯生病是故意的,那她当然是顺着女孙的话说。
“其实吧,前天……”
听完夏媪的话,夏无且脑子更乱了。
什么叫“区分粮种优劣”?怎么又牵扯到粮食作物上了?这事跟稚唯生病有关系吗?
救命啊!他只想给小友治病,为什么总是有困难为难他一个医家啊!
夏无且艰难地抓住重点:“粮仓,先带我去粮仓看一眼。”
但夏太医也没种过地,他不事农产,分不清所谓的粮种好坏,看了等于白看,只能排除是粮仓中的东西让稚唯染病的可能性。
“……我还是请治粟内史来吧。”
夏
太医无力而敏锐地发现,小友此病恐怕不是普通的“病”,已经超出了他的能力范围之内,甚至在未明事态之前,只要夏稚唯没有生命危险,他最好连药都别开。
另一边,韩林目送去请治粟内史的侍者远走,借口离开,准备进行舆论工作的下一步。
〈91〉
当治粟内史从建章乡匆匆离开,夏家小女子凭空拥有能分辨粮种优劣好坏能力的消息,陡然被带进大秦中央和宫廷。
伴随着这则消息到底是真是假讨论声的,是逐步发酵的另一则传闻。
“夏家商队最近在咸阳乃至整个内史,到处秘密寻找一位鹤发童颜的老者。”
蒙恬将新得的消息汇报给秦王政与公子扶苏。
“臣派人试探商队成员为何寻找这样的老者,然商队绝口不提原因,似是另有隐情。”
“哦?”秦王政搁下手中的棋子,淡声问,“你是怀疑这‘隐情’与夏稚唯有关?”
“是,”蒙恬补充道,“臣着人在咸阳学室附近打听,的确有人见过夏稚唯与鹤发童颜的老者接触,而且据新安里乡民说,前几日夏稚唯从学室归来,手里提了一小袋杂粮,言谈间曾说过那是别人给的诊金。”
因着小女医对待病患心善又随性,别说碎粮、杂粮,就是哪天拿着块破布头说是诊金,也无人觉得稀奇古怪,乡民们将其视为常态,因此就记不清楚具体是哪日。
“咸阳学室……”扶苏收拾着棋盘,想到什么,插话道,“我记得夏稚唯自七日前就不去学室了吧?”
蒙恬意有所指道:“夏稚唯已经病了五日有余。”
也就是说,算算时间,在与那老者接触过后没多久,夏稚唯就突兀在家晕倒了,而她晕倒之前,曾在粮仓里无缘无故独自待了一天一夜,并具备了辨别粮种的能力。
把这几件事联系在一起,很难让人不在意背后的寓意。
秦王政玩味笑道:“这还真是个……奇特的小女子。”
到底是命格奇特还是境遇奇特,那便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扶苏微微蹙眉问:“她还没醒吗?”
“醒了。”蒙恬给父子一人换上新的温水,想了想,纠正道,“应该说半梦半醒吧。夏太医觉得她劳心费神,就让她多休息,任由她睡,没有开药。”
如果夏稚唯在睡梦中是在接受仙家教导,那确实是劳心费神。
秦王政对此没有微词。
扶苏反倒是不甚认同,叹气道:“如此这般,那她到底是在休息还是在学习啊?”
蒙恬无奈回道:“这也没办法,总不能因为在梦中学习,就硬不让她睡吧?那也不能算是休养。”
倒也是。
扶苏询问秦王政:“阿父打算怎么安排呢?”
秦王政眼都不抬,倚着凭几继续阅览文书,随口道:“你看着办吧。”
扶苏笑问:“您不准备让夏家小女子之后去处理粮种吗?”
“她忙得
过来吗?”秦王政扔掉通篇废话的竹简,换另一册文书,淡淡地道,“事有轻重缓急。辨别粮种好坏,难道治粟内史手底下的人办不到?她口中的’高产作物‘是否高产才是重点。”
扶苏深以为然,不再打扰父王办公,与蒙恬行礼告退。
走到殿外,蒙恬才提议道:“不然还是让治粟内史派几个人去夏家,说不定夏稚唯能把区分粮种优劣的办法教给其他人。”
扶苏反问道:“我给你一本医书,你读完之后会看病吗?”
蒙恬想都不想回答道:“那肯定不能。”
扶苏平静地问:“那你又如何觉得,一个从没有干过农活的小女子,在几日之内就能掌握识别各类粮种的办法呢?”
“什么意思?”蒙恬反应了一下,“公子是说,夏稚唯只是单纯能够知道粮种的优劣,但不知道如何辨别?”
“应该是的。”扶苏浅笑道,“就如父王所说,夏稚唯得到这样的能力,对大秦不过锦上添花……”
“想要让整个大秦受益,还得靠治粟内史等人总结出挑选、种植、改进优良品种的普适规律,再教授给农户,靠我自己是绝对不行的。”
稚唯捏着鼻子,闷头灌下一碗药汤,安慰着担心官府会把她送去种田的夏翁和夏媪。
“折腾这一出,只是为了让我以后再使用这样的能力,能够有理有据,有官府背书,避免有心之人徒生事端。”
“可阿唯也太受苦了呀。”夏翁心疼地道。
“与其等到事到临头再想办法,我宁愿提早麻烦一点。”
稚唯不以为意,她四肢无力地倚着靠枕,精神状态却很好。
“还得辛苦大父大母帮我规整那些礼品。”
她“生病”的日子里,不少人送来慰问的礼物,不管是乡民们送的,还是身份更麻烦的人送的,稚唯都得记录在册,以后再送礼就当作参考,也省得闹出把礼物原路送回去的笑话。
除此之外,久不联系的王离竟然还送来了一封信。
稚唯略去那些关心她病情的话,直接看重点。
“需求酒精和伤药吗……”
夏媪见女孙沉思的神情,好奇问:“怎么了?”
稚唯想了想,道:“大秦要发兵。”
夏媪愣了一下,“对齐国?”
“不是,”稚唯摇头,“应是对辽东与代地。”
在攻打齐国之前,大秦势必要扫清燕赵两国的残余势力。
看样子,王贲很快就会出发,否则王离不会在她生病的时候,向她请求医药支持。
稚唯卷起书信,盘算着酒精的库存。
但除了这点支持之外,大秦的军事行动与她无关。
一月王贲、李信出兵攻打辽东,俘虏燕王喜,燕国彻底灭亡。
此时稚唯在种甘蔗和药植。
三月,王翦老将军在南方降服越君,大秦于此地设置会稽郡。
此时稚唯在种芋头和药植。
四月,蒙恬从雁门郡出兵配合王贲攻打代地,俘虏赵公子嘉,赵国彻底灭亡。
此时稚唯在种山药和大豆。
而王翦老将军也在这时候回到咸阳,因军功卓著被秦王政拜为武成侯。
这是大秦十年以来第一位彻侯,秦人为此振奋不已,街头巷尾都在热议此事。
稚唯就在这种氛围下,被王离紧急而静悄悄地请去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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