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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2 章 公输家后人(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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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什么时候这般口出暴言过啊?!

稚唯头脑风暴,愣是想不起来自己暴言的经过和细节。

在回忆的这点时间里,她和夏媪已经赶到了河岸边,一打眼就先看到两个陌生人。

仿佛夏翁和章邯的对照组似的,两个陌生人也是长者和青年的组合。

只是长者不“老”,青年不“青”。

稚唯忍不住频频扫视着他们。

听声音,长者应该就是夏翁口中的“公输子”,可他言语轻快,满面笑容,浑身散发着一股狂放不羁的气质,也因此,虽然自称“老兄”,且脸上皱纹留有岁月的痕迹,但看起来却比夏翁年轻得多。

青年则是老成持重,任公输子怎么跟夏翁玩笑,一直是板着脸、颇为端肃的模样,似乎是习惯了长者的这幅作态。

在稚唯观察的期间,公输子依然没有停下“输出”。

“夏老弟,你何必如此斤斤计较,老兄只是好奇你们要做的物件,让我看一眼,说不定还能帮上你的忙呢?”

“你赶紧走!”夏翁嗤笑出声,断然拒绝道,“谁信你的鬼话!”

公输子顿了一下,倒也不生气,反而真诚地道:“夏老弟,老兄我保证,这次绝对不给你拆得稀巴烂……”

夏翁霎时间火冒三丈,怒目而视,低吼一声,斥道:“哈!你还敢提?!”

稚唯抚额,见章邯非常给力地拉住夏翁,没让他冲过去动手揍人,便先不凑近过去,而是问夏媪。

“大母知不知道这位……应当是公输家后人?他跟大父是怎么认识的?”

稚唯出口还是问得委婉了,她其实是想知道二人是如何结仇的。

夏媪自然明白女孙的意思,闻言却情不自禁露出复杂的眼神,看着稚唯。

稚唯:“?”

她睁大眼,意外地问:“难不成此事还跟我有关?”

夏媪轻咳一声,说起久远的故事:“那时候阿唯还很小呢。你大父受雇去别的县城给某家做工,当时得了一块好木料,便想给你做个玩具。”

“谁成想当时公输子也在那个县城,还好巧不巧碰到了你大父,又那么巧合地看到了那个玩具。”

妇媪说着说着,表情开始变得忍俊不禁。

稚唯想到方才公输子的”真诚“发言,眼神微妙地问出重点:“公输子把玩具拆了个稀巴烂?”

“不光如此。”夏媪瞄了眼还在争吵的两个人,好笑地道,“公输子将那玩具批得一文不值,却在拆掉后,转手做了个更好的送给你大父。”

稚唯:“……”

啊这,难怪夏翁会气到现在,此事怕会被他记仇一辈子。

“可是以大父的手艺,就算对方是公输家后人,也不应当如此贬低……”

稚唯正疑惑着,心想,公输家的人不至于小气到看见个墨家弟子就上前结仇吧?而且还是为了一个玩具。

这说出去得多掉

价啊。

但她忽然想到公输派最擅长的技术,声音猛地刹住。

等等、不对劲。

是啊♂[]♂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玩具。

什么玩具能吸引到公输子?

稚唯越是想下去,面色越是古怪,甚至自言自语出声:“难不成是那张弩——”

最后的字音只轻轻冒出嘴巴,就被她自己强行咽回肚子里。

对疑惑看向她的夏媪微微摇头,稚唯没有再说下去,一脸平静地转开话题。

她自言自语的音量很小,这边是空旷地带,不至于被人偷听到,但小心些总也不是坏事。

只是记起夏媪口中的“玩具”,稚唯心里却不如面上平静。

[真要命。谁家把防身的弩机当作孩童的玩具啊?!]

系统好奇地问:“弩机?阿唯之前怎么没想起来?”

稚唯崩溃地解释道。

[那是把可以手持的连发弩机,是夏翁送给喜欢往山上跑的‘痴女孙’防身所用,规格非常小巧,威力也不大,就是用来吓唬吓唬人的东西,前年就被压箱底了——不提醒我,我根本想不起来这件事啊!]

系统没明白事情的严重性,懵然问道:“你都说了小巧、威力不大,那跟玩具不就差不多吗?你慌什么?”

[我没慌……好吧,我有点慌。我只是在想怎么处理它……你知道现在大秦的弩机长什么样吗?]

稚唯双目无神地望天,不用系统回答,紧接着就道:[你不知道。我这么说吧,相传,连发手/弩乃诸葛武侯的发明,所以也叫‘诸葛弩’。]

系统震惊:“啊?诸葛孔明?三国?这么久远?”

[你这下懂我的意思了吧?]

稚唯不由得叹气。

[我在蒙恬的军营里见过弩,他们现在用的‘连弩’,发射的是连有绳索的箭矢,跟真正的‘连弩’不是一个东西。

我忘了诸葛连弩是一次同时发射数支箭矢,还是先后连续发射数支箭矢……

被夏家压在箱底的是连续发射的类型,它再是看起来像个玩具,也逃不过它是军事造物的本质。

这个东西藏在我家,你说要是让章翁他们知道……]

稚唯使劲磨牙,哪怕夏翁是墨家子弟,她也还是要吐槽。

[公输家和墨家是要闹哪样?!]

如果连弩是现在才制造出来的,稚唯有的是妥帖办法将其交给统一后的大秦,最好是拿它用来对付匈奴。

但要是让蒙恬的情报机构查到,连弩早就被发明出来,是公输家和墨家一直在隐瞒,不管这隐瞒是刻意还是无意……

[你猜秦王政和大秦朝臣会怎么做?]稚唯幽幽地问。

系统也幽幽地答:“我猜,公输后人和墨家传人,以及两家所有的技术人才,都会被大秦官府强制征用。”

那就是硬给官做、不做还不行的节奏。

控技术倒还在其次,主要还是为了防止两家有异心,或者被

别的势力所掌握,

系统先建议后安慰道:“要不把那连弩毁了?说不定你们搬家的时候,夏媪就已经把它扔了呢?”

[大母不会扔属于我的东西。而且,毁了它并不能解决根本问题。]

系统天真地道:“销毁掉以后,不就没人知道了吗?阿唯不是也一直瞒着马镫三件套呢。”

[已出现的东西和未出现的东西,那能一样吗?]

稚唯看向岸边吵架的两位老者,有些无语。

[况且连弩的发明者又不是我,我费劲儿瞒着有什么用啊?]

得公输子有这个意识才行啊。

鬼知道他这些年有没有把连弩的存在透露给夏翁以外的人呢?

蒙恬能在七国还未统一的情况下,把夏子推是“南洋商人”的实情扒出来,虽说此事有她这个不安定因素在……

但以公输子这张扬的个性,调查他的往事对高度集权后的大秦无非只是时间问题。

系统听完稚唯的话,看看跟顽童似的公输家后人,立马转口道:“那我觉得指望他,嗯,不太行。”

[哈、哈。]

难题放到跟前又无法逃避,稚唯调整心态,自我调侃道:

[不过大秦官府真要强征两家传人,那还是墨家更倒霉一点。]

毕竟墨家有钜子这样的领头者,哪怕墨家现在分成三个派别,只要钜子发话,名以上就能号令所有墨家弟子。

说大秦君臣不为之心动,系统都不信。

系统:“……?”

小小捉弄一下系统,稚唯趁它没反应过来,中断和它的交流,改为跟夏媪通气。

“大母,我们得把公输子留下来。”

怎么这么突然?为什么?

夏媪想问原因,但见女孙严肃而讳莫如深的态度,她暂且压下疑惑,警惕地巡视周围,小声道,“这里是秦人的地盘,不太好办,大母只能试试。”

稚唯:“……?”

“等等、大母,”她赶紧拉住蠢蠢欲动的夏媪,哭笑不得道,“我的意思是,暂且将公输子留在新安里做客。”

很感动大母支持她一切行为的做法,但她并不是要“留下”公输子的性命啊!

夏媪“哦”了一声,身体松弛下来,随意道:“留他还不简单?你不是让你大父研究什么水碓吗?”

稚唯深以为然,点头道:“我也是打算用这个理由。”

说完便走上前去,跟夏翁打过招呼,假装不知缘由,询问公输子二人的身份。

“大父不是在和邯阿兄试做水碓吗?这两位是?”

夏翁张了张口,却被公输子抢先接过话去,饶有兴致地问:“小女子是夏老弟的女孙?水碓是何物?”

不等稚唯回答,他指指仍在河里运转的水车,和被章邯、夏翁搬到河边的踏碓,敏锐地抓住要点:“可是要把这两个物件结合起来?”

夏翁暴躁地回怼:“关你什么事?你

们师徒没事就赶紧走!小心天黑后让游徼把你们抓到官府去!”

游徼是乡里的警卫队长,负责抓盗贼,维护当地治安。

天黑以后,各“里”要关闭闾门,若无人收留公输子师徒,证明他们是良民,哪怕师徒二人随身携带着“传”“验”,也会被当作可疑人员拿下,最轻也是被赶出“里”,接着是乡……然后一路被赶出咸阳。

露宿野外可不是什么安全的事。

夏翁拉住身旁的章邯,警告道:“告诉你,这小子的阿父就是此地乡啬夫,你们想蒙混过关,没门!”

无辜被搅进战局里的章邯:“……”

他嘴角一抽,配合夏翁,简言道:“阿父和游徼亦是职责所在。二位还是尽快离开,去找馆舍住宿吧。”

公输子摆手笑道:“无妨无妨,我知道夏老弟心软,别人不收留我们,他也肯定会收留的。”

夏翁冷呵一声:“我收留……”个屁。

但话未说完,就被小女子的声音打断:“那是一定的!”

夏翁:“???”

他难以置信地看向女孙,不相信以她的聪慧,看不出他跟公输子合不来。

稚唯假装没看见自家大父控诉、委屈的眼神,笑意盈盈道:“我大父人可好可好了,既然你们是远方而来的旧识,他一定会让你们留宿的。”

人可好可好的夏翁:“………………”

听不到下文,稚唯微笑着回头问:“是吧,大父?”

“……”半晌,夏翁终是硬憋出一个单音,“嗯。”

公输师徒闻言,不禁重新打量起本不起眼的小女子。

“还是小女子心善啊。”

公输子笑得颇具深意,见夏老弟机敏地把人挡在身后,暗含警告地瞪他,笑容更是不加掩饰。

面容老成的青年见状,无声叹一口气,主动踏出一步,替失礼的师父拱手致谢:“邓芒在此和师父,多谢夏家翁孙。”

稚唯拉着夏翁回礼,对大父的别扭暗觉有趣。

她倒不是非要委屈夏翁。

春秋战国时期礼乐崩坏,指的是各诸侯国抛弃周礼,争霸天下,社会将要形成新的秩序规则,并不是指礼仪崩塌不在。

当下称呼中能被冠以“子”的,无不是受人尊敬的学者或某一领域的杰出人物,比如孔子、墨子、荀子。

别看夏翁表现得气怒暴躁,但既然他称对方为公输“子”,显然是打心眼里认可对方的实力配得上公输家的名号。

在稚唯看来,两个老者的吵架更像是损友之间的斗嘴——夏翁真碰上厌恶的敌人不会是这么不冷静的状态。

单凭这一条,稚唯就不可能放走公输师徒,哪怕留不下人,彼此结个善缘也好。

别说大秦君臣了,她也着实很眼热公输家的机关术啊!

系统不忍直视:“阿唯你收敛一下火热的眼神,薅羊毛是不是很上瘾?”

[那必须的。没有逮着单个

人薅是我最后的善良。]

仗着自己年幼,且公输子对新器物似乎格外充满兴趣?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稚唯仰着头,大胆询问道:“大父和邯阿兄想要利用河流的自然之力,来推动踏碓、石碾、石磨等农具。不知长者可有见教?”

夏翁和章邯同时灵光一闪,是了,石碾也是可以的。

而公输师徒对视一眼,名为邓芒的青年率先道:“想要掌控自然之力,不愧为墨家,何等狂妄。”

听不出对方是赞扬还是讽刺,稚唯毫不畏惧,回道:“可事实证明这是可行的,不是吗?”

公输师徒无言以对。

确实,水车现在就在河里摆着呢。

若非路过建章乡时亲眼所见,他们又怎么会不受控制地停下脚步,一路问询“何人所做”,然后被吸引至此。

不管这番话从一个小女子嘴里清晰明了又大无畏地说出来……

公输子收敛起些轻率的笑容,对稚唯的问题认真回道:“见教谈不上,但若是想实现你……大父的想法,直接引动河水之力很困难,少不了要在这水车上加置机括,以作中转。”

公输大家话语中间的停顿意味深长,然而稚唯并不在意,将青年的探究目光一并忽视,揪着夏翁的衣袖,紧张而腼腆地试探问道:“那,不知长者可否教我们如何加置机括?”

“这个嘛……”

稚唯不等拿捏姿态的公输子说完,转头对夏翁和章邯扬起笑脸,开怀道:“大父和邯阿兄不必忧心,有公输先生和邓阿兄的帮助,水碓什么的,肯定很快就能做出来,到时候乡民们、甚至更多黔首们,就不必像如今这般劳苦了!”

公输师徒:“?”

夏翁挑眉,捋着胡子不停点头,舒心笑道:“我女孙说得对,此等利国利民的大好事,相信也不会有人舍得拒绝。”

章邯则是当即恭敬地行以大礼,深深躬腰,郑重请求道:“邯以卑微之身,惭忝新安里乡民及天下黔首,还请公输前辈不吝赐教。”

公输师徒:“???”

稚唯又看向夏媪,甜笑道:“大母,今日各位长者、阿兄必然辛苦,我们去为他们准备餐食吧?”

夏媪闻弦歌而知雅意,提议道:“就用新做出来的菽浆和菽团可好?”

稚唯重重点头,故作小儿垂涎之态,欢快道:“那自然好,没想到菽做出来的美食那样香醇留齿、软嫩可口。而且这还是章家陨阿兄所创,别的地方都吃不到呢。”

从来没经历过道德绑架加福利待遇而被安排得明明白白的公输师徒:“………………”

当真是。

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呢。

“利国利民”“帮扶黔首”的高帽子扣下来,再有章邯当面谦逊请教,公输师徒还能怎么办?

只能捋起袖子认命干活。

没事,他们本来对改造水车就有兴趣,这也算是得偿所愿……吧?

公输师徒如此安慰自己。

〈61〉

稚唯到家第一件事就是去翻找那架小型连弩,并对不明所以的夏媪讲解此事的严重性。

虽然她大父大母在多数时间都很冷静,甚至背负着“韩国贵族后裔”的秘密不想让她知道,但真论起对大秦的了解,或许他们都不如她。

听完稚唯的解释,夏媪摆弄着那架没有得到养护而已经陈旧得不成样子的连弩,皱眉道:“这东西真能引起秦人的忌惮吗???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稚唯并不意外夏媪的轻视。

所有的发明创造在弱小、萌芽时期,可能都会面临这个问题。

就像火药,最初也因为威力不大而不受重视,进而得不到官方支持,研究改进的过程就变得非常漫长。

她这只连弩的伤害性很小,在夏媪看来确实如同玩具一般,或许拿出去,一些秦人也会这么认为。

但稚唯觉得这其中一定不包括某些军事家和政治怪物。

“不管怎么样,”稚唯决心道,“这东西必须先妥善处理掉。”

得亏现在还不是秦始皇回收天下兵器的时候,否则赶上被秦吏挨家挨户搜查,那才是真的不好办。

“东西好处理,”夏媪手上稍微一使劲,木质的连弩机身就几l近崩裂,“公输子那里要怎么说呢?”

“让大父晚些时候跟他聊吧。”

搞技术的人在某些时候都比较单纯而敏锐,公输子曾经见识过夏翁的手艺,对他的创造理念有所了解,如今再亲眼见过水车……

恐怕对方已经察觉到除了夏翁之外,藏在水车制作背后的影子另有其人,并隐约怀疑是她。

但还是那句话,他拿不出证据。

稚唯暂时不准备暴露自己。

在面对大秦官府的问题上,墨家与公输家面临同样的现状,夏翁身为墨家子弟,由他出面提醒公输子再好不过。

夏媪倒是好奇问女孙:“阿唯不想把连弩交给秦国吗?”

“现在不行。”稚唯示意东方,“也不需要。”

秦国的下一目标就只剩下齐国,据历史记载,齐王最后会投降,齐地黔首基本没受战争之苦。

“而且我又不是秦人。”稚唯小声道。

所有国家的黔首在她眼里都一个样,在这场兼并战争里,她已经在医学方面帮了秦国,军事方面她就不是很想干涉。

夏媪倒是觉得无所谓:“秦国大势所趋,单单一个连弩的出现,并不会影响战局。”

潜台词就是,齐国早晚会败。

稚唯接道:“既然如此,那就更不用着急拿出连弩了。”

夏媪想了想,忽而笑着说出女孙的心思,道:“多一种杀伤力武器,就会有更多人受伤的可能,这对整体战局当然不会有影响,但对那个受伤的人来说,就是百分百的痛苦。阿唯是这样想的吗?”

稚唯无奈道:“大母,我是那么善心泛滥的人吗?”

“会为他人受伤而动摇、忧虑是好的本性,如何称得上是泛滥?”

对自家女孙开了十八倍滤镜的夏媪坚定否决道。

“好。”稚唯不争论这个话题,叹气问,“今晚吃什么??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夏媪玩笑着反问道:“不是你来做吗?大母又不了解豆腐。”

稚唯:“……也行。”

既是犒劳大家,那必然要做得丰盛些,但条件有限,稚唯不用考虑太多就定下菜品。

“豆腐炖鱼汤、清炒豆芽、煎豆腐、小葱拌豆腐,山药小米粥,然后再炖个芋头鸡汤?家里还有卤味。再不够就吃豆花、喝豆浆吧。”

“这还真是豆腐宴。”夏媪感叹道。

临时打猎时间不够,鸡、鱼可以和乡民置换,豆制品就从章家拿。

夏媪带着粟米出门,顺带邀请章家人来吃饭;稚唯在家烧水、割豆芽菜,处理山药和芋头。

等章媪跟着夏媪回来帮忙,晚饭准备起来就更加迅速。

只是她们再快也没有人来得快。

见原本在河岸边的四人,连同章家父子一并到来,稚唯眨眼问:“总不会是急着来吃饭吧?”

“那当然不是啦。”章郧解释道。

水车本体沉重,前段时间刚把它安置好,废了乡民们不少力气,且它的运转关乎着农田的灌溉,现在最好别轻易挪动它。

恰好此前在做水车时,为了确保一次成功,夏翁曾经先试制过一架小型的,如今还摆在夏家院子里,与实体的水车是等比例大小。

“改造四人组”就先根据水车和踏碓等农具的实物,构思整体架构,画下设计图,等到实践这一步,再回到夏家用小水车做实验,看哪种设计可行。

章郧对稚唯偷偷摸摸道:“阿父对此很是关心,好不容易处理完公务,搁下刀笔就往河边跑。”

稚唯往鸡汤里撒了几l颗枸杞,笑他:“那陨阿兄呢?”

章郧嘿嘿笑:“磨了一天菽浆,也该让我歇歇。所以我就和阿父一起过来了。”

一时间,夏家可谓是极其热闹。

前院里,刨木头的动静混杂着夏翁和公输子为设计方案的争执声,以及章老丈和两个青年劝说声,不绝于耳。

后厨里,两位妇媪交流着做菜心得,互相学习,间或吐槽自家良人。

稚唯和章郧是哪边都加入不进去,只能围着锅灶……

“试菜。”

稚唯看着鱼汤,说得脸不红心不跳,还询问章郧的意见:“你们家能吃辣吗?”

“辣?”

“茱萸尝过吗?”

“哦~能吃。”

稚唯跃跃欲试道:“我这里有比茱萸还够味的藤椒,是小叔父从蜀地得来的,不如我们放点尝尝?”

“又是蜀地?”章郧还记得今日稚唯所说,蹲鸱在蜀地长势喜人。

“那确实是个好地方。”稚唯笑笑没有多说,将鱼汤分成两份,往其中一份里加进藤椒继续熬,惋惜道,“放晚了,不正宗,但应该不会难吃。”

章郧

对做菜一窍不通,也听不明白稚唯的话?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只当这是夏媪教的,还夸稚唯心灵手巧。

“原来菽块是这么吃。”他稀奇地看着汤里翻滚的“白玉”。

“不止是这样。”稚唯让章郧去找两位妇媪,“大母那里还有煎的和凉拌的。”

[豆浆是菽浆,豆花是菽团,豆腐是菽块、菽片——章家人取名真的好朴实。]

系统促狭道:“我想知道,以后‘豆干’‘豆皮’他们要怎么取名?”

等几l道汤菜做好,前院终于吵完、啊不是,是终于定下终稿并做出实物了。

眼见着一桶水浇下去,小水车转动后,成功带动小踏碓工作,众人齐齐呼出声。

章老丈很激动,恨不得当天就把大水车改造成功,但望望暗下来的天色,再闻着院中挥之不去的鸡鱼饭味,他使劲按耐住高兴。

“夏兄和公输兄你们都是功臣。明日我便上报官府,争取尽快将所有水车改好。”

“章翁莫急。”稚唯缓声劝阻道,“当下只是水碓制作出来,还有水磨、水碾……而且一架水车大概只能带动一种农具,整条河流两岸的水车具体要如何分配,还需细细商议才是。”

想到还有其他农具也能这么改造,章老丈双拳一握,看着夏翁和公输师徒的眼神愈发炙热。

但小女子的话终是让他冷静下来。

如果说田地是黔首的命,那水就是黔首的血。

哪怕是律法严苛如大秦,仍然不乏有人为了争夺水源大打出手、闹出人命,甚至引发两个、三个村庄之间的集体干仗。

水车起到的远程灌溉作用虽然能缓解农田对水的渴求,但在干旱时候依旧无法完全抵御风险。

现在又加上水碓等造物……

章老丈登时心头一紧。

不患寡而患不均。

别的地方他管不着,但若是建章乡内部协商不好,会严重影响到乡民们之间的感情,这是他绝对不允许存在的事!

想到这儿,章老丈饭都不想吃了,急着要回去翻看河流图。

众人赶紧联合劝留。

当然这里面不包括公输师徒,他们对此地没有感情,只对机关有兴趣。

只是邓芒还维持着礼仪,端坐在席间,等待大家一起吃饭;而公输子已经毫不客气开始动箸了。

邓芒目露无奈,知道没用,但还是悄声提醒:“师父,你很饿吗?”

“废话,又是做工又是吵嘴,饿死乃公了……”

公输子嘟囔着,复又觉得口渴,当下放下箸,改为端碗。

等稀里呼噜一口喝掉稚唯给大家单独盛出来的鸡汤,这才后知后觉惊奇道:“咦,怎么喝着有点甜?”

“放了几l颗枸杞子的缘故。”稚唯也是没有围着劝说章老丈的人之一,闻言解答道。

她对有本事但性情不羁的公输子还挺有好感的,主动问:“餐前喝汤对身体好,长者要再来一碗吗?”

公输子

哈哈笑着把碗向前一递,亲切地道:“那就有劳阿唯!”

“师父,还未相熟,不要随便称呼小女子闺名……”

公输子充耳不闻,甚则提要求道:“老夫这次想喝鱼汤。”

“……”邓芒木着脸坐在旁边。

“可以。”稚唯忍笑接过碗,特意盛了碗藤椒鱼汤。

问就是直觉对方会喜欢。

果然,公输子咕噜一口,顿时“嘶”了一声,感受着舌尖上泛起的鲜、麻、香,他大声赞道:“彩!”

这中气十足的一声瞬间将众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包括一门心思给自己加班的章老丈。

邓芒深深叹气,熟练地按住案几l,正要起身致歉。

稚唯却先道:“长者喜欢再好不过。”随后自然而然地忽略章老丈要离开的想法,招呼道:“各位,汤凉后就不好喝了。大家都是熟人,此间不讲虚礼,不如咱们边吃边聊如何?”

从第一次见面,章老丈穿着麻衣布履出来迎客,稚唯就知道这位老者浑不在意别人的目光,对自己认定的事非常执着。

她便没急着劝说对方,而是补道:“正好用菽块做了很多吃食,等咱们尝过之后,以后也好向乡民们说起。”

此话一出,章老丈肉眼可见变得迟疑了。

稚唯的意思很明确。

你要给别人推广一种东西,说它“好”,那总得先自己了解它,不然平白无故说一通虚的,却说不出具体哪里好,谁会相信呢?

章郧赶紧趁热打铁,卖可怜道:“阿父,我和阿兄忙了一天,都饿了。况且阿母也在这儿……”

收到信号的章媪“温柔体贴”地道:“良人要回就自己回去吧,我跟儿吃完再回。”

独自回家就意味着会饿肚子的章老丈:“……”默默收回要离开的步子。

众人终于是能坐下来吃饭,重新恢复其乐融融的场面。

稚唯跟在场诸位比胃口不大,方才试菜就吃了个半饱,眼下便听着他人对菜品的夸赞,以及对豆制品未来的展望,有一搭没一搭舀着碗里的鸡汤抿着喝。

“小阿唯很无聊?”

稚唯回看正好坐在她旁边的公输子,礼貌笑道:“没有,就是有点累了。长者也辛苦了,晚间要好好休息才是。”

“嗐,那点活计不算什么。”

前头还说自己又累又饿的公输子,在填饱肚子后反而是另一番说辞。

邓芒心如止水听着,心道,夏家小女子倒是胆子大、好脾气,寻常已经懂事的小女子见到他师父这般年纪还不着调,早就避而远之了。

稚唯确实是接受良好,还顺着公输子的话恭维了几l句。

公输子自觉被哄得开心,压低声音道:“我跟阿唯有缘,身上没什么好的见面礼,这个你拿着玩吧。”

察觉到手里被塞了什么扁扁的、长方形的东西,稚唯淡定又好奇。

上次说出类似话的章邯送给她一只机关鸟,那精通机关

术的公输大家会送给她什么呢?

稚唯借着桌案,避开众人的视线,低头一看。

她正好看到的是只有花纹的背面。

好似是个铁制的牌牌,但具体什么金属并不明确。

会是什么东西?

稚唯顺手翻到正面,借着院中的烛光和头顶的月光,仔细辨认着上面古朴厚重的字体。

“钜……子——???”

稚唯轻喃到一半,当即倒抽一口气,差点儿让空气把自己噎住。

[妈耶!]

“我*!”系统同步震惊。

[等等、我别是看错了吧?真有钜子令这种东西吗?那不是文学作品的创作吗?]

稚唯倏地抬头看看跟送完礼后,没事人一样去逗弄徒弟的长者,又缓缓低头看看自己手里的铁牌,瞳孔地震,心声如弹幕一般冲击出来。

[要命啊!为什么墨家的钜子令会在公输家后人的手里啊?!

还有,这特么是能拿着随便送人玩的见面礼吗?重点是他还说这见面礼不'好'!]

系统欲言又止。

它提醒道:“虽然但是,他是公输家后人,说墨家钜子令不是'好东西'……好像也没什么问题。”

稚唯:“。”

系统又道:“阿唯冷静,手别抖,拿稳,要是掉了——”

[谢谢提醒。]

稚唯使劲捏着铁牌,避免它从手中滑落让别人看见,却控制不住眼神复杂,下意识看向夏翁。

得到夏翁疑惑的回视,稚唯立马哽住。

大父……

这墨家,还能要吗?

但要不要的先不提,对大父你来说,这个人情可欠大了啊。

然而,仿佛是听到了稚唯苦中作乐的想法一样,公输子忽然转头回来,对她补道:“对了,我差点忘了。”

“……什么?”

稚唯小心翼翼问。

别是要把钜子令再收回去吧?

但长者并没有这个想法,只是若有所思道:“听闻在很多不分家的民户中,小辈但凡得了什么好东西,都会一并上交给长辈,由长辈再负责分配,此行名为'孝敬'。”

“……”稚唯舔舔尖牙,已然意识到对方要说什么。

果不其然。

“可我的见面礼是送给阿唯的。”公输大家笑容满面,和蔼问道,“阿唯应该不会让我这个老头子伤心吧?”

稚唯就差给他露出痛苦面具了。

“可是,为什么啊?”她压着嗓音,头疼地问,“我不是墨家传人啊!”

“哎,阿唯没明白我的意思。”公输子把玩着杯盏,随意道,“这东西既然给你了,你后续想怎么处置、送给谁都行。但为了不辱没墨家的风骨,那个人怎么着都得配得上此物吧。”

稚唯怔愣。

“要是配得上,便是给我大父也行?”她追问。

“不是说了吗,随便

你。”公输子笑意不变,不咸不淡道,“你能无愧于心就好。”

稚唯翻涌的心绪渐渐平静下来,虽然她还是想不通公输子为何初见第一天,就把这等重任交给她,但比起这个,亲耳听到公输后人对墨家的称赞,更令稚唯震撼。

不管再怎么粉饰,事实就是,学派之争从来都不温和、儒雅、彬彬有礼,相反,它是血腥的、肮脏的,甚至口不择言、不择手段,只是这种争斗常常被隐藏在政治之下,归结为政治手段。

公输子拿着钜子令确实没用,再是纪律严明,墨家子弟也不可能听从公输家后人。

可这不意味着公输子不能利用钜子令做文章,再狠一些,他可以搅得墨家不得安生,或者拿钜子令当作晋身与发扬学派的政治筹码。

然而现实却是,这玩意就被他这么轻描淡写交到一个小女子手中了。

稚唯自认凭借着来自后世的那点优势,连秦始皇的心意都能试着揣摩一番。

可她现在真看不懂这位公输大家是怎么想的,他到底是对墨家惺惺相惜,还是不在意墨家啊?

说不定是她想多了,这个钜子令或许就只是个象征意义大于实质意义的物件呢?

系统撺掇她道:“听闻墨家人数众多,走到哪儿都有墨家子弟。要不阿唯,你找个机会试试?”

[……然后让全咸阳的墨家子弟都知道钜子令在我这儿吗?]

系统悄咪咪道:“听起来挺带感的。”

稚唯:“。”!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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