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大哥也上县里?”
廖志贤本来正双目无神的发着呆,冷不防她会搭理自己,顿时有点受宠若惊。
毕竟,他是大队上最不起眼的四眼,连孩子都欺负的四眼,五米之外人畜不分还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四眼知青啊,而秦来娣可是整个大队最漂亮的姑娘,不仅漂亮,现在还成了能起死回生的风云人物。
其实,他也不是生来就不爱说话的,以前视力好的时候也是中学文学社骨干,也曾激扬青春挥斥方遒,可自从前几年眼睛忽然近视,人也就慢慢自卑下来。
看他结结巴巴,秦来娣就笑了笑,“廖大哥今天进城是有什么事要办吗?”
“没没,我去公社……哦,有,有事。”
秦来娣再笑,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有事还是没事,于是干脆岔开话题,引着他聊了一些村里的趣事,以及海城的新鲜事,一来二去廖志贤也放开了,虽然眼睛还不敢看她,但说话流利很多。
“我听,听人说,你结婚了,对象也是海城的?”
何止是听说,村里老娘们私下打赌,小辣椒什么时候会后悔跟技术员离婚呢。
哦,准确来说,是技术员啥时候跟她离。
他因为眼睛不好,干的活也跟妇女们一样,听到的八卦不少,但他不是嘴碎子,从不会往外说。
来娣相信他的人品,于是把贺连生的情况简单说了一下,挑着能说的部分。
谁知廖知青听着听着,忽然喃喃自语,“我爸他们厂去年新来了一位技术员,也是转业的残疾军人,听说以前在部队是多次立功的连长。”
来娣故作惊讶,“哎呀,廖叔叔在哪个厂,我对象是海城无线二厂的。”
廖志贤一拍大腿,“我爸妈也是。”
有了这层关系,俩人聊天仿佛更亲热了一些,有种老乡见老乡的亲切感。
在来娣的套话下,廖志贤几乎是知无不言,不仅说了厂里的基本概况,领导班子为人性格怎么样,甚至连贺技术员的工资待遇都给扒拉出来。毕竟,这时候工资都是透明的,发工资那天所有人去财务室签字,除了书记和厂长,其他职工工资多少,大家都心知肚明,贺技术员又是风云人物,更没有秘密可言。
来娣听得津津有味,有些是上辈子知道的事,有些不知道,譬如他在厂里居然很受年轻女工欢迎,广播站的播音员去找他表白,譬如厂里书记想把家里侄女介绍给他……“但贺技术员都拒绝了,贺技术员为人十分正派,你放心,是个好人。”
来娣笑起来,她当然知道老贺有多正派,他来照顾她那三年,但凡她穿得薄一些,或者扣子少扣一粒,他都会别开眼睛。虽然是老头子老太太了,但他对女性的尊重,仿佛是刻在骨子里的。
这一世,他能答应去领证,也全因他道德感高,才能被“道德绑架”。要是换了别的男人,知道秦家这个情况,那是压根绑架不了的。
至于这么多桃花,无所谓,反正她会出手。
“我们虽然结婚了,但离得远,也没办法,这样吧廖大哥,你啥时候要是回家的话,麻烦帮我带点东西给他?”她知道老贺远在国外,任务至少半年才能完成,压根收不到。
但她又不是要他收到。
廖志贤不知道,倒是很痛快的答应,“成,我下个礼拜正好要回去一趟,今天就是进城买点土特产,你明天把东西送到知青点就行。”
很快,拖拉机到公社,廖志贤先下车,秦来娣继续又坐了二十分钟才到县里。县城的模样没啥大的变化,只是路上的庄稼人似乎多了一些,秋收后有的生产队已经分了粮食,家里实在缺钱的就拿点黄豆白米之类的进城换钱换物。
来娣熟门熟路找到县医院家属区,见没红袖章这才将背篓放下。
“诶小姑娘你卖的啥?”有人好奇的凑过来,看见篓里全是些棕黄色的“干树杈”,瞬间没了兴趣。
“婶子,我这儿有上好的黄连,家里人有上火咽喉肿痛的,便秘的,买回去能给泡水喝。”
黄连大家倒是听说过,但药这东西,没病的谁会买,等了半晌,只有一个老太太买了两毛钱的,说是她老伴儿最近便秘,或许可以买回去试试。
秦来娣也知道药材不像白米,一是需要的人少之又少,二来也怕不懂医的人乱吃,万一吃出问题她得不偿失,所以又守了一个小时,眼见着医院都快下班了依然无人问津,她干脆背起篓子找到医院药房去。
现在的药房西药和中药是设置在一起的,甚至连药师都是同一批,来娣看了一圈,见一位须发花白的老者戴着藏蓝色的袖套,连忙迎上去,“大夫您好,需要黄连吗?”
老大夫不感兴趣,有些胆子大的农民时不时也会来兜售药材,但除了人参天麻,他基本都不需要。
“大夫您要不要看一下,我这是上好的野生云连,还有好几个‘蝎尾’呢。”
老大夫刚要离开的脚就顿住,现在药材公司和收购站的黄连多是味连,因为产量大,人工种植技术也非常成熟,但对于传统的老中医来说,还是更倾向于用云连,觉得它药效好。“你知道云连?”
“知道一些,不瞒您说,我从小跟着爷爷学过几年中医,经常跟他上山认药采药。”
老大夫点点头,民间确实是不乏高手,尤其是从民国开始中医就被打压得厉害,还闹过几次废止中医运动,有些高人都归隐山林,把家学渊源传给小辈也是很正常的事。
“咦,怎么……”
不是普通云连。
秦来娣赶紧介绍:“这是我用吴茱萸炮制过的,减轻了黄连原有的苦寒之性,对脾胃好。”
黄连的炮制方法很多,常见的有酒炒、醋制、盐制和姜制,但吴茱萸制的却不多,因为工序麻烦,掌握不好比例就容易破坏药性,所以除非是有经验的炮制老师傅,不然很少有这么炮制的。
老药师闻了闻,又轻轻在根茎上刮了两下,见虽然细小弯曲,但还有泡和结节,横截面也非常漂亮,确实是上乘的炮制品。“看不出来,你还有点炮制功夫。”
秦来娣笑笑,何老将来可是要给大领导当保健专家的人,药材炮制是老一辈中医的基本功。
“正好,中医科那边也需要,这样吧,四块钱,你全卖给我怎么样?”他掂了掂背篓重量说。
秦来娣眸光微动,这么快就给价,那说明这个价是给低了的,“您再加点呗,我来这一趟也挺不容易的,满满一篓有二十多斤呢。”
“那就四块五,黄连我们采购也能买到,只是炮制麻烦一点。”
“这样吧,您就凑个整数,我攒这几十斤黄连也不容易……”满身补丁还短了一截儿的衣服,露出的胳膊腿儿就跟小竹竿似的,脸上也一块黑一块灰的,实在是可怜。
老药师忙着回家吃饭,也懒得跟她纠缠这几毛钱,“行吧,你等着,我去拿钱。”
反正最终能报销,五块钱买这么多,够用两个月的,也不亏。
背着腾空的背篓,怀里揣着五块钱,秦来娣高兴得都快飞起来了!上次卖白米的不算,这五块钱是她重生以来第一次靠自己双手挣到的钱!是无本买卖!
上辈子精打细算惯了,有钱也不敢乱花,她一直小心的捂着五块钱,先去国营菜市场转了一圈,发现只要是自己想吃的,无论是肉还是豆腐豆芽都要票,问了一圈售货员连眼神都不给她一个,干脆只能转战黑市。
也算运气好,这次终于让她给碰上卖肉的了,甭管三七二十一,更来不及砍价,先买上两斤五花再说。因为这次买到的是野猪肉,价格要便宜些,但腥味非常大,肉质也很柴,估计要炖一两个小时奶奶的牙口才能吃。
带着唯一的收获,秦来娣心里又开始盘算起来,现在只剩四块钱了,接下来要做的事都要花钱……嗯,要是能有个稳定经济来源就好了。
忽然,她眼睛一亮,径直走到卖香烟的小摊前,小声的砍了半天价,最后忍着痛花五毛钱买了一包大前门。
来娣刚才注意到,老药师左胸的衣兜里有一小包卷烟丝,他说话的时候呼出一口浓浓的烟味儿——肯定是个好烟的老头。
饥肠辘辘,转回县医院药房把烟塞给老药师,说她在家闲着也没事,他们需要啥不方便炮制的药物,她下次可以炮制了带来。
见这闺女还挺会来事儿,自己便宜她那五毛钱她立马就换成香烟给自己,老药师倒也实在,“咱们药房里啥药都有,就是有些炮制起来比较麻烦,天南星你知道吧?”
“知道,能燥湿化痰,散结消肿。”她前几天找猪草顺便带回来不少,起码二十斤是有的。
“这药有毒,我在家用清水泡了一个月,中途不断换水,昨天刚晒干。”
老药师没想到,她居然知道怎么处理天南星的毒素,“那你会炮制胆南星吗?”,新m..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打开,老最近已经老打不开,以后老会打不开的,请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