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旸今晚回西郊淮水路的老宅,进了大门,车子沿着主路往里开,初秋,两侧树木仍郁郁葱葱,主楼是老爷子在住,楼前立着宽阔的四柱门廊,季旸把车直接开到门廊去,跟爷爷奶奶问声好,打算回爸妈那儿。
今晚爸妈也回了,不然他不太乐意回西郊。
老院子,又偏僻,小辈们都不喜欢住家里,但老爷子老太太喜欢热闹,他每个月都会抽几天回家住。
奶奶在落地窗前坐着,面前摆着一台玻璃圆桌,插瓶里粉色的玫瑰娇艳欲滴,她从桌上厚重纷乱的书籍堆里捡出自己的眼镜戴上,仔细看了看他:“是旸旸回来啦,晚饭吃了没有?”
佣人问了声二少爷好,半跪在桌前要收拾,被老太太挥挥手,赶下去了。
“吃过了。”他答,自个儿亲自过去帮奶奶把身旁散落的书籍整理好,“少看会儿书,累眼睛,不行找个人给你读。”
奶奶大学教授,退休多年,但仍然保持阅读的习惯,手不释卷。闻言笑了笑:“那你给奶奶读?”
季旸讨饶:“奶奶你饶了我,你知道的,我从小怕朗读。”
“那你瞎指挥。”奶奶拎起拐杖敲了敲他的腿,“净会嘴上关心,你这样,怎么交得到女朋友。”
老太太腿受过伤,尽管年纪不算太大,却已经拄上了拐杖。
季旸老老实实挨训。
嘴却忍不住欠,“单着挺好的。”
奶奶眉毛一拧:“胡说八道。”
一转头,旋转楼梯上下来一个人。
穿着银灰色的西装,边下楼边整理袖子和腕表。
看见季旸,打了声招呼:“阿旸回来了?”
又对季老太太说:“妈,我出去一趟。”
老太太扶了扶眼镜:“去见梁家那姑娘呢?”
“不是,见个朋友。”季骁南无奈,“您别瞎掺和,我跟她真不合适,我比人家大了快六岁。”
“六岁怎么啦?你大哥比你大嫂大了八岁呢!”
也就是季旸的父母。季旸插嘴道:“所以我妈说他俩有代沟。”
奶奶拎着拐杖又敲了下他的腿:“就你话多。”
季骁南摇摇头,叹气:“总之,我觉得不合适。”
“不合适至少也要见一面,人都说了喜欢你,总不好驳了人小姑娘的面子,你要绅士一点。”
外头议论纷纷,讨论得热火朝天,恨不得写篇八百字的形式分析报告。但老奶奶只是朴实地希望子孙们早日脱单,成家立业,和和美美。
季骁南被念叨好几天,这会儿终于还是应下来,“好,我会安排的。”
老太太欣慰地笑了笑:“这就对了嘛!万一相处下来觉得很合适呢?我觉得很相衬,那孩子长得很漂亮。”
季骁南胡乱应着,逃离现场。季旸直起身,捞了把椅子坐下来,松了松领带,撇嘴道:“梁家?梁思悯?我小叔这是倒了八辈子霉吧。”
老太太拿拐杖连敲他三下:“胡扯八道什么,你自己不找女朋友,对你小叔女朋友指指点点什么。”
季旸躲着,从后门出去,临走前扭头对奶奶说了句:“请尊大佛回来供着,我还不如单着。还有,八字还没一撇,您饶了我小叔吧。”
奶奶挥挥手:“小猴崽子,快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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绕过一条玻璃栈道,左侧后楼是父母住的地方,他去露个脸。
父亲还没回,母亲正在看平板,仔细研究着星座,表情忧心忡忡,看见他西装外套胡乱搭在小臂,领口松散,衬衫扣子开了两颗,头发也胡乱往后抓过,又喝了点酒,俨然一副纨绔样子,仿佛更糟心了:“整日就知道胡闹,公司也拴不住你,你该找个老婆定定心了。”
季旸摘了眼镜,掐了掐眉心:“我又不是卖给公司了,整天待在办公室里,我只能给你找个秘书儿媳了。”
季太太柳眉倒竖:“你敢!”
“逗你呢,我不招女秘书。”季旸举手投降。
“男的更不行。”
季旸:“……”
您脑洞可真大。
佣人切了水果,问他吃不吃,他接过来水果盘,拿起叉子叉了一块儿梨,喂给母亲:“少操心些,容易长皱纹。”
母亲也拍他巴掌:“大师说你今年有婚运,错过今年,你就要单到三十五岁,我看你年底前最好把婚事办了。”
季旸目露荒唐:“妈你在说什么梦话,我大街上随便拉一个也不能这么快。”
“那你从大街上随便拉一个好了。”季太太不满,“你小叔都和悯悯快定下来了,你什么时候带回来一个给妈妈看看?”
“妈你别乱讲,两个人都还没见过面。”
“那只要上心就很快的,现在社会发展这样快,什么都很快的,明年说不定你就有新弟弟妹妹了。”
季旸再次投降,转身上楼。
梁思悯给他生弟弟妹妹……
简直荒谬。
助理在电话里提醒他待会儿的跨洋会议,他一时没说话,对方小心翼翼叫了句:“季总?老板……?”
他“嗯”了声,吩咐:“你来做会议纪要。”
“好的老板。”
他又按了内线电话,让厨房送点吃的上来,厨房都是老人了,从小看着他长大,忍不住说一句:“二少爷怎么又一边工作一边吃饭。”
他从小因为一边写作业一边吃饭没少挨骂。
每回回老宅,都有一种时空割裂的错觉。
他在老宅总是睡不好,今晚做了个噩梦。
梦见梁思悯抱着一小孩儿站在小叔身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瞪他一眼,说了句:“宝贝,叫哥哥。”
简直惊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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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你现在在哪儿?”杜若枫重复问了两遍。
早上八点钟,卧室安静得只能听得见窗边的鸟叫,她按了床头的按键,智能窗帘缓缓从轨道滑行,外头天光大亮,早晨已过。
她在别人家,睡过头了。
“西郊,淮水路。季家的老宅。”梁思悯揉揉太阳穴,“我觉得我可能跟整个季家都犯冲,你说我现在如何优雅又从容地下楼才显得不失礼?”
杜若枫愣了好几秒,终于说了句:“牛逼,昨晚九点才回家,你刚说人家对你不感冒,怎么突然睡人家里了。”
这简直太荒谬了。
梁思悯把耳机塞进耳朵,然后开始整理仪容。
床头的条椅上体贴了放了一套日用品,包括换洗的衣服,留了纸条,应该是奶奶写的,说衣服是新的,从小容那里拿来的,请她不要嫌弃。
季景容是季旸的堂妹,体型和她差不多。
大概是昨晚就放的,她当时实在是困,没怎么注意。
说起来真的很荒谬,昨晚老妈给她推了季骁南的微信,她刚加上,那边却直接拨她电话,问她什么时候有空,一起吃个饭。
她这边还没反应过来,就胡乱应下说周末有空。
“好的,那我就安排周末了,有什么忌口吗?中餐可以吗?我听说你喜欢吃辣。”
“可以。”
“那周末见。”
两个人就说了这么几句话,她莫名其妙回了家,老爸一边数落她车是怎么回事,女孩子没有女孩子的样子,老妈一边在旁边琢磨自己未来女婿,越琢磨越觉得满意。
她正一个头两个大,接到了一通电话,是季骁南,喝醉了,让她去四新路接他。
梁思悯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挂了电话,更莫名其妙了:“我这女朋友还没当上,先让我当司机,不合适吧?”
梁正平说:“当然不合适,这孩子这么不懂事吗?不是听说是个高材生,温文尔雅,彬彬有礼的么。”
周邵红女士也有些不悦,她自己整天嫌弃女儿,但别人不能逾越。
梁思悯巴不得逃,拎了车钥匙,“可能醉懵了把我当别人了,我带老周一起去看看吧!不行让老周送他回去。”
老周是她家司机。
到了果然是打错电话了,季家的司机也姓梁,他喝醉,忘记刚和她通过电话,凭着习惯打给最近通话。
他那时酒已经醒了些,拧着眉说了几声抱歉,体贴地送她回车上,打发小朋友似的,还从包厢里顺了些零食塞到她手上。
梁思悯全程都是懵的,坐上车的时候才清醒过来,拉开车门又走下去,扶了下他,莫名想跟着季旸叫声小叔。
但想到他都约自己吃饭了,于是改口叫了句:“骁南哥,我还是送你回家吧!很晚了,你再等司机过来,都要后半夜了,反正我已经来了,也闲着没事,我送你回去吧!”
多好的机会,她本来是这样想。
这男人怎么看,都挺对她胃口。
季骁南沉默片刻,最后点了头:“那麻烦你了。”
她笑了笑:“你放心,我车技很好,不会把你开吐的。”
她让老周开车跟着,她开季骁南的车送他回去。
本来想车上跟他说几句话,但他没多会儿就仰靠着闭了眼,梁思悯便识趣闭了嘴,让他休息会儿。
西郊略远,到的时候已经近十二点了。
她是想着把季骁南交给他家佣人,自己就走的,但老太太还没睡,也迎了出来,看见她,亲切地抓了她的手,问她怎么受累带阿南回来了。
梁思悯老实回答,不太会应付长辈,僵在那里寒暄。
老周开了车门下来站着,似乎是想提醒她很晚了,但也不敢多嘴。
院子里灯火辉煌,陌生得让她不自在。
老太太耳聪目明着呢,也不说放她走,笑吟吟说天太晚了,来回一折腾,天都要亮了。
“悯悯今晚就住家里吧!楼上客房备着,明早还能让阿南带你出去逛逛。”
梁思悯推辞不下,于是应下来了。
然后就睡到了现在。
“你可真行。”杜若枫乐不可支,“快下楼吧你,不怕,拿出你‘老子的规矩就是规矩’的架势。”
梁思悯叹了口气,收拾完对着镜子又看了两眼,素颜,虽然最近天天打游戏宅家里废着,但吃的好睡得好,皮肤真踏马好。
她从旋转楼梯下去的时候,佣人笑容满面地抬头跟她问好:“梁小姐早。”
季旸穿着睡衣坐在主楼客厅的沙发上喝咖啡,爸妈一大早就走了,奶奶叫他过来吃早饭。
他一抬头,一口咖啡差点吐出来。
这什么白日恐怖片。
梁思悯:“……”
哦,+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