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岱中高一年级共37个教学班,不分文理科,但根据历年状况,于夏他们所在的13班会在高二成为理科班,到时,选文科的同学就会被分出去。
有些打定主意选理科的同学,肯在物理、化学上下苦功夫,对待政史地态度就很散漫。
第一次测试结束,历史老师大发雷霆,勒令80分以下的同学统统站起来。
黄雅然惊讶地发现,于夏也在其中。
“你看起来明明文科很好啊。”她知道,于夏肯定不是不努力的那一类型。
刚被历史老师一顿高压喷扫,下课了,大家都待在座位上,如同一窝鹌鹑。班里只有细碎的说话声。
于夏忙着订正,笔尖一顿,有点不好意思:“我一般的。”
“那你会选理科咯?”黄雅然不无遗憾,“本来还想说和你一起努力考文实班呢。”
前座宋福星也在订正,不过是语文。他作文被要求重写,憋了一上午也没憋出什么屁来,转过来求救:“哎,于夏,你作文几分?借我看看。”
“43,不是很好。”于夏抿了抿唇。参考她的或许会走歪路。和文气纤弱的外表给人的印象不同,于夏并没有几分文学造诣,顶多属于中等那一档。初中语文老师经常看着她的作文说,这个分数,阅卷老师肯定看在字漂亮的份儿上虚加了点。
唯一一次被表扬,还是三年前的事。
“总比我高。”宋福星一乐。
如果把时间比喻成海绵,那下课十分钟水分一定最充足,还没怎么休息呢,预备铃又打响了。于夏匆忙收拾掉试卷。
老周迈着他那特有的步调进来,没急着上新课,而是双手撑讲台,用目光将台下一窝小兔崽子压了一遍,这才平静开口。
“蒋老师已经和我说了。”
蒋老师就是历史老师,同学们一般叫她“小蒋”。这个“小”字,不是什么好话,是说她像小孩儿一样,爱找人撑腰。
当然,她和老周比,也确实小。
老周四十多岁,天生川字纹重,颧骨高,人癯瘦,不笑的时候简直像是古堡中板着脸的奇怪教授。性格也毫无反转,学习、生活方面都很严,倒是不常咆哮发火,但很奇怪,大家更怵他这副不冷不热的样子,被他看一眼,好像被密密麻麻的针扎到一样。
一节物理课,小半节成了思想教育,末了,老周站在讲台上俯视全局,如同一位将领排兵布阵。
他口头调开几个不守纪律男生的座位,让他们分散在四个角,下课后就搬桌子,又着重提醒历史课代表尽好职责,每日欠作业名单也要给他一份。
说完这些,他俯下|身去,操纵鼠标点课件。
知道这一顿漫长折磨即将收尾,大家不约而同松了口气,原本雅雀无声的班中陆续响起翻书声。
和挨训相比,枯燥难懂的物理课都是解脱。
“对了,”身后一张PPT放大,老周忽然抬头,像捉住某条漏网之鱼,凝神思考了下还是说,“余坚秉,你和陈西昀坐——陈西昀过去好了。”
于夏从不怠慢任何一节课,已经专注盯起了大屏幕,满脑子都是运动加速度,冷不丁,却听见了那个名字。
与此同时,黄雅然一下子紧紧攥住她胳膊。
班里一共五十三人,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在教室的时间被一节节课程填充塞满,前后四人小组像一个个茧房,密不透风,包裹着彼此的每一天。
和陈西昀在一个班,意味着她每天都能见到他。
不过,也只是止于这个程度了。
上课一个多礼拜,于夏没有和陈西昀说过话,或者说,她和大部分同学都还没说过话。她并不觉得这样的高中生活少了点什么,反而,很有安全感。
老周突如其来的位置调动,仿佛上帝送出一份大礼,却没考虑她的承受能力。余坚秉就坐在她斜后方。
一整节课,于夏都在走神。
借着同学发言的机会,她时而看向那边,现在班中还维持着原样,如同平静的水面。可她知道,那里正在酝酿看不见的水流,仅一点点,就会引发漩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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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认命吧,事物发展的客观规律,不以个人的意志为转移。”下课后,李松扒着陈西昀的桌子不撒手,余坚秉过来,拍了拍他的肩出声开导。
李松咬牙切齿给他竖了个中指:“你少在这里假惺惺的,明明牙花子都乐出来了。”
余坚秉:“哈哈。”
成绩好又没架子的男生到哪里都受欢迎,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李松该不会真打算就这样抗命吧?余坚秉顿时警觉起来,笑容消失,敲敲他桌子:“哎,快点,要上课了。”
也是到了快打铃的时候,李松爬了起来。他来这么一出,失落是真的,但有和余坚秉闹着玩儿的夸张成分,毕竟只是换座,又不是生离死别。
刚才一下课,陈西昀就被老周叫出去了,估计是作为班长,还有一顿训话要听。李松帮忙将桌子推过来,叹气说:“老周忒伤人了,不知道我们多铁啊就硬拆。”
“你们是怎么玩在一起的啊?”黄雅然好奇道。她转过身,手肘直接架在了余坚秉桌上。
于夏则还是那么样安静地坐在属于自己的座位空档中,微微转脸。
“我们啊?初中一直是同桌,”李松索性坐下来,一点不避讳提起“黑历史”,“那时候有个校霸看我不顺眼,说要给我点颜色看看。”
李松表面很轻蔑,其实心里还是有点发慌的。某天忍不住和陈西昀说起来。
这个年纪的男生很要面子,嗤笑一声,一副“没什么大不了”的语气:“只是两三句话不对付呛起来,居然说要找人打我。”
陈西昀当时没说什么,后来李松才知道,是他帮忙了。
和他不同,陈西昀在男生中很有威信,校霸也不会驳他的面子。这并非因为陈西昀是数一数二的尖子生,动起来很麻烦,而是因为他本身,性格开朗随和,出手大方,没架子,对老师校长不谄媚,对任何人也不看轻一头。整个班男生和他关系都很好,每个班也都有他熟人。
校霸不怕动一个好学生,顶多费点事,怕动的是这种人。
何况,在小卖部门口被陈西昀找上时,对方根本没说什么打不打人的事,大家只是随便聊了几句,男生真的没有好学生那种架子,很自然地问他手里拿的新品饮料好不好喝。校霸自诩为明山中学的一位人物,心想他是要和我套近乎吧,既与有荣焉又沾沾自喜。
在说出“以后有机会一起打球”之后,陈西昀爽快答应,这才提到李松的事,校霸傻眼了。可对方话讲得挑不出毛病,态度不软不硬,也不至于让人不痛快。校霸在道上混也是讲规矩的,也就只好买账了。
之后李松还有点不好意思。那时,他和陈西昀还不算铁哥们,充其量只是沾了座位相近的地缘关系而已,会提起这件事,其实不乏知道陈西昀人缘好,试探一下的心思。
可陈西昀听了只是听了,也没有要揽过去的意思,李松还以为没希望了,那几天走路都捡着人多的地方去。
要不是有人路过,说给了李松听,李松都不知道陈西昀帮了他。
表达完对偶像的真心赞美,黄雅然又奇怪:“明山不是很好吗?居然也有校霸。”
“哪儿都有,”李松见怪不怪的语气,“几个特招生啊什么的,成绩不理想,就混。”
旁边也有人听得津津有味,忽然想到什么:“说到明山,之前好像传有人自杀了?就你们那届,是不是真的?”
“啊啊,有吧,不太清楚,”李松含混应着,这时铃声打响,他“哎”一声撤退,“上课了。”
陈西昀也回来了,他是政治课代表,和另一个女生课代表一起发作业。之后上课,政治老师如同古代私塾先生,以万年没有起伏的语调开讲,讲得人昏昏欲睡。
于夏很清醒,再多的瞌睡虫也被她铺天盖地的紧张淹死了。这样近在咫尺的距离,有时能感觉到陈西昀在看黑板,视线掠过她,烫人似的,让人忍不住坐直一点,想摸摸头发,确认是否洗干净。有时能听见余坚秉茫然问:“讲到哪儿了?”他则回一句页码。
她像一只蛾,长久将自己裹在一个茧中,陈西昀的每一点声音,都会成为敲击薄茧的震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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升入高中,意味着大家距离高考那扇大门又近了点。历史课代表去高三楼找老师,回来之后心有余悸地描述,走廊空气都是凝固的,远远看去,好像有一团阴云笼罩着。
相比之下,高一还算是小儿科,学习之余,还有余力琢磨一下自由活动时间干什么、晚上吃什么,学校各类大活动也都有份儿。
岱中比较注重学生自我管理,晚自习不安排上课,老师们都在答疑室,练习和试卷则让课代表们统一发。
纸张传递的哗哗声中,体育委员趁机宣布,篮球赛和运动会马上就要来临了。
“项目我写黑板上,大家要报什么先想一下,各自发挥特长,不许藏着掖着,第一节下课我来统计啊。”
运动会、文艺汇演这样的场合,于夏从来派不上什么用场,她做任何事都只是平平,像一块浮标,永远漂在水平线上。
“那你就后勤吧,到时候写写加油稿什么的,行吗?”体育委员征求意见道。
于夏点点头:“好的。”
“你叫什么?”
“于夏。”
“噢噢,”和人对不上号,可名字是听过的,体育委员提笔准备写,“哪个yú来着?”
他从后往前问,直接将白纸放在了陈西昀桌上方便记录,头低着,于夏则转过来,双手压在膝盖,说:“终于的于。”
“周瑜的瑜?”体育委员一脸懵地抬头。
于夏一下感到局促,被反问了一句,她下意识想自己是不是咬字不清晰,也没想到直接将课本给他看,只慢速强调了一遍:“终于的于……”
体育委员还是没绕过弯来,两人就这么僵着。
陈西昀恰好在附近,听不下去,直接走过来在白纸上写了,三笔一个“于”字,连“夏”也一块儿。写完了,他好笑地丢下笔:“你听力是不是有问题?”
“哦哦,对不起脑子短路了哈哈哈。”体育委员也觉得很搞笑。
“没关系。”于夏听见自己说。
上周新发了夏季校服,大家都穿在身上,蓝白色,在班中或坐或站,被叠成一摞的书本和作业挡住肩头或手臂。有那么几秒,她记忆是模糊的。眼前好像出现了虚焦,唯一记得的是陈西昀低头写字,因俯身而微微靠近,很淡的影子落在她身上。
视线成了迷失的游鱼,他衣领则是浓蓝的海。,新m..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打开,老最近已经老打不开,以后老会打不开的,请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