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诉衷肠’结束,空中便开始下起了雪。
那一次的这个时候,他们刚退了婚,撑着伞出来,好似每一片雪花都弥漫着悲伤的气息。
而这一次...
沈云商伸出手,接了一片雪花在掌心,唇角微微上扬。
这一次,每一片雪花都格外的美。
“红梅开了。”
头顶上方清朗如玉的声音响起,沈云商遂在他怀中转了个身望去。
“今年的雪来的早,红梅也开的早了些。”
梅树上大多都是才露花苞,只有零散几朵提前盛开了。
飘零的雪花落在上头,很快就消融不见,而那一次,他们走到这里时,雪已经开始覆盖枝头。
沈云商突然想起了临死之前的执念,只可惜到死,她也没有握住那支带着初雪的红梅,不过幸运的是,她回到了执念产生之时。
这时,他就站在她的身后,她清晰的感受到属于他的体温,枝头那支盛开的红梅,在她眼里便已非执念,而是成了绝世美景。
“是啊,今年开的是早了些。”
沈云商轻轻呢喃着,唇角轻轻扬起一个弧度,身子往后靠去。
裴行昭在她靠过来的同时就已伸出了手,他握住她的手轻轻拥着她,下巴搭在她柔软的发丝上,一双桃花眼中盛满了星光璀璨,愈发勾人夺目。
前世,二人在此分道扬镳,而这一次,他们在梅树下相依相偎。
命运在此开始转折,走向另一条未知的路。
见下了雪,玉薇绿杨便忙赶了过来,可见着这一幕后,二人都默契的驻足。
雪花飘散,红梅为衬,神仙眷侣不过如此。
绿杨将手中的伞放在一块石头上,拉着玉薇离开:“玉薇姐姐,我的伞留给公子和未来少夫人了,可否借你的伞躲一躲?”
玉薇没答他,走出好几步后,撑开了伞。
绿杨眼中一亮,忙追了上去,自然而然的接过来,笑弯了眉眼:“不敢劳玉薇姐姐,我来。”
“为了答谢玉薇姐姐借伞之恩,我请玉薇姐姐去吃关东煮吧。”
玉薇正要开口,便又听他道:“不如我们打个赌,看公子和沈小姐等会儿会不会也去吃关东煮?”
玉薇抿唇不语。
这还用赌么?
这两日桌上都是清淡口味,小姐今日不去才是稀奇。
果然,如他们所料,他们才点好,裴行昭沈云商就出现在了巷子口。
裴行昭撑着伞,沈云商走在他身侧,步伐一致,默契非常,仿若他们周围自成一道屏障,任何人都融不进去。
绿杨手托着腮,摇头啧道:“我就说,公...崔小姐和崔公子拆不散他们吧。”
玉薇却没他那么乐观。
她略带忧色的看着渐近的二人,白身如何能与皇权相抗。
“都点好了?”
走入小摊,裴行昭边收伞边问,然转过身,却见绿杨刚用衣袖给沈云商擦完板凳,笑的一脸殷勤:“沈小姐,都按照您的口味点的,加了辣。”
裴行昭:“.....”
“起开!本公子在此,岂容你来献殷勤。”
沈云商端端坐下,故作受宠若惊的配合:“呀,怎敢劳烦裴大公子。”
“这怎算劳烦,沈小姐花容月貌,能为沈小姐效力,乃裴某荣幸。”裴行昭亲自去加好了作料,放在沈云商面前:“沈小姐尝尝,可合口味?”
沈云商尝了口,赞许道:“不错。”
裴行昭立刻坐在她身侧:“那裴某可否讨个赏?”
“说来听听。”
裴行昭遂认真道:“雪势渐大,街边路滑,裴某不放心沈小姐独自回府,可否有幸送一送沈小姐?”
沈云商抬手:“准了。”
“好的嘞。”
玉薇:“....”
她不是人么?
绿杨:“我也送玉薇姐姐回去。”
“啧啧啧,要脸否?你多大,玉薇多大?”裴行昭嫌弃道。
绿杨嘚瑟的耸耸肩:“我喜欢这么叫,我乐意这么叫,玉薇姐姐都没反驳。”
裴行昭遂凑近沈云商,吹耳边风:“他配不上玉薇,玉薇值得更好的。”
“公子你这就不厚道了!”
“沈小姐您不知,昨夜我看到公子在屋顶上哭...”
“闭嘴,食不言寝不语懂不懂?”
“我偏不,公子昨日送还玉佩时也在偷偷哭...哎,打不着。”
沈云商和玉薇对视一眼,默默端着自己的碗挪到另一张桌上。
雪花漫天,天寒地冻,一个小小的小吃摊却热闹的不得了,空气中都弥漫着幸福欢乐的气息。
但俗话说,乐极生悲,有时候也不是没有道理。
沈云商在门口黏黏糊糊的与裴行昭告完别,回到拂瑶院,就被逮住了。
她小心翼翼的看了眼等在她院中的沈父沈母,咧开笑容就想去撒娇,但被沈母叫住:“站那儿。”
沈云商乖乖站住:“喔。”
“你们平日小打小闹就算了,今日算是怎么回事,闹得个惊天地泣鬼神的,结果倒好,你们说和好就和好,倒显得我们多管闲事了。”
沈家主噼里啪啦就是一顿吼:“以后这退婚二字,谁再敢提打断谁的腿,这婚姻大事是儿戏吗,怎能随口就挂在嘴边!”
沈云商拿出手绢抹了抹泪,砰地就跪在地上,哽咽道:“爹爹我知道错了。”
沈家主脸上的怒气顿时消散无踪,一脸心疼的跑过去将沈云商拉起来:“哎哟你跪什么跪啊,知道错了就好啦,快起来,这么冷的天,冻坏了膝盖可怎么办。”
沈云商脸上挂着两行泪,抬眸看着沈家主,轻泣道:“爹爹,女儿真的知道错了,再也不敢了。”
“好好好,爹爹知道了,爹爹刚刚是凶了点,吓着囡囡了吧。”
沈云商瘪着嘴点头:“嗯!”
“好,那爹爹下次不这么凶了。”
沈夫人对这一幕早就自以为常,她轻叹了声,上前将沈家主拉开,看着沈云商:“别装了,自去领罚。”
“玉薇同罚。”
沈云商垂首:“是。”
玉薇也恭声应下。
“怎么能是装呢,你没看女儿都吓哭了...哎夫人这怎么就走了呢,女儿还在哭呢,不哄了啊...”
沈家主强行被沈夫人拉走,还不忘回头:“乖囡囡别哭了啊,爹爹明日让人去给你买好吃的。”
沈云商委屈应声:“谢谢爹爹。”
看着沈家主和沈夫人的背影消失在月亮门,沈云商才抬手擦干泪,面上的委屈也一扫而空:“唉,还是没躲过,玉薇,走吧,领罚去。”
玉薇面色平静:“是。”
另一边,裴行昭也一样没能躲过。
一进门就迎来劈头盖脸的一顿骂,然后就被关到了祠堂。
主仆二人一到祠堂,就熟练的找了个蒲团坐下。
“我就知道会是这样,所以方才多吃了一碗,嗝...”绿杨。
裴行昭:“.....”
“你能不能注意点形象。”
“玉薇又不在这里。”
裴行昭懒得理他,一个后仰就躺了下去,顺手将蒲团扯过来垫在头上。
这祠堂好亲切啊。
很是让人怀念呢。
“本公子要在这里睡到天亮。”
绿杨:“......”
公子又扯什么疯。
这个天气在这里睡到天亮,冻不死也得冻傻了。
“你就在这里好好的练练内功吧,别到头来还打不过玉薇。”
“怎么可能,我平日都是让着她的,根本没用功夫好吧。”绿杨反驳道。
裴行昭嘁了声,翻了个身。
蠢东西。
“别打扰本公子,不然你就要挨打。”
绿杨立刻就安静了。
-
沈云商这一夜睡的格外的沉,睁开眼时,天已经大亮了。
她抱着软被舒服的滚了几圈后,突然想起了一桩事,忙坐起身,唤道:“清栀。”
清栀早已候在外间,闻声进来:“小姐醒了。”
听到清栀的声音,沈云商轻轻松了口气:“什么时辰了?”
清栀边唤小丫鬟端水进来,边答道:“回小姐,刚过辰时。”
“你家中人与你约的何时?”
清栀一愣,这才反应过来沈云商方才着急问时辰是何原因,遂动容回道:“回小姐,午时,不急的。”
然沈云商却道:“用完早饭我们便去。”
清栀不解:“小姐,时间还早...”
“清栀,你若信我便听我的。”沈云商正色道。
清栀闻言忙道:“是,奴婢听小姐的。”
沈云商洗漱完,用完早饭,玉薇才出现:“小姐。”
沈云商看了眼她,朝一个小丫鬟道:“去玉薇房里拿一件大氅。”
小丫鬟恭敬领命而去。
“可用早饭了?”等待的间隙,沈云商道。
玉薇点头:“用了。”
“可还好?”沈云商又问。
玉薇再次点头:“还好。”
“那跟我去...”
打个架。
沈云商看了眼清栀,换了个说法:“去帮清栀过过眼。”
玉薇却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看了眼清栀,道:“是。”
她昨日便听清栀说过今日要去相看,可看小姐这架势,这恐怕不是简单的相看。
清栀眼眶隐隐泛红,她何其有幸能遇见小姐。
小丫鬟送来大氅帮着玉薇穿上后,几人便撑着伞出了门。
马车早已准备好,里头放了好几个手炉。
沈云商坐下后,便将其中一个递给了清栀,清栀受宠若惊不敢接,见玉薇已经自己拿了一个捧在手里,她这才接过手炉,恭敬谢恩:“谢小姐。”
她是二等丫鬟,平日里很少跟小姐出门,也很少同小姐同乘一辆马车,是以她很有些拘谨,一路都乖乖的坐在角落。
清栀生的秀丽,身形纤细,个子也不高,靠在角落小小的一只,看着格外惹人怜惜。
沈云商看着便愈发心疼自责。
若那一次她也陪着她去了,她就不会是那样悲惨的结局。
这样一个乖巧可人的小姑娘,落入那般惨境,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不知是何等的绝望。
“清栀,待会儿一切都听我的。”
清栀自无不应:“是。”
-
雪下了一夜,早晨才停,此时路上的积雪已经被清理的差不多,但屋檐树梢还都覆盖着白茫茫一片。
东城门的小茶摊上已咕噜噜冒着热气,老板正在清理着周遭积雪,也没注意到一辆马车从摊前路过,掉了头停在对面客栈旁的小巷口。
清栀不知道沈云商这是何意,也没敢问,只听话的乖乖的在马车上等着。
“清栀家中还有两个弟弟?”玉薇拿了叠点心出来,边准备茶具,边随口问道。
清栀忙靠过去:“奴婢来吧。”
“不...”玉薇刚要拒绝,沈云商便道:“让清栀来吧。”
清栀太过拘谨,让她做些事她反倒自在些。
玉薇当即便领会了沈云商的意思,取了茶叶罐出来,便坐了回去。
果然,清栀手中做着事整个人都要放松了些,她一边煮茶一边回答玉薇方才的问题:“家中是还有两个弟弟,二弟今年十三,小弟才八岁。”
“可上学堂了?”玉薇。
清栀点头:“嗯,都在上学,小弟是去岁才进的学堂。”
玉薇顿了顿,而后状似随意道:“夫子的束脩都是你出的?”
小姐待下人大方,二等丫鬟每月工钱是二两银子,且每月还有赏银,加起来少说有四五两,不止能养活一家人,还足够付两份束脩。
“是,奴婢在府中有吃有穿,也用不上钱。”清栀轻轻笑着,淡然道。
玉薇皱眉:“你每月月钱全部都给家里了?”
清栀应是。
玉薇看向沈云商,果然见沈云商面色不佳。
玉薇收回视线,又上下打量了眼清栀。
府中二等丫鬟的衣裳每季都有发放,料子也都不差,首饰则是允许在规制内自行佩戴,可清栀...耳铛已很是陈旧,头上只戴了一朵珠花,且一看便知是极其廉价的。
“我记得,小姐赏赐过你不少首饰。”玉薇沉声道。
清栀此时才听出不妥,惊慌的看了眼沈云商后,忙放下茶盏请罪:“小姐恕罪,我并非不珍惜小姐赏赐,只是那时家中困难,奴婢不得已才将小姐所赐之物给了母亲,让母亲去...当了。”
玉薇胸腔顿时涌起一股怒气。
这家子人真是将清栀往干了榨!
但她还没开口,便听沈云商道:“赏给你便是你的,如何处置都由你做主。”
清栀闻言轻轻松了口气,可当她小心翼翼的抬头却看见玉薇脸色格外难看,便一时摸不准小姐有没有因此生气,便跪在原地没敢动弹。
一般大户人家往上,主子身边的贴身大丫鬟地位都是极高的,不必沾手活计,屋里还有一个小丫鬟使唤,吃穿用度也都与其他下人不同。
而玉薇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可以算是沈云商一手带大的,在她这里根本没有月钱这个说法,她随时可以支取银钱,衣裳首饰也多是沈云商亲手给她挑选,她甚至能与沈云商一起读书习字,同吃同睡,这全然是将她当成妹妹养着的,所以不止拂瑶院,府中所有下人对玉薇都很是恭敬,加上玉薇常常冷着脸,小丫鬟们对她多多少少都有些惧怕。
“这本就天寒地冻的,你再浑身冒着冷气,是要冻死谁不成。”沈云商偏头看着玉薇。
玉薇这才勉强压下心中火气,伸手将清栀拉了起来。
清栀小心翼翼直起了身子,没得到其他吩咐,便又默默地继续煮茶。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马车中都无人再开口。
大约过了小半个时辰,突有车轱辘声音靠近,玉薇才倾身拉开马车帘栊。
沈云商睁开眼,侧首望去。
那是一辆还算华丽的马车,周遭跟着好几个仆人。
马车稳稳停在客栈门口,便有仆人搬来了脚凳,很快,马车里的人便在仆人的搀扶下走下马车。
膀大腰圆,约莫六旬,浑身透着金钱的味道。
沈云商看了一眼就不再想看第二眼,她收回视线,朝清栀道:“你看看,这人是否认识。”
清栀这才探头去望,然后摇摇头:“奴婢不认识。”
清栀毫无防备,但玉薇却从沈云商这话中听明白了什么,她放下帘栊眼带震惊似是求证般看向沈云商:“小姐,你的意思是...”
沈云商几不可见的点了点头。
玉薇浑身的冷意更骇人了,清栀听得云里雾里,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见玉薇又冒了火,便又将身子缩了回去。
沈云商看时辰差不多了,便朝她道:“清栀,去吧。”
说罢,她朝玉薇头上瞥了眼,玉薇立刻会意,道:“等等。”
清栀正要起身离开,闻言抬头看向她:“玉薇姑娘?”
玉薇从头上取出一朵镶着金丝的蔷薇珠花,倾身戴在清栀发髻上:“好了,去吧。”
清栀大惊:“玉薇姑娘这使不得...”
“无妨。”
沈云商轻声开口:“你家里人快要到了,别叫他们知道我在这里。”
清栀惊疑不定的踌躇片刻,才恭声道了谢下了马车。
看着清栀走到了小茶摊上,玉薇才道:“小姐是如何知道她家里人今日别有用心的?”
沈云商一愣,端起茶盏掩饰性的抿了口,才道:“我也是听她说今日她家里人要给她相看,又见她身上无甚首饰,便起了些疑心。”
“那客栈...”
“我听过不少家中卖女儿供养儿子之事,清栀前日同我说后,我心中便有些不安,就想着跟她来一趟。”沈云商徐徐道:“清栀的契还有小半月,她家里人若真想将她卖了,现在定然是要瞒着她的,可她还有几日便是自由身,她家里人却如此着急,便说明买家给的钱极多,但若是这样一个有钱人,多半不会愿意在一个小茶摊上等。”
“况且,清栀的家人也不会做的如此明显,若我没猜错,明面上跟清栀相看的另有其人,而真正的买家自然也要见到人,才肯给钱,茶摊附近只有这一间客栈,靠街的房间可以清楚的看见小茶摊。”
“当然,若我猜错了也不过是出来走了一趟,怕就怕万一。”
玉薇越听脸色越冷。
这时,小茶摊传来动静,玉薇掀开帘栊望去,只见有两个妇人带着一个青年坐到了清栀那张桌上。
其中一个妇人与清栀有几分相似,她挨着清栀坐下,眼神贪婪的看着清栀头上的金丝蔷薇珠花:“藤妞啊,这是你们小姐赏赐的?”
清栀谨记沈云商的嘱咐,没敢往马车旁看,只轻轻点头:“是。”
“哎呀,你们小姐可真是大方,来,快给娘看看。”
妇人边说边伸手去摘她头上珠花。
清栀下意识躲了躲:“娘,不可以...”
玉薇姑娘方才将珠花给她时,脸色难看得很,要是她再将它给了...
“怎么不可以!”妇人立刻就变了脸,一手按住清栀的手臂,强行将珠花摘下:“以前哪次不是这样!”
对面矮胖的妇人咳了两声,清栀的娘才反应自己态度有些过,看了眼清栀,放轻声音:“你也知道的,你两个弟弟都在读书,家里太难了,都快揭不开锅了。”
“你在沈家吃好的穿好的,难道就不管管我们了?”
“好了刘家嫂嫂,今日可不是来说这些的,还有正事呢。”对面的大婶这时开口道。
刘大婶瞥了眼对面的青年,顺理成章的将珠花塞进了自己怀里,拉着清栀的手,介绍道:“藤妞啊,这是你张家婶婶给你介绍的,你快瞧瞧,一表人才,家里有好个铺子,你嫁过去定是吃穿不愁。”
清栀此时心中还惦记着那枚珠花,闻言只随意抬头看了眼对面的青年,青年见她看过来,便朝她微微一笑。
确实,如刘大婶所说,青年生的很有几分俊俏,这一笑就叫清栀红了脸。
刘大婶与对面的张大婶交换了个眼神,张大婶便抬头朝客栈望去,不知是看见了什么,她笑的愈发灿烂:“藤妞瞧着可还满意?我跟你爹娘已经看过八字了,很合的,你若是满意,等你在沈家的契约一到,你们就成婚。”
清栀一愣,顿时有些心慌:“这么快,我...”
“不快的,不快的,好多像你这个年纪的女娃啊,娃都有了。”张大婶继续诱哄道:“能遇着个这么好的可不容易,那定要好好把握的呀。”
“而且人家可等不得,本来这两日都要走的了,这若是你愿意,便等你们成婚再带你回他老宅,那里我去过,大得很呢,你过去就是做少奶奶的命。”
清栀还有些迟疑,她今日只是来看看,并没有想就这么...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事就这么定了。”
刘大婶根本没等清栀说完,就打断她道。
听到这里,沈云商侧眸看了眼玉薇:“看来我的直觉还算准,接下来,就交给你了。”
玉薇沉声应下:“是。”
玉薇下了马车,径直进了客栈。
没过多久客栈中就传来了一阵惨叫声,沈云商嘶了声,啧啧道:“真是越来越粗鲁了。”
又听了一会儿,沈云商才放下茶盏,悠悠的下马车走进客栈。
不间断的凄惨的叫声自然也传到了小茶摊上,可还不等刘大婶几人反应过来,就见客栈伙计走向他们,道:“老爷请几位进客栈喝杯茶。”
刘大婶一愣,故作不解:“哪位老爷?”
伙计道:“几位进去便知了。”
张大婶与刘大婶对视一眼,后者试探道:“女儿要去上工了,我们去就行...”
“老爷说了,都进去。”
这回倒把几人难住了,今儿本就是给清栀做的局,要是她进去见了人,察觉到什么,指不定会出什么岔子。
“老爷还说,若几位不进去,之前谈的就不作数了。”
刘大婶一听就慌了,但还是转头很小声问张大婶:“这位老爷底细清楚不?”
张大婶看了眼青年,青年点头。
几人这才放下心,刘大婶转头朝伙计道:“进去,我们一起进去。”
清栀没有听见她娘跟张大婶说了什么,可心中却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但当她瞥见停在巷口的那辆马车时,心中又定了定,便默不作声的随着几人进了客栈。
伙计将一行人带到二楼的一个房间外,叩了叩门,门便从里头开了,伙计道:“几位请。”
刘大婶几人探头朝里头望了眼,却什么也没看见,只得小心翼翼踏了进去,当他们所有人进了房间后,门突然从外头关上。
几人一惊,刚要出声喊,就听里头传来一道清柔的声音:“过来。”
清栀立刻便听出是沈云商的声音,忙抬脚走了过去,门已关上,且青年没将门拉开,刘大婶几人也就只得跟上。
走进里间,地上的一幕让所有人神色一震。
地毯上,好几个人被捆在了一起,最中间的,便是那膀大腰肥的富商老爷,虽然都睁着眼,但似乎都无法开口说话,透过后头的屏风,隐约能瞧见有两位姑娘,一坐一立。
张大婶和青年当即就意识到了不对劲,可想要逃已经来不及了,门已经从外头锁上,他们出不去。
“小姐...”
清栀哪怕再迟钝,此刻也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了,她面带疑惑的唤道。
她这一唤出口,刘大婶几人便明白了屏风后人的身份,刘大婶从清栀口中听过沈云商,知道沈家小姐脾气很好,遂眉眼一展,殷勤开口:“原来是沈小姐啊...”
“闭嘴!”
玉薇冷冷打断她:“这里还轮不到你说话。”
刘大婶神情一滞,不敢再吭声,她用肩膀碰了碰清栀,大约是觉得清栀能在沈云商面前说上话,可很快,她的希冀就被打破了。
“我今日丢了件首饰,小姐疼我,为我讨公道追来此地,却没想到撞上这么个色胆包天的东西,竟敢冲撞于我。”玉薇斥完,又面色不佳道:“不知几位可瞧见过我的首饰。”
刘大婶几人一听,便认为是这富商老爷色迷心窍唐突了这位姑娘,才挨的这顿打,跟他们并无关系,遂安心了不少。
清栀则是身子一僵,玉薇姑娘说的莫非是...
“不知这位姑娘丢了什么首饰,我等愿代劳为姑娘寻找。”这时,一直未曾开口的青年上前拱手道。
话落,只见屏风后人影晃动,立着的那位姑娘缓缓出现在众人眼前。
身姿曼妙,亭亭玉立,淡紫色狐毛大氅一看就是上等货,连绣花鞋上的布料刺绣都不是凡品,腰间坠着一块蔷薇玉佩,耳铛是上好的白玉,头上的珠花...
除了清栀,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她头上那朵珠花,他们才见过。
玉薇冷眼扫去,众人忙低下头不敢再去看,而后只听冷清的声音徐徐传来:“是一朵金丝蔷薇珠花,与我戴着的这朵一模一样,各位可见过?”
清栀猛地抬头看向玉薇,眼里难掩震惊,触及到她的视线,玉薇手轻轻往下压了压,清栀在拂瑶院中伺候了近六年,自然看得懂玉薇的手势。
这是叫她噤声。
清栀压下心头惊慌,垂首未发一言。
而刘大婶此时额头上却已经开始冒起了冷汗,因为那朵珠花此时就揣在她的怀里。
她下意识摸了摸怀中,玉薇眼尖的瞧见,问:“这位大婶,可是看见了?”
刘大婶低着头一时没敢回声。
“偷盗之物价值十两内,返还盗窃之物,仗十,上五十两,仗三十,上百两...”玉薇踱步靠近刘大婶,冷声道:“仗百,这可是要死人的。”
“若没人认,我就要搜身了,从谁身上搜出来,谁就是...”
“姑娘明鉴啊,我对此并不知情。”
刘大婶再也忍不住,砰地跪在了地上,连声求情:“这朵珠花,珠花是...对,是藤妞,藤妞给我的。”
玉薇冷眼扫向地上的妇人:“藤妞?”
“藤妞就是清栀,她在沈小姐身边做丫鬟,这朵珠花就是她给我的。”刘大婶忙将怀里的珠花取出来,双手捧给玉薇,急急解释道。
玉薇接过珠花,瞥向清栀:“喔,是清栀啊...”
“你是清栀何人?”
刘大婶老实答道:“我是她娘。”
清栀眉头紧蹙,不解的盯着玉薇。
“所以便是你的女儿,偷了我的东西?”玉薇交叠在腹间的食指重重往下一压。
拂瑶院三等丫鬟以上都看得懂,这是噤声跪下的意思。
清栀转头看了眼屏风后,咬咬牙跪了下去。
虽然她不明白小姐这到底是何意,但她相信小姐,不会害她。
“果然是你,你胆子倒是大得很。”玉薇:“看来小姐这些年时常丢失的首饰,也都是被你拿走了?”
清栀唇动了动,但最终还是没有出声。
“好了玉薇。”
这时,屏风后有声音传来:“不过一些身外之物...”
“叫她还回来就是。”
玉薇转身朝屏风内恭敬颔首:“是。”
刘大婶身子颤抖的厉害,那些东西她都拿去当了,钱都用的干干净净,哪里还得回去啊。
都怪这死丫头,说什么是小姐赏赐,却竟然是她手脚不干净偷来的!
刘大婶眼珠子一转,抬手就开始扭打清栀,边打边骂:“你个死丫头,怎么能偷主家的东西,你这是要害死我们啊!”
清栀咬着唇一声不吭的任她打骂。
“住手!”
玉薇厉声喝道:“我的珠花在你身上,想必小姐的东西也在你处...”
“小姐我冤枉啊!”玉薇话还未落,刘大婶就一嗓子嚎了出来:“除了这朵珠花其他的我都不知道啊!”
“既如此,那便派人去查。”
沈云商语气缓慢道:“我的东西都是姑苏城独一无二的,是何去向,一查便知。”
刘大婶一张脸顿时万分精彩。
玉薇看了她一眼,淡淡道:“偷主家东西,过百两,当杖毙。”
刘大婶瞳孔一震,杖毙?
她飞快看了眼口不能言的富商,暗道还是晚了,要是早将这死丫头卖出去,拿到钱后杖毙便杖毙了。
现在就死了,实在可惜!
“你作为清栀的母亲,有教唆的嫌疑,这便同我们去一趟官府吧。”玉薇继续道:“若是东西还不回来,你作为受益者,亦是同罪。”
刘大婶听了这话,魂都快吓没了。
这时候她哪还顾得了什么钱,赶紧开口撇清责任:“姑娘我冤枉啊,我对此丝毫不知,都是藤妞...都是这小贱人手脚不干净,我将她交给小姐处置,绝无二话。”
小贱人...
清栀身形一僵,缓缓抬头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己母亲:“娘,你叫我什么...”
“谁是你娘!”刘大婶厉声打断她:“手脚不干净,就活该被打死,我没有你这个女儿!”
清栀抖动着唇,满脸泪水,却没能说出来一个字。
虽然她一直都知道,娘偏心两个弟弟,但是这么多年,娘从来没有对她说过这样的重话,她从来不知,娘竟然还有这幅...嘴脸。
玉薇紧紧攥着手,努力压着一掌将人拍飞的冲动。
“打死?”
沈云商轻轻一笑:“打死了,本小姐能得到什么?”
“东西还不回来,人也死了,本小姐图什么?不过...我看你这妇人好像有几分气力,我院里正好缺个打杂的,不如你就签下奴契,给我抵债如何?”
刘大婶被清栀养着,在家里过着好生悠哉的日子,哪里会愿意跑去给人做苦力,当即便道:“小姐,我一老婆子没什么用的,不如这样,我将藤...清栀给您抵债,她伺候您也伺候习惯了的。”
“本小姐又不缺丫鬟,一个小丫头又做不了苦力,我要来作甚。”沈云商淡声道。
刘大婶心念一转,低声道:“小姐,清栀模样好,你若是不喜欢将她卖了也能卖个好价钱,总比打死了划算。”
“你好大的胆子,竟还敢诓我,这姑苏,我都不要的丫鬟,谁家还敢要?”沈云商轻嗤道。
刘大婶忙道:“我自然不敢诓小姐,正常人家不要,那...那总有地方会要的。”
沈云商轻轻眯起眼:“哦?何处?”
“青楼瓦巷,富家老爷们,总能卖出去的。”
刘大婶边说,边看了眼被捆着的富商,富商虽无法开口但听得到,闻言怒目瞪着刘大婶,显然是气的不轻。
清栀整个人犹被雷击,青楼瓦巷,富家老爷...
她在娘心中,原来竟是这样的用处吗?
可她没想到,让她痛不欲生的还在后头。
话到了这里,沈云商就没再继续开口了,玉薇便冷笑了声,道:“你还在满口胡言,你分明已经将清栀卖给这位老爷做小妾了!”
刘大婶被她吼的一震,而后连忙从怀里取出一张户籍递给玉薇:“没有,还没有卖,清栀的户籍还在我手上,原本是等清栀走后再签的,请小姐过目。”
玉薇上前接过户籍,确认之后,皱眉看向青年和张大婶:“所以,你们是在私下贩卖人口。”
事已至此,清栀也终于反应过来今日这出戏到底是因何而起。
她娘今日哪是来让她相看的,而是要将她卖了,卖给这个年过六旬的老头!
小姐提前知道了此事,才设了此局救她。
不知是打击大甚,还是太过伤心,清栀身子颤抖的看着刘大婶,久久没能说出一个字。
而此时此刻,青年和张大婶似是突然明白了什么,二人对视一眼,转头就欲跳窗。
可窗户打开,他们却看见客栈楼下早已围满了官兵,而就在同时,房间从往外被打开,一队官兵整齐进来,先是对着屏风后微微颔首,才看向欲逃跑的青年和张大婶:“衙门得到消息,有人在此贩卖人口?”
刘大婶已经被这阵仗吓的摸不着北了,只喃喃道:“没有,我没有,这是我女儿,我能卖...”
当今世道卖奴不是什么稀奇事,只要过了文书,确认是自愿且是正规去处,律法是认的,但...青年和张大婶却极有可能是人贩子!
且此时他们意欲逃跑,便有畏罪潜逃的嫌疑,立刻就被官兵按住了。
清栀听着刘大婶的念念有词,痛苦的心如刀绞,嘶哑着声音哭着质问:“为什么,为什么!我是你的亲生女儿啊,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屏风后,沈云商眼神一紧。
亲生女儿?有哪个人家愿意这么糟践自己的女儿,就算家里养活不了,也会尽量给女儿找一个好去处,怎么可能舍得将女儿卖到青楼去。
沈云商朝玉薇耳语几句后,玉薇走出屏风,朝为首的官兵道:“大人,这妇人可否也一并带去衙门查一查?”
官兵为难的看了眼刘大婶:“这...”
卖自家女儿这种事他们根本管不过来,就算管得了今日,也管不了明日。
“她与人贩子来往密切,说不准也犯过事。”玉薇道。
官兵想了想,点头:“行,我一并带回去过堂。”
他抬了抬手,便有官兵上前将刘大婶带走,刘大婶吓的拼命大喊:“不,我没有犯法,藤妞,藤妞你救救娘啊...”
清栀闭上眼,看也没去看她一眼。
很快,房间内便只剩下三人。
喊叫声远了,就变得格外的寂静,寂静中带着浓浓的悲凉。
等清栀哭的差不多了,沈云商才从屏风后走出来,她蹲在清栀跟前,将户籍交到她手中,倾身轻轻拥着她:“别怕,已经没事了。”
清栀被她抱着,又是好一阵歇斯底里的大哭,到后头也不知是伤心过度,还是直接哭昏厥了。
姑娘家重名节,沈云商也没唤车夫上来,和玉薇合力将清栀搀扶到了马车上。
马车渐渐远去。
而客栈旁边一间酒肆楼上,有一道身影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没过多久,有一护卫打扮的人出现在他身旁,恭敬道:“公子,人没到手,下一步该如何?”
那人手中玉笛轻缓击打在手心:“无妨,不过一个二等丫鬟,想来知道的也不多,她身旁那个,倒是很得她看重。”
“属下明白了。”
“九珩在何处?”那人又问道。
“崔公子去了书舍。”
那人唇角轻弯:“你说,九珩跟裴行昭比,谁更得姑娘欢心?”
护卫恭敬答道:“崔公子出身世家大族,岂是一届商贾可以相提并论的。”
“是啊,长了眼睛的都知道怎么选。”那人冷笑了声:“这沈云商是个瞎子不成!”,新m..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打开,老最近已经老打不开,以后老会打不开的,请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