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五章
林霄长这么大没怎么给吓到过, 但这功夫,她是真有点儿头皮发麻。
那个被人拘在万花筒台球室的男鬼,竟然就是台球室老板陈刚的朋友?!
陈老板知道这些事吗?
觊觎她命数的人,和暗害梁宽的人, 是不是同一个人?
这个连死后都不得安宁、被人困在台球室麻将包间里的枉死男鬼, 又是谁害的?
林霄脑子里瞬间闪过数个念头, 而这所有的念头中,最让她惊疑不定的是——瓜子脸男鬼、陈老板、梁宽,还有那个老金,他们这四个人是不是也像她一样被盯上了?
心念电转间, 林霄拿起一张合影倒回床前, 故意指着照片里的瓜子脸男人对梁宽道:“梁哥, 这个人是不是就是老金?”
先前梁宽介绍自己的朋友时刻意回避了其中一人, 林霄猜测, 他或许不是很愿意对别人提起他们那个枉死的好友。
“不,不是, 戴眼镜的是老金。”梁宽犹豫了下,才费劲地道, “这个是……王琦森。”
“哦哦。”林霄故作好奇地道,“梁哥,你们五一黄金周约起去露营的时候, 没想起叫上这个王琦森?”
梁宽垂下眼皮沉默了会儿,语气艰涩地道:“老王……三月份的时候人没了。他也不晓得是抽啥子疯, 一个人跑去黔西南那边徒步旅游……唉, 好好的人过去,回来只有一小坛,早晓得当时喊住他不要去就好了。”
摇摇头, 心情低落下来的梁宽不想再说话,闭上眼睛休息。
林霄也不再打搅他,将相框放了回去。
把立柜上十几张合影中长着张瓜子脸的王琦森尽数打量一遍,林霄的眼神有些锐利。
这个王琦森的皮肤不算白,但跟台球室老板陈刚这种真正的户外活动爱好者还是有区别的,大约就是不喜欢防晒的普通人的肤色。
此外,王琦森的体格也并不像一个经常运动的人——从这些合影照片就能看得出来,王琦森生前肚子不算很瘦、有个微微凸起的啤酒肚,但胳臂腿并不粗,还有点儿勾肩驼背,更像是长期久坐的普通人。
一个身体素质处于亚健康范围内的普通人,忽然间一个人跑去遍地大山的黔西南徒步……这就和梁宽这个原本白白胖胖的宅男冷不丁的跑去外面露营钓鱼一样,哪哪都不正常。
林霄把视线落到合影中那个“老金”身上。
照片里戴着副眼镜的老金,单看面貌挺斯文的,不过体格要比王琦森魁梧得多,肩膀都比王琦森宽一截。
林霄用眼角余光扫了眼床上的梁宽,悄悄掏出手机,拍下了四人的合影照片。
到下午两点半左右,陈老板和顾白把林奶奶和巴巴托斯给接到了梁家的别墅。
陈刚去接人前告知过梁宽的父母奶奶他要去接个媒拉婆的事,用布袋子拎着行头、手里托着个半大猫仔的林奶奶一进门,梁奶奶就强打精神迎上前口称老姐姐,招呼着林奶奶往楼上走。
进了梁宽的房间,来时还不确定孙女有没有看走眼的林奶奶神色就凝重了。
“梁家大姐,你家这个小孙孙是撞着煞了啊。”林奶奶把猫仔往孙女怀里一塞,就忙不迭从袋子里掏香烛纸钱,“这是去哪里招惹到了不该招惹的东西哦,菩萨,真造孽(可怜)。”
梁奶奶见这次孙子好友请来的媒拉婆进门就能说出孙子是撞了煞,不由多了几分希望,心痛地道:“哎唷老姐姐,怎么和你说好,我家这个小宽宽贪玩,跟到别个去一趟旧州那边寨子头玩了几天,回来就成这样了!”
“旧州?旧州哪个寨子?”林奶奶问道。
“我记得是……东官寨,对嘞,就是这里。”
林奶奶一愣,看了眼床上精神萎靡的梁宽,没说啥,只招呼孙女给她帮手。
点了一大把香,分成三根一束,在梁宽睡的大床边插了一圈,又两两相对,一束一束地把香从梁宽的房间一直插到梁家别墅楼下、接到院子里去。
祖孙俩忙活着插香期间,在三楼休息的梁母也给惊动了,坐电梯下楼来看情况。
“梁家大姐,你家屋子讲究,不好随便点火,能找几个钢盆来烧纸不?”林奶奶忙活着插完香,又请问主人家。
“好嘞好嘞。”梁奶奶应声,招呼儿媳妇和她去把家里的不锈钢盆都找出来。
林奶奶让孙女打下手,在梁宽的床尾、房间门口、上下楼梯口、梁家客厅大门各摆了一个不锈钢盆,接着便开始烧纸,从梁宽床尾摆的那个盆开始烧。
手里拿着的纸钱分成三张一叠,点了火在不锈钢盆里烧成堆,林奶奶一面燃纸钱,嘴里一面念:“游魂上错身,野鬼跟错人,这家人家修福报,不是你该找的人……从哪里来回哪里去,莫沾冤孽远因果,转世投胎好做人……此世渊源就此了(结),往生不做带罪人……”
林奶奶说话有很重的猫场乡口音,不过念的咒语在场的人还是能听懂的,眼巴巴地站在床边看着小孙子的梁奶奶还没啥反应,梁父、梁母却是不约而同皱起了眉头。
这咒语吧……可以用土得掉渣渣来形容,一点儿也没有庙里的大师父们念的经文高大上,让梁家父母都忍不住怀疑这回请来的媒拉婆到底有没有用。
但林奶奶不是他们家去请的,是儿子的朋友介绍来的,两口子对视一眼,没好说啥,只默默站在旁边看着林奶奶“跳大神”。
家属信不信的林霄倒是没关注,她只看到在她奶点燃了送阴魂的纸钱后,原先她看过一回的那只脏兮兮的鬼,就从梁宽床底下爬了出来……
林霄呼吸一滞。
原来这东西还在?那她刚才咋就没看到呢?!
在床底看到的时候光线不好,林霄只见着黑乎乎的鬼影,这回鬼从床下爬出来了,倒是能看清楚了——
这似乎是个年轻女性,乱蓬蓬的长发下那张脏兮兮的脸看着还挺年轻,头发上、全身上下沾满了泥土污垢,身上没穿衣服,暴露在外面的皮肤即使糊着不少黄泥巴也能看出多处腐败溃烂,一些地方甚至能看见骨头。
女鬼造型过于惨烈,林霄默默退后了半步。
被“请”出床底的女鬼并不像林霄上次见到的王琦森那么呆板,眼睛会眨,能看得出生前秀丽容貌的脸上满是怨毒之色,恨恨瞪了眼蹲在床尾烧纸的林奶奶,像是身不由己地被某种看不见的力量推动着、四肢并用地沿着燃香引出的归路往外爬。
“——快让开,不要站在烧香路上。”林霄眼睛盯着地上爬行的那只女鬼,紧张地挥手驱赶挡在女鬼去路前的梁家父母。
梁父看了林霄一眼,扶着妻子往旁边挪开。
三根一束的香圈起来的归路比较宽,因过度悲伤而精神有些恍惚的梁母让旁边移了半步,还有半边身体站在“香火归路”内。
林霄顾不上礼貌,连忙快步走到女鬼前头,伸手把梁母往外推了一把。
“你搞哪样?”梁父有些生气了,压低声音喝了一声。
林霄没功夫解释,就推开梁母这么一耽搁,女鬼已经爬到她前面来了,唬得她赶紧抱着猫跳开。
她怀里揣着的巴巴托斯对这个女鬼很感兴趣,小脑袋直往前伸;林霄也不确定这东西小巴能不能吞,抱着猫跟在女鬼后头出了房间门。
整个过程中,林霄都没跟任何人说过现场有鬼,但她和她怀里的猫眼睛盯着某个方向看、做出了似乎在躲开什么东西的举止有点儿明显,站在外面走廊上的陈老板注意到了她的异样。
目送林霄下了楼,陈老板绕过插在地板缝隙里的香,快步走进房间中,低头往地上看。
地板上干干净净,自然是什么也没有。
林奶奶烧完床尾纸钱,走到房间门口,在摆在门口那个不锈钢盆里继续烧纸。
梁奶奶眼巴巴地跟着她动:“老姐姐……我家小宽宽,还好得了不?”
“不要急,梁家大姐。”林奶奶能理解家属心情,一面烧着送鬼神的纸钱,一面宽慰道,“你家是个有福气的人家,儿子媳妇孙子面相都好得很,一定可以逢凶化吉嘞,你把心揣好,一哈就没事了。”
梁奶奶回头看了眼床上的小孙孙,捂着胸口淌出几滴混浊老泪。
梁父上来搀扶住老母亲,林奶奶说话还是很中听的,让他心情好了不少,也不计较先前妻子被林霄冒犯了:“多谢你了,林姑婆。”
“没得事,你家不像是招横祸的人家,这回也是撞到了。回头啊,在家里做点好菜饭,供一下祖宗,让老祖宗保佑一下家里人,就啥子事都没得了。”林奶奶手上烧纸,嘴上劝慰着道。
梁父和梁奶奶红着眼睛点头,梁母站在后头默默流泪。
梁母是知识分子,从来不信什么媒拉婆,任由林家祖孙在自己家里折腾说到底其实是让老人心安,心里面对儿子的怪病能不能好是没有多少期待的。
陈老板见发小的长辈都在哭,有点儿尴尬,默默退出了梁宽的房间。
同样不咋信鬼神的陈老板,这会儿是真的希望林霄的媒拉婆奶奶真的有本事——这种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惨事,别说是发生在熟悉的人身上了,就算是陌生人见着了都不好受。
此时,抱着猫的林霄,一路跟着四肢并用爬行的女鬼来到了一楼。
这女鬼很明显不是自愿沿着烧香引出来的归路爬出来的,爬行途中她像是很不甘心一般,不时回头张望。
每次女鬼回头时,跟在后头的林霄对上女鬼那满是怨毒的眼神,心底都有点发毛。
其他人都在楼上,林霄也不遮掩着了,小声道:“小巴,你能吞吗?”
喵主子大魔王要能把这女鬼跟吞王嘉浩似的吞掉,那就省事多了。
巴巴托斯很郁闷。
愚蠢的仆人并不知道他其实已经尝试过好几回了……要能吞掉的话还用留着这玩意儿到现在?
这个人类灵体被本位面的法则视为活着的生灵、不允许他出手这种操蛋的事,实在是有点儿说不出口——灾厄陛下的面子还要不要了!
内心怒骂位面法则,巴巴托斯表面上依然稳如老猫,淡定地道:“这个人类,仍有尘缘未了。”
他也不知道“尘缘”算是个什么鬼东西——但既然这个位面的宗教人士往往用这词儿故作高深、懒得干涉某人某事的时候就拿出来用用,那他当然也可以。
为了保持逼格,灾厄陛下也是做过功课的。
愚蠢的仆人林霄果然接受了这个托词,甚至还主动替来自外位面的魔王陛下补全了解释,一脸惊叹地道:“原来是这样啊——这个女鬼还有仇没报,所以不能消灭她,要让她把恩怨了结了才能超度她,是吗?”
巴巴托斯抿着小猫嘴巴不吱声,免得多说多错。
林霄压根没怀疑巴巴托斯只是随口扯淡,眼前这个女鬼一看就晓得死得很惨,说她心愿未了尘缘未尽,那妥妥儿就是还没报仇成功,没毛病。
目送女鬼从“香火归路”走出梁家别墅大门、消失在院子里,林霄转身上了一楼。
林奶奶烧完纸钱,让孙女帮着把燃尽的香收了,转头拉着眼睛红红的梁奶奶劝道:“梁家大姐,你可得保重身体,你家小孙孙遭了这一回罪,还要慢慢养身体呢,要是你也着急上火急出病来,儿子媳妇哪里忙得过来,听我一句劝,上了年纪了,啥都没有身体重要。”
“晓得了,老姐姐。”梁奶奶有心确认一下孙子是不是真的没事了,又怕被林奶奶误会为怀疑她的本事,可要是不问吧,她心里又实在没个着落,委婉地道,“我、我家小宽宽要是好了,我们全家都记得你的恩情。”
“说是恩情就重了,不值当的。”林奶奶笑着摆摆手,扭头对梁母道,“梁家媳妇,我看你精神也不好,和你家老婆婆先去躺会儿吧,要守着娃娃,也不用把自个儿身体熬坏了。”
梁母精神有点儿恍惚、没啥反应,梁父倒是听出了林奶奶的言外之意,连忙劝妻子扶老人去楼上休息。
老母亲和妻子相互搀扶着离开,梁父便赶紧凑过来:“林姑婆,是不是有啥话要交代?”
众人这会儿还在梁宽的房间里,林奶奶招呼梁父一起走到梁宽床边,观察了下梁宽的面色,见梁宽虽然还很虚弱,但脸色已经不那么惨白了,说话应该也是没问题的,露出个笑脸柔声问道:“小伙,听你家老人说,你是和朋友去旧州东官寨玩的时候撞的煞?”
梁宽点点头。
林奶奶又道:“东官寨这个地方我听别人说过,那地方十几年前就开发成森林公园了,到处都是游客,是吧?你们在那里玩的时候,有没有去爬过山啊、钻过林子啊啥的?”
梁宽躺床上这两个月里都快把当初出去露营时的记忆盘出包浆了,想都不想就摇头:“没得,林姑婆,当时我只在东官寨河边露营钓鱼,太阳太大的时候就在寨子里转,森林公园都没去过。”
“是这样啊……那你和你朋友在那里玩的期间,有分开过的吧,分开的时间有好久?”林奶奶道。
梁宽神色微怔。
两个大男人相约出去露营,肯定不可能24小时黏在一起,必然有分开过的时候。
梁宽先前没注意过这个问题、一直在回想的都是自己的经历,这会儿林奶奶提起,他回忆了会儿才道:“我们去露营的第一天晚上,金晟名说有朋友在旧州,喊他过去叙旧,开车出去了四、五个钟头,到凌晨一点多的时候才回来。”
林奶奶目中闪过精光,面上倒是没有显示出来,只是笑着点了下头。
接下来,林奶奶又东拉西扯地问了几个问题,这才对梁父道:“你家这个小伙身体素质还是挺好的,好好修养个把月应该就没得事了。”
梁父看到儿子说了这么会儿话也没露出疲态,心情隐约有些激动,闻言对林奶奶不住道谢。
林奶奶笑着摆摆手,又朝陈老板道:“陈老板,还要麻烦你送我和我孙女回家去。”
“应该的应该的。”陈老板忙不迭道。
四人辞别梁父从梁家别墅出来,林奶奶就貌似随意地朝陈老板打听:“梁家小伙说的那个金晟名,陈老板你认识不?”
“认识的,林老太,老金跟我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陈老板客气地道。
梁宽的情况还看不出来有没有好转,陈老板也不确定这趟忙活有用没用,但礼貌肯定是能保持的。
“是这样……你们这个叫金晟名的朋友,也是安阳人么?这哈在安阳不得哦,也不说来看看梁家小伙?”林奶奶又道。
林霄古怪地看了自家亲奶奶一眼。
陈老板没想多,只以为是老人家随口这么一说,道:“是安阳人,他也是经常来看梁宽的,上周刚来过一次。”
“是这样,那你们这伙年轻人感情还是蛮好的么。”林奶奶笑道。
陈老板开车送她俩回伍家关路上,林奶奶一路有意无意问了不少金晟名的事儿。
祖孙俩回到姚家自建房,林霄便忍不住问道:“老太,你是不是怀疑那个金晟名有问题?”
没了外人在场,林奶奶也放松了不少,随手把布袋子搁到桌子上,按着额角道:“这个事情,不好讲得很。我跟你说过的么,一般人无意间撞到煞,损失了阳气生了病,养半把个月也就恢复过来了。那个梁小伙撞到的煞不一样,是冲着要他的命来的。”
林霄脑子里闪过床下女鬼那看一眼都要做噩梦的形象,深以为然——那东西确实怎么看怎么凶,比被拘在台球室里的王琦森凶多了。
“这种要命的鬼,要么是埋在深山老林里头养了几十年的老鬼,要么是着人害了命,来找人索命的厉鬼。”林奶奶道,“那个梁小伙,脑壳骨长得大,面骨方正圆润,面中平整,两头不翘(额头下巴不凸出),是吃亏是福的面相,别个欺他还有说法,杀人这种事情,他不像是做得出来的人。”
林霄“啊”了一声,忙道:“老太,你的意思是说——你怀疑是金晟名杀了人,然后又把找他索命的厉鬼转到了梁宽身上来?!这种事情也可以做到的?”
“做是可以做到,那些搞歪门邪道捞偏门的人手段多得很。”林奶奶点头道:“要不然,这个事情就说不通。东官寨那里方圆几十里都是开发过的景区公园,哪里来的深山老林?”
林霄虎躯一震,原来不是陈老板他们四个被人盯上,是他们自己人里面出了内鬼?!
林奶奶又补充道:“当然了,也不绝对的,姓金的小伙是被人利用了的可能性也是有的……就看缠梁小伙的那个厉鬼,会去找哪个了。”
普通人用普通手段作孽,报应可能还没来得那么快;有非常手段的人利用非常手段或是鬼怪作孽,报应可是来得快得很。
林奶奶看不见鬼,但能察觉到梁宽是被厉鬼缠身才生命垂危,林霄则是直接能看见鬼;祖孙俩对于这只从梁宽身上请走的鬼会不会夺走另一条人命这种事……依然没觉得哪里不对。
比起作孽者被反噬丢命,林霄更在乎自己的事儿,拉着她奶坐下,把她在梁宽房间里看到台球室枉死男鬼生前照片的事儿说了一遍。
林奶奶一听这话就急了,拍着大腿催促道:“快快,你赶紧联系一下你们老板,问下这个金晟名到底在哪里,他现在可不能死,要找谋划夺你命数的那个人搞不好要着落在他身上。”,新m..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打开,老最近已经老打不开,以后老会打不开的,请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