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我像个恶人。
消费着库拉索失忆状态时的善良,编造了莫须有的替罪羊的故事。
在库拉索答应与我一起离开的时候,我的内心竟敢感到有一丝丝莫名的愧疚感。
是因为我骗了人吗?
可茱莉普原本就不应该是个善人,库拉索也该按部就班地回归组织,我又为什么要觉得自己的做法不妥呢?
这明明只是为了达成目的的手段罢了。
对于自己突然产生了自责的想法,我觉得有点可笑,但很快,我的脑海中又闪过波本的声音,
——其实你是个心怀正义的人。
这像极了是在阻止我自嘲,也像是对我产生那样想法的鼓励。
我有些怔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会想起的这句话。
那晚波本对我这么说的时候我根本没在意太多,甚至还觉得他在嘲讽我。现如今回忆起来细想,他的音调中似乎藏着某种我听不大懂的晦涩。
他当时到底在暗示什么?
彼时,病房外的脚步声已经在门口停下。
我没有时间再继续犹豫,握住了库拉索朝我伸来的还带着手铐的手,迅速从窗台翻了出去。
即便失忆的库拉索看起来温文无害,但肌肉记忆让她的肢体动作依然敏捷无比,这让逃跑时的工作轻松了很多。
虽说直接和条子抢人显得过于明目张胆了,但是这种就在他们眼皮底下把人带走的行为,其实也很高调。
我当然清楚只要病房的门被打开的下一秒警方就会拉起警戒,但是只要在这最最危机的时间段里能从医院脱出,之后的什么都会容易很多。
好在对于警察医院的布局我还算熟悉,四年前住过一次院,因为很无聊就把地图给记住了。虽然我没有时间去做进一步的确认,但院内的分布与四年前基本没有变化。
很顺利的,我拉着库拉索进了护士们的更衣间。
我的计划是和库拉索扮成护士,找机会溜出医院。
穿着病号服大摇大摆地从医院出去自然不可能,在警方发现库拉索从病房消失之后,他们必然会将院内封锁,彻查届时的出入院人员。
避开成为焦点最好的办法,就是扮成医护人员。
我倒是很快就换好了护士的衣服,库拉索这边……她的手铐有些碍事。
在寻找有没有可以撬开锁的工具时,我瞥见了衣柜里有几根黑色的一字夹。
“……”
冻库中不大好的回忆突然就被唤醒了,我的眼皮也随之跳了一下。
可眼下时间紧迫,也只能试试这个我鄙视过波本一遍的办法了。
用一字夹撬锁。
这是没有选择的选择。
我轻掰了几下发夹试了试硬度和韧性。
应该……可以做到的吧?我想。
我没有时间再发愣,因为已经能远远听见更衣室之外传来了骚动的声音,他们发现库拉索不见了。
得加快速度才是。
“把手给我。”
“诶?”
在库拉索茫然的注视之下,我将一字夹插.进了锁孔。
“这样的夹子……可以开锁吗?”库拉索有些不安地问我。
“不试试看怎么知道。”我几乎没有思考地就应答出了这句话。
说完之时我愣了愣。
……这不是当时波本回我的话吗?
我这是怎么回事!
很快我就打止了这种自我怀疑,毕竟……我跟波本那种家伙怎么能一样呢!
我小心翼翼地用这根纤细的金属条在锁孔内尝试,几番努力之后,发夹断开的同时,手铐也被打开了。
这简直就像个惊险的挑战,好在挑战结果是成功的。
“太好了……”
我松下一口气,心想着那会一定是波本的撬锁技术不够硬核,和我的发夹是劣质产品绝对没有关系!
“我们走吧,姐姐。”
“诶?嗯……好。”
也许是之前我倒霉得太久了,运气守恒这种事就是真实存在的。
我和库拉索假扮成护士撤离的过程还算顺利,行动的全程速度都很快,甚至还抢在了风见等人彻底封锁医院之前就跑了出去。
度过了撤离时最难的部分,我彻底放松了下来,放慢了脚步。
在避开监控的角落停下的时候,我气喘得厉害,胸口也因为呼吸过快而疼痛无比。
这多半是因为在冻库那超低温的环境里待得太久的缘故,被冻伤的不仅仅是我的皮肤,还有呼吸间空气直达的肺部。
我有些高估自己的状态了,没想到低温中的伤害比我想象的要大太多。
“星,你没事吧?”库拉索见我的状态不大好,关切地问起了我的状况。
那颇为英气的声线配上柔和的语调,还亲切地叫了我的名字,这句简单的问候听起来竟然意外的让人感觉心暖。
我愣了愣,抬眼看向库拉索,她满面担忧地望着我,瞳色相异的眼底里全是最纯粹的感情。
大概……她是真的对我编的替罪羊的故事深信不疑了吧?我想。
我调整了下呼吸,朝她摇了摇头:“我没事。”
“没事就好,那我们接下去要去哪里?”
库拉索问得没错,这的确是接下去的关键。
眼下库拉索的情况可以算得上是众矢之的了,公安的人要她,组织也必定在找她。
如果我冲着自保只顾全自己这条路走,带着库拉索无疑就是个定时.炸.弹,但是,我的翻盘筹码也在她的身上,我必须带着她。
因为只有库拉索本人才能告诉我,昨晚她在警察厅到底发生了什么,给组织传出的消息里又是些什么内容。
从警察医院的撤离委实有些突然了,如果不是那个叫风见的公.安突然插手,也不至于会演变成现在这样。
不过情况还算不上太糟糕,虽然撤离后万全的后备工作我没有,可我带着库拉索也并非断绝了后路的莽撞行事。
与组织联系自然不可能了,在琴酒眼里我是个该死的人,至少在洗清自己不是卧底的嫌疑之前,我都很被动。
若是被发现了我没有死在冻库里,那我岂不是把自己往火坑上送?
回公寓资源补给也不是个稳妥的选择,我不清楚组织的监控范围究竟有多大,不要用自己的身份来行动才是明智的做法。
因此,我只有第三条路可以选择了。
去樱轮会。
我以前给樱轮会当过麻将代打,和樱轮会高津组的老大高津则之有些交情,这位行事也冷厉狠辣的极道老大倒是亲口答应过我,如果有困难可以去樱轮会。
至于交情是怎么来的……
极道之间的纷争除了直接真刀实枪干架的武斗之外,也有文斗,比如麻将。[1]
作为占据了东京灰色地带一片大头的樱轮会,自然养着一批优秀的麻将代打。我的麻友堂岛也给樱轮会当过代打,不过堂岛这家伙性格自由不羁,并不是次次都能找到他出战。
于是,高津则之派人找上了经常和堂岛一起打麻将的我。
当时我接下高津老大的活,也是想着借着这个机会与极道搞好关系,届时方便为组织的行迹清场。
除去身在警备局好利用内部人员身份为组织开绿灯这个做法以外,将琴酒那些年杀过的人洗成极道内斗的伤亡最后不了了之的事,也有不少。
这其中少不了高津老大卖的人情,当然,这也是我冒着风险代打换来的好处。
说到底高津则之也是掌控着高津组的一把手,和我最初的这段关系,用交易来形容也许更贴切。只不过时间久了,道上讲究的那个“义”字,倒真的成了不计付出和收益的人情。
米花町其实有樱轮会的据点,平日里大家都很低调,我因为还有着现役警察的身份,和极道之间来往最好不要太频繁。
不过时至当下,我也顾不上因为身份问题继续避嫌了。
在去的路上,我没有浪费时间,向库拉索了解了她目前为止有印象的事。
交付予我了信任的库拉索没有戒备地对我坦言,她说只记得自己在陌生的地方醒来,完全不清楚发生过了什么,后来在东都水族馆遇到了一群孩子,就是我在医院大厅看到的那几个,还说要帮她找回记忆。
提及孩子的时候,库拉索露出了温柔的浅笑。
看起来库拉索真的很珍视那几个小鬼头。
我稍稍被这样的感情感染,心中难免也泛起了些许柔情。
原来没了组织束缚的库拉索,竟然是这样温善的人。
说起东都水族馆……
樱轮会的据点就在水族馆对面的一间地下酒吧里,正好隔着江。
位置足够低调,也足够风情。
低调是因为注意力全都会被对面的水族馆吸引过去没人会在意这种小酒吧,风情则是这个位置简直是观赏水族馆夜间灯光秀的绝佳场所。
总而言之,先去樱轮会的据点换身衣服,总不可能一直穿着这身护士服。
和江对岸那一派热闹景象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这条看起来无比萧条的狭窄旧巷。
巷子里都是些破旧的老店面,还有一些根本无人问津的酒吧。
不过没有生意也没关系,樱轮会的据点根本就不需要生意,表面上作为正常酒吧的营业,只是顺便的事罢了。
推进店内的时候,并没有招待的人,甚至连吧台背后都是空空如也。
库拉索:“这里是?”
我:“我们暂时可以待的地方。”
大概是听到了我与库拉索对话的动静,挡着半截布帘的侧门内传出了一个极其不耐烦的声音驱赶道:“我们这里不做生意,识相的话就赶紧滚。”
库拉索看了看我,我朝她点了下头让她安心。
大概是过了十几秒也没听见出门的声响,侧门里的人暴躁无比地走了出来:“不是都说这里不接待……北野?”
“嗯,阿柳。”
阿柳是高津则之的心腹,虽然混迹极道,但也是个义字当头的家伙。
“好久不见啊……不是,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我们老大现在没在。还有这位是……”阿柳说着,皱眉开始打量库拉索。
“从条子手上抢下的人。”
“跟条子抢人?你还用抢?你自己不就是个条子吗哈哈哈哈!”阿柳一边嘲笑着一边招呼着我和库拉索往里走,“虽然不明白你想干什么,但是老大曾经交代过要关照北野你的话,我自然要照办。”
极道有极道的生存法则和运作规制,有些时候办起事来确实要比正规途径方便很多。
但这一次樱轮会高津组的接济,真的是个莫大的人情了。
阿柳给我准备了一间半开放的和室,藏在表面酒吧的背后,是和那破旧酒吧完全不同的场景。
“北野,有需要就叫我一声,只要帮的上忙的事我都会去办。”
“谢谢你,阿柳。”
“你还是谢谢老大吧,不然我可没这么多耐心哈哈哈。”话是这么说,但阿柳还是十分细心地告知了我一些无关紧要的事。
他拉开了和室朝向另一侧的推拉门,这个位置,正好能完美地看到江对面水族馆那标志性的巨大摩天轮。
阿柳:“东都水族馆才重新开放,虽然距离有点远了,但夜里的灯光秀还是能够看到的。”
“多谢了,阿柳。”我又道了一次谢。
“跟我还客气什么。”阿柳摆了摆手,离开了和室。
库拉索:“星,你认识的人好奇怪。”
我笑了笑:“但他是个好人呀。”
樱轮会据点的保密性很高,接下来,我能好好地梳理一遍目前所掌握的信息,以及为接下去的事做好打算。
眼下的安稳只是暂时的,我不可能一直苟在别人的地盘上。
临近落暮的天色逐渐变得昏暗,来自东都水族馆的灯光也随之变得愈发璀璨。
摩天轮前那几道五彩的灯光尤为显眼,我转头看向坐在我对面的库拉索时,却发现她盯着那片璀璨之处的眼神变得有些异样。
对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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