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子安道:“臣以为, 此事牵涉面甚广,以臣的资历,臣会寻如王相, 明相,郑相,连同刑部, 户部,甚至于大理寺一并查案。大皇子二皇子三皇子他们, 亦可参与其中。多部联手,查得也快一些。”
将政事堂拉出来,并非程子安真正目的。将背后的几个皇子推出来厮杀,才是他的用意所在。
政事堂的几个相爷做事,再身居高位, 做事始终束手束脚。
几个皇子则不同了,他们为了抢大位, 自然不肯放过任何攻讦对方的机会。
兄弟之间太过熟悉,背后使出的计俩,彼此都清楚得很。
三人都不干净, 以前巧妙地维持着平衡。
一旦推出一件事来,任何的一方, 都会推波助澜, 尽全力将对方踩到脚下。
另外最重要一点,如若派相爷领头查, 背后肯定会遇到来自皇子的阻力。
相爷岂敢动皇权, 跟圣上的儿子叫板。
如果都是皇子,一样权势滔天呢?
何况,只要三个皇子一起出面, 肯定有两个会天然结盟,联手连对付另一人。
如此一来,常平仓的事再大,背后势力牵扯再广,都会被连根拔起。
估计到时候,京城会血流成河。
血流得多了,才会震慑住那些胆大妄为伸出去的手。
粮食是百姓活下去的保障,粮价哪怕涨一个两个大钱一斤,对于穷苦百姓来说,都算是巨大的负担。
何况,各地常平仓的粮食,除了平抑粮价,还有个最重要的用处,就是赈灾。
靠天吃饭的时代,哪怕多下一场雨,多出几天大太阳,百姓的收成,都会受到影响,面临着饥荒的境地。
粮价不能乱,常平仓中,必须有粮食!
哪怕是陈粮,混着石子,也能勉强填饱肚皮,好过吃树皮观音土!
程子安也不怕圣上会起疑心,怀疑他怂恿皇子们自相残杀。
有些事情很微妙,圣上自己从兄弟们中厮杀出来,登上了大位。
但轮到自己的儿子们时,他就开始天真了,幻想着儿子们能兄弟友恭,选定一个继承人,其余的兄弟会齐心协力辅佐。
纵观历朝历代的皇帝,对待兄弟与儿子们的差别,莫不如是。
常平仓粮食之事,的确交给任何一人,圣上都不会放心,生怕上下坑壑一气,最后查不出个名堂,不了了之。
但又不得不查,欠兵营的粮草日久,再不拨付,将士哗营的话,比起朝堂上的文臣打嘴仗斗争,要来得更猛烈直接。
圣上神色若有所思,犹豫道:“这般一来,阵仗着实太大了些。”
程子安觑着圣上的神色,猜到他心里已经渐渐动摇,并未趁机加把柴,而是朝着反方向说道:“臣到底年轻,常平仓之事,臣并不了解,估计是想得太过严重,圣上,臣不知天高地厚,着实没别的主意了。”
圣上手指敲打着御案,沉思了会,心中主意渐定。
程子安自称年轻不知天高地厚,他都能看出常平仓的不妥,聪明人那般多,如何能看不出来。
端看是在意朝局乱,还是天下乱。
圣上掀起眼皮,睨了眼程子安,道:“水部几个郎中下去州府,可有消息传来?”
程子安心思微转,道:“还未曾有。臣以为他们在京城日久,出门时车马劳顿,赶路太辛苦,走得慢一些也情有可原。”
圣上听得无语,瞧他这话说得,又在指桑骂槐了!
他从京城赶去益州府,再从海上绕了一圈回来,只不过花了大半个的功夫。
不过施侍郎来回奔波,人的确已经快脱形了。施一亦是......
咦,施一同程子安一样年轻,听说他在府里要死要活的,太医院的太医已跑了无数次,太医院都快被搬到侯府去了!
真是一群混账!
圣上脸色不大好,先让程子安回去歇息,唤来许侍中,厉声道:“该到请平安脉的日子,人呢?去哪儿了?莫非太医院的太医,认了新主子?”
许侍中愣了下,忙道:“奴这就去太医院传旨。”
太医院得了许侍中传了圣上的旨意,都是聪明人,领会到了上意,永安侯府再来请,被婉拒在了门外。
施侍郎同施一,无论真病假病,皆不敢再病。
从侯府飘出的药味,恨不得京城都能闻到,回到衙门老老实实当了差。
那些施侍郎如何委屈,大度,程子安是白眼狼的风闻,突然就散了。
朝中,亦动作不断。
圣上着令王相,明相,大皇子,一皇子,三皇子,同刑部,户部,大理寺携手,巡查大周各地常平仓!
此举一出,朝野震动!
巡视的官员还未出发,京城底下就暗流涌动了。
有摩拳擦掌的,暗自担心的,如热锅上的蚂蚁般上蹿下跳的,热闹纷呈。
程子安一概不理,每天当值下值,安安分分呆在水部,一心一意准备着自己的事情。
先前程子安向圣上提议过,进入工部的官员,要多加一道考试。
提高“工”的待遇,地位,才是能推进大周往前进步的关键。
“工”涉及到方方面面,并非只有造桥修路修屋的匠人,还包括如匠作营中,制造兵器的匠人,改进农具,粪肥,种子等等,都属于匠作一类。
假若大周某个百姓发现了能增加产量的种子,当地的官员会拿来当做政绩,献给圣上,写一篇马屁文章,歌颂祥瑞等等。
其余的诸如此类,百姓都会受倒褒奖。
但是最后的情形却是,朝廷限于认知,并未正确对待。
要不好大喜功,大力推广,要不就成为了某些官员牟利的工具。
程子安前世从未接触过种地,但接触的资讯多了,他清楚仅仅发现能增产的种子,也不能一下就大力推广。
气候,土壤等不同,一样种子种出来的庄稼,产量肯定不同。
何况,种子需要更新换代,不断培育改进。
河道河工同理,不通算学的官员,进入工部做事,涉及到专业,哪怕再清廉也没用。
朝廷才有这个实力,会用心去培养专门的人才。
毕竟,没有哪个皇帝,不希望看到自己的天下江山太平安稳,粮满仓。
朝堂上下血雨腥风,程子安在水部,清清静静与章郎中一起,交流着各种经验。
章郎中最近好似返老还童一样,每天都有花不光的精力,拿着夏郎中交待回来的差使,琢磨了半天,跑到程子安的值房,不解问道:“程侍郎,你都没去翻工部往年的记录,从何处看了出来,夏郎中的差使,是他胡编乱造?”
快过年了,京城下了几场雪,程子安脚底踩着熏笼,依旧感到冷飕飕。袖在衣袖里的手,程子安都不舍得拿出来,探出脖子一看,道:“你看总体的河道面积,一共才多少,他所填写的土方数,种植的草皮,都快能将河填平了。”
章郎中一下就明白了过来,程子安先前教过他,数据都相辅相成,一项不对,会影响到其他的数据。
章郎中沉声道:”夏郎中这错,出得也太明显了些。”
程子安笑了下,不以为意道:“用了那么多银子,钱花到了何处,总要有个交待吧。夏郎中是顾着银子的去处,只能尽力将要花钱之处夸大了。”
山川河流的面积,各个河段的情形,却无法更改,涉及到江山舆图,一篡改就是死罪。
章郎中一想也是,他盯着纸,还在不断琢磨,程子安道:“到吃饭的时辰了,章郎中,你先去用饭,等饭后再说。”
吃饭是程子安的大事,章郎中忙告退,回到值房等着膳房送来。
官员们亲自走去膳房用饭,与颜面身份有损,膳房里还是只有程子安前去用饭。
章郎中这方面的想法少一些,他主要还是为了省下功夫,想多做些事。
程子安裹得严严实实,朝着膳房走去,琢磨着这种天气,得吃个热气腾腾的锅子才好。
夹道里的积雪堆在两边,穿堂寒风呼啸刮着,程子安捂住口鼻还是挡不住,打算转过身,背对着风倒退走。
刚一转过来,程子安便看到夹道口,明九同施一一起跑了过来。
施一同程子安在上次益州之后,就再也没见过面。
明九不知是与施一认识更久,关系更铁,还是因为明相的叮嘱,他也与程子安疏远了。
程子安身边的纨绔玩伴,彭虞祁隼郑煦丰几人,彼此还有往来。
最近朝中局势紧张,户部与吏部,已有两个郎中被罢官抄家,蓟州府的知府,在押解京城途中。
纨绔们低调了许多,程子安同他们见面并不多。
在这里遇到明九与施一,程子安还挺意外,大大方方朝他们颔首打了招呼,继续退着走。
明九与施一两人对视了一眼,明九咳了下,拱手见礼,道:“你为何这般走路?”
程子安瓮声瓮气答道:“风吹得太冷了。”
明九听得笑了,这一笑,尴尬冲散了不少,道:“瞧你穿得也不少啊!”
施一这时插嘴道:“定是没穿皮裘,不挡风。”
程子安脚微动,掀起衣袍下摆一脚,露出里面的皮毛,道:“穿了。”
明九追上来,笑道:“既然传了皮裘,为何还怕冷,竟跟那小娘子一样娇滴滴!”
程子安翻了个白眼,转过身往前走,道:“我最近动得少,身子虚,要畏寒些。”
明九眼珠子微转,道:“朝堂那般大的阵仗,你难道没看见?”
程子安侧身对着他,眼珠左右转动了下,道:“看见了。”
明九看得想发笑,想到自己的来意,忙憋住了,问道:“既然看到了,你有何想法?”
就说他们肯定不是来膳房吃饭,而是来偶遇他呢!
程子安微微笑起来,道:“我是水部的官员,这些与我八竿子都打不着,我能有什么想法?”
施一一下急了,道:“大家相交一场,你竟敢半句实话都没有。你从益州府回来时,提出单独见圣上,谁知你在圣上面前说了些什么!”
程子安似笑非笑看了眼施一,道:“施一,我们相交一场,所以你这些话,我就当没听见。”
施一脸一下白了,懊恼自己太急说错了话。
质问程子安与圣上的谈话,一个窥视御前的大罪跑不了。
施一突然感到惆怅万分,他并非真这般蠢,实际上,他还是打心底没将程子安视为仇敌。
上次益州府之行,虽说永安侯府动作不断,程子安也只是不轻不重还击了下,并未赶尽杀绝。
益州府的黄知府,估计快轮他被押解回京了。
施侍郎说过一句话,欺君子以方,程子安算不得正人君子,但他更不是真小人。
彼此立场不同,只能遗憾割席。
眼下朝政局势如此紧张,永安侯府一个不察,就会轰然倒塌。
施一想到施侍郎的叮嘱,扬起笑脸,道:“辛小郎一直吵着来京城,过两天他就到了,你们自小一起读书,到时候叫上你一起吃酒。”
程子安听到辛寄年,应了句好。
可怜的小胖子都被送进了京城,估计是要打到更大的官员身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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