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千两......
一文钱也是钱, 程子安很能安慰自己。
人命不值钱,丰年时,京城奴仆在十五两银子左右一人, 两千两能买很多人命了.
御史们会如何,程子安已经顾不得管他们,早出晚归, 一头扎进了疏浚河道中。
中途下了几场小雨, 朝廷中对程子安的抱怨声, 逐渐大了起来。
树大招风,程子安只当他们纯属放屁。
以现在百姓的那点家底, 朝廷兜底的能力,百姓面对任何的天灾,惨不忍睹还轻了, 大多都是妻离子散。
经过了紧张的忙碌,快到七月流火之时, 河道疏浚到了七七八八。
截断的堤坝重新放开,河中的水流, 从浑浊变成了清澈。
当然,这些权贵们都看不见, 他们的别庄在京郊, 在京城的宅子, 高大的院墙,挡住了平民百姓,清幽雅致。
这天午后, 从早起就恹恹的太阳,躲进了云层里。风由轻抚发梢,变成了疾风劲舞。
乌云追随着风, 在天际铺满,明亮的午后,变成了夜幕降临一样黑沉。
雨点伴着狂风纷飞,在地上砸开,溅起泥腥点点。
程子安带着斗笠,穿着蓑衣,在城南巷道各处穿梭,见状不对,侧着身子,奔跑到了河岸处。
枕河的百姓躲在屋内避风雨,见状赶紧请他进屋:“程郎中,外面雨大,你快进来避一避。”
程子安抹去了脸上的雨水,摆摆手,喊道:“我不进来了,劳烦你们互相通知一声,放警醒些,准备好沙袋。”
这段时日,程子安长期扎在河边,百姓对他早就熟悉,对他心存感激,闻言立刻应了,穿戴好奔出门,忙碌了起来。
雨越下越大,好似天漏了一样,瓢泼大雨朝下直接倾倒。
排水的大陶管,如同猛虎呼啸,柱子大般的水流,朝着河内怒冲而下。
河中的水,肉眼可见往上涨。
程子安躺着水,往最低处艰难走去。住在这里的百姓,顶着大雨,忙着将沙袋堵住堤岸,缺口。
沟渠的水,因为排泄不及,汩汩往上冒。地上的水,从没过脚踝,渐渐涨到了小腿。
暴雨下到了近天黑时,程子安紧盯着变得浑浊,奔腾的河流,再努力抬头。
雨水直朝脸狂扑,打得脸痛,眼睛都快睁不开,
程子安当即立断,喊道:“都往高处撤!快撤走!”
沟渠堵塞,水流不畅,从高处流往低处,往年这般的雨,下一炷香的功夫,地上的积水都会漫过小腿。直往家中灌。
这次门前堵了沙袋,堤岸边也一并堆满,河流虽浑浊翻滚,却没能蔓延上来。
百姓们对程子安佩服得五体投地,按照他先前的布告,将提前收拾好的细软往怀里一裹,阖家搀扶着,往地势高,已经提前收拾出来的破道观而去。
程子安不放心,留在最后,亲自一家家巡视过去,确认所有的百姓都离开后,继续守在了岸边。
章郎中一直跟在程子安身后,他立在靠岸宅子的廊檐下,转头看去,问道:“程郎中,河水快涨上来了,快走吧,此处危险。”
手上的灯笼被雨扑灭了,雨遮断了亮光,他一时看不清旁边程子安的神色。
近来天天在河边泡着,天气实在太热,又臭,那群纨绔就渐渐不来了。
暴雨一起,巡逻的京兆衙门官差,忙不迭散开,不知躲在何处去避雨了。
眼下只有程子安的小厮,车夫尚在,加上章郎中。
混沌天地间门,就剩下了他们几人。
程子安看了几眼,道:“我们一并走吧。”
莫柱子同老张赶紧背过身,拿火镰点亮了灯笼,一人提着一只,努力挡住不被雨淋湿,向高处走去。
章郎中脚下不稳,老张赶紧上前搀扶,他道了声谢,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胸口涌着无数的话,到了嘴边,好像被雨糊住了,嘴皮无论如何都张不开。眼中一阵温热,反正暗中什么都看不清,他干脆任其痛痛快快流淌。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而读书,章郎中自小都没变过。
只可惜,出仕之后,秉着一颗火热的心,他自认为的铮铮铁骨,处处碰壁,差点被击打得粉碎。
在水部做了一辈子的郎中,郁郁不得志多年。眼见年纪大了,就要致仕,章郎中以为,此生就蹉跎了过去。
没曾想还能真正做一件事,做一件真正能造福百姓之事,章郎中胸口畅快,他忍不住哈哈大笑:“死而无憾了!”
风雨声夹杂着章郎中的笑声,程子安侧头朝他的方向望了一眼,想笑,忙闭上了嘴。
呸呸呸,雨水脏得很,他吃了一嘴的水。
摸到了骡车边上了车,程子安道:“先到道观,再送章郎中回去。”
雨太大,骡子身上裹了油布,走得极为缓慢。
摸到道观前,程子安见到里面传来的点点灯火,顿时微松了口气。
章郎中跟着要进去,程子安拦住了他:“章郎中,你快回去换身干净衣衫,可别病了啊,等雨停了还有一堆事情呢。”
洪水退后,清理街巷帮着百姓归家,还有一大堆事情。
章郎中便没再坚持,让老张送了他回家。
程子安进去道观,百姓们一家家守在一起,铺草垫子,烘烤衣衫,煮热水,烤炊饼,忙碌不停。
稚童们不知世事,这么多人在一起,觉得热闹好玩,咯咯笑着玩做一堆。
程子安到了门口,有眼尖的百姓看到他,赶紧起身热情招呼:“程郎中来了,快过来坐坐。”
“来我这里,我这里!”
“程郎中衣衫都湿了,快脱下来烤一烤。他爹,你带来的干爽衣衫,赶快些啊,拿出来给程郎中换。”
程子安望着递到面前的炊饼,茶水,蜜饯,果子等等,他哎哎笑道:“我只有一双手,一张嘴啊!你们先坐好,慢慢来,我保管一家家吃过来!”
大家笑着坐了回去,程子安在狭小的通道里来回走动,问候了身体虚弱的老人,孕妇等。
起初准备充分,大家从家中前来,基本的食物与衣衫,能勉强撑过一两日。
程子安微微放了心,说了些用火,不能乱排泄等问题,点了个平时在城南一带颇有威信的汉子做管事:“劳烦你看着些,要是有人借机生事,欺负妇道人家等等事情,莫要客气,先收拾了。有事,我会替你担着!”
汉子大声应了,扯着嗓子,将程子安的话送了出去。
程子安实在累了,他来到门边,叫上莫柱子一起,守着小火盆,烤着身上的湿衣衫。
雨,还在哗啦啦下个不停。
皇城地势最高,圣上起居的大殿,乃是皇城最高处。
从午后变天起,圣上就在御书房没离开,不时起身来到窗棂边,望着外面的大雨。
雨水从瓦当里流下来,像是一道瀑布,流入沟渠。
沟渠里的水声咕咚回旋,不时有水冒出地面。
白玉台阶下的雨水,逐渐没过脚面。
许侍中同黄内侍算得上宫里的老人,他们看得心惊胆战。
差不多有十年的光景,未曾见过这般的光景了,连圣上的大殿外就积了雨水,可见这次的雨,差不多得是龙王震怒,翻到了龙宫。
圣上看得心焦,坐立难安。
要是遭了灾,户部哪来的钱赈济?
程子安这些时日阵仗闹得那般大,他要是出了差错,定饶不了他!
政事堂那边没了消息,雨太大,几个相爷在值房也出不来。
没消息回禀,就是好事。
直到晚饭后,雨声吵得圣上头晕,他再也忍不住,沉声唤道:“来人!”
许侍中赶紧进屋,圣上问道:“程郎中那边可有消息?”
许侍中答道:“回圣上,程郎中未曾差人来回禀过。”
圣上不由得怒了,道:“这般大的雨......工部的人呢?吴尚书,徐凛直呢,还有京兆的差役都去何处了?”
许侍中低垂着头,一言不敢发。
圣上岂能不明白,这种时候如何能见得到人。
“传亲卫出去,一探究竟!”
许侍中神色微凛,心道估计有人得倒霉了。他应下退出,将旨意传给了圣上的贴身亲卫。
雨夜里,蒙了雨布的马匹,驶出了皇城,朝着城南的方向而去。
约莫一个时辰左右,亲卫回来了,浑身湿淋淋,顾不得更衣,前来回禀道:“圣上,城南的百姓大多都撤到了破道观里,一切安然无恙。”
圣上松了口气,继续问道:“洪水涨到何处了?”
亲卫道:“只河堤边,地势低的几户人家中进了水。”
圣上听得难以置信,这般大的雨,按照往年的情形,就算程子安扯出那么大的阵仗,他也不敢抱多大的希望。
亲卫道:“属下亲自前去确认过,圣上放心。”
圣上长长舒了口气,脸色缓和下来,问道:“程子安在何处?”
亲卫沉默片刻,道:“程郎中在道观中,同百姓在一起跳舞唱曲。”
圣上失声问道:“什么,他们还有心思跳舞唱曲?!”
亲卫也感到不可思议,想到先前看到程子安在里面扯着嗓子乱喊:“希望,希望就在前方!”
“圣上天恩浩荡,圣上保佑黎民百姓!”
“敌人来了,有圣上,米面没了,有圣上!”
圣上听着亲卫说完,他只感到胸口说不出的激荡。
程子安有真本事!
有本事的子民,天下不知凡几。
最重要之处,程子安忠君。
御史参奏他收买民心,真是无稽之谈。程子安就算收买,也是在替他收买。
这次京城无需赈济,几个大钱罢了,买来民心民望,也是一门划算的买卖。
圣上沉吟片刻,下令道:“开内库,送钱粮布匹前去,安抚无家可归的百姓!”,新m..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打开,老最近已经老打不开,以后老会打不开的,请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