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余和关夏禾从咖啡店的后门出来,是一条幽静的小巷子,隔壁那条街的商铺,也多把后门开在这边。
路灯光很亮,把她们的影子在地上拖得长长的,关夏禾挽着祝余的胳膊,和她小声聊着店里的事。
夏天要到了,更新菜单就是一件大事,这方面向来是祝余在管的,听她说想试试几种新的花式咖啡,“荔枝和蜜瓜应该都可以用,荔枝冰美式,蜜瓜冰博克,你觉得怎么样?”
“不怎么样,除非你明天做了我尝尝。”关夏禾笑嘻嘻地同她开玩笑。
祝余笑了声,继续说:“我还想用酒试试,你去年泡的梅子酒是不是可以喝了?给我点用用。”
“胡说八道!我前年泡的!”关夏禾生气,觉得她对自己的事不上心。
声讨道:“有些人十几年没见,你把他的事记得清清楚楚,我前年泡的酒你就不记得了,你偏心!”
祝余:“……”
不知道该怎么为自己辩解,她组织了好几次措辞,都觉得说出来也是词不达意。
于是只好硬是转移话题:“你说我要是想做桂花冷萃,是等喝的时候加入桂花乌龙的茶汤好呢,还是做冰滴咖啡的时候把桂花一起放进去?”
关夏禾见她竟然没有解释,更生气了,你说这像话吗?你好歹狡辩一下啊!
“不知道!都不好喝!”
气呼呼的,脸都鼓起来了。
三个人里就数她最孩子气,祝余忍不住笑起来,“别生气啦,我晚上回去做话梅小番茄,明天带给你吃?”
关夏禾眼睛一转,“只给我一个人吗?小罗小乐他们都没有?”
“不给他们做,不过你可以和他们分享。”祝余笑眯眯地答应道。
这话说得很有水平了,她可以做多多,这样关夏禾吃不完就会分给其他人,等于是她给大家都做了,而且这么说还能照顾到小姐妹想要独一份的心情,完美。
关夏禾笑嘻嘻地道:“我要是个男的,一定娶你当老婆。”
祝余也笑眯眯地反问:“为什么不能是我是个男的,你一定嫁给我当老婆呢?”
说完一起哈哈大笑起来,手拉着手走出了巷子。
在外面打了辆车,直奔附近的一个夜市,找到一家吃砂锅粥的店,在门口的一张桌子边见到一个穿着衬衫,正弯腰逗猫的男人。
俩人走过去,关夏禾伸手敲敲桌子,问他:“帅哥,一起去玩吗?”
男人抬起头,露出一张清俊儒雅的脸孔,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很配合地答应道:“不去,刚出院,医生让我饮食清淡多休息,得养生。”
关夏禾翻白眼:“你就是去割了个痔疮,别搞得好像生了一场大病一样行不行?”
祝余咬着嘴唇忍住笑,这就是为什么闻度住院,她和关夏禾不去看他的原因。
他觉得自己是去割痔疮的,样子不太好看,她们去看了他很丢脸。
不过她还是关切地问道:“没事了吧?要不今晚你吃粥,我和小禾吃别的?听说这家的椒盐虾不错。”
“……你是不是人?”闻度撇她一眼,“祝小鱼你离关小禾远点,少跟她学坏。”
话音刚落,立刻被关夏禾怼一顿,祝余听得直乐。
等点好菜,一人拉开一罐啤酒,嘭一下碰在一起,“庆祝铁三角重新聚首!”
说完大家忍不住笑成一团。
祝余好奇地问起闻度在医院的生活,“很多人都做跟你一样的手术吗?你们怎么换药,医生帮你换,还是请护工?”
“医生换的,不过是个男医生,就是吧……”他说到这里,忍不住咂咂嘴,露出一个尴尬至极的表情。
祝余看着他,追问道:“就是什么?”
闻度深吸一口气:“我的管床医生是我的高中同学,女同学。”
祝余眼睛瞬间就睁大了:“啊这……”
关夏禾一口啤酒没来得及咽下去,听到这里一下愣住,啤酒在嘴巴里要喷不喷的,顺着嘴角冒出来,祝余连忙掏纸巾去捂她的嘴。
“快吞下去,不要吐出来!”她急急忙忙地道。
说完不顾祝余被她捂得翻白眼的表情,回头继续问道:“所以你之前为什么不在附近的医院做,已经严重到这手术省中医不能做了吗?”
闻度说那倒不是,其实他的手术可做可不做,但就是他一时兴起,加上不想被催稿,“我就跟我编辑说我要去做手术,最起码休息半个月。”
他的主业是儿童绘本作家,副业是继承家里的二手书书店。
祝余觉得相当无语,“那你为什么非要去容医大一附院做?不去那儿不就不会遇到同学了?”
“我这不是怕在省中医做会遇上街坊嘛。”闻度讪讪,蹭蹭鼻尖,显得非常不好意思。
祝余已经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松开捂着关夏禾的手,拍拍她的背。
关夏禾又翻了她一个白眼,这人还怪体贴的咧:)
她顺过气,吐槽道:“你小心回头又碰见你同学,还要继续尴尬。”
闻度脸色都变了,“……不会吧?”
“怎么不会,十几年没见的人,今天都见到了,谁说得准明天发生什么。”
闻度初听这句话,以为她是说他和他同学,但仔细一品,又觉得不太对劲。
“你们是不是碰见什么人了?”他问道。
关夏禾扭头看了祝余一眼,见她点点头,才继续道:“你记不记得以前和我们一起玩的池鹤哥,就是住小鱼家隔壁那个?”
闻度先是有点茫然地惊讶,然后想了想,问道:“是不是经常和你们一起去我家书店看书那个?还把猫寄养过在我家书店?”
关夏禾连连点头,问道:“你还记得他长什么样么,现在让你见到他,还能认出来么?”
闻度想了想,摇摇头:“早就不记得了,我和小禾跟他也不是特别熟吧?”
“是小鱼先认识他,把他带进来的。”关夏禾点头道。
闻度看向祝余,问道:“所以你今天见到他了?”
祝余点点头,没来得及说话,关夏禾就抢先一步说:“她居然一眼就把人家认出来了,还问我认没认出来,天地良心,我差点以为是她渣男前男友整容了呢。”
祝余闻言一哽,嫌弃地看了她一下。
闻度追问道:“然后呢,你们相认了?”
“……没有。”祝余迟疑地摇摇头,“不知道该不该认,觉得有点没必要,以后……都不一定再见了。”
“最重要的是,人家也没认出她来,她还问人家怎么又不吃午饭,把人家都问傻了,要是换了我,我恐怕还要以为她是不是偷窥过我的私生活。”关夏禾一边说一边乐,差点拍大腿。
祝余很不好意思,抿着嘴笑着叹气,说自己当时也是不过大脑。
倒是闻度很感兴趣:“你们说,他最后会不会认出小鱼来?”
祝余说:“他不一定会来了,我们店在那个位置开了有一年,他今天才第一次来,可能是单纯路过,不一定会转化成常客的。”
咖啡店的转化率没那么高,她觉得。
“这可说不好,万一他是最近才到附近上班,或者最近才搬到附近住呢?如果是附近的居民或者白领,喜欢喝咖啡的话,应该很容易变成常客,你们那里的豆子确实都不错。”
闻度说到这里,跟她说:“所以你明天让跑腿给我送一袋豆子过来呗?我口粮豆没有了。”
“还是埃塞的豆子么?我给你挑一个?”祝余点点头,大方地表示他可以随便挑。
关夏禾却说:“不准挑瑰夏!我们这批瑰夏是要留着卖的,一杯起码88!”
顿了顿,又说:“这批花魁也不行!”
祝余顿时哭笑不得,关店长果然还是以生意为重,闻度说都行,让祝余给他推荐,产地也不要那么卡死,他很乐意尝试新豆的。
于是祝余先是问他天热了喝不喝冷萃,又问他是想喝花果香的还是酒香的,最后给他推荐了一支特点是白兰地酒香的荔枝兰。
这时菜全都上齐,关夏禾将几道口味重点的菜全端自己和祝余面前,只给闻度留下一碟拍黄瓜和一锅砂锅粥,还有一道清蒸排骨。
祝余一边吃蒜香鸡翅,一边听他说:“小禾,有件事我忘了告诉你,我去做手术之前,有人打听你来着?”
“谁啊?男的女的?”关夏禾问道。
祝余也很好奇,“是去状元巷打听的么?”
闻度点点头,“是个挺年轻的男人,感觉是……谁家的秘书或者助理,来打听姓关的,说一家都是当老师的,还有个女儿,我觉得应该是你。”
关夏禾的爷爷奶奶退休前是容城科技大学的老师,爸妈是高中老师,是在去贫困地区支教的时候,在当地遇上了山体滑坡,为了救学生才双双牺牲的,关夏禾由两位老人拉扯长大,一直到她读大学,老人才因为生病在四年内先后离世。
最值得注意的是,关夏禾是有哥哥的,比她大三四岁,在她一岁多的时候走丢了,祝余听状元巷的街坊私底下议论过,说是被拐子骗走的。
“小禾,不会是你哥回来了吧?”祝余扭头问道。
关夏禾耸耸肩,“不知道啊,是不是都没所谓,我又不记得他,根本没相处过,他回来我还难办呢,谁知道是什么人什么心思,万一是个沾上了就甩不掉的狗皮膏药,或者他自以为是要插手我的生活,怎么办?”
祝余想劝她别这么悲观,能用助理的人穷不到哪里去,说不准是富豪回乡寻根呢?可是她想想自家的烂账,又觉得没什么资格劝她。
亲情这种东西,越期待越容易失望。
闻度感慨地笑笑:“咱们三个好像都没什么亲人缘,我跟小禾现在都是孤家寡人咯,至于小鱼你……”
“她有跟没有,有什么区别?”关夏禾嘴快地接话,“咱们起码是自由的,想做什么做什么,也没人在耳边骂你,她呢,她妈恨不得把她的皮肉骨头全都拆了,晒干,打成营养粉,以后好供养她弟,她爸只会冷眼旁观,她奶奶最多感慨一句真是造孽。”
祝余一时语塞,半晌才说:“奶奶还是很疼我的,阿麟也还是好的,每次他都有帮我说话。”
“那是因为他现在还小,能得到的利益还不够多,也还有点良心和羞耻心。”关夏禾嗤笑道,“你等等再过些年,特别是他要成家的时候。”
祝麟是祝余的弟弟,比她小了整整九岁,现在还在读书,马上就高三了。
祝余的母亲重男轻女,在她的记忆里,九岁以前的母亲,每天都想着再生一个儿子,为此求神拜佛,吃了不知多少偏方,最后还是借口去外地做生意,直接躲到外省的远房亲戚那里生的祝麟,然后说是收养的亲戚的儿子,然后把户口落在祝余的舅舅名下。
这样做的目的,当然是因为怕影响祝余父亲的工作,他是附近小学的后勤处主任,那时候二胎还不合法呢。
一直到后来二胎政策落地,才把他的户口迁回祝家,当然,这里面有没有其他操作,符不符合程序要求,祝余是不清楚的。
只是在她的记忆里,有弟弟以前,母亲虽然不大喜欢她,但还是管的,等有了弟弟,就彻底不管了,总是骂她,看她不顺眼,父亲是除了工作什么都不管的人,也就不会帮她说话。
唯有奶奶会护着她,会真心爱她,但那份爱在弟弟出生以后,就无可避免地被分薄了,她本就得到的不多,此后拥有更少。
关夏禾和闻度从来不会叫她小余,因为她母亲说过,她在这个家简直多余。
要叫小鱼,希望她记忆只有七秒,把不开心的事都忘了。
“说点别的,小鱼,你是怎么认出池鹤哥的?”闻度这时问道。
祝余犹豫了一下,说了之前跟关夏禾说过的答案:“感觉嘛。”
其实并不是因为感觉,而是因为池鹤在她心里是不一样的,那是除了关夏禾和闻度以外,第一个不会笑话她的缺陷,还愿意给她讲故事,跟她做朋友的人。
她思绪有些发散,却还是听到了关夏禾跟闻度说:“你说池鹤哥什么时候才会认出小鱼?”
“常来喝咖啡的话,我觉得最多半个月。”
“我觉得未必,诶,要不要赌一下?我赌一个月才认出,你赌半个月,输了的请客吃大餐,怎么样?”
祝余听了立刻回过神,抗议道:“为什么要赌这种事,远离赌博啊年轻人!”
关夏禾拉她进局:“试试看嘛,这种无伤大雅,你就不想看看你在他记忆里到底多少分量吗?越早想起,就表示印象越深刻,分量越重哦!”
这话其实有失偏颇,但却相当蛊惑人心。
祝余犹豫了一下,试探道:“那我赌一个星期?”,新m..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打开,老最近已经老打不开,以后老会打不开的,请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