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原来是“她”,不是“他”。
我回想起日记本里,对那位狠人伙计一直用的是高六这个名字,确实没用过人称代词。
有关她的照片基本都是伤口处的特写,或是她在陷坑里瘦削而高的背影,全副武装捂得很严实。刚才那些堪比毕加索的打码正面照就更看不出来了。
我也是个有妹妹的人,自觉可能帮了些忙,不论身份立场如何,还是有些高兴。
至于刚才徐佑的话,他是个封建余孽,我只当没听见那套说辞。
当下无话,找到路子后,高六的伤很快有了处理方案。
第二天清晨,负责治疗的人特意喊了要找我,问我行不行。我努力睁眼点头,让人搬机器在我房间驾好。
我还有点没睡醒,稀里糊涂里就看到镜头一动。一个年轻女孩儿就泡在个装满混浊液体的透明立柱里,身上很多陈旧拖拽伤,柔软的黑发海藻一样往上浮。
我有点尴尬,立刻闭眼低头,感觉有点亵渎这位猛士。
“没事。”
一个有些冷有些沙哑的嗓音在里面说。
“我们模拟了羊水的状态,放大陷坑给我的母体暗示。等会儿我睡着后野猫会给我一个强刺激,创造一个近乎致命的伤口出来,看能不能破坏我的安全感,把我的能力惊醒。”
“这个场面很难有,我需要有人多观察,看看还有什么遗漏的线索。这位……顾问,如果失败了,辛苦您来后给我收尸。”
看来徐佑已经跟在场几个说过我的“身份”。我不知该说什么,只能应下。
野猫很紧张,一直盯着他妹妹高六,把手贴在立柱外,居然有点哆嗦。
“哥,倒计时。”
十五分钟后,高六戴着氧气罩呼吸均匀,陷入了深度睡眠,漂浮的身体不自觉靠近立柱,好像要出来去往哪里。
“吒!”
野猫的掌心下,一道蜿蜒的巨大电流骤然亮起炸开,危险的黑紫色刺得我寒毛一立。
高六整个人震了一下,面色扭曲。数道蜘蛛网一样的深重紫色雷击纹在她背上爬开,沿着她的脊柱沿展。
接着,像是惊醒了什么,某种温度骤然上升,升起的热流里高六从“婴儿”脱离,快速愈合起来。
她逐渐生长,自羊水里舒展,先恢复的是双腿。黑色长发瀑布般沿展飘动,断臂维纳斯在快速澄清的水中睁开眼睛。
接着是双臂,高六似人鱼一样上浮,身上大大小小的深色擦伤迅速淡化变红,接着消失,好像有只无形的手在雪中一一摘去落花。
这一幕恍若神迹。我站在原地动弹不得,震撼之余竟有些莫名其妙老怀安慰的感动。
“行了!”所有医疗人员欢呼击掌。
野猫好像也惊醒了,扑上去,在边上人哭笑不得的喝止里一拳打碎玻璃,用衣服把高六裹住。刚想嚎,被高六冷淡按住脸。
“先出去。”高六说,“饿得慌,哥你给我来点肉。”
等高六去清洗了一下整理好装束重新出来,我已经隔空用眼神按住野猫坐下,强制他连续喝了两杯白开水,生怕他激动过头晕过去又往陷坑深处走。
出乎意料,高六比我想象得还高,在队伍里是数一数二的高挑瘦削。在我见过的人里,恐怕算上徐佑也只有个别人不需要抬头看她。
她过来坐下,长发已经干脆地削短了只留到耳后,打开其他人刚准备好的餐盒就开始大口吃。把一盒红烧肉连带汤汁扣进饭里,一边用力嚼一边认真道:
“谢谢徐哥,也谢谢哥。”
野猫当场把脸扭到一个伙计背后,用这个堪称惊悚的姿势控制住了自己的泪腺。原本外貌带来的阴戾形象荡然无存。
我有点惊讶高六她怎么喊我徐哥,就听到徐佑不知何时在边上说:
“你不是不爱听人喊少爷?在张家你说了算,叫什么都行。从今天起,喜欢的话我们都可以拿上户口本姓徐。”
边上几个医疗的都笑了,说没错,小少爷说了他不是张家的那就不是,大家懂事点。
我哭笑不得,这时候懒得辩解,让野猫和高六这对兄妹单独说话。
屏幕熄灭,明知道不该,我没忍住还是嘴角上扬。
徐佑安静等着我笑完,才问:“下午还跑吗?我让人把两位新手下接来?”
这是退了一步要给我打表演赛了。
我揉着脸还想笑,说不用。还有半天准备时间,回头发信息让他们指导我就行,大逃杀这游戏照常继续。
徐佑意外看我。
“我就是不喜欢你总听不进人话,又想着法儿不准我有逆反情绪。看不上我很正常,我本来也挺废的,但至少游戏要公平吧。你一手独大有什么意思?”
我想起刚才高六大口吃饭的劲头,自己也饿了,喊着也给我来碗红烧肉,多加肉汤汁拌饭,加辣加辣再加辣。
红烧肉端上来特别大一海碗,糯得入口即化。我分了一小半给徐佑,自己埋头扒饭。
徐佑缓慢坐下来,端着碗,突然问我:“刚才什么感觉?”
“呃,”我卡了一下,脑子里冷不丁冒出来个词,“初为人父?”
徐佑:“……”
“是有点产房传喜讯,亲眼看着女儿出生的感觉。”我讪讪,自己也觉得不太好,“就,这辈子头一回救人,突然自己有用了是吧……”
徐佑摇头,也开始吃饭。
我茫然吃完,这才琢磨过味儿来,他是又不死心,企图在我身上启发出一些所谓家族荣誉感啊责任感啊之类的东西。
这不是对牛弹琴吗。我乐了,胃口大开又剥了盘冰柜里仅存的荔枝。
中午还发生个好笑的事,是那边发了通讯要求,问“顾问”有没有空再聊聊,给点意见。
这次对接的是个中老年,面生横纹,不怒自威。上来也不说话,也不自报家门,视线在镜头那边由上自下一寸一寸扫过我。
这是来审视谁呢?眼神特讨厌。
“意见有啊,我还有特别重大的发现。”我张口就来,“但是……”
“但是?”
“这厮要逼着我逃跑,跟我玩大逃杀,骂我揍我虐待我。三天后如果我还活着再聊吧。”我面色无辜,毫不犹豫一指背后徐佑。
当面倒完油甩了锅,我一脚踩中电源开关,在瞬间黑屏里把通讯屏幕扣倒。
“信号不好。”我悲伤说,“来个人把机子扛走,快点儿。”
徐佑:“……”
“你也不想回拨过去挨骂吧,这位魁梧中国网友。”我示意他赶紧谢我,“什么人啊手都伸到你队伍来了,真没礼貌。这么没素质肯定不姓张吧?”
徐佑反复眨了眨眼睛,皱眉,脸色有点冤孽地张了张口。
看来这位长辈是身体不好。
我谅解,就回床上瘫着,跟野猫和高六拉了个群发信息。
此处必须吐槽的是,小肥猫这冤孽又在挠墙磨爪子,搞得我枕头上全是墙屑灰。我呸了几声还是满嘴灰味儿,干脆把猫抓来当抱枕,顺手拆了根口香糖。
“说说,你们领队是最能打的吗?我如果跑路的时候比较嚣张,他会不会一脚踹断我?”
“不是,不会。”
徐佑站在边上,冷飕飕地说,手里举起一个手机,上面同步了我所有实时聊天讯息。
我靠,我就知道,还好我没找熟人求助报警。我眼皮一跳,继续埋头打字:“有多少人能打得过他?你们联手行不行?这厮排第几?”
“天下第二。”徐佑不问自答,笑容有点狰狞,“还有个姓张的能把我打得像死狗一样。不过他只是恰好姓张,跟我们整个圈子都没关系。你这辈子是见不到了。”
“……”我头皮一麻,得,踩雷了。一听就是个仇家。
野猫的消息终于过来了,先跳出来是张图片。
我打开,发现他在徐佑原本给的地图上又加了很多标记备注。另外有个很娟秀的字迹,应该是高六,给我用红笔画出来几处藏在地下的细小水网。
“徐顾问,建议你走水道。水路四通,能留下的痕迹最少,不容易被领队追踪,而且也方便寻找食物来源。”
我深吸一口气,用余光瞄了眼还在冷冷狞笑的徐佑,快速打字:“有没有可能,我不会水?”
“还是建议进水。”消息回得更快了。“领队不可能看着顾问你淹死,这样一来他就要花费大部分时间凫水救你,还必须想办法教你游泳。”
“……哇。”我干巴巴笑了下。真是惊喜,只要我学得够废够慢,混也能把三天混过去是吧。
高六就简洁利落多了:“我来,争取在被陷坑再次捕获回去前,做到同归于尽。”
“——不用!”
这些人有没有一个靠谱的?
我心灰意冷,打发野猫他们继续回去挖坑刨土,让徐佑也别笑了走远点,否则一直冷笑到下午怪累的。
趴下来我就开始掸着灰苦思冥想。
照理说,其实跑两步就被抓回来是正常的。服个软低个头就最省事,连大逃杀都能直接取消了,没必要自讨苦吃。
可这玩意儿吧,就像解谜,不去琢磨还好,越琢磨越忍不住。成不成在其次,自己能不能有能力执行也另说,主要是实在想知道解法是什么。
所以有吗?我翻身,搂猫,抱着笔记闭上眼睛开始假想,从正午想到天色微暗。
门外原本该提醒我到点出门的来了两圈,见状都退走,默认我选择放弃,都松了口气。
我没管,继续想,大逃杀这游戏本身对我已经完全不重要了。
模仿我狗爬字写下日记的不知何许人也,但这位笔触高级精美许多,而且背后有种让我熟悉亲切的强迫症。
如果我是这位“高配版”,思维跟这群亡命徒一样狂劲一点,有没有什么新视角?想着想着,我就不自觉爬起来在房间遛弯,最后走到房门外。
“徐佑,既然你这里有陷坑的资料,那应该不止有日记本吧?”
徐佑看我,不知道我又要干嘛,半晌后让人抗过来一个封好的集装箱。
果然,集装箱里满满当当。我略掉各种照片、文档、物资和人事调动记录,在里面找到了陷坑的土壤采集样本和附近的水质样本,还有相关的采样分析结果。
土壤的采集样本只有一小份,装在密封药剂瓶里,大概3到5克的样子,拧开后凑近闻着和普通的泥土没有任何区别。
“你……想做什么?”徐佑的声音有点古怪。
我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仔仔细细前后想了一遍,感觉有可行性。抬头冲他笑了一下,反手把那小瓶土壤倒进嘴里。,新m..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打开,老最近已经老打不开,以后老会打不开的,请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