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野的市区,直径不过两公里,建筑物极少超过三层。
与东京只能在夹缝中仰望天空不同,站在远野的街道上,视野开阔,甚至能看到市区所在的狭小平原尽头的群山。即使在夜晚,那些巍峨的黑影也是远野夜景中不可忽视的一部分。
只是,今夜明明晴朗无云,但此时的日车宽见却看不到天空中的星辰。
一层更黑的幕布遮挡了天空和熟悉的远方山峦。纯黑的色彩如同代表绝望的利刃,将日车宽见周围近一公里的所有事物同日常的世界切割开来,装进小小的半球形空间中。
他无端地想起那些恐怖游戏的世界边界:结局中,主角满怀希望逃离危险的中心,却发现没走出多远却到了世界的尽头。
被困住了。
日车宽见仰望。
高空中,几百米处有一个白色的锥形物体在漂浮。
那玩意儿的状态很抽象,有点儿不好形容,既有几分像雾气,又有几分像影子。它的尖端朝上,下方的平底伸出十三条长长的白色细线,垂下,这让它看起来像个乌贼或者水母。那些线条垂落地面,似乎连接着地面上不同的人。
其中一条落在他的头顶上。
每当他走动,那条大约碗口粗的白线就跟着他头顶的位置挪动,如同附骨之蛆。
日车宽见的本能在叫嚣,现在回去睡觉,醒来一切都很好。半夜里天空中漂浮的触手怪只是他精神压力太大的错觉。
但是理智却告诉他,现在无论是惊恐地尖叫还是鸵鸟方式的躲藏都是下下策。
他小心地在街上走动,心中暗自思索。
四周阻挡视线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天上那个,又是什么?
难不成是东京特产小怪物的“进阶版“?亦或者是远野的特色——考虑到他小时候在老家时还看不到小怪物,此时在远野的夜晚看见儿时不可见的异状也是可能的。
他什么都无法确定,唯一确定的是自己的常识和逻辑都受到了严重的冲击。
凌晨两点的远野很安静,本来这里就没有什么东京式的夜生活,唯一的酒吧在远野最近出现连环杀人事件之后也暂时停业。
所以街上一点点声音此时都被无比放大。
日车宽见听到了不远处街上有人正在打电话的声音。虽然不太清晰,却能听出大致内容。
“……好啦,好啦……我已经把‘帐’设好了,新田小姐你就不要再说了,好吗?真的!不是任务的每一步都必须按照流程死板地完成,得灵活变通。”
年轻女性的声音里,无奈中夹杂着歇斯底里。只是内容却让人有些听不懂。
“……你看,帐对这种规模的家伙有什么用?还不是把全城罩了三分之一进去?放心吧!我争取今晚上抓住它,不怕被人看到。退一万步,就是有人失眠听到我打电话,也只会把我当神经病——反正他们什么也看不到。天上那玩意儿,虽然大,但是真没必要挡住。看,我都打不到它!”
听到“看不到”这样的关键词,日车宽见忍不住好奇心,停下脚步仔细聆听。
“……一开始我们都认为和菊池家有关系,但是诅咒到了远野反而无差别杀人,就连老到走不动道儿的接生婆都杀。我就在想……难道它和东京菊池一家其实并没有那么大的联系,完全只是因为菊池本人也是远野人?所以还麻烦你那边再重新换一个角度审视一下,我们的调查重点是不是错了。我这边也继续想办法。”
说话人与日车宽见的距离越来越近,他只能侧身躲在了路旁停放的轿车和住宅的夹缝间。
只是,日车宽见没有预料到说话的那个人也在特地找他。
------------
今天下午三点,五条悟就完美并且乏善可陈地完成了他的任务。
说实话,对于无敌的五条悟来说,只要找得到敌人,而且敌人手中没有人质,那么无论是打人还是打咒灵的任务都只能用三步五个字来描述:去程、Duang(有特技)、返程。
而且东京今天下午和晚上也确实没有新增因为投毒事件而去世的死者,对咒术界来说,这事儿就已经翻篇了。
与已经不成威胁,就连舆论也被辟谣的投毒事件相比,此时网上的新闻热搜第一位早已易主。
三日前,日本股票界投资从无失手的神话菊池英二在家中死亡。这本来是正常的事情,毕竟七十几岁的老爷子猝死也不算太稀罕。但是在随后两天,他的直系亲属,包括十五位财产继承人在内,全部死于非命。就连他已经离异的前妻和前妻的子女都没有放过。
每个人都是看似“合理”的死亡:从高处摔下、游泳后干性溺水、突发心脏病、车祸……
法医和警察只能无奈地鉴定出这些,但对咒术师来说,这无疑是咒灵作祟的明确指征。
紧接着,在第三天,拥有同样残秽的咒灵出现在菊池英二的老家,也就是岩手县的远野市,并连续杀害二十一人。
这等杀人频率,平均下来几乎每小时就有一个牺牲者。
而且一日一夜内,咒杀者跨越了数百公里。
如果是咒灵,那么就是妥妥的特级。
而如果是诅咒师,按照诅咒师提级一层的规定,这任务也至少是一级向上。
山田怜子和新人辅助监督新田明的搭档,可以说是中规中矩。一个擅长调查和单独执行任务的特级咒术师,再加一个有潜力、肯努力,唯独调查经验有所缺乏的辅助监督,这已经是目前东京能派出的最好组合了。
此时,她们两人已经和天上那东西较劲几个小时了。
白天时,光线太强,根本看不到它。直到夜深人静,街灯都熄灭不少之后它才显现出来。
那个像乌贼的东西不具有实体,不仅攻击会穿透它,就连怜子本人也摸不到它。看上去似乎是术式在成型和强化过程中因为约束而产生的标记。类似术式公开的作用——提前预告死者,换取更远程、更难以阻拦的咒杀方式。
十三条“触须”,每条下都有个被诅咒的人。
等到上一个倒霉鬼死亡,就会紧接着换下一个。
但遗憾的是,这玩意儿不标记施术者所在的位置。施术者甚至不在附近,怜子换了几种花样设置结界都无法阻拦诅咒的传播,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死者数量还在缓缓上升。
“几分钟前又换人了。运气不错,就在我不远处……放心,如果真被人看到私闯民宅,我就一棍子把他打到失忆……”
怜子这句话没说完,就看到了躲在路边日车宽见。
四目相对。
怜子只能举起手来,打了个招呼。
“哟,您还没睡呢。”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随后日车宽见率先打破了沉默。
“请问,这是超能力吗?还是妖怪?我是说,天上的那个。”
“哎?你看得见它。”怜子有些惊讶,但是不太意外。
因为被诅咒而导致体内的咒力超过临界点,能临时性地看见咒灵,偶尔确实会发生这样的事。
“看得见。白色像雾一样。所以还麻烦您向我说明一下——鉴于那东西还有一条连在我的身上。”
怜子皱皱眉。
这个男人冷静的态度简直要让她幻视起刨根究底不要命的宫川智了。
“放轻松,别太紧张。这只是一种常见的外星人。我也不会用棍子打你。不是有那种特工也会用的激光笔吗?biu一下就能无痛解决问题。”
“我看过《黑衣人》。”
“哦,抱歉,串台了。只是开个玩笑而已。”
“麻烦您仔细说明一下。那东西是什么?怎么来的?远野的连续死亡事件,是不是它导致的?”
日车宽见走出躲藏的狭缝,来的能与怜子面对面谈话的地方。
“还有……我还能活多久?”
怜子深深地看了这个一脸严肃的男人一眼,是不好糊弄的人。
那么对一个脑子清醒的人来说,老实回答真相反而更好。
她反问道:“你觉得……如果人类的负面情绪能作为能源来利用,这个世界会是什么样子呢?”
日车宽见没有答话。
“其实很简单。”怜子指着墙角的一只连四级都算不上的咒灵说:“这些怪物虽然长得丑,但是它们只是一个神秘能源公司的员工,每天晚上跑出来吓唬人,目的是收集能量。所以不用担心。”
“我也知道《怪物电力公司》。”
“哦,那抱歉,又串台了。”怜子笑笑说,“我就开个玩笑。它们的学名叫做诅咒。正如其名字,是一种人类群体负面情绪产生的东西,会伤人的。对了,你平时住在哪儿?家就在这附近吗?”
“东京。”
“那你很安全了。这些家伙喜欢出没在有怪谈的地方,比如墓地、废弃的学校之类的场所。以后你尽量离那些地方远一些就好。远野的怪谈太多,所以才会出诅咒。”
对看不见咒灵的普通人来说,远离怪谈和试胆大会之类的作死行为,就是保护自己的最佳方式。
只是怜子没有想到。
日车宽见放低视线,纠正说:“但是,据我观察,东京的诅咒比远野多太多了。”
怜子倒吸一口冷气:“你一直都能看见?”
“最近两周,具体地说,是十七天。请问这和东京的神秘投毒事件有关系吗?”
“应当没关系,东京已经安全了。”怜子挠挠头,为了挽回自己岌岌可危的信誉,补充说道:“绝对真实。东京的诅咒虽多,但是处理事件的人也多,而且比远野要强的多。”
日车宽见又提了一个她意料之外的问题。
“诅咒,是历史上一直存在的吗?”
“是的。可以找到的记载至少有三千年。”
“那就好。”日车宽见说,“比起外星人,我更希望用闹鬼来解释问题。至少,比起突然入侵的外星人,诅咒一直以来就是人类生态的一部分,对吗?”
“是的。”怜子也不由得跟着他的思路去思索,“世界一直是它原本的样子,它很稳定,一如既往,值得信赖。”
她又不由得好奇起来:“您的观点真的很独特,请问您是做什么工作的?”
“我是一名律师。”
“哇哦,律师呀。真是好职业。”
怪不得这么会找人话语中的漏洞,怜子腹诽。
“但是今晚不一样,怎么说呢?”
此时谈话的氛围已经比一开始轻松不少,怜子微微侧头,对他笑道:“这里可是无法地带。”
日车宽见没有反应。
怜子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但是你也别害怕。我虽然很多时候不是太合法,但比起杀人犯,好歹是持证上岗的。所以你能帮帮我吗?回答我几个问题就好。要付律师费也可以哦。”
“证件先给我看看。”
“哇哦,真严格。”怜子递了学生证过去,然后补充说,“我只带了这个,但你要警方的证件我都可以找官方现开——”
“不需要付费。”又扫了一眼手头的证件,日车宽见把它们还给了怜子。然后他也忍不住开了个小小的玩笑。
“我是国选律师,和你一样,也是持证上岗的。”
换言之,都是吃皇粮的同事。
“而且,对于这个诅咒和菊池家的关系,我有你们不知道的情报。”,新m..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打开,老最近已经老打不开,以后老会打不开的,请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