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黑暗中先是递出了十根手指,指尖纤细,骨节柔和。
随后是被手掌托住的头颅,没有粗暴的握住或掐住,而是用掌心温柔的扶在下颌的两侧托起,动作轻盈的像是捧起了一捧细碎的花瓣
被如此小心对待的这颗头颅有着素白的长发,满面的血污让人看不清五官,唯有淡金色的双目圆睁,表情痛苦不堪,仿佛死前受到了极大的折磨。
与头相连接的那段脖颈断面起伏极大,还有一小节脊椎骨从里面垂落出来。
这是被什么力气极大的存在,硬生生从身体上拔掉后才会有的样子。
他在浮出黑暗的几秒钟后,将视线集中在夏油杰身上,脸上扭曲的神色更甚,痛苦的张大了嘴,像是要嘶吼,像是要求救。
还未等手捧头颅的鬼怪发出任何声音,夏油杰的咒灵就扑上去将它撕成了碎片。
这颗化作某人面容的头颅在最后一瞬间,用夏油杰最为熟悉的那双眼睛怨恨的望他了一眼。
那眼神淬着毒液,带着无尽的憎恶。
而被血浸湿的嘴唇颤抖着,好像是要诅咒他,最终却什么声音都没来得及发出,就变成了飞散的灰黑色粉尘。
“...这是飞头蛮吧...”夏油杰揉了揉眉心,叹了口气。
这些东西并没有多强,普遍浮动在准一级到一级,没有一个能够得上特级的边,他的咒力消耗也并不算太大。
但他还是感到了一种空洞的麻木——比疼痛和劳累更让人感到不适,意识好像要脱离身体,从躯壳的正上方注视着一切的发生。
从一开始感到几分恶心反胃,到后来疲倦,再到现在,对着那张脸下手已经不会给他造成更多的心理负担了。
只是他没法停下休息,一旦空间中的鬼怪死去,整个空间就不复存在,没有给他留下任何喘息的时间。
......出于某种微妙的情感,即便知道这是个切实可行的尝试,他一次也没有想要把这些鬼怪转化为咒灵玉。
夏油杰沉默着收回咒灵。
这片空间开始震颤起来了,新的门则从黑暗里浮现。
他伸手推开门。
是香薰蜡烛的香气,闻起来好像柑橘和薄荷,还有清浅的白色烟雾。
夏油杰环视四周,这是间不大的和室,四面都是白色的纸门,头顶和脚下则是木质地板,在房间两侧摆满了蜡烛,长短不一,全部都在燃烧着,顶端青蓝色的火焰无风而轻轻摇曳。
照亮房间的光线好像是来自外面,透过纸面也让房间明亮。
穿着紫色女式和服的人跪坐在前方的小几之前,衣服上印着的是紫藤萝花。
柔顺漂亮的白色长发挽起,头戴钗饰,面点盛妆,手中还拿了一只往外逸散着轻烟的烟斗。
......这打扮还挺合适他的,他本来就长得格外好看。夏油杰心想。
巨大的咒灵再次从他身后浮现。
“等一下等一下。”对面的“一色晴生”开口了“我们先别打起来...再说了,我也打不过你。”
他低下头,用手捂住脸,身形瞬间便缩小了,白发也瞬间成了深浓的墨玉色。
再度抬起头,跪坐在那里的就不是“一色晴生”了,变做一个黑发青眼的漂亮少女。
这姑娘看起来十四五岁左右,身材娇小,动作却颇为老练的吸了一口手中的烟斗,还挽了挽自己的头发。
“你男朋友真的好漂亮,可惜是个死人。”她说,素白的手托住了下巴“要不是怕你会忍不住冲上来打我,我还挺想一直用他的脸来着,哪怕对着镜子臭美也很不错。”
“你也好好看...两个人都是帅哥吗?真是好组合。”
“......”夏油杰没有回话。
“我是青行灯,说点什么嘛。”这姑娘不再维持正坐的姿势了,而是颇为豪爽的盘坐,一条腿还从小几后面伸了出来。
“...谢谢。”夏油杰面无表情。
“别那么严肃,你也发现了吧,如果我不主动要和你开打,在这里你是打不了我的。”青行灯笑起来“其实前面也一样,只是她们都太心急了,一看见有人出现就开始攻击,才会那么轻易的被你打败。”
“是双向的?”夏油杰问,“必须双方同时有战意才能战斗?”
“对,这也是一开始为什么雪女没有主动攻击你的原因。”青行灯啧啧称奇“不过你真的好狠啊,直接砍头不好吗?为什么要在他的身上开个洞?那样很痛苦的。”
“我当时没想那么多。”
“嘛,不管怎么说,真的好厉害。”青行灯真心实意的感慨,“都被你杀掉了还愿意爱你,守在你身边,这种情感,我也好想要。”
“...并不是,太粘我了,有时候让人觉得有负担。”
“我懂我懂,人类嘛,总在奇怪的地方心安理得,或者觉得亏欠。”
青行灯再度悠悠吸了一口烟“不过你也没必要太纠结,属于你的就是你的,好好利用就好了,他还是挺好用的。”
“一只傻乎乎的小狗而已,我还没到那种程度。”
“没有吧?不是挺聪明的吗?”青行灯表情奇怪的看了夏油杰一眼“甚至可以说是相当聪明了,从你的记忆里就能看出来,脑袋相当好使。”
“那是他还活着的时候。”夏油杰回答“你又不打算和我打,也不打算放我走,是想把我困在这里?”
“不是啦,主要是在这里一直是自己一个,还蛮寂寞的,想找个能说话的说说话。”青行灯拨弄了下自己的耳饰“你呢?没什么想知道的吗?陪我聊一聊,一会我就放你走。”
“过来坐喽。”她指了指小几前方那一块小小的软垫。
“...这里是领域?还是别的什么?”夏油杰问她,学着她盘腿而坐。
“不完全的生得领域,限制也很多,我们的实力也被限制了。”青行灯努努嘴“不然你以为你能这么轻易的打败她们?我们被削了啊!”
“而且你在这里杀死的也不是真正的魑魅二十六女,而是我们的投影,我们是生存在宿主体内的,只要宿主还活着,我们也会一直存在。”
“前面有尽头吗?”
“有,我这里是你最后一扇门了,出去你就能看到一切的真实原因了...如果你速度更快。”
“你没发现吗?每次的门出现的位置都有一定程度的偏移,这里其实是环状的,需要两个人同时从两侧开始打开,全部到达中心的位置,再一起从第十四个房间里离开,这才是这个领域麻烦的地方,如果不是两个人相遇,只会在闭环里绕圈子,一遍一遍的遇见二十六女。”
“...并且,这个术式好像并不完全依靠外崎康平来开启吧?”一色晴生双手插兜,注视着面前的咒灵,她还是穿着高中生的校服,怀抱着弟弟,跪坐在肉瘤之间。
“这地方活像是沙耶之歌的cg...”白发的男人揉了揉眉心。
“......”咒灵费力的抬起硕大的头部,用鼓胀的眼球盯着白发的男人。
“一开始我以为是一个单纯的闭环,但是我通过的十三个房间,是经过了两次位置的偏移,也就是说,我一个人走完了一个圆。”一色晴生往后退了一步“那么这里的形状应该更接近‘8’或者‘∞’的样子。”
“所以,如果不是两个人同时进行,就会像莫比乌斯环上的蚂蚁一样,在正和反上永恒的前进,不能到这里来。”一色晴生笑了笑“真是不错的想法,很好的利用了知识和你的术式——大概是规则构筑一类的?为了保护你弟弟,你真的很努力了。”
“现在想来,疑点真的很多啊。妻子在河边死去,死因是酗酒过度,或者画画之类的...自称喜欢艺术,可是我却没从客厅里摸到一幅画。”
“你真的是被诅咒杀死的吗?我听说有些诅咒师可以用咒力伪装成是诅咒遇害的现场。”
“他在混淆我们的视听啊,一个懦弱无能的家伙做不了成功的商人,也不可能上来就会找到盘星教——除灵组织多了去了,偏偏来找特级诅咒师?还一找一个准?”
“但是他演技真的很好,又恰到好处的补充了适量的细节,利用了时间紧迫这一点糊弄过去疑点,杰听到魑魅二十六女之后都忘了思考了...我当时倒是觉得问题太多了,可惜杰不会听我的啊。”
“你母亲生前说要把你弟弟“变回女孩”...做母亲的重女轻男的也太少了,所以他真的是你弟弟吗?魑魅二十六女,怎么听着也不像是男孩子会有的术式啊?”
“...你反应好快,是我输了。”咒灵用细细的,女孩子的声音说话。
周围的景象崩塌了。他们出现在一间卧室里。
咒灵可怖的外表消失了,她变回了漂亮的女孩。
“我叫外崎琴美,术式是在一个密闭的空间里构筑一条或几条指令,令其成为规则,但不能阻止别人离开这个空间。”她看了看眼前的白发男人,脸上露出笑容
“你和你喜欢的人感情真好。”
“我所设定的,这个领域的进入条件之一,就是双方都要对彼此的存在抱有强烈的感情,我本来是想利用那个人渣对我和康平抱有的杀意,结果却让你们进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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