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村醒来时, 手指还有些发麻。
他动了动腿,膝盖那里有些刺痛,小臂也火辣辣的。
幸村慢慢眨眼, 看向头顶的天花板,是一款陌生的顶灯, 和家里的不一样,非常白,不是他常见的那种晕黄暖光。
哦,他想起来了。
应该是被送到医院来了......被谁呢?
英美里?
他总感觉脑子有些糊涂,不像平时那么清明, 想事情时,不能很快想到起因经过结果,只能想起几个零碎的画面。
他记得,本来是社团活动结束之后,他留下来锁门, 英美里跟他聊起部里的事......
接着呢?
他好像, 摔倒了?
幸村勉强抬起手, 倒是没输液, 只是插着留置针, 再扭头一看, 旁边已经输空了一瓶。
他看自己的小臂,上头全是细细小小的擦伤。
果然是摔倒了。
他放下手,近乎漠然地想,然后呢?
怎么会摔倒, 怎么会醒不过来,怎么会让英美里见到这样的场面......
那时候他一定很狼狈。
是不是把她吓坏了?
幸村深吸一口气,想起来喝水, 但动了动腿,却没有知觉。
他一愣,又抬起手,刚刚还好好的,这时候却也跟腿一样,感觉不到手的存在了。
怎么会这样?屏息等了片刻,他再抬手,发现又能动作了,伸手去握床头柜上的水杯,也能使得上力,握得住了。
眼看刚刚那一切仿佛是错觉,但在幸村心里却留下了更深的阴影。
因为他知道这绝不可能是错觉。
......得病了?而且这个病,仿佛会影响到他对四肢的控制。
有没有可能不只是四肢呢?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维,不由得想,病灶会不会蔓延到体内?不能控制的情况会不会不只是一两秒?
会不会像渐冻症那样,慢慢的,他就失去了对自己身体的所有控制呢?
到时候只会像植物人一样躺在床上,即便头脑清醒,那也太过折磨。
.......他永远都不能打网球了吗?
突如其来的疾病,让幸村的思维陷入了难得的混乱。
他不知道该怎么做,这时候应该叫医生来吗?还是先通知自己的父母?这样的病什么时候才能好呢?如果尽快就能治好,他宁可不让父母知道。
但万一要拖上很久呢?
都不用太久,哪怕只是拖上一年两年,就能将他的初中生涯全部消耗殆尽。
明明他才和大家一起打过一次全国大赛,只拿过一次优胜,这一切都还远远不够啊......
就算要说未来,那么上了高中,又怎么能保证,他还能和现在的队友、朋友在一起呢?
幸村越想,越坐不住,翻身起来,犹疑地盯着床头的呼叫铃。
要是按下去,医生赶来,他就能知道自己的病情了吧......?
他迟疑地看了不知多久,始终没有按下去。
直到听见门外隐隐的谈话声。
幸村走到门边,是真田的声音,
对了,真田他们肯定一起来了......
“我知道了医生,谢谢你。”他听见真田说。
“好了,都把脸上的表情收一收,一会儿进去让他看见,还得以为真的是什么恐怖的不治之症呢......也不是让你们笑!哎唷仁王你笑得也真是够难看的......”
嗯,现在说话的是英美里。
听见她点评仁王的笑脸,幸村不由得抿唇,脸上肌肉一动,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竟然笑了。
不知不觉的。
他一愣,旋即,萦绕在胸口的那一口闷气,不知怎么泄了下来。
突然之间,就像拢在头顶的乌云散去了一样。
*
病房外,真田的心情,并没有比幸村好到哪里去。
他不能不焦虑,不能不慌张,这不是因为幸村是立海大的部长,没有他,少了一个胜率堪称百分百的单打位,少了稳稳当当的一分,而是因为幸村是他从小认识的、最好的朋友。
朋友生病,他担心、忧虑他的健康,更担心幸村的心情。
幸村此人的性格他相当了解,要说他是很看得开、疏阔如朗月的人,当然也是;但要说他心里一点也不争强好胜,这是不可能的。
这样的人,首先就不可能在立海大担任网球部的部长。
就像德久说的那样,真田也认可立海大是一个竞争相对来说非常激烈的学校,学业上是名校不说,在运动社团上,学校也投入了相当大的精力,以期在每一个方面都能取得优秀的成绩。
而运动,归根结底,靠的是什么呢?
那30%的天赋当然是极为重要,但70%的努力,才是最考验人心性的存在。
幸村从小学开始学网球,真田可以说是把他的每一步都看在眼里。
他是天才吗?他当然是。
但他不努力吗?
这话无论是说给真田听、说给手冢听、还是说给迹部听,都是一句太过浅薄的笑话。
只有努力到超乎常人所想的境界,才有资格跟所有天才们站在一起,比拼所谓的天赋。
对此了解最深刻的,当然是这群天才本身了。
当然,立海大不是没有混个年段中下,基本保证有大学高中可念,就岁月静好的人,也不是没有社团混个履历,能划水就划水,到点立刻回家的人。
大家各有追求,真田也不至于说就瞧不上他们的行事准则。
只是幸村绝不可能是那样的人。
他的心气之高,即便在真田所有认识的人当中,也很少见。
不争不抢、岁月静好,这样的人再有天赋,也不可能在竞技体育当中混出什么名堂。
幸村的执着不懈、坚韧意志......平时看上去可以算得上是良好的品性,在这时候,却让真田心中升起了无比的担忧,
刚才医生说的话大家都听见了,格林-巴里综合症,会在很大程度上影响幸村的身体,都不要说打球了,恐怕病情恶化的话,连自力吃饭都会成为问题。
他那么骄傲的人,怎么能忍受得了这样的病症呢?
更何况幸村是那样的喜欢网球,那样的喜欢在球场上挥洒汗水。
眼看今年的关东大赛就要开始,他却不得不躺在病床上,只能由自己的队友转告他比赛的情形。
这样......
这样对他来说,实在是太残忍。
“你光在这里堵着也不是办法呀。”旁边,英美里忽然说。
她没有扭头,直直地盯着门板,真田有一瞬间都在怀疑她到底是不是说给自己听。
“总要先进去告诉他实情。无论是像医生说的那样做手术也好,还是说打算全靠自愈也好,这都该是他的决定。”
英美里说到这里,才侧过脸斜睨他一眼,好像在看一只不懂事的小鸭子,拍拍真田的肩:“所以啊副部长大人,别给自己太多的压力!再说了你要是喜欢压力的话,我也可以......”
真田:......
不了吧还是,他敬谢不敏。
被她一打岔,真田长长舒了一口气,敲了敲门:“幸村,你醒了吗?”
过了几秒,才传来幸村的声音,远远的,应该还坐在床上:“嗯,进来吧。”
他深吸一口气,推门进去。
幸村已经醒了,坐在床上,薄薄的白色棉被盖住双腿,对他和身后的网球部众人露出一个微笑。
“幸村......”真田有些难以启齿,他不知道幸村能不能接受这样的病情,“医生说,你可能患上了格林-巴里综合症。”
他细细讲了一遍症状、可能恶化的方向、抑制的办法和注意事项,犹豫再三,才抬头看向幸村。
所有人都没有出声。
英美里受不了这种时候的沉默劲儿,立刻接嘴:“没事,你放心,我会好好监督他,绝不会让真田篡你的位!”
幸村噗嗤一声就笑了:“英美里,之前吓到你了吧?真不好意思。”
他想英美里应该是吓坏了,如果换做是他,上一秒还在跟英美里聊天,下一秒就看她倒在地上人事不省,恐怕都要慌得手脚不知道往哪里摆。
但不知为什么......总觉得,她应该是不一样的。
幸村看着她的面容,就能想到她冷静地叫救护车后,把部员召集起来,向他们说明情况的样子。
有她在,有真田在——就像刚才刚刚醒来时一样——尽管对于这样陌生的处境多少有些无措,但想一想,又觉得没什么大不了。
真田相当无奈,要说英美里说话不看场合吧,她分寸拿捏得很好,随着幸村那一笑,反而冲散了病房里凝重的氛围。
况且,真田想,他也没胆子批评德久就是了......,
没办法,他只能事无巨细地继续转达医生的要求,说完又向幸村汇报接下来网球部的安排。
七七八八说了个大概,他看了一眼英美里。
英美里也看了一眼他:“什么意思啊?好话说完了,得罪人的我来?”
真田不管,要是没别人他也就自己上了,可是现在,不是有德久在吗?
英美里没办法,只能在幸村含笑的目光下开口:“好吧好吧,就是想说,网球部的事你不用担心。但是呢,如果你这边有什么问题,比如说你......呃,治疗的过程中不顺利或者心情不是很好的话,就随时联系啦。”
为什么是得罪人的苦差事?也是很能想得到的,幸村平时看着随和,自尊却很强。
平时劝说两句还好,眼下得了这样的病,坐在病床上动弹不得,还要听他们这样轻飘飘地说‘要是受不了就联系’,难保不会发怒。
幸村却笑了。
还不是那种一眼假的笑——做朋友这么久,即便不是真田,英美里等人也能分辨出他究竟是真的心情好,还是应付场面的笑容。
现在这个,就是真的心情好了。
幸村抿抿唇,夏日晨光落在他的手边,将他半边脸颊映上一层薄薄金粉,几乎飘飘如仙。
“我觉得我可以呢。”他唇角弯弯,眼睛弯弯,“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
“这一次,应该没关系。”,新m..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打开,老最近已经老打不开,以后老会打不开的,请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