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儿若换成钮祜禄格格或李侧福晋听了, 定是欣喜若狂,毕竟难得有个机会在皇上跟前露脸。
可耿格格看着一脸稚气、行事极无章法的弘昼,则是满脸担心, 迟疑道:“王爷, 弘昼能不能不去?”
四爷与弘昼几乎是齐声道:“不行。”
四爷正色道:“弘昼也是皇阿玛的孙儿, 怎么能单单撇下他?”
弘昼更是委屈巴巴道:“额娘, 我要去。”
耿格格柔声解释道:“王爷, 五阿哥年纪太小,万一不小心冲撞了皇上怎么办?这孩子……”
她实在没信心。
好心情的四爷却道:“你不必担心, 皇阿玛虽是天子, 却也是凡人,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可怕。”
说着, 他的眼神落在弘昼面上,微不可察皱了皱眉:“不过弘昼这孩子的确要好好教一教,如今才正月,我估摸着皇阿玛四五月里才会移居别院, 时间还久。”
他一锤定音, 说完这话就站了起来。
弘昼自是高兴不已,喜不自禁,虽说他对清史不算十分了解, 却对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康熙帝很感兴趣。
和耿格格的满腹担心不一样,一直到了睡梦中,弘昼嘴角都带着笑。
翌日一早, 弘昼一起身就要去如意室找弘历, 想要将这个好消息也告诉弘历。
今日的耿格格满面担心,在弘昼临走前还不忘叮嘱他:“……早些回来,今日你外祖母和你舅母他们要来看你了。”
弘昼这才想起这一茬, 点头道:“好,额娘,我很快就回来。”
说着,他就抱起自己的小猫儿急匆匆往如意室赶。
虽说四爷已给小猫儿取名叫做翻雪,但他却还是固执的给这猫儿取名叫橘子,更是对着耿格格煞有其事说什么“哥哥大名叫弘历,小名叫元寿辰,我的猫猫也要有小名”,惹得耿格格生怕他下一刻问自己为何他没有小名,更怕年幼的他伤透了心,故而对翻雪的小名也就睁只眼闭只眼。
弘昼刚抱着橘子到了如意室,正欲显摆时,却见着炕上的弘历也抱着一只猫。
弘历一瞧见弘昼,满脸欢喜:“弟弟,你看我的猫猫。”
人对人,猫对猫,皆是四目相对。
弘昼这才知道原来四爷也给弘历送了只猫儿,仔细一瞧,这两只猫与他们兄弟一样,长得还有几分相似了。
弘历虽稳重,却只是个一岁多的孩子,抱着猫儿满脸都是笑:“阿玛给猫猫取名叫‘仁照’,我知道你的猫叫‘翻雪’是不是?”
昨日四爷先去的缓福轩,再来的如意室,与钮祜禄格格提过几句翻雪,故而弘历才知道这猫儿的名字。
一大早,他原本想着抱着猫儿去找弘昼玩的,可是钮祜禄格格说他马上就要面圣,不光要启蒙,还要开始学规矩,不得贪玩,他这才作罢。
弘昼正色道:“不,它叫橘子。”
弘历不解:“阿玛说它叫翻雪的。”
“这是我的猫猫。”弘昼再次小霸王上身,奶凶奶凶道:“我的猫猫就叫橘子。”
弘历只能依了他:“好,好,它就叫橘子。”
说着,兄弟两个就将两只猫放了炕上,两只小奶猫不光长得像,似乎还互相认识似的,一靠近彼此不仅喵喵直叫,还互相舔了起来,场面十分温馨。
弘昼正色道:“它们肯定是亲兄弟。”
弘历赞同点了点头,正欲说话时,钮祜禄格格却道:“弘历,咱们该念书了。”
说着,她的眼神落在弘昼面上,犹豫片刻开口道:“弘昼可要一起?”
与耿格格相处的时间久了,她觉得耿格格是个不错的人,她与耿格格兴许不会成为密友,却不该成为敌人,如今对弘昼也多了几分真心实意来。
这可把弘昼吓的够呛,连连摇头:“不,我要回去了。”
话毕,他抱起他的小橘子扭头就跑。
等着弘昼刚行至缓福轩门口,就听见里头传来呜咽的哭声:“……我的儿啊,娘真是想你想的好苦啊,日日想你夜夜想你,哭的眼睛都要瞎了。”
这声音虽带着哭腔,可听着却像是唱戏似的,一点都不真切。
弘昼一进去,果然见着为首一个老妇人拽着耿格格的手,耿格格与那老妇人长得有三四分相似,他猜测那老妇人就是耿格格的娘亲。
弘昼略扫了一眼,见那老妇人身边站着五六个妇人,那五六个妇人身边各站着两三个孩子……宽敞的屋子被这群人一占,顿时显得逼仄起来。
好家伙,耿老太太这是带着全家老小来赶集的不成?
弘昼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多人。
耿老太太虽年纪大了,可耳不聋眼不花,一眼就瞧见门口站着个小娃娃,顿时就松开耿格格的手,三步并两步,快步走上前,一把就将弘昼搂在怀里:“啊,我的乖孙,外祖母想你想的好苦啊,是日日想你夜夜想你,哭的眼睛都要瞎了……”
动作迅速且突然,被她一把搂入怀中的弘昼愣了一愣。
继而,耿老太太身边的妇人也都纷纷涌上前来,七嘴八舌道:“呀,这就是我们那好外甥?长得可真俊啊!”
“是啊,和他额娘长得可真像,一看就是我们耿家的种。”
弘昼被耿老太太死死抱在怀里,鼻尖满是刺鼻的香气也就算了,头顶不知道谁的唾沫星子直往他脸上喷,气的他当即就挥舞着小胖手:“额娘,额娘,救命啊!”
耿格格连忙将弘昼抱在怀里,皱眉道:“额娘,你们吓到弘昼了。”
耿老太太在家向来是说一不二,更记得从前耿格格未出嫁时对她是言听计从,没好气道:“怎么,我抱一抱自己外孙都不行了吗?我知道,如今咱们耿家在走下坡路,你替王爷生下儿子,如今身份更是了不得,嫌弃我们了。”
耿格格声音缓了缓:“没有的事儿。”
耿格格那几个嫂子见着情况不对劲,连忙上前打圆场,有的劝耿格格,说耿老太太是思孙心切,有的哄耿老太太,说弘昼乃是皇子龙孙,金贵些,和他们家中那几个顽皮小子不一样……
到了最后耿老太太脸上仍旧是怒气未消,冷冷看着耿格格:“……我知道,如今你已瞧不上我们这一大家子,嫌我们是穷亲戚,只是你别忘了你自己姓耿,我老婆子已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有口吃的,饿不死就行了,可你却不能不管你的侄儿侄女,还有你躺在床上的阿玛啊!”
说着,她抹了抹并不存在的眼泪,哽咽道:“你送回去的银子一月比一月少,三个月前,更是半个子都没捎回去,你阿玛的药已经停了三个月,大夫说了,若是这般下去,你阿玛就没多少日子了。”
随着耿老太太的话音落下,她带过来的那些毛毛头更是齐齐围住耿格格,纷纷开口:“姑姑,我想念书。”
“姑姑,我都好几日没吃肉了。”
……
一群孩子是七嘴八舌,看的弘昼都惊呆了。
耿老太太这次是有备而来,先前耿格格对她的话是言听计从,每个月的月例银子都如数送回家中。
她原以为随着女儿生下儿子,身份水涨船高,送回去的银子会越来越多,却万万没想到这银子却是越送越少,到了三个月前,更是一分钱都没了。
她派人送信给女儿,可几封信却是石沉大海。
所以这次她便将一众孙儿孙女都带了过来,就想要看看耿格格好不好意思拒绝孩子们,她更是打定主意,这次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大不了,她带着这一大家子人住在雍亲王府!
知女莫若母,耿老太太猜的没错,好不容易下定决心的耿格格对上一众侄儿侄女的眼泪,神情有所松动。
弘昼瞧见情况不对,连忙扯着嗓子喊起来:“额娘!”
耿格格一见,自顾不上旁人,将他搂在怀里:“好孩子,额娘在这儿。”
弘昼紧紧拽着耿格格的袖子,抽噎道:“额娘的钱钱要给弘昼娶媳妇……”
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耿老太太看弘昼的眼神就像看仇人似的,没好气道:“你是王爷的儿子,是皇上的孙子,你娶媳妇该有皇上和王爷负责,与你额娘有什么关系?”
弘昼那双漂亮的眼睛忽闪忽闪的,不解道:“那哥哥姐姐们没有阿玛吗?”
这话一出,满堂寂静。
对耿老太太这等重男轻女到骨子里的人来说,就算儿子有天大的不是,旁人也是不能说的。
更何况,她那几个儿子出息着了,赚的银子都交给她攒了起来,她今日过来不过秉持着女儿的便宜不占白不占的想法:“谁说他们没有阿玛?你这孩子,莫要仗着自己身份尊贵就胡说八道,我可告诉你,我是你额娘的额娘,你要是不听话,当心我揍你!”
弘昼乃是耿格格的逆鳞,见耿老太太举起手吓唬弘昼,扬声道:“额娘,您别忘了,弘昼是皇孙,就算我在他跟前都是奴才,也就是王爷不忍我们母子分离,所以才将他养在我身边的。”
耿老太太不服气道:“呵,听你这话的意思,我还得与这小崽子行礼不成?”
耿格格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与您说他与家中的孩子到底是不一样的,别说您想动手打他,若把他吓唬出个好歹,那可就是重罪。”
耿老太太皱了皱眉,却到底不敢说话。
耿格格又道:“方才弘昼的话倒是提醒了我,孩子们日子过的不好,与我这个当姑姑的有什么关系?他们又不是没有阿玛和额娘?”
她看向耿老太太,面色虽温柔,可语气中却带着坚决:“我进王府也有几年,这几年的银子都补贴了娘家,您一会儿说大哥要做生意,一会儿说二哥要请先生,一会儿又说家中房子要修缮……该给的不该给的银子我都给了,可那些银子都仿佛掉进无底洞。”
“我想问问您,这些年大哥生意做的怎么样?二哥科举考的又怎么样……我补贴到家中的银子别说修缮屋子,都够买一个新宅子了。”
“弘昼说得对,我这个当姑姑的虽疼孩子们,可他们有阿玛有额娘,他们日子过的不好,该是他们父母操心,与我有什么关系?”
说着,她更是道:“正月未过尚是年,孩子们既一早起身给我拜年,我这个当姑姑也不会一点表示都没有。”
她当即就吩咐常嬷嬷给每个孩子封五钱银子的封红。
还未等常嬷嬷应下,耿老太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就坐在地下,真真切切哭了起来:“我的命好苦啊,怎么生出你这样一个孽障女儿来,亏得我当年辛辛苦苦怀胎十月生下你,早知如此,就该在你一生下来就将你淹死的……”
她这一哭,跟在她身边的妇人和孩子们都跟着哭了起来,声势之浩大,就连弘昼都看傻了眼。
他知道自己顽劣,却没想到论起厚脸皮来,还真是一山更比一山高。
好脾气的耿格格何曾见过这等场面,面上既为难又羞愧,下意识看向常嬷嬷。
常嬷嬷也是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弘昼拽了拽耿格格的袖子,奶声奶气道:“额娘,告诉阿玛,将他们都赶走。”
他声音很大,大的正好能叫屋内每个人听见。
耿格格本有几分犹豫,可看见耿老太太等人听见这话齐刷刷看向自己,一副等自己表态后再见机行事的样子,当即决定将计就计,吩咐道:“好,额娘听你的,常嬷嬷,你差人告诉王爷一声,就说我这里有人赖着不肯走。”
说着,她又道:“你别忘了告诉王爷,他们既没将我当亲人,也请王爷不必顾及着他们的脸面,该报官报官,该抓人抓人,不必顾及着我的面子。”
常嬷嬷应了一声,当即就要下去。
说时迟那时快,耿老太太屁股一拍就爬了起来,扬声道:“好啊,如今你出息了,要报官抓我了?你就不嫌丢人吗?”
她说话的间隙,她那几个儿媳也不是善茬,几个人拽着常嬷嬷不准她走。
弘昼抢在耿格格前头开口:“做错事的是你们,你们都不怕丑,额娘怕什么?”
说着,他更是拿着胖乎乎的手指头点着脸道:“你们,羞羞脸。”
“羞羞脸!”
常嬷嬷也不是什么善茬,如今也加入战队:“老太太,奴才是您亲自替格格选的陪嫁嬷嬷,奴才托大站出来说句公道话,这些年,格格对您如何,对耿家如何,奴才是看在眼里,难受在心里。”
“王府中别的主子们有娘家贴补心疼,可咱们格格整日却是节衣缩食,但凡有点银子都送回了耿家,日子过的连王府中的侍妾都不如,您这个当额娘的见了难道不心疼吗……”
耿格格的眼眶也红了,似是真的下定决心:“梅儿,杏儿,你们去请王爷过来。”
杏儿飞快溜了出去。
耿老太太见状情况不对,恶狠狠说了句“不给就不给,我就当作没生你这个女儿”,带着一大家子人转身就跑了。
他们一家子虽喜欢银子,可也知道轻重缓急的,知道若得罪了四爷,说不准真要一大家子进大牢。
常嬷嬷见着事情解决,连忙差梅儿去喊杏儿回来,更是道:“杏儿这丫头没心没肺的,可别真的闹到王爷跟前。”
方才她们的话不过是为了吓唬耿老太太等人。
弘昼高兴的直拍手:“好呀,好呀,坏人走了!”
只是他扭头一看,却见着耿格格颓然坐在炕上,眼泪簌簌直掉。
弘昼忙走了过去:“额娘……”
“额娘没事儿,你别怕。”耿格格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来,柔声道::“额娘没事儿的。”
弘昼手脚并用爬上炕,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替她擦眼泪:“额娘别伤心,您还有我了。”
耿格格点头道:“对,额娘还有弘昼,额娘什么都不怕。”
说起来她也是个可怜的,出生于汉军旗一个平常家庭,按理说家中幼女的她从小该被人捧在掌心,可耿家却处处相反,从小到大耿老太太就说她以后要嫁个好人家,如此才能帮衬她的兄长,更说什么女子就该如此之类的话。
这等话从小耿格格听到大,听得多了也就习惯了,每每送了银子回娘家,耿老太太对她是和颜悦色,她便在心底安慰自己,天下无不是的父母,耿老太太也是在意她的,只是兄长们不成器,她这个当妹妹的总该多帮衬才是。
可等着生下弘昼,当了母亲后,她这才知道耿老太太并不爱她,一点都不爱。
耿老太太不是个合格的母亲,但她却想尽力当个合格的母亲,想为弘昼遮风挡雨,多替弘昼存些银子。
弘昼又是逗耿格格,又是拉着耿格格陪自己玩鲁班锁,耿格格的脸色才好看了些。
到了最后,耿格格索性对常嬷嬷道:“……以后他们再送信过来,你直接烧了吧,我不想再接到他们的信。至于阿玛的病,每个月你差人将药材送回去,我想过了,就算我送了银子回去,这银子也不一定能拿给阿玛抓药。”
常嬷嬷正色应是。
正与橘子一块玩的弘昼听到这话颇为欣慰,终于有种“额娘总算支棱起来”的感觉,虽说直至今日,耿格格性子依旧绵软,可比起当初来,却已是天差地别。
弘昼为耿格格的变化感到开心。
可接下来的日子,他却开心不起来了。
他从耿格格的只言片语中知道皇上赏给四爷的园子叫做圆明园,四爷这些日子大概会一直呆在圆明园中,这本是好事儿,可四爷却因三个孩子要接驾一事,找了两位老嬷嬷教他们规矩。
因弘时年纪不小,所以两位嬷嬷一位负责教导弘时,一位负责教导弘昼与弘历。
弘昼听闻这消息只觉得天都快塌了,天爷,他才一岁多,就要跟着嬷嬷学规矩了?
当他看着脸拉的比鞋拔子还长的老嬷嬷,更加开心不起来。
带着老嬷嬷进内院的陈福笑着解释道:“……这位是瓜尔佳嬷嬷,从前曾在抬皇太后跟前当过差,最懂规矩不过,两位阿哥得跟着瓜尔佳嬷嬷好好学学才是。”
说着,他更是对着瓜尔佳嬷嬷恭敬道:“王爷吩咐过了,这些日子王爷不得空,就请嬷嬷帮着管教两位阿哥,若是两位阿哥顽皮,您不必姑息,要打要罚悉听尊便。”
弘昼:……
他怎么觉得这话是为自己量身定做?
瓜尔佳嬷嬷瞧着五十出头的年纪,虽年纪大了,但一言一行都透着落落大方:“还请公公帮着转告王爷一身,我定不负王爷所托。”
趁着瓜尔佳嬷嬷与陈福说话的空当,弘历则瞧瞧与弘昼咬起耳朵来:“……我听额娘说了,说这位嬷嬷很厉害,阿玛费了好大的劲儿才请她来教我们的。”
他这话并未说完,钮祜禄格格还有后半句话,要他万万不能跟着弘昼一起胡闹。
但身为一个好哥哥,这话他可没说。
弘昼嘴撅的都能挂个油瓶了,等着瓜尔佳嬷嬷与陈福说完话后则开始道:“受雍亲王所托,从今日开始我就要教两位阿哥规矩了,且不说生在皇家,你们的一言一行惹人注意,便是生在寻常百姓家,好的仪态也会叫人高看一眼。”
“我先教你们站姿,站着的时候不可左顾右盼,不可摇头晃脑……”
弘昼一大早被耿格格揪起来,本就觉得困顿,不多时就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瓜尔佳嬷嬷停了下来,看向他道:“五阿哥可是有事儿?”
“没事儿。”弘昼知道瓜尔佳嬷嬷的不满,可架不住他实在困极了,当即又打了个哈欠,“嬷嬷,我,我忍不住。”
他虽顽劣,却也不是没有分寸的,眼见着瓜尔佳嬷嬷年过五旬却还站姿如松,很是敬佩。
瓜尔佳嬷嬷道:“无妨的,人有三急,并非事事都能控制,小阿哥若要打哈欠可以微微背过身子,以手掩口,如此就不算失态。”
弘昼点头道:“嬷嬷,我记下了。”
接下来的小半日,弘昼少说打了有七八个哈欠。
可每次他都按照瓜尔佳嬷嬷所教,以手掩口,微微背过身子。
弘历都替他觉得难为情,偏偏瓜尔佳嬷嬷视若罔闻,也没因这事儿训斥弘昼,到了下学时,她还不忘叮嘱道:“今日我看五阿哥很是困倦的样子,想必是因你们年纪小,正是贪睡的时候,明日晚半个时辰再过来吧。”
弘昼与弘历皆是一愣,继而连声称是。
学规矩的地方设在花厅,弘昼与弘历下学后手拉手往回走,弘历更是道:“瓜尔佳嬷嬷还是挺好的,和我想象中一点都不一样。”
他印象中的先生都是刻板寡言的,他们稍微犯错,就要打他们板子。
但瓜尔佳嬷嬷看着虽严肃,可为人并不苛责。
弘昼再次打了个哈欠,嘟囔道:“瓜尔佳嬷嬷是挺好的,但我明日就不来了。”
“为何?”弘历一惊,忙道:“阿玛的话你也敢不听?”
弘昼是满脸不高兴:“我才不听,我还小,这么小的孩子才不用学规矩。”
说着,他更是冲弘历眨巴眨巴眼:“我这么乖,哪里还要学规矩?”
弘历早已习惯弘昼的厚脸皮,默默玩手指,没有接话。
回去之后,还未等耿格格开口询问,弘昼就道:“明日我不去了。”
耿格格如临大敌道:“好端端的,这是怎么了?”
弘昼一把抱起围着他直打转的橘子,嘟囔道:“不想去了,学规矩好累。”
耿格格哄道:“不去怎么能行?你阿玛还专程交代过的,弘昼乖,如今你学个规矩都叫苦不已,日后上学了怎么办?难道也像今日这般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吗?”
弘昼嘴上没接话,心里却已打定主意就该这般。
他是万万没想到身在皇家能卷成这样子,若他小小年纪就要遭受如此不合理的待遇,以后的苦日子还多着了。
在这等事上,弘昼向来是个行动派。
翌日一早,不管耿格格怎么喊他,他就是不起来,拿被子蒙着脑袋,反反复复就是一句话:“我不去。”
耿格格没法子,正打算差常嬷嬷前去花厅走一趟时,想了想却还是打算亲自过去一趟。
毕竟这瓜尔佳嬷嬷是四爷请回来的人,她可不能掉以轻心。
等耿格格到花厅时,瓜尔佳嬷嬷正在教弘历坐姿,瓜尔佳嬷嬷教的专心,弘历学的也十分专心。
有那么一瞬间,耿格格有些羡慕钮祜禄格格有个这般听话懂事的儿子,可这等想法却是转瞬即逝,她觉得她的弘昼也是极好的,便是给她千金她都舍不得换。
瓜尔佳嬷嬷很快注意到了耿格格,便前来与她说话,听见耿格格说弘昼死活不愿意前来学规矩,一点都不意外,只点点头说自己知道了。
回去的路上,耿格格心里则是七上八下的,很不踏实。
常嬷嬷则道:“……格格您说这瓜尔佳嬷嬷也是的,虽说这人是王爷请回来的,但未免也太傲气了些,对格格您不冷不热的,说不准还会在王爷跟前狠狠参五阿哥一本。。”
耿格格摇摇头,无奈道:“就算瓜尔佳嬷嬷真要这样做,我也没法子,毕竟这也是事实,弘昼这孩子的性子王爷又不是不知道,时而听话,时而顽劣,我可是拿他一点法子都没有,若王爷真因此下令不准他面圣,也未尝不是好事儿。”
“格格您这话说的。”常嬷嬷扶着她的手臂,轻声道:“李侧福晋也好,还是钮祜禄格格也罢,这几日都想方设法好叫各自儿子在皇上跟前露脸,王爷虽子嗣不多,却也有三个儿子,那世子之位只有一个,若得皇上喜欢,这世子之位不就稳了吗?”
耿格格听了这话直笑:“嬷嬷,你觉得弘昼这性子有当世子的样子吗?别说王爷,就连我都觉得他不是这块料,来日若真将这偌大的王府交到他手上,只怕不出几年就要被他败的干干净净。”
说着,她更是沉吟道:“既然这世子之位已与弘昼没了关系,他在皇上跟前得不得脸又有什么关系?伴君如伴虎,皇上喜欢他是最好不过,可若皇上不喜欢他了?我啊,只盼着他平平安安,快快乐乐长大就够了。”
今日她之所以没拎着弘昼前去花厅学规矩,就是有这般考量。
常嬷嬷还要再劝,可见着常嬷嬷心意已决,只能默默在心里叹了口气。
等着耿格格回去后,弘昼还没起床,可他却是半点睡意都没有,在床上滚来滚去,听见耿格格说话的声音,连忙爬了起来。
耿格格一把就将他重新抱回床上,柔声道:“你这孩子,怎么能光着脚下床?若是染上风寒了怎么办?”
说着,她点了点弘昼的鼻尖道:“我已经与瓜尔佳嬷嬷说了你不愿学规矩的事儿,只是她是王爷请回来的人,这事儿,得告诉王爷一声才是。”
说到这里,她便吩咐常嬷嬷下去安排。
常嬷嬷还是有几分犹豫,低声道:“格格,这事儿若告诉了王爷,就没有回旋的余地,若是王爷不带五阿哥去圆明园了怎么办……”
她这话还没说完,耿格格就扫了她一眼,她没法子,只能下去。
耿格格看向弘昼,笑着道:“若你阿玛不带着你去圆明园,不去就不去,以后总会带你去的。”
她蹲下身子替弘昼穿衣裳,不急不缓道:“只是你得想清楚,若真因这事儿王爷不带你去圆明园见皇上,你可不许哭闹,这是你自己的选择,日后后悔可就来不及了。”
弘昼重重点点头:“好。”
虽说他很想见见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康熙帝,但相比之下,他还是更愿意日日当咸鱼的。
耿格格便专心低头替他穿衣裳和鞋袜,弘昼看着她好看的侧脸,由衷道:“额娘,您真好。”
耿格格嘴角微微扬起,不知道有多高兴。
有弘昼这话,就够了。
***
一过了正月,天气就渐渐暖和起来,褪去厚厚的冬衣,弘昼每日蹦跶的就更欢了。
整个雍亲王府都能看到弘昼带着橘子撒欢的身影,可真把弘历羡慕坏了。
偏偏弘昼还时不时在弘历伤口上撒盐,弘历作为弘昼关系最好的玩伴儿,在他日日前去花厅学规矩后,弘昼是百无聊赖,索性就时常带着橘子前去花厅找他。
弘昼也不打扰他,大多数时候就是带着橘子在花厅外玩,虽说没什么声音,但花厅窗户大开,看的他心里直痒痒。
可他还是乖乖在花厅里学规矩。
这一日,弘昼起床后陪着橘子玩了好一会,实在是无聊,便再次带着橘子前去花厅。
花厅里,瓜尔佳嬷嬷已开始教弘历该如何奉茶:“……虽说四阿哥是男子,可偶尔也会遇上给长辈奉茶的情形,来,您看着奴才,端柱茶盅底盖,一手扶着茶盅,就这样递上去。”
“若遇上不小心将茶水打翻的情况也不必慌乱,自己和长辈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任何时候,最忌讳的就是惊慌失措,这人一慌,就容易说错话,做错事,越是到了危急时候就越是能看出一个人的性子来。”
弘历看着瓜尔佳嬷嬷演示,可眼神却时不时飘向趴在窗台上的弘昼。
弘昼察觉到弘历在看自己,扬起一个灿烂的微笑。
等弘历又看向弘昼时,他又举起橘子来,更是挥舞着橘子的爪子冲弘历打招呼。
到了第三次,弘历再看向弘昼时,只见着弘昼头上已经带了个柳条编成的花环,不光他头上带着花环,还扬了扬手中的两个花环,一个显然是为自己做的,那另一个,难道是要送给瓜尔佳嬷嬷?
……
如此往复几次,弘历像坐牢似的总算熬完了一整堂课。
瓜尔佳嬷嬷刚吩咐他可以回去了,他还没来及找弘昼算账,弘昼就举起两个柳条编成的花环冲了进来:“嬷嬷,嬷嬷,您看,这是送给您的,您每日教哥哥规矩辛苦了。”
他送给瓜尔佳嬷嬷的花环上还簪了几朵花,猛地一看,的确还不错。
瓜尔佳嬷嬷面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将花环收了下来:“多谢五阿哥。”
等着瓜尔佳嬷嬷出去后,弘历不满道:“你也是的,为何要打扰我学规矩?每次看到你,我都会分心。”
“啊?”弘昼面上露出惊愕之色,嘟囔道:“我觉得哥哥每日学规矩很无聊,所以才去陪你的。”
说着,他更是一把抱起橘子,跟在弘历身后:“每日哥哥都要跟着瓜尔佳嬷嬷学习规矩,横看竖看都只能看到瓜尔佳嬷嬷,所以我才想逗你玩的。”
“而且方才你看了我一眼又一眼,我以为你也觉得无聊,所以才故意逗你开心。”
弘历满腹不满顿时化为灰烬,取而代之的则是愧疚:“弟弟,是我错怪你了。”
见弘昼面上再次扬起笑容,他孜孜不倦道:“你每日都没有事情做,不如也跟着瓜尔佳嬷嬷学一学规矩,瓜尔佳嬷嬷教的规矩还是很实用的,就算见皇玛法的时候用不上,以后也用得上……”
弘昼却是一本正经道:“谁说我没事儿?”
说着,他更是伸出胖乎乎的手指头算了起来:“我每天要陪额娘用早饭,和橘子一起玩,看丫鬟扫院子,还有吃糕点和果子,睡觉,听额娘讲故事……”
弘历见他说的头头是道,皱眉打断他的话道:“你这叫什么事?”
弘昼反问道:“这怎么不算?我每天要在上面花好多时间了。”
说着,他更是道:“难道哥哥每天吃糕点和果子,睡觉,说话不花时间吗?”
弘历是一个头两个大,提醒他道:“阿玛现在每天在圆明园忙着,没时间回来,这话等阿玛回来你与他说,他定要骂你。”
弘昼梗着脖子道:“我才不怕。”
话虽如此,到了晚上弘昼就听梅儿说四爷回来了,不得不佩服弘历真是长了长乌鸦嘴。
他不怕四爷是一回事,却担心四爷因这事儿迁怒于耿格格。
耿格格本就担心,听梅儿说四爷沉着脸去了李侧福晋院里,是愈发担心,低声道:“……说起来王爷已经快一个月没回王府了,一回来就径直去找李侧福晋,出来后肯定心情不好。”
四爷心情好才怪,怀恪郡主自大年初二回来后索性在雍亲王府住了下来,偏偏他的好女婿纳喇·星德一次都没登门过,怀恪郡主是那等旁人给她台阶她都还装腔作势不肯下的人,纳喇·星德一直没上门请她,她就算是心里着急也不肯拉下脸主动回去的。
弘昼想到纳喇·星德,拍着手道:“我想哥哥了。”
耿格格看着这傻儿子,简直是哭笑不得:“你啊你,你就保佑你阿玛不会找你算账吧。”
弘昼却一板一眼道:“阿玛又不是狮子老虎,又不会吃人。”
他已经想好该如何行事,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四爷一进来,他就朝四爷直笑,若四爷要怪罪耿格格,他就改变策略方针,扯开嗓子就哭,哭的王府上下都知道,他倒是要看四爷好不好意思。
反正他脸皮厚,他什么都不怕。
耿格格却想着若四爷今晚上去看年侧福晋就好了,年侧福晋温柔小意,好生劝慰四爷一番,说不准明日四爷心情就能好些。
实在不行,四爷去看福晋也好,福晋与四爷乃是少年夫妻,两人又阔别多日未曾见面,定是有些事情商量,退一万步说,就算四爷心里不痛快,也不会对着福晋撒气的……
可有些时候却是怕什么来什么,耿格格正在心里念着阿弥陀佛,求老天爷保佑时,门口就传来了梅儿惊慌失措的声音:“格格,不好了,王爷朝咱们院子的方向走来了,瞧着……瞧着王爷脸色不大好。”
自耿格格手上有了银子厚,就交代了常嬷嬷买通了内院的一些小丫鬟小太监,比如像今日,就能提前知道些消息。
完了!
这下别说耿格格,就连弘昼都有些担心起来——敢情四爷这是今晚上要同他们一个个把账算清楚?难道四爷就不怕上火吗?,新m..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打开,老最近已经老打不开,以后老会打不开的,请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