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落里的兽人都在议论舐水消失的事。
他们储存的舐水有限, 只能再用一段日子,等到用完了,还不知道去哪里找寻带咸味的水来。
江言在此起彼伏的议论声中, 向族长说明自己要去云池的打算。
尹林诧异:“云池?那个地方很远,往东一直前行, 最快也要二十日左右才能到达。”
这还算在比较顺利的情况下, 若途中遇到浓雾或暴雨, 一个月都难抵达。
江言点头:“我想让撒特德与我同去。”
撒特德每日要负责部落的巡视任务, 江言这是来跟族长要人的。
尹林问:“非去不可吗?若是因为缺少舐水的缘故, 我们可以用其他东西替代, 或者委托行脚兽他们再跑一趟。”
江言道:“黑鼠兽人的脚程太慢了, 等他们到海边,回来的中途估计已经入冬, 天一冷, 若遇下雪寒冰封路,大概率会耽搁回来的路程。”
而且就江言打探到的消息来看,行脚兽并非只会一味赶路。他们走得随心所欲, 累了或者没心情了就找个地方休息,歇段日子才继续走。
等他们把海盐带回蛇族,恐怕都要等到明年开春了。
江言道:“我想从云池那儿多带点物资回来, 等熟悉环境了,说不定还能开辟出专门去往云池的路线。”
周围的部落已经去过, 是时候接触新的兽人部落, 要发展,就不能畏缩。
尹林默默消化江言话里的意思,虽然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但他答应了这份请求。
不但如此, 另外安排了阿默,还有几个需要历练的雄兽跟上。如此一来,既能外出历练,增加经验,还方便他们路上彼此有个照应。
江言对此没有异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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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清气爽,启程去往云池的日子就这么定了下来。
江言收拾要带去的东西,两套换洗的衣服,可以保暖的薄麻被,卷在一起塞进他的书包,空间完全足够。
又带了水瓶和干粮,晒干后可以熬水的药草,治疗风寒发烧止血的药物都准备了一些,本来还算大的书包,被塞得鼓鼓当当的。
另外,江言把他的菜地和饲养的家禽暂时托付给阿尧帮忙打理,似乎知晓主人要出远门,佩奇难得不闹腾,乖乖地蹲在他脚边蹭。
用胰子洗干净后的大狗香香的,涂过药汁,虫子去过后脑门长出了绒绒的毛,已经没有那么光秃秃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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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早,趁着天光明媚,以江言为首的六兽人小队,从部落沿着东边出发。
兽人们都大约知道云池的方向,哪怕在路上,都能遇到个给你指路的兽人。
可大多数兽人都没有去过,只知道指明方向,并不知晓路况如何。
本来江言想请两个行脚兽当向导的,奈何那日交换完物资后,次日,部落附近已经看不到他们的身影,跑得比兔子还快。
江言自我反省了一下:“看来是我做的果酱味道还不够好。”
旁边的阿默听到,立刻喊道:“言做的果酱明明很好吃!”
说完,十分羡慕撒特德能一直将雌兽带在身边。
他想,哪天自己的肩膀上也能带着雌兽到处走走逛逛就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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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言和一行兽人半刻不停地往东赶路,到了陌生的地界,饶是善于战斗的蛇族,也难免有些忐忑。
他们从没去过那么远的地方,不知道往后的日子会遇到什么。
灼烈的阳光晒得雄兽们的蛇鳞闪闪发亮,江言搂着撒特德的脖子昏昏欲睡,微微卷曲的发鬓两边伸出些微细汗。
他眯起双眼望向没有尽头的前方,从书包里摸出水瓶,还有一半的水。
撒特德道:“言,要不要休息会儿。”
江言灌了几口水,摇头。
“继续赶路吧,争取多走点。”
赶路是件耗费体力和精力的事,哪怕江言坐在撒特德的肩膀上,时间一长,人都有点抵挡不住疲乏。
别说一直带着他的撒特德,他不想因为自己耽误行程。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迎着身后的日落,撒特德环顾丛林四周,对阿默说道:“就地休息。”
阿默招呼族人们找地方歇下,过了会儿,分成两队。一队去找柴火,一队去附近找水源接点水回来。
最后一抹夕阳的残红消失在山谷只见,夜色渐深,林间吹起风,周围笼着一层轻烟般的雾气。
江言在原地生火,撒特德将书包里的干粮取出,用火将肉烤软,递到他手边。
江言撕了一块送进嘴里,道:“别顾着我,你也吃。”
他们多烤了几块肉,等阿默他们回来就可以直接吃了。
雄兽们捡回足够烧一整夜的柴火,又用带来的陶罐烧水喝。
兽人们在四周做下标记,弱小野兽对于强大兽人的气息一向能躲则躲,所以还算安全,除了间歇响起的阵阵虫鸣,四周静悄悄的。
江言靠在撒特德怀里睡,微凉的健壮身躯包裹着他,蛇尾在月色下犹如流淌着暗光的长鞭,偶尔甩动,蚊虫不敢侵扰。
江言睡了一个好觉,觉醒之后草草吃了点东西,继续被撒特德抱在肩膀上坐着赶路。
几日后,他们照常在路上。
这次还没走多远,江言使劲拍了拍撒特德的肩膀,被对方放下后抱着旁边的树干呕吐。
撒特德神情紧绷,将他扶正。
“言?”
江言摇摇头,擦了擦嘴巴。
“没事。”
他有些反胃,手脚无力,连带着肌肤都微微泛痒,掀开衣领细看,冒出一点红疹子。
江言猜测自己应该是水土不服,拍拍撒特德握紧他的大掌,安抚道:“没什么大事,换了个环境身体有点不适应,歇会儿就行。”
阿默他们已经停下,望着他的目光饱含担忧。
“言,我们原地修整一两日,等你恢复再继续出发。”
江言实在不想因为自己的原因耽搁了时间,还想争取一下,瞥见撒特德沉下的脸孔,只好点头。
“那就休息半日,如果恢复就继续上路。”
他从书包里掏出一包药草,找出其中一味,放进嘴巴里吞嚼。
凉爽的滋味自嗓子蔓延,他闭上眼,靠在撒特德身前睡觉。
再睁眼,对上面前那双注视自己的银灰色眼睛,江言弯了弯唇角,主动搂住对方的脖子,将脸贴了过去。
撒特德一愣,呆滞几分。紧绷僵硬的面孔甚至被青年用柔软带着薄茧的指腹捏了捏,丝毫不抵抗。
与他往时的形象对比起来,显出几分滑稽。
江言笑道:“我感觉已经好了,你不会皱了半天眉头吧?”
撒特德望着他,沉声道:“言,我担心你。”
江言被这话熨得心口暖洋洋的,心想:他男朋友真不错。
修整半日,一行兽人继续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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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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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往东,需要穿过一片连绵的山群。
和阿默在前方探路的雄兽道:“这处狐狸味非常重。”
江言坐在撒特德肩膀朝前方眺望,胃部好不容易压下去的不适感又起来了。
他把手捂在腹部前没出声,本来打算默默忍下,却还是叫撒特德敏锐地觉察到。
撒特德在树下停止前行:“又不舒服了?”
江言老实道:“有点想吐,不过没有第一次那么严重,我吃点果子,用味道压一压就行。”
他问:“周围是不是有很多狐狸?”
兴许在丛林里生活久了,江言如今能分辨不少野兽的气息。
方才阿默说狐狸味道重的时候他还犹豫了一下,细细地嗅过,的确是狐狸的气味。
雄兽们不喜欢其他野兽的气息,会认为对方在挑衅自己。
阿默道:“我们沿附近留下标记。”
省得有狐狸跑到他们面前,这股气味太重,他们怀疑周围的山都被狐狸占据了。
江言坐在树荫下纳凉,喝了点水,把晒干的药草叶子摘了两片含进嘴里,静静等待药效。
他把水瓶递给撒特德,身子自发往对方的蛇尾靠,鳞片凉凉的,有降温功能,贴起来舒服。
赶路期间撒特德都以半兽的形态带着他,麻布衣都被江言收进书包里背着了。
休息良久,江言没看到狐狸,倒是看见出去做标记的阿默拎了几个兽人回来。
那些兽人身材十分矮小,顶着一双灰绒绒的耳朵,抬脸怯生生看人的时候,让江言感到有点眼熟。
这兽人既像老鼠又像兔子……
他开口:“灰灰鼠兔兽人?”
阿默应声:“对,我们在周围标记时,听到石缝里有动静,瞧见这几个兽人鬼鬼祟祟的不知道想做什么,直接把他们带过来。”
旁边的雄兽问:“撒特德,言,要怎么处置他们?”
闻声,灰灰鼠兔兽人更加颤抖,每个都抖个不停,大眼睛闪闪的,神色充满悲哀,有掉眼泪的趋势,却一声不吭。
江言道:“放了他们吧。”
蛇族兽人原本就不会乱杀其他族的兽人,且灰灰鼠兔兽人本身不惧任何威胁性,他们怯弱胆小,性子温吞,平日连个凶一点的野兽经过,他们都会被欺负几下。
雄兽们把拎起来的几个灰灰鼠兔兽人放回地上,他们踉踉跄跄地差点摔倒,紧接着抱在一起发抖。
大概意识到没被强大的兽族杀死,灰灰鼠兔兽人挤在一起后光顾着掉眼泪了,闷闷地哭,也不闹。
雄兽们对视,看着尤其矮小且怯弱的兽族,无言以对。
不就拎了几下,怎么哭成这副样子?搞得他们好像真的做了什么欺负弱小兽族的事。
江言语气柔和下来:“别哭了。”
他半蹲下,打量灰灰鼠兔兽人的神情,瞧见他们目光里的彷徨恐惧,似乎还有几分劫后余生的茫然,就问:“是不是遇到困难了?”
灰灰鼠兔兽人低头,耳朵蔫蔫地耷拉着,闭口不语。
江言最不缺乏耐心,温声温语地开口:“我们不伤害你们,若你们不说,我们不勉强。但我和同伴就走了,要去云池。这条路上往返的兽人极少,若不说,兴许以后很难遇到兽人帮你们。”
怯弱胆小的兽人对上江言温和且充满鼓励的视线,不约而同地呆呆看着他,抽抽鼻子,支支吾吾道:“我、我们的族人都要被杀死了。”
在江言细心的询问之下,才了解到原来这一带的群山居住着一群灰灰鼠兔兽人,他们与世无争,以食药草生活。
本来就是个极小的部落,他们族人的很少,因为太弱小的缘故,谁来了都能欺负。
近半年周边的群山已经被盘踞在此地繁殖的狐狸占领,野狐狡猾,灰灰鼠兔兽人根本抵抗不了这群野兽的侵袭。
族人跑的跑,死的死,一个小族愈发凋零,很多灰灰鼠兔兽人还没跑出这一带地界就被狐狸杀死。
所以他们不敢跑太远,每日找隐蔽的地方换着躲藏,然而再小心,所剩的同族也已经寥寥无几。
丛林法则弱肉强食,若不强大,就会沦为野兽的腹中餐,更枉论这些本身没多少攻击性,天生性格就温吞怯弱的兽族,很容易面临灭族之灾。
眼前的灰灰鼠兔兽人不过四个,江言心里盘算一遍,问:“你们还有活下来的族人吗?”
灰灰鼠兔兽人不敢吱声,怕说了实话,强大的兽族不会放过他们,而是把他们全族仅剩的苗子全端了。
江言道:“在我们部落不远的地方,也生活着一群兔族,他们性格和善,有一些与我还成了朋友。虽是个小部落,但生活还算安稳,如果你们愿意的话,可以到他们附近落脚,或者另外寻处安全的地方,至少比在这里原地等死强,对不对?”
灰灰鼠兔兽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齐齐把闪烁着泪光的眼睛放在眼前的雌兽身上。
“你、你说的是真的吗?”
“可我们走不出这里……”
江言道:“我让我的族人送你们过去。”
阿默诧异:“言?”
江言道:“就当做一件善事,我看这群兔子挺可爱的。”
撒特德这才将视线转向灰灰鼠兔兽人,银灰色的眼瞳没什么情绪,把胆小的兽人吓得抱在一起发抖。
江言好笑地拉开他,对旁边的两名雄兽说道:“可能要麻烦你们把他们送到兔族部落,若兔族兽人愿意接纳他们就再好不过,如果不行,给他们找个安全的地方安置下来吧,譬如石碑岭那一带。”
石碑岭附近野兽少,或者这几个灰灰鼠兔兽人不介意的话,也可以选择在靠近蛇族部落周边的地方落脚。
他问:“你们还有其他族人吗,将他们接出来跟你们一起走。”
其中一个灰灰鼠兔兽人弱声回答:“有、有的。”
在灰灰鼠兔兽人的带领下,雄兽把他们另外藏好的族人接出来,原本约莫两百个的灰灰鼠兔兽人,半年来就剩下眼前的九个独苗了。
灰灰鼠兔兽人鼓起胆子问:“能不能再等我们一会儿。”
江言道:“可以。”
对方感激地看着他,连忙带着族人刨土,挖出好些藏起来的药材。
这些是他们全部的家当。
灰灰鼠兔兽人捧起沾着泥巴的药材,又抱上好多块石头。
他们围在江言身边,眼神巴巴的:“这些药草很好吃。”
他们都舍不得吃,这会儿想拿来送给江言,报答这份救命的恩情。
江言道:“我们要去云池,拿不了太多东西,你们都带着,等过去以后跟我们族里的祭司见一面,他性格和善,还会医术,不会伤害你们。到时候你们把这些药材给他看,他想留下什么你们就看着送吧。”
灰灰鼠兔兽人乖乖点头:“好……”
江言的视线落在石头上,觉得这些蜂窝状的石头有点眼熟,好像是……炉甘石。
灰灰鼠兔兽人连忙小声解释:“这种石头很好的,若身上痒了可以用来擦一擦。”
江言因为水土不服的原因,最近经常冒疹子,有时痒得很难受。
他干脆拿了几块石头带上,以备不时之需。
于是小队分开行动,另外两名雄兽负责送九个灰灰鼠兔兽人回去,江言原地歇整一阵,吃过药草,感觉恢复了体力,继续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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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几日,突然下雨。
山道上浮起茫茫雾气,照灰灰鼠兔兽人指的路,他们应该来到云山附近。
雨实在太大,他们被迫中止赶路。
主要还是江言顶不住这么大的雨,再继续赶路容易生病。
就近找了几处山洞,相隔不远,撒特德带着江言到其中一个山洞避雨,阿默则跟另外一名雄兽各占一个山洞。
望着交织的雨幕,江言有点冷,从书包里拿出卫衣穿上。
雨一直下,今日无法赶路了。
撒特德用路上带的干树枝点火,江言烤了一阵,取出干粮,分着吃饱,又拿出药草吞嚼。
可能是路程太赶,他觉得身体有点虚弱。这次出发祭司给他准备了调理滋补的药材,江言拿了两味含在嘴里,半夜睡觉的时候,忽然觉得有点热。
到底是祭司给的药效果太好了,加上江言年轻,含过两片药后感觉体内的血液都在燃烧。
半夜,他借着火光忍不住打量撒特德,紧接着靠近。
撒特德掌心扶在他腰后:“言,怎么那么烫。”
江言舒了口气:“可能药太补了。”
靠着撒特德的很舒服,凉凉的,他忍不住挪动,想寻找个好的位置。
耳边响起低沉的声音,江言低头,眼前鳞片不住闪动,有打开的趋势。
江言嗓子微紧,忽然有些哑声。
他抱住撒特德脖子,悄声道:“……你变回来吧。”
江言热得有点难受,这会儿已经坐在对方怀中,吻住那片薄唇。
撒特德衣物都放在书包里,江言低头,只一眼,目炫头昏。
火光晦暗的环境下,看起来有点恐怖。
……他嗓子发紧。
还后知后觉可以地想,自己挺厉害的,居然都渐渐习惯了。
又过半晌,江言耳朵又热又湿,暗道:祭司给的药滋补得实在太厉害了,下次只吃一片就够的。
石壁上,纤细的影子主动坐起,火光晃了晃,影子跟着摇摇晃晃的。
撒特德想离开的时候,江言拉住他,望着外头黑漆漆的一片,声音很哑。
“外面那么暗,去哪儿?”
他浑身一紧:“没关系,等会儿……”
也就是这拉扯中突然的僵紧,撒特德额头上滚落几滴汗,他用力环住江言汗湿的身体,呼吸沉沉的,没能离开。
缓了好一阵,江言仿佛死了一遍又活过来。
山洞里静悄悄的,有些风混着雨丝灌进来,吹散漂浮的味道。
江言喃喃道:“没事的。”
书包里有可以退烧消炎的药草,大不了多吃点也可以的。,新m..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打开,老最近已经老打不开,以后老会打不开的,请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