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基大典定在九月十九日。
彼时天气已经转凉, 大家都能舒服些。尤其是霍大成,穿着龙袍三层外三层, 顶着大太阳去祭祀天、地和宗社,不出片刻就被得被烤化。
霍宣觉得礼部还是挺通情达理的,尽管大家从乾坤阴阳各个方面来解读选择九月十九这天的必要性,霍宣还是固执的觉得他们单纯是嫌热,才会尽可能的把登基大典往后推。
不过这对大家都有好处,小五爷就不和他们计较了。
转眼他进京已经两个月,总的来说, 霍宣过的很惬意。
既然能用“惬意”二字形容,说明小五爷真的很满意。
原本他很不满意的,锦京城天气太热,还有他的室友太聒噪,每天都坚持给他读书,那敬业度比前朝的朝廷命官都要强。
幸好,小五爷在意的两个问题很快就解决了。
锦京城真的很热, 不知道是今年气候异常, 还是因为他们还没适应,宸熙宫的人都不耐热, 稍微动作就满头大汗。
身边住着小孩, 殿内还不能放足冰盆,可真是要命。
天热, 人就容易躁得慌,文氏每天都烦的不行。
情绪是能人传人的,霍宣被她带的也有些暴躁。
小孩火气本就旺,现在连心情都被影响,小五爷表情每天都臭臭的。
他瘫在床上, 有事没事嚎两嗓,表达着自己的烦躁。他极度排斥被人抱,一想到那暖烘烘的感觉就觉得讨厌,连奶娘都不能近身,小婴儿的营养跟不上,眼看着白嫩胖的小脸就要凹下去,文氏这个当娘的先受不了了。
她琢磨着带孩子出宫避避暑,刚提起就被霍大成一票反对,不过他被这母子俩折腾的不轻,便想了个法子,让他们去水芜宫住一段时间。
水芜宫位于皇宫东南,宫门前是人工湖,宫内有荷花池,种着一片湘妃竹,还有一片梧桐树林,每棵都有几人合抱粗,水芜宫的“芜”就来自此处。
水芜宫有水有树,乃是皇宫里最凉快的宫殿。
只是跟宸熙宫相比,位置偏,地方小,要不是实在没办法,霍大成从来没想过让母子俩搬过去。更别说对带着孩子的嫔妃来说,有池有湖,实在算不上好去处。
文氏倒是没想这么多,她现在最想赶紧搬家,把她儿的小膘膘养回来,其他反而都在次要。
见状,霍大成也不好再说什么。
搬到水芜宫之后,霍宣久违睡了一个好觉,食欲也找了回来。
就连霍大成也乐意往水芜宫来,回来的一日比一日早不说,甚至还把公务挪了一部分过来。
天热的问题总算解决了,剩下就是阮霂了。
之前在宸熙宫,阮霂都能坚持给他读书,搬到水芜宫之后,小日子过舒服了,小先生就更来劲了。
霍宣却欲哭无泪,一本《论语》,他早就能从头背到尾,现在却还要每天听读,耳朵都出茧子了。
他琢磨着得让阮霂给他换本书,把人赶走是不可能的,文氏也不会允许,就算允许也会再请人过来,比起其他人,当然还是阮霂好。
只是还没等霍宣动作,阮霂就有了事情做。
对阮霂来说,应该算是好事。
霍大成膝下五个儿子,除去霍宣,霍瑜和霍解早已经独当一面,现在手边都领着差事,整日忙得不可开交。
除了进京那日,他们每月逢初一十五,都会来给文氏请安,其他时候霍宣就没看见过他们两人。
就连之前霍宣过百日,文氏张罗着在宸熙宫摆席,把霍家兄弟姐妹都请了过来,一家九口人全员到期,当然还有文家三位舅爷,她原想着大家热热闹闹吃个席,没成想一个个都挺忙。
两个出嫁的姑娘,忙着哄孩子,都没顾上耍脾气摆脸色。没出嫁的老三是个沉默寡言的,整晚上都没说几句话。
霍瑜霍解的副将几次在殿外求见,搅得他们不得不早早离席,弄得大家都没了兴致,最后只能草草收场。
因为这事,文氏连着几天郁闷了好几天。
但是没办法,兄弟俩就是忙,相比之下,霍三霍四根本就无所事事。
霍三有孟氏看着,功课上松懈不了。霍四却是个野猴儿,整天上蹿下跳,片刻不消停,就连霍大成都觉得疲惫不堪。
经过蒋知道提醒,霍大成终于想起得给他找些事情做,便着人把皇宫东路的茁勤殿收拾出来,做教书学堂用,还专门请来数位大儒教学。
两个学生,十几个先生,怎么看都是浪费资源。
霍大成想到自己小时候,还读书,活着就不错了。
现在他儿子找先生,琴棋书画,跑马射箭,哪个来头都不小。
要不是他如今站在这个位置,根本凑不齐这一套人,就让他们教两个学生,霍大成觉得都对不起自己这段时间的辛苦。
他和军师商量了一下,决定从朝臣府中选取适龄少年进茁勤院读书。
当爹的当然没有意见,这可是大好事,儿子不仅能拜上名师,还能和皇子皇孙处朋友,对孩子的培养只有好处。
只是儿子多肖父亲,这些年野惯了的不在少数,霍大成可不想自己促成的书房变成菜市场,他先是给当爹的们训话,又承诺各位先生有权把莽撞闯祸,屡教不改者直接撵回家去,他绝对没有异议。
先生们这才松了一口气。
事情很快就确定了下来,转头,霍大成就提议文氏把阮霂送过去。
“我看那孩子除了宣宝,和其他人都不大说话,这不是个好事情,把他送去茁勤宫读书,都是同龄人,让他们多处处总没坏处。”
“再说你们现在住在水芜宫,周边水多,林子也不少,并不适合孩子居住,你一天到晚都盯着也不是法子,送他去茁勤宫,起码白日里你能轻松一些。”
文氏还是有些犹豫,她把阮霂带到锦京,就是因为宣宝乐意听他读书,她也想阮霂多陪陪霍宣,省得小孩子寂寞,说句冷血的话,在她这里,这就是阮霂的价值。
后来相处多了,感情有了,文氏不再只把孩子当成工具人,开始给孩子找出路,所以在路上她才会让先生指导阮霂读书。
文氏常听阮氏说阮霂聪明,当时只觉得是客套话,没想到这位先生对阮霂也是赞不绝口。
对方是霍大成的幕僚,性格有些轴,根本不是那种奉承人,说的话绝对可信。
文氏那时候便想,这样的孩子,谁能忍心折断他的翅膀?
宣宝和阮霂相差六岁,要是宣宝现在二十三十,他们俩凑一块,没人会觉得不合适。哪怕宣宝只有五岁也成,阮霂勉强也能给宣宝做个书童,偏偏宣宝才刚出生,阮霂却已经等不及了。
文氏自己纠结的不行,最后选择把决定权交给阮霂,没想到她才刚起头,阮霂就惊慌得不行。
“霂哥儿,你别惊慌,先听姑母说。”随即,文氏便把茁勤宫读书这件事说给他听。
出乎意料的是,阮霂沉默片刻后竟然点头答应了。
“能告诉姑母为什么吗?”文氏有点好奇。
“小五弟弟是个挑剔鬼,一本书听几遍就腻了。我现在认识的字太少,也只看过几本书,没办法满足他的需求,我得好好跟着先生们去学一学。”阮霂一脸认真,只要姑母不把他送走,只是在宫中读书,回来就能见到小五弟弟,他根本没在怕的。
文氏没想到竟然是这个原因,一时间有些呆愣。
此后,她对阮霂更亲近了几分。
霍宣并不知道这些事情,他只知道阮霂要去茁勤宫读书,他就成了没人管的小孩。
嘿嘿,就是高兴。
文氏也忙,后宫上上下下几百号人都由她掌管,很多时候,霍宣身边都只有吴嬷嬷和剑兰守着。
管得住他的人都不在,小五爷时不时作一作,不仅不会被冷嘲热讽,反而会得到了吴嬷嬷和剑兰全方位多角度的夸奖,就是打个奶嗝都能被夸出花来。
霍小宣总算是体会到了作为人类幼崽的巨大乐趣,不得不说,每天都被夸得晕乎乎,感觉真挺好!
就连霍大成对他都很纵容,也只有文氏时不时会给他紧紧皮,“整天就知道龇牙咧嘴笑,今日是不是做坏事儿了?”
“啊啊”我没有!
“你小娃子这段时间这么老实,这让为娘心里很忐忑啊。”孩子静悄悄,必定再作妖。
她现在说他,小娃竟然都不回嘴,要是以前早就闭眼装睡,装作什么都没听到了。现在竟然咧着嘴听她说话,这也没发热啊。
霍宣:“……”
他老老实实的竟然还不对了?
惯得她!
霍宣撇着嘴,扭头闭目养神去了。
文氏松了口气,这样才对嘛。
……
霍宣四个月,被迫开始练习翻身。
刚开始他犯懒不想动,漂亮娘拨一下他就翻一下,漂亮娘不伸手他就学乌龟,贯彻生命在于静止之道。
文氏因此焦虑到夜不能寐,就担心儿子发育迟缓(文氏和不少夫人打听过,知道别人家孩子都是四个多月就开始翻身)。虽然不是第一次当娘,却是真正意义上第一次养孩子,文氏心里总有根弦紧绷着,生怕儿子比常人慢一步。
她连后宫事务都不想理了,每天就想着怎么锻炼孩子。
发现漂亮娘的情绪不对劲,霍宣终是不敢躲懒了。
小主子终于学会翻身了,整个水芜宫都喜气洋洋。
文氏也欢喜的不行,她觉得是自己的训练方法起作用了,后来还把法子传授给别人,竟然意外有效果。
霍宣得了趣儿,一直躺着很累人的,活动活动身体感觉真不错,他开始勤加练习,偶尔瞅准机会还意图咕噜咕噜,每天都快乐的不行。
他是高兴,身边人可吓坏了,吴嬷嬷和剑兰生怕小主子在她们没注意的时候翻到地上,守着他那是片刻不敢离眼。
勤奋练习的结果便是,到八月底他就翻身坐了起来。
彼时文氏正在挑选尚服局送过来的布料,除了凤袍,她还准备多做几件衣裳。
看过的款式文氏都不合心意,便心血来潮要亲自上手。
尚服局女官本来没当回事,看到图纸后惊觉文氏的审美很不错,她顾不上尊卑,连忙和文氏讨论衣裙的新款式,越说越兴奋,她敢断言她们联手定能引领起锦京妇人衣裳新风尚。
文氏却不这样觉得,朝纲新立,百姓好不容易过几天安生日子。霍大成他们只要不傻就知道现在最需要休养生息,首先得恢复锦朝最后二十年被破坏的生息,未来几年,大家都得朴朴素素的生活。
这是离家时父亲分析给她听的,她本人的政治嗅觉不算灵敏,但还算有脑子,她觉得这个说法很有道理,便时刻谨记着。
女官听未来的后宫之主说话这么直接,心情灰败了一阵,很快便又转好,现在穿不着,总不能永远都时兴不起来吧,她有的是耐心。
这样想着,她便接着和文氏请教图纸。
吴嬷嬷端着一盘水果进殿,便是“哎呦”一声。
文氏被吓了一跳,抬头看看,又顺着吴嬷嬷的眼神朝身后看去,就看到她家臭宝坐在薄褥上,拿着个拨浪鼓,正在自己哄自己玩。
大概察觉到有人看他,他抬起脑袋,一时没控制住力道,“啪叽”一声倒在了榻上。
“哎呀,”文氏吓了一跳。
霍宣倒是没感觉,他是咸鱼,在哪躺下就在哪里躺平是他的人生准则,他轻轻摇摇手里的拨浪鼓,然后就被人打了屁股。
“啊啊”你为啥打我。
“你这个不省心的,非得吓死你娘才甘心是吧?”文氏狠狠点着霍宣的脑袋。
霍宣几次想抬起脑袋,都被按了回去。
他索性摊平,决定等他娘消气之后再做打算,小五爷其实还不知道为什么,但是这不重要,漂亮娘不高兴,他舍命也得陪着啊。
“怎么了这是?”霍大成踏进殿,就看到这幅场景。
“宣宝自己坐起来,又一脑袋扎在床板上,把我给吓了一跳。”文氏简单解释。
“能坐住了?”霍大成感觉挺惊奇,他过去把霍宣薅起来,摆弄双腿让他坐着。
霍宣根本没有准备好,再加上婴儿头重脚轻,一脑袋又要扎床板上,被他爹伸手给他薅了回去。
“哎呦,老爷,这事可急不得,小少爷才五个多月,坐不住才正常,刚才恐怕只是激恼了一下,以后多练练才能坐住。”吴嬷嬷看小少爷被这么粗鲁对待,心疼的不行。
“我就试试。”霍大成把儿子抱到腿上。
他没有“君子抱孙不抱儿”的习惯,老大老二出生的时候,他还是田舍郎,整日抱着孩子东家串门西家逛。后来忙着建功立业,后面出生的几个崽子,他就没有时间抱着了,只关心他们的读书练武情况。
现在情况不一样了,这是霍大成最意气风发的时候,大业将成,意气风发,虽然忙得脚不沾地,心情却极其满足。
这种心情该向谁抒发呢,霍大成选的人便是他家幺儿。
这段时间,霍大成扛着霍宣把皇宫逛了个遍,大有“看,儿子,这就是老子打下的江山”那味。
前天去孟氏宫中用膳,他都带着霍宣,席上,对方的眼神差点把他创死,弄得霍宣连霍三都没空搭理,吃完饭就闹着老爹把他托回了水芜宫。
昨天霍宣又被拎去了勤政殿,群臣聚在一块商量登基大典流程,本来挺正式的事情,霍宣一去,瞬间变成了逗娃专场。
作为那个被逗的娃,霍宣欲哭无泪,亲爹还不知道搭把手,最后还是霍瑜从天而降把他拯救出水火。
经此一事,霍瑜直接成为了霍宣的好大哥。
相处多了感情自然就有了,现在霍宣虽然没有把霍大成当爹,却也亲近了很多。
他这会心情还不错,乖乖窝在霍大成怀里,躺累了被抱着还挺舒服的。
“得得得”霍宣往他爹怀里一偎,手里还摇着他的小拨浪鼓子。
“刚才吓唬你娘,这会儿开始装乖了?”霍大成挠挠儿子的下巴,转头和文氏说,“宣宝个头抵同龄孩子两个壮实,肯定不会比他们差的,娉婷你也别着急。”
文氏撇嘴,声调稍稍提高:“这个我还能不知道?”
“他这个小懒蛋,整日躺着不动弹,之前连翻身都需要我拨愣,我这是怕他把自己该做什么给忘了。”文氏理直气壮。
霍大成听完,低头看霍宣:“你这个小娃忒不会考量。”
霍宣:“?”
“你好好把该做的事情做好,等学会走路,自己想上哪上哪,那多有意思。一直躺着,不嫌闷得慌?”霍大成语重心长,“爹娘不求你事事比别人快一步,起码得同步,要不然把你撒出去都不放心,你难道想你娘整日把你放在脸前看着?”
霍宣当然不想,但是他不信漂亮娘能天天看着他,再说小五爷也不会让她看住啊。
“还说我呢,您说这些话,他怎么能听懂?”文氏笑着说。
霍大成失笑,“是我着急了,寻常总觉得他能听懂咱们说话,都快忘了他才几个月大。”
霍宣平常都挺注意的,恐怕被人看出异样,把他当成妖物扔火坑,没想到大家都挺敏感的,看来以后他得更注意了。
……
转眼到了九月十九日,这一天,霍大成举行登基大典。
霍大成亲自祭祀天、地、祖宗,然后端坐在勤政御殿之上,接受文武百官的拜贺行礼,再来就是颁布即位诏书,宣布国号为昭,年号为昭元,明年便是昭元元年,接下来便是一系列册封。
蒋知道为相,文青明为左都御史,孙伯义为镇国将军,李云天为怀勇将军,满朝文武都需要重新确定官职品级,这道圣旨读了半天都没到底。
后宫这边简单很多,文氏为皇后,封号昭宸。孟氏为静妃,没有封号,其余则连封位都无。
长女霍佩佩为锦佩公主,次女霍盼盼为锦盼公主,三女霍慧慧为锦慧公主,封号简单粗暴,规律极其明显,但是好歹都是有封号的公主了。
相比之下,霍大成对待五个儿子就吝啬很多,全都无封位也无封号。
霍宣自己无所谓,他只是想不明白为何不立太子?
霍瑜是嫡长子,又是文武全才,现在立为太子,前朝后宫都不会反对,毕竟现在剩下四个弟弟加起来都对抗不过这个大哥。
这样还不确定下来,难道老爹就不害怕夜长梦多?
霍宣实在想不通,不过很快他就知道原因了。,新m..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打开,老最近已经老打不开,以后老会打不开的,请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