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白的睫羽浓密, 五官精致,如同工笔画细细描绘。
隔着烛火微光,一眼看来, 只觉得她整个人与一身的打扮一样给人一种极致到明媚入火的感觉。
这种热烈便是世间最难得的丹青画手也难以描绘其中神韵。
此时她眉眼间带着放松的笑意舒展着, 双眸氤氲着雾霭, 像是打盹的狮子亦或者在夜晚收敛花瓣的花朵。
“你也可以叫我妹妹。”
容白倒是没有想到她们两个年岁完全一致,林黛玉能够从贾府之人口中听闻, 容白不常回家, 自然无从知晓姨母家的表妹与她一般大小。
林黛玉有些睡眼惺忪的看着容白在说完这一句话之后在侍女们的张罗下开始梳洗打扮。
手指揉搓着锦缎面料的背面, 有些犹豫的说道:“不如我去别处住?......在此处太过打扰了。”
王夫人给林黛玉安排在容白的院子内属实是好心, 不然爱护女儿的贾家老太君也不会应下。
只不过谁也没有料到,一年只回几次家中,次次都是带着天使临门大张旗鼓彰显皇恩的人, 会在今夜就带着恩典, 悄悄从宫里回来了呢。
“不打扰。”
容白卸了发上大的额饰, 编成辫子的发丝松开之后蓬松带着微卷的状态。
她喜欢这样, 所以十分慵懒自然的看着林黛玉:“不打扰, 我也不过就在家中住上一日,明日请安之后便会进宫。”
不知道什么时候还有出宫的机会。
只不过目前来说她出不出宫也没有任何影响,左不过就是回一趟贾府。
可惜她对贾府并没有归属感。
也正因为如此她看着林黛玉住在了这里也并没有觉得领地被侵占,反倒接受良好, 愿意露出平和的姿态。
“你...”
林黛玉犹犹豫豫, 也不怨容白认成了妹妹, 看起来比她孱弱几分,又更加瘦弱显得弱不禁风。
容白想起来自己对这个妹妹的一点印象——据说,有胎里不足之症。
她这样想着,也就不再对林黛玉多逗弄几句, 跟着侍女洗漱,一边带着点挑逗意味的开口:
“你应当见过宝玉了不吧,家里的宝贝疙瘩 。”
林黛玉不明所以的点点头。
“如果你今日不住在我这,按照祖母对你和宝玉的疼爱程度,大约你们会一同住在她的院子里。”
听了这话,林黛玉脸色白了白。
不禁想起白日里那个听闻她没有玉之后便摘下随身宝玉掷出去的癫狂样子。
他那么一闹,全家上上下下都在哄着他。
若是自己与他长年累月的住在一处......
想到这里,林黛玉不再言语,看着容白洗漱完换好寝衣如同一朵无害的花一般朝她走来。
带着微微的疲倦之气和松懈,让她也能随之放松起来。
而且林黛玉莫名觉得......这种话,只有面前人才会对她说出口。
也只有面前这个不常在家的人,才能够驾驭这些随侍的侍女们。
“那就打扰妹妹了。”
容白好整以暇的看着林黛玉思考也不打扰,看着她神色变换觉得十分有趣味。
——见惯了宫里头的人披着一张画皮一样的容貌,这般单纯稚嫩的倒不多见了。
便是阿哥们年纪不大却都别有心思。
只跟随太皇太后回宫一日,便领教了大阿哥不将人命放在眼中,已经视太子殿下往为眼中钉肉中刺,只可惜有勇无谋。
太子表面光风霁月,实际上小小年纪却能够引君入瓮将计就计。
而且在事情超出计划之后他也丝毫未曾慌乱,直接拉下脸来说自己多想。
都不是省油的灯。
又有谁是省油的灯呢。
枕边躺下,两个人各自占据着,烛火被侍女熄灭,只留下一盏昏暗的烛光做起夜之用。
容白睡得很快,睡前想的是如何给大阿哥赔礼道歉,还有太子殿下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按理来说,周岁被封为太子,被皇上亲自抚养长大,该是一个被宠坏的皇子。
霸道比胤褆更甚,骄肆比贾宝玉更厉害。
可她今日见到的却是一个身有城府,能进能退。
控制自己的脾气,娴熟的如同朝堂上的大臣。
这种反差——太不应该了。
这种纠结成网的想法随着睡意逐渐消散,她呼吸缓缓平稳睡下。
林黛玉侧头打量着容白的侧脸,闻到了一种馥郁的花香气息,从容白身上传来。
并不向寻常俗物一般熏人。
看着看着用微弱的烛光逐渐数起了容白的睫羽,林黛玉逐渐睡着。
竟然是她自从母亲离世之后第一个安稳觉。
-
翌日,林黛玉起身之时身边已经空了,余温也已经消散。
已然是已经起身多时了。
“容春呢?”
犹豫了一下,她问道。
鹦哥回道:“姑娘还要去宫里侍候,已经给老太太、大太太、二太太请安之后便随着宫里的天使离开了。”
她以为林黛玉是因为不适宜身边有人居住,所以小心解释:“林姑娘放心,可能姑娘下一次归来要到年节了。”
“若您觉得不好,那就回了老太太,再择一处吧。”
林黛玉看了看被褥,有些失神。
“不用了。”
本来就是客,何苦要求多,又何必多说话。
更何况,她只是想要更了解一下这个人。
“你能给我讲一下......容春吗?”
半晌,她这样问道。
-
容白早早就辞了贾家众人,听了万变不离其宗的好好伺候太皇太后,在宫中可以和大姐姐守望相助。
——也最好将大姐姐在太皇太后面前多提几下。
这些话容白都乖顺的应下,因为贾宝玉这时候还没有起,所以少说了很多话。
回到宫里的时候太皇太后正在佛前诵经,面容平和,没有带任何的首饰,连指护都没有带。
容白在她身边的蒲团下拜下,开始继续捡佛豆。
将供奉在佛前的五谷分拣出来,做成粥食用,只要虔诚,可获得佛祖赐下福分。
这件事小时候还是太皇太后亲自做,这一年太皇太后眼神越发不好了容白就接过了这个任务。
她听着声音知道容白到了,没有睁开眼睛,淡淡开口:“回来了?家中可好?”
手上动作不停,容白回道:“多谢太皇太后恩典,家中一切如旧。”
太皇太后轻嗯一声,拨弄着掌心之中的佛珠:“你昨日做的很好。”
“保清未必有坏心,保成醇厚,你的特殊虽不为外人所道,但有心人也知晓。”
“未免加以利用,想要他们兄弟两个年纪小小便反目。”
容白心里腹诽,但面上不敢表露一丝情绪。
她的些许记忆告诉她,这不是她经历的第一个世界,她是一只花妖。
可即便这样又如何?
她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这是皇权压榨,是阶级伦理,她没有办法逃,只能一步算一步的为自己找出能够沾染些许自由的路。
她有时候都怀疑这是不是自己臆想出来的。
“你聪慧,哀家很放心。”
太皇太后下了定论,容白这才开口说道:“小白不敢居功,两位阿哥仁善,这才给了小白机会。”
不管多么厉害的老人,总会觉得他们家的孩子都是乖孩子。
太皇太后这才睁开眼睛轻笑着看着容白,容白常日穿着科尔沁的衣衫,也是她借景思亲。
“小白”这个称呼也是太皇太后在容白刚出生就被送到身边的时候,发现容白肌肤雪白,像牛乳一般,这才起来小名。
又按照贾府的排序为容白起了名字,在旁人看来是一个硕大的恩典。
“小白,你放心。”
“只要保成平安大婚。”
“哀家定会给你一个大好的前程。”
若是旁人这么听了恐怕十分欣喜,因为谁都知道眼前这位手段有多厉害。
她只是放权了,不是眼瞎了。
而皇上究竟有多么尊敬这个祖母,天下谁人不知。
可容白想起太子那个连萨满占卜的命格庇佑一事都能用来算计胤褆,显然不是一个相信这个的人。
这一次回宫,变数极大。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所以,容白并没有欣喜,也没有多问,越是清醒她越发担忧自己的前路。
她怕,自己一个小卒,成为皇权争斗的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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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阿哥生辰,太皇太后带着太后也去看了看她这个未曾见过的曾孙。
容白没有出门,继续挑着佛米。
她一日要做的事有很多,看书诵经,太皇太后不在,就随她做主。
容白想起胤褆,按照这位的脾气估计要等她去赔礼道歉。
但她偏偏不能这个时候去。
她跟科尔沁派过来的训鹰师父学过,要到情绪最高涨的时候,然后才能够找到最大的破绽。
大阿哥派系之中显然明珠大人已经投靠,不会放任太子的外家索额图一家独大。
大皇子,可用,但她不能白白做一个可代替的人。
她要慢慢来。
房间点燃着的沉水香香烟弥漫,逐渐模糊了容白的脸颊。
高台上的佛祖面容慈悲,却又不染尘埃,明镜无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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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晌午,容白穿了一件湖绿色的科尔沁旗装,裙摆随着她的走动像是一朵娉婷的花苞。
“怎么太皇太后还未曾回来?”
粥快要凉了。
去探望皇上,怎么样应该也会有消息传来的。
宫女焦急的跑了进来,半跪下身在容白身边耳语。
容白瞬间脸色苍白,手中的杯盏摔在地毯上四分五裂,汤汁溅在她的鞋尖上。
耳边一阵嘶鸣,她听不清身边侍女们的话,身形摇摇欲坠。
太皇太后没有回来的原因是——
太子出痘了。
——也就是说,她完了。,新m..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打开,老最近已经老打不开,以后老会打不开的,请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