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看到少年大小便齐流, 肖长鑫愉悦的表情一顿,皱着眉头自言自语:“一点也不懂事,这么大人了, 还随便拉屎拉尿, 我这个校长对你们这些坏孩子的教育任重道远呐, 不然辜负你爸妈的期待, 他们多心痛?得延长惩罚……”
他满嘴酒气,摇摇晃晃地把手伸向“电疗器”的按钮,又看了一眼两个惊恐哭泣的女生,嘿嘿一笑:“等着, 一会儿惩罚完他, 校长一定好好给你们检查身体。别着急,别着急。”
听到他的话,两个头发凌乱的女孩子脸色更加苍白了, 一个牙齿上下发出互嗑的声音, 另一个眼中盈满泪水,却全都不敢哭出声, 犹如待宰羊羔。
肖长鑫最讨厌女人哭, 她们要是哭出来了, 接下来受到的虐待会更加痛苦。
看到她们这幅样子,肖长鑫露出一口吸烟过度熏染过的老黄牙, 脸上重新挂上惬意轻松的笑容, 他就喜欢这些少年少女惧怕他的样子,太迷人了。
肖长鑫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他觉得自己就是一个王,掌控着这个学校里学生们的生杀大权。
这种掌握他人命运的感觉实在是太美妙了,比睡最美的女人还要令他着迷。毕竟他睡女人还要付出钱财, 而折腾这些学生不仅不用花钱,还有人专门花钱让他折腾。
每当心气不顺的时候来电疗室走这么一遭,所有的苦闷都会一消而散,肖长鑫可太快乐了!
林舒月瞅他那跟发丨春似的表情,简直要吐了,她边往里走边脱鞋,眉头凝着冷沉的怒。
“你谁啊?”肖长鑫听到动静,转过头来,大着舌头问。
林舒月进到房间的第一时间便将放在床尾处衣服丢到几个女孩子的身上,将她们全身都覆盖住。
随后,她掂了掂手里的鞋,笑了:“你爸爸你都不认识了吗?小崽种,你爸爸我对你很失望,你说像你这样连自己爸爸都不认的人,是不是也应该教育一下?”
“你,你说什么?你说谁是崽种?!你说你是谁爸爸?”肖长鑫不敢置信,以为自己听错,眼睛瞪得像铜铃一般,还往外凸着,十分吓人。
“说你啊,你聋了?瞪什么瞪?再瞪给你眼珠子活生生抠出来!”林舒月说着举起鞋子,鞋底精准怼上那张猪头脸,当场就是一个结结实实的大逼兜。
“让你不孝不顺,让你连你爸爸是谁你都记不得。”
肖长鑫下意识地伸手护脸,林舒月反手又是一鞋底。
手术床上的两个女生也懵了,另外一个男生听到巨大响亮的声音,也费劲睁开眼看去,吃惊地张开嘴。
医务室内,格外寂静。
除了风把窗刮得吱呀吱呀响,还有一道声音,还有一道格外突兀的声音:“这,这阿姨好有劲儿啊,那猪头脸肿了……”
肖长鑫听到这句话,终于回过神来,脸上火辣辣的痛不及他心里海啸般的怒火多,他刷地看向林舒月:“臭婊子,老女人,妈的发狗疯,老子要炒你鱿鱼!不给你点颜色看看,你不知道谁是这个学校的天!”
他说着,举起拳头朝他眼中弱得一批的“老女人”挥去,甚至心中已经在幻想这个老女人被他打翻在地,疼得满地打滚的样子了。就像他家中的那个老女人一样。
看起来有肥婆又壮,结果在他的手底下不堪一击。这个女人这么瘦,他还收拾不了?
林舒月轻快地侧身避开这一拳,见肖长鑫几乎要栽到地上,抬起一根指头摇了摇,用十分不屑又十分失望的样子撇撇嘴:“软脚虾吗?还是今天没吃伟丨哥?就这力气?能打死蚂蚁吗?你是来搞笑的吗?”
医务室内几个少年男女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紧张地看着局势发展。看着肖长鑫被打,他们心理痛快极了,但又对林舒月十分担心。没人比他们更能知道肖长鑫的惨暴了。
林舒月的这一番话对肖长鑫来说,伤害不高,侮辱性极强。尤其是没吃伟/哥那一句,简直是戳中了他男性最应该骄傲的痛脚!
肖长鑫受不了这个侮辱,他怒火燎原,骂骂咧咧,回身用尽全力一拳挥来:“臭婊子,打死你!”
这一次,林舒月不避了,她反应极快抬起腿,一脚将肖长鑫这个渣滓踢飞。
是真飞,吃了系统奖励的强身健体丸的林舒月浑身都是力量,她觉得现在的她就是去山上打一只老虎都没有问题。
一脚踹起肖长鑫这个肥猪简直就易如反掌。肖长鑫都还没反应过来,视线就快速倒退,直接把几台电疗器撞倒后,砸到铁架子床的床沿。
“咚!”
“嘭!!”
“嗷!!!”
一连串声响响起,肖长鑫发出吃痛的声音嚎叫声,他蜷缩在地上,一时间疼得连骂人的话都说不出来。
周炳荣倒吸一口凉气,震惊地看着倒地闷哼的肖长鑫,喃喃道:“摔得好结实啊,我感觉自己看到现实版的扫地僧和高手哇,这是什么?内功吗?易筋经吗?佛山无影脚吗?不知道那个死肥佬有没有受内伤啊?”
阿豪心脏砰砰砰地跳,一股热血涌上头,看着林舒月的眼睛也亮晶晶的:“这就叫行侠仗义吧?一身武功,平天下不平之事,打天下可打之人吧!”
林舒月听到两个少年的对话,嘴角抽了抽,果然够中二的年纪。
不过看到他们还有心情打趣,虽然这句话在这里说有点不合时宜,但她倒也放心了不少。
肖长鑫还在哀嚎,刚才那一脚,林舒月只用了三分力气,要是用了十分,恐怕肖长鑫现在就应该下阎王殿去报道了。
法制社会,人渣应该交给警察,让法院审判他。
以暴制暴,治标可不治本。
“操你妈,你竟然打我?臭娘们!你等着,要不是老子喝酒没力气了,打不死你!”
肖长鑫吃得膘肥体壮,加上林舒月收着力,除了让他疼,倒不算真正伤害到他,毕竟伤人犯法的,林舒月一向觉得自己是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
所以现在肖长鑫缓过来,颤颤巍巍地把手伸进裤兜,掏出特意去港城买的新款摩托罗拉,滴滴地按着电话键。
“哟,孬种打不过女人,要摇人啦?”林舒月好整以暇地走过去,轻松把他手机踢飞,按着这货的猪脸,就是十连抽。
她一边抽,一边问他:“爽不爽?爽不爽?喜不喜欢?”
“我也替你爸妈教育你一下,教教你这杂种,什么叫尊老爱幼,什么叫尊重女性,什么叫尊老爱幼,什么叫遵纪守法,什么叫礼义廉耻!”
林舒月每说一句就抽一下。
肖长鑫呜呜呜地叫,眼泪鼻涕齐齐流下,脸被抽得红肿青紫,骂也骂不出来,求饶也说不出口,想反抗吧?按住他的那只手,明明那么细,他却像被钉子钉死在案板上的鳝鱼,任林舒月宰割,毫无办法……
众人大气不敢出一声,惨叫在医务室回响。
这会儿,一阵凌乱的脚步靠近,林舒月停下手上的动作,回头看去。
之前那群被她安置在楼下教室里的三个女生和一个男生目瞪口呆地愣在门口,他们听到惨叫,鼓起勇气,急急忙忙赶来。
一边跑一边给自己做心理建设,进了他们一直不敢靠近的地方,却不想看到的是这样一番景象,他们全都惊呆了。
“阿、阿姨,一会儿,一会儿你打完,我们能不能把他绑了?”周炳荣崇拜地看着林舒月,试探地问道。
肖长鑫惧怕地看着林舒月,眼中透露出求饶的意味来,他宁愿被一群反骨仔绑,也不想被眼前的女魔头打,太可怕了,呜!
他从来不知道被打这么的疼,这么的难受。
“行啊。”林舒月很好说话的应了,退到一旁看着他们,准备随时给他们保驾护航,只要肖长鑫敢反抗,那等一下迎接他的,就绝对不止是挨抽这么简单了。
“你们快别愣着了,赶紧去给他们几个解绑。”周炳荣指着来的三个女孩说,又看向阿豪和另一个男生,跃跃欲试地看着被打成猪八戒的肖长鑫:“小的们,快把这猪妖绑了,咱们下酒吃!”
三个女生连忙去给绑在手术床上的女孩子扣衣服解绑,阿豪三个男生则围过去,把肖长鑫按在空出来的手术床上,七手八脚地把人用皮带锁扣绑起来。
把肖长鑫绑好以后,这些学生们又沉默了,现在应该怎么办?
他们把人绑好,阿豪看着他,就像看着当初被绑在床上的自己,发狠地道:“他电疗我们,我们也电疗他!”
说完这句话,她下意识地去看林舒月,林舒月没有阻止,在看到他看过去时笑了笑。
阿豪心头的那口气一松。
他一提议,几个少年男女眼睛刷地亮了。
肖长鑫这下是真的怕了,他没做过电疗,可他给别人做过啊,别人做电疗时是什么样的他能不知道?
肖长鑫这辈子都不想体验这个玩意儿!!要知道在刚刚开始开这个学校的时候,他掌握不好力道,可是把人电死过的!
他加大了挣扎的力气,同时色厉内荏地威胁这些小孩儿:“你们敢!!”
“你看我们敢不敢!我们为什么不敢!!”阿豪咬牙切齿,他看向另外几人,冷冷道:“谁不想参与就出去。”
没人说话,也没人出去,刚才被解救下来的其中一个女生,颤抖地举起手:“我第一个来,我会操作那个。”
“算我一个。”
“也算我一个。”
“还有我。”
“我。”
女生的话得到所有人支持。
肖长鑫面无人色:“你们放了我,我给你们钱,我跟你们的家长说你们已经改造好,让他们把你们接走,怎么样?”
肖长鑫看威胁不行,开始了利诱。
周炳荣厌恶的看了他一眼,拍拍手将大家的视线都吸引过来,大声道:“你们谁的袜子臭?”
众人面面相觑,这算什么问题?简直风马牛不相及,不过那个被电得吐白沫的男生还是弱弱地指着肖长鑫道:“当然是他的,跟被捂了四五年的咸鱼一样,每次来医务室我都差点被熏吐。”
周炳荣嫌弃的目光看向肖长鑫,对那个虚弱的男生说:“报仇的机会来了!”
“怎、怎么说?”那个男生结结巴巴地问。
“脱他袜子,塞他嘴里。”周炳荣嘿嘿一笑,出了一个贱嗖嗖的主意。
这个馊主意得到大伙儿一致赞同,那个男生苦着脸,一副豁出去的样子,快速脱下肖长鑫袜子,在众人几欲作呕的眼神下,塞进肖长鑫嘴里。
然后转身就扶着墙干呕了起来,他觉得现在的自己满身都是这个味儿,他不干净了!
那双酸臭熏天的袜子还是进了肖长鑫的嘴,他也接受不了这个味道,不断干呕,眼睛睁得圆滚,酒意彻底醒了。
“你不是会吗?你来。”阿豪指指刚才说会操作熨斗的那个女生道。
女生深吸一口气,扶起倒地的电疗器,回忆着肖长鑫的操作,果然把电疗器启动了,她含着泪,双手拿着熨斗样的工具,举到肖长鑫眼前。
肖长鑫吓得直蹬腿,呜呜呜叫个不停,他害怕,他怕啊!可他再怎么挣扎,也挣脱不开他亲自设计的铁床。
女生缓缓地往下放熨斗,快接触到肖长鑫的皮肤时,她又害怕了,把熨斗提高了,肖长鑫立马松了一口气。
女生下意识地看向别人,然后咬咬唇,熨斗又往下放,这一次,她的手抖得厉害,她还是下不去手:“我害怕。”
如此反复两三次,肖长鑫的情绪也从紧张-害怕-到松了一口气。
没有人谴责她,正常的人,谁会像肖长鑫和那些教官一样那么禽兽呢!
阿豪作为发起人,他说:“没事,你给我吧,我来。”
那个女生看看阿豪,又看看肖长鑫,终于,那个女生鼓起勇气:“我再试试。”
这一次,她闭着眼睛,用力把熨斗按下去:“滋!!!滋滋!!!”
外面的风大了起来,将树叶吹得沙沙作响。
林舒月看看天看看地,又朝窗户外看了看。
这风可真是太大了,她什么也没听到,什么也没看到,她什么都不知道。
这些学生还是个孩子啊,行为过激点怎么了?肖长鑫都是大人了,还能跟他们计较?
电疗室里的反击行动进行得如火如荼,外面风声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停了,开始下起了雨,滴滴答答的敲打在树上、地上。
警笛声传入耳朵,过了十多分钟,林舒月听到许多脚步声上了楼。
林舒月走进里间,拔掉电,对着一屋子的青少年轻声道:“警察来了。”
众少年们闻言回头,不可置信地看着林舒月。
他们从进入这个学校开始,就每天都在期待着有警察来救他们。可日盼夜盼,警察一直没有来。他们早就没了这个奢望了,现在猛地听到警察来了,他们的对一个反应就是不相信。
可随着林舒月的话音落,一群穿着警察制服的人进了这个医务室,他们下意识地聚到一起,眼中满是防备。
尤其是周炳荣!他爸爸在给他说这所学校时,说的是军事化的管理,教官都是退伍军人,正是因为崇拜军人,周炳荣才会松口过来这里上学。
因为在接他的车上看到这些人没有一点军人的特质质疑了一句,又顶撞了两句,他就被一顿毒打。
他现在下意识地不相信这些军人、警察!
警察那边为首的是杭嘉白,他看着这一屋子受了伤的青少年,觉得心里堵着一块大石头。
至于躺在床上呜呜做声的肖长鑫,有警察例行上前检查,发现看起来凄惨,实际上没有危及生命,这货吸着这些孩子的血,把自己养得膘肥体壮,俗称:耐造。
把人用镣铐拷起来,一会儿送去医院再检查检查,没问题就直接审讯。
杭嘉白看出这些少年的防备,掏出证件,通过这些青少年们还算信任的林舒月送到他们手里,朝他们道:“我是鹏城公安局刑侦队的杭嘉白,这是我的证件。”
林舒月把证件递给阿豪。但阿豪从来没有见过警察证,自己也分不出来真假,就给了边上的同学,他们也没见过,最后警察证被送到了周炳荣的手上。
周炳荣的家里有亲戚在公安系统工作,他以前好奇,曾拿他的警察证看过。还仔细地跟那个亲戚请教过怎么分辨真□□。
周炳荣没想到曾经学过的知识能在这里派上用场。他看过后,朝阿豪等人点点头:“是真的。”
因为同属一个阵营,因为刚刚他们一起反击了肖长鑫,这些学生们很信任周炳荣。
女生们捂住嘴,眼泪一颗颗的往下掉。
杭嘉白侧开身子,几个女警察走了进来,小心翼翼地靠进几个女生,看到她们身上的伤痕时,眼眶红了。
在她们轻柔的的安抚下,女生们看着她们帽子上的警徽,终于放声大哭。
女警们跟着这些女生,将她们带到了教学楼下待命的救护车前。
看到穿着白大褂的男生女生们抖了抖身子,警察们立马安抚,看到他们的惨状的医生们立马脱掉了身上的白衣服。
没了那身白大褂,学生们没那么怕了,他们在警察的陪同下上了车。有这些警察在,学生们的内心充满了安全感。
雨越下越大,林舒月看着车子救护车把学生们一个个的拉走,阿豪在被带走前,冲过人群跑到林舒月的面前。
“我能知道你的名字吗?”雨水打湿了阿豪的头发,最初看到他的那个超长刘海在入学的第一天已经被强制剪掉,他的脸上还有没有愈合的伤口,经过雨水的冲刷显得更加明显。他眨了眨眼,将落入眼中的雨水眨出。
那个顶着一头非主流头发,眼神桀骜的男生仿佛就是一场梦,只宰林舒月的记忆里出现一瞬。
林舒月定定的看了他一会儿,强忍着到喉咙的哽咽,说:“徐书豪你好啊,我是林舒月。”
阿豪眼睛瞬间睁大,林舒月这个名字他听说过。那是跟着他约好,中午十二点要一起打一局的女生。
怪不得他看她那么熟悉,原来是她!原来她是记者!
阿豪露出了来到这个学校后的第一个真心的笑容。他觉得,林舒月一定是上天派来解救他的仙女。
周炳荣在警车边上叫他,他扭头看了一眼,跟林舒月挥挥手:“再见!”
“再见。”林舒月跟他道别。
阿豪转身踏入雨幕中,跑着跑着,他停下脚步,转过身,站立在雨中,朝林舒月深深地鞠了一躬。
谢谢你那么重视和我的赌约。谢谢你来救我,谢谢你来救我们。
林舒月强忍着的泪水夺眶而出。
阿豪钻进警车,警车穿过雨幕,带着他们呼啸而出。
林舒月捂着眼睛,蹲下了身子,无声地哭泣。
一把雨伞不知道什么时候撑在了她的头顶,她捂着脸深呼吸许久,才抬头朝给她打伞的人看去。
杭嘉白像是一棵青松,笔挺的站在她一步远的距离,一侧的肩膀被雨水打湿,雨点噼里啪啦地打在伞上。
雨幕下,混着不远处的灯光,逆光而站的杭嘉白也变得温柔了几分。
林舒月站起来,擦了擦脸上的泪痕,带着浓重鼻音的声音道:“谢谢你。”
杭嘉白摇头,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清朗,是那种最撩人的青年音:“不用谢。林记者,我安排人送你回去。”
林舒月没有拒绝,这个鬼地方又偏又远,平时想出门都要走半个小时去搭车,都这个点了,还下着这样大的雨,林舒月不想折腾:“谢谢。”
杭嘉白朝操场那边招招手,一辆警车开到林舒月的面前,林舒月站在杭嘉白撑着的伞下,环顾了一眼这所炼狱一般的学校。
以往到了天黑就陷入黑暗的学校此时灯火通明,一个个警察穿梭于学校的各个角落。
包括田丽在内的教职工已经被控制了起来,正排成一排在一楼的办公室里蹲着。
学生们已经被尽数带走了。
林舒月坐上警车。
车子缓缓启动,她结束了自己职业生涯的第一次暗访。
警车在市区停下,林舒月站在原地看着警车走远,没有选择回去,这会儿已经十点多了,林舒星必定已经睡了,她这么晚回去,眼眶通红一看就哭过,平白让她担心。
林舒月找了一家最近的宾馆,开了房洗了澡,换上了房子系统背包中的睡衣躺在柔软的床上,一秒入睡。
这是她进入网瘾学校后睡的第一个好觉。
次日她睡醒时才六点钟,只觉得神清气爽。
林舒月换上昨天换下来洗过又被晾干的衣服,拉开宾馆的窗帘。
昨夜的雨下得那么大,今天早上天却放晴了,东边的太阳即将升起,染红了一片朝霞,楼下被雨水冲刷过的路面还带着一些潮湿,于是连空气也带着一些湿润,栽种在路边的树木更加青翠,只有花坛里的花被打落了花瓣,掉在花坛里。
林舒月下楼退房,在宾馆边上的早餐店点了一份加肉加蛋的蒸米粉,倒了一杯茶水,闻着满屋子的香味儿,馋得口水都下来了。
梅大亮做的饭味道实在是差,林舒月跟着吃了一周多,实在是受不了了。昨天好不容易出来一趟,结果记挂着学校的学生,吃得也没滋没味儿的。
蒸米粉上来得很快,林舒月盛了一勺桌子上的剁椒拌了拌,立马塞到嘴里。蒸米粉一入口,她就幸福得直冒泡!
这才是人吃的东西啊!梅大亮做的那个饭菜说是猪食都是在侮辱猪食!!!
林舒月怀着虔诚的心情吃完了一碗炒米粉,喝了两杯没什么茶味儿的茶水,结了账朝着公安局走去。
吃得饱,又解决了网瘾学校的事情,想起那些被她解救出来的孩子,林舒月就是看到路边脏兮兮的流浪狗都觉得它们格外眉清目秀。
好心情的她在路边的商店买了几根火腿肠剥开放在干净的地上,那几条流浪狗一直在不远处防备的盯着她。她刚刚走远,那几条流浪狗便迫不及待地朝火腿肠冲过去。
她进招待大厅时,招待大厅的椅子上坐了许多的学生,他们已经换了一身衣裳,或仰着或坐着,有的干脆蜷缩在地上,睡得香极了。
招待室里的空调开到了26度,让学生们睡得更加舒服。
何玉玲正在电脑面前办公,看到她来,立马朝她招手,林舒月走了过去。
何玉玲起身倒了一杯水给她,轻声问:“小林记者,你吃了吗?”
“吃了个炒米粉,你呢?”
何玉玲摇摇头:“没呢,昨天就加班加到现在,一直都没合上眼睛。”
林舒月道了一声辛苦,然后问:“这些学生的家长来了吗?”
何玉玲用手捂着嘴巴打了个哈欠:“已经挨个通知过了,离得近的已经被家长连夜带走了,离得远的估计等一下也要来了。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优越戒网瘾学校的广告打遍了整个省,本地的学生多,外市的学生也不少。昨夜雨大,加上这个时候并不是每一家都有私家车,因此许多学生的家长还没到。
她坐在何玉玲的边上,跟何玉玲控制着声音闲聊,这时杭嘉白从楼上下来,看到林舒月,叫了她一声,林舒月跟何玉玲说了一声,朝他走过去,杭嘉白引着她往楼上走。
等过了楼梯转角,杭嘉白才说话:“上回你擒获段陶勇过后,局里给你申请了见义勇为称号,奖金跟表彰都已经下来了。只不过我们之前联系你的报社,你的报社说你出任务了,所以就一直没有给你。”
“昨天你过来,我也忘了跟你说这件事情,正好你今天过来了,局里说要给你办一个表彰会....”
林舒月听到这里,打断道:“杭队,表彰会我就不参加了。我的职业也算是比较特殊,现在这个阶段,我不是很想露脸。”
林舒月身负善恶分辨系统,往后揭发罪犯这种事情不会少,像这种暗访任务更是不会断。这种表彰会肯定是要有记者来参加的,为了她的安全也为了她家人的安全,她越少露脸月好。
杭嘉白看了林舒月一眼,道:“行,那我跟领导说一声,我们完全遵从你的意愿!”
林舒月朝杭嘉白笑了笑,两人拐上了二楼,又到了那件熟悉的招待室。
杭嘉白把林舒月留在招待室以后出门了,不一会儿拿来了她遗留在网瘾学校的包包跟私人物品,林舒月朝他道谢,杭嘉白又给了她一支笔和一个本子:“我想你会需要。”
两人像第一次林舒月采访杭嘉白时的那样坐下,杭嘉白不等林舒月开口,便道:“你给我们的药片,我们昨天就找了人去化验,化验结果在下午时就出来了。那是一种精神类的抗抑郁药物,长期食用下来,有明显的副作用。”
“比如胃肠道不适,如恶心、厌食、腹泻等。亦可出现头痛、不安、无力、嗜睡、失眠、头晕等。少见不良反应有过敏性皮疹及性功能减退。然停药可见撤药综合症,如失眠、焦虑、恶心、出汗、眩晕或感觉异常等。”①
这个药的处方药,是一次最多吃一片,而网瘾学校给出的剂量是不管学生有没有病,是什么病,都必须吃两片!一吃还得吃三个月!
这三个月下来,对身体是有一定的损伤的!给这个药做化验的人在知道这是给未成年吃的时候当场就已经骂娘了!
“我们接到你的报警以后,就开始布置了抓捕方案,市局怕网瘾学校有‘保护伞’因此没有伸张,让网瘾学校最近的派出所出警,因此去得晚了一些。”杭嘉白对他们去那么晚的事情对林舒月做解释。
作为一个上辈子的警察预备役,林舒月对此表示完全理解。
“昨晚我们连夜对涉事的教官、学校职员进行了审查,他们的对于虐待孩子们的指控供认不讳。我们也审查了肖长鑫,他一口咬定他是正规的学校,对于学生们的治疗合法合规。”
“我们会对此做进一步的审理。”
杭嘉白想了想,又给林舒月纰漏了一些细节:“在我们审理那个叫田丽的会计时,她说学校曾经电死过一名学生,教官打残过两个,最后都是花钱才把这两件事情平息下来的。”
“凌晨时,我们的同事已经前往他们那边了,想必很快就有消息传回来了。”杭嘉白说起被电死的那名学生跟被打残的两名学生时,一股怒气从眼中闪过。
如果说前面林舒月报案的那些只能够让主犯肖长鑫判刑两三年的话,在沾了人命后,肖长鑫的罪名就不会是那么简单的了。
林舒月听了,却并不觉得惊讶,像戒网瘾学校这样的教育方式,出人命太正常了。
林舒月只是可惜了那一条年轻的生命,和那两个本来可以健健康康成长却被打到残疾的孩子。
杭嘉白没有再多说,林舒月也不去问,有这一个消息,就已经够她写报道的了。
林舒月问了几个问题,然后结束了这一次的采访。
林舒月从杭嘉白的手中拿到了她递交上去的证据的拷贝版本,其中不适合播出去的,杭嘉白已经给林舒月做了标记。
林舒月看了,全都是关于女孩子的隐私部分的。
这一部分,林舒月本来就没有想要播出去。这个世界对女孩子多么的苛刻啊,但凡出点跟“性”沾边的事情,人们永远不会谴责伤害女性的男人,只会把目光放在受伤的女孩子身上。
在遇到这种事情时,永远不缺有人说:为什么别人不伤害别人只伤害你?
你为什么不多穿点衣服,穿成这样别怪人家侵害你!
你为什么不检点一点,出这种事情都是因为你太马蚤,你要是端庄一点,肯定就不会有这种事情了!!
甚至在许许多多是性//侵案件里,压倒受害女生的最后一根稻草,往往都是来自于自己最亲近的人!
林舒月选择不报道她们,也是基于这方面的考虑。她怕报道出来以后,那些网瘾学校的女生们除了要经受外界人的指指点点,还要遭受亲人的侮辱怒骂。
林舒月朝杭嘉白道:“杭队放心,我不会报道这些事情。”顿了顿,林舒月看着杭嘉白那双狭长幽深的眼睛,道:“我替她们谢谢你们。”
杭嘉白看着眼前的姑娘,眼中满是欣赏。
杭嘉白从公安学校毕业的时候才20岁,毕业后就干的刑警,一步步的才升到小队长的位置来。从业的这些年里,他见过许许多多的记者。
有些记者很好,有底线、有良知,知道什么该写,什么不能写。
也有无良记者,走的就是抓眼球的那一套,什么劲爆写什么,根本不管受害人的死活。
许多受害人熬过了凶手的伤害,却逃不过记者手中的那一只杀人于无形的笔。
林舒月上一次发表的段陶勇的那篇文章他看了。写得实事求是不说,还将受害者的信息保护得很好。
也正是因此,杭嘉白才会在这一回,给她透露网瘾学校涉及人命的事儿。
“这是我们应该做的,本就是职责之内。”杭嘉白道。
林舒月走了,走之前杭嘉白把颁发给林舒月的奖章跟奖金给了她。奖金不少,有三千块,这已经是时下见义勇为奖奖金中的高额了,在高,就是牺牲者领的了。
这一次,杭嘉白把林舒月送到了一楼的招待大厅。
此时的招待大厅里已经人满为患,许多得到消息的家长已经来了。
他们看到自家孩子遍体鳞伤,心疼孩子的家长便抱着孩子嚎啕大哭。
但一群人里总有那么几朵不一样的奇葩。
就拿离林舒月最近的那个秃头中年男来说,对于自家孩子被网瘾学校的人殴打他觉得一点也不算什么,他对自己儿子道:“男子汉大丈夫,挨打挨饿算什么!你爸我小时候不也是被饿着被打着长大的吗?怎么到你这里就不行了?哭什么哭!还有点男子汉的样子吗?”
他说完了,看着这一些乱糟糟的地方,皱了皱眉,在看到送林舒月下来的杭嘉白以后从人群里走出来,到杭嘉白的面前:“这位警官,你们把这戒网瘾学校给查了干什么?我家这儿子在家里不听话,怎么教怎么管都不行,就指望着这个学校给我们管一管呢,你们把这学校查了,让我们这些家长怎么办?”
跟秃头中年男一样想法的人闻言也跟了过来,七嘴八舌的声援秃头男:“是啊是啊,大哥说得对啊。”
“小孩子皮糙肉厚的,被打几顿被饿几顿有什么,谁不是这么过来的,最重要的是听话!”
“没错,我们隔壁家的那个儿子也是送到这所学校的,他们家的孩子回去以后听话又乖巧。我们想要的是那样的孩子,不是现在这样的反骨仔。”
林舒月看着这些家长,再看看他们那几个本来以为获救了却又在见到父母后被打入深渊的孩子,痛苦的闭上眼睛。
这就是上一世明明戒网瘾学校臭名昭著,却还是如雨后的春笋一般一个接一个的冒出来的原因了。
有一些家长,生而不养,养而不教。或者在发现自己的孩子跟自己预期中的孩子不一样时,他们的第一想法不是包容他们的多样性,而是要把孩子身上的棱角磨平,强行让孩子长成他们希望的样子。
如果他们磨平不了,那么他们就把孩子交到外人的手里去磨,他们不看重这段过程中孩子受到了多少伤害,他们只看重最终的结果是不是他们想要的。
是他们想要的,他们便大肆宣传,不是他们想要的,他们则跳得比谁都高。恨孩子不成钢,恨外人没有本事。
反正言而总之,总而言之,都不是他们的错。
林舒月不敢想那几个孩子有多绝望。
她转头去看杭嘉白。
面对家长们的围攻,听着他们狗屁不通的窒息发言,面沉如水。
等他们都发表完意见了,杭嘉白才说一句:“网瘾学校的校长以及教官的所作所为已经涉嫌违法犯罪。”
有人站秃头男那边,就有更多的人站在杭嘉白这边,他的话音刚落,刚刚听到秃头男等人智障发言的家长们坐不住了。
“对,没错,我好好的孩子教到他们的手上,他们承诺要用军事化、国学的方法来教导他们,让他们打从心眼里戒掉网瘾。但他们用的是什么方法?”
“部队会用钢筋打战士吗?部队会电击战士吗?部队会让战士们吃不饱吗?他们就是诈骗!!!”
“他们该死!我好好的孩子,我从小到大都没舍得动她们一根手指头!!他们凭什么这么打我的孩子。”
“我可怜的孩子啊!!!”有些家长说到最后,痛哭出声。
林舒月不想再听他们扯皮,而是转身出了公安局。
在门口,她遇到了被家长来接走的周炳荣。
现在的林舒月用了自己的真容,周炳荣不认识她,只是多看了她一眼,然后在一个面容严肃的男人的注视下上了一辆捷达轿车。
林舒月收回目光,直接去报社。
因为先去了一堂公安局,因此她到报社的时候已经十点多了。
正在忙工作的女孩子们看到林舒月十分惊喜的跟她打招呼,林舒月一一回复她们,然后去了王明政的办公室。
王明政的心情并不算好。
这几天,他儿子的叛逆更严重了!他已经不满足在家里玩电脑,已经朝着网吧跑了。说他几句,他总有一百句的顶撞话。
他甚至还去染了头发!王明政不是什么古板的人,要是他染的头发是正常的发色也就罢了,他偏偏染了一个紫色!
王明政当时看到的时候高血压都要被气出来了。
就在今天早上出门前,王明政还跟他儿子王兴阳吵了一顿。
来上班的路上,王明政已经决定不等林舒月的暗访结果了,他要把他儿子送到戒网瘾学校去,今天就送!
王明政对儿子的要求一直都不高,不求他多优秀,只要他乖巧听话,少气他就行了。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这个戒网瘾学校的电话一直都打不通。这期间他又给家里打了电话,电话是家里的阿姨接的,阿姨说了,他儿子今天又打上游戏了,饭也没有吃。去叫他吃饭,他根本不理,只跟游戏里的那些人吱哇乱叫。
王明政耐着性子处理工作,又看了看时间,准备提前走。
林舒月敲门进来的时候,他的手正好碰到办公桌上的公文包。
见着来的人是林舒月,他又把包放下。
“小林回来了?”
“昨晚回来的,因为太晚了,就没有来公司。”林舒月熟门熟路的坐到王明政的办公桌对面。
王明政办公室的玻璃门自动关闭。
王明政端起桌子上的杯子喝了一口,冰凉的水让他皱了皱眉头,他放下杯子,问林舒月:“怎么样,顺利吗?”
林舒月点头,又摇头:“暗访很顺利,但是主编,这个戒网瘾学校,跟他宣传的天差地别。我昨天已经报了警,昨天晚上鹏城警方连夜出警,解救出了学校里的89名学生。包括校长在内的教职工,已经被警方带走调查了。”
林舒月的话,让王明政脸色巨变。
林舒月没注意他的神色,只是把证据递交给他,让他看。
王明政手忙脚乱的去拿证据。
打开的第一幕,就是在操场上,学生们被教官用戒尺、龙鞭打的一幕。
眨眼间,就换成了学生被固定在铁架子床上,被电击的惨烈画面。
再看,画面到了学生宿舍,学生们被教官殴打,被逼着吃不明药物。
影像每播一帧,王明政的脸色就难看一分。
尤其是身边还有林舒月的讲解,尤其实在听到有人因此死亡,有人因此致残时,他砰地一拳砸在办公桌面上。
林舒月吓了一跳,她就是再傻,也知道王明政的不对劲了:“主编?”
王明政摁下暂停键,双手撑住头:“不好意思,让你看笑话了。我没事,你让我缓一缓。”
林舒月识趣儿地不再说话,过了好一会儿,王明政才恢复正常。
他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儿子也大不了多少岁的年轻姑娘,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谢谢你啊,小林。”
林舒月愣了愣,不明白王明政为什么会谢她。
王明政端着茶杯喝了一口冰冷的茶水。刚刚茶水冰冷让他皱眉,现在一口冰水下肚,倒是让他的心情平静了一些。
“我有个儿子,叫做王兴阳,今年十六岁。他也喜欢玩电脑,每天一放学就在钻到房间里打游戏,交朋友。人越来越叛逆,越来越不听话。”
“不瞒你讲,我已经管不住他了。今天早上我下定决心要把他送到戒网瘾学校去。来到办公室以后,我朝网瘾学校打了好几个电话。”
王明政跟他的妻子是青梅竹马,两人只生了王兴阳一个儿子。王兴阳五岁那年,他妻子得了重病,他用尽全力却还依旧没有留住她的命。
他妻子走了以后,他就一直没有娶妻,连女朋友都没有教,就怕再娶一个回来,对他儿子不好。
这么多年,他又当爹又当妈,只要是好的,什么都愿意给他儿子。
学要上最好的学校,想要什么东西、想吃什么、想用什么,他都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给他最好的。
要不是他这一两年来实在叛逆,王明政也不会兴起把他送到网瘾学校的念头!
没想到这念头却差点害了他儿子。
王明政无比的庆幸以前的自己离不开王兴阳,一直在犹豫,他更庆幸的,是在林舒月要去暗访网瘾学校时点了头。
他光将视频里那些受罪的学生代入到自己的儿子身上,他的心就疼得喘不过气来。
王明政一想到自己儿子也会受这种苦,就恨不得把那些打人的教官全都打死泄愤!
在这一刻,王明政觉得,他的儿子不乖巧不听话也没什么,至少他是健康的,这就比什么都强了。
林舒月沉默了。
戒网瘾学校刚刚兴起,因为广告打得好,又有主流媒体为其背书,广大民众便真的相信这种学校可以治疗自家的孩子,于是纷纷把孩子往这类学校送。
在不知道戒网瘾学校的真面目时,将孩子送往学校的这一批,大多数都是被广告给骗了的,除了极少数秃头男一类的SB以外,像王明政这样的疼孩子的家长也不在少数。
王明政抹了一把脸,很快做了决定,他道:“小林,这个报道,我们报社一定要报,要尽早报,还要联合电视台,做图像方面的报道。你回去写稿子,我联系电视台。”
鹏城都市娱乐报只是一个日落西山的报社,这个新闻是独家,甚至是全国独家,但是他们的影响力不够。
报社是要以赚钱为主,可是有时候,赚钱也是要排在良知后面的。这个报道,需要更有影响力的官方报道也报!
并且他让这个新闻出去,也不是没有好处的。鹏城电视台那边承了他的情,总要在别的地方回馈给他的。
这一波,是合作双赢。
能在更大的媒体上播出这条新闻,扩大影响力,林舒月求之不得。
“好的主编。”
林舒月看王明政打起了电话,自己也从他的办公室走了出去。
坐到久违的工位上,在打开电脑后,林舒月看着空白的文档,缓缓地敲下了一个标题:《戒网瘾学校?竟是新时代的集中营!!》
她准备将报道分成两部分来写,一部分是揭露网瘾学校的真实面目,另一方面,则是将矛头对准把孩子们送到这类学校,被抓后却还怪警察的部分家长。
标题定好,接下来的报道就好写了。
噼里啪啦地一阵敲键盘过后,一篇报道的雏形就出来了。这一回林舒月没有像上一回一样立马把报道给主编发过去,而是将报道从头到尾都看了一遍,润色了一通。
这一修修改改,就花了一个小时。在将报道发给王明政后,王明政在办公室里大喊了一声,林舒月关了文档站起来,朝王明政的办公室走去。
王明政办公室的会客区坐着两个穿着白衬衣西装裤的中年男人,他们正坐在沙发上,一边喝茶,一边聊天。
林舒月敲门走进来,王明政朝林舒月招招手:“小林快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个是鹏城电视台的新闻部副主任,张雄峰,这位是他们新闻部最好的摄像,杨飞荣。阿峰,这是我们新闻部的记者小林,林舒月。”
“张主任你好,杨摄像你好。”林舒月乖巧打招呼。
张雄峰就看着林舒月笑:“小林记者你好你好,早早的就听说过你,还一直想要见你一面,但你这个主编一直藏着掖着,怕我把他的得力干将挖走。”
最后一句话,把王明政调侃了一遍,林舒月看出两人的关系很好,就在边上站着赔笑。
杨摄像在两人边上朝林舒月笑了笑。
王明政给林舒月倒了一杯茶水,不忘给自己喊冤:“不是我不让你见,小林是出任务去了!”
说到这个,张雄峰正了脸色。
他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对王明政道:“我们主任请示了台长,台长听到这件事情后十分的重视,已经同意了我们的拍摄计划。并且他们决定把这个采访,放在明天傍晚,新闻前的聚焦访谈上播出。”
鹏城电视台及其子台作为本地电视台,收视率极高,尤其是鹏城卫视。
王明政端起茶杯朝张雄峰敬了敬:“阿峰,谢了。”
张雄峰之所以把档期定在明天而不是今天是为了让王明政明天的早报发一个独家!要不然,以张雄峰的本事,把今天聚焦访谈的名额换下来也不费多大的力气。
这个情,王明政领了。
张雄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咱们认识那么多年了,说谢谢就太过客气了,要谢也是我谢谢你才是。你知道的,我们主任年龄大了,最多明年就要退休。我跟李副主任现在都在竞争这个位置,你的这个大新闻帮了我大忙啊!”
这网瘾学校的新闻一播出去,这就是他的政绩!明年把头衔前面的这个副字去掉就是板上钉钉的了!不仅如此,他还会在总台方面露脸!
接下来林舒月就当个吉祥物,坐在边上听着两人商讨合作的细节。
中午林舒月跟着王明政以及公司的管理层吃了个饭,饭桌上,他们报社新闻部的赵主任脸色不太自然,林舒月没怎么搭理他。
这个赵主任官僚主义极其严重。原主在实习的这三个月里并不是在混日子。她的报道交得也并不少,只是这些报道到了赵主任的手里,十次里能有两次通过都是烧高香了。
林舒月这段时间也没闲着,原主写的那些报道她都看过,混不上头版头条,二版三版总是能混到的。
为什么赵主任没有让她出呢?究其原因,除了原主不会阿谀奉承外,就是原主没有给他送礼了。
反而是广告部的李主任让林舒月多看了几眼,毕竟这个主儿跟伟生,那长相简直就是复制粘贴,两人长得也太像了。
就这么相像的长相,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父子呢!
而这位李主任嘴巴也好,这一顿饭上妙语连珠的,把气氛搞得热烈极了,属实是个人才!怪不得能够稳坐广告部主任这把交椅。
怪不得赵主任也得奉承他。
下午回了单位,林舒月换了一件衣服,坐在王明政的办公室开始录访谈,在录制前,林舒月在不改变自己容貌的情况下,给自己画了一个妆。
等她出现在众人面前时,把大家都震惊住了。
毕竟他们日常见过化妆的人都是往漂亮了化的,往丑了化的还真不多。这妆一化,跟林舒月平时从呈现出来的模样完全就是两个人!
张雄峰朝王明政道:“这下,我是真的想要挖你墙角了!”
有这么一手出神入化的化妆技术,是个当调查记者的好料子啊!
现在记者不少,可调查记者一直都是稀缺的啊,全国到现在干调查记者这一行的,也就那么几百个而已!
王明政没说话,从林舒月画这个妆出来之后,他就知道,鹏城都市报这个报社,不是林舒月职业生涯的终点了。
“阿峰,我就把话放在这里,小林要是愿意跟你走,我绝对没有二话。”
张雄峰看了一眼在边上微笑的林舒月,道:“现在还不是时候,再等等,再等等,到时候小林记者可要给我这个机会啊。”
像林舒月这样的人才,张雄峰肯定是要把她纳入自己的手底下的,现在把林舒月招聘进去,她最后是哪一边的人还不一定呢!
还是放在王明政这里好,安全多了。
“一定一定。”
林舒月找了个地方舒适的坐下,杨摄像用了一棵绿植当前景,开始录制。
录完后已经是下午四点。
张雄峰等人没有多待,把设备一收,他们马不停蹄地朝公安局走,他们已经跟公安局那边沟通过了,公安局方面也会派出代表完善这个采访,还有部分孩子以及部分家长同意参加这次采访。
林舒月卸了妆回了工位,还没有多说什么,新闻部的赵主任就叫她了,林舒月朝他的办公室去。
他的办公室要比王明政的办公室小很多。赵主任翘着几根手指头,用一指禅在电脑键盘上敲敲打打,把林舒月晾在一边。
林舒月是无所谓的,这都是赵主任的基本操作了,谁来找赵主任不得等个三五分钟的那都不正常。
赵主任的余光看着林舒月,心理十分复杂。
对林舒月他一直是不满意的。
林舒月长得倒是好看,工作认真,但她太不知道变通,嘴巴也笨,来实习三个月了,从来没有对他说过一句好话,礼就更不用说了,从来没有送过。
赵主任本来是想像对付以前不会做人的实习生一样,给林舒月的实习报告打个优等,然后再不要她的。
可万万没想到,林舒月会在这临门一脚时搞出那么大一个新闻!
并且还越过他,直接跟王明政对话,并且暗访过后归来,又给报社带来了一个大新闻,还给报社带来了一个大机遇。
岁山姐妹案后,林舒月倒是高高兴兴的拿着奖金去公安局了,他呢,被王明政叫到办公室好一顿批评,话里话外说的都是他没有识人之明,容人之量!!
后面林舒月越过他直接跟王明政交接后,赵主任憋屈之余更觉得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挑战。
他本来想等林舒月暗访回来以后找机会批评她一回的。但她带回来的新闻却让报社跟电视台促成了合作。
光从这一点赵主任就知道,在王明政跟电视台那边挂了名的林舒月,已经不是他能够打压的人了。
赵主任忽然觉得没意思得很,他咳嗽一声:“小林什么时候进来的,怎么也不说话?”
林舒月露出个敷衍的笑来:“这不是看到赵主任你正在忙工作,不敢打搅吗?”
林舒月这句话说得很顺赵主任的耳朵,他脸色也好看了一两分,他从桌面上抽出一份文件递到林舒月的面前,上面已经写好了评语签好了字。
“小林啊,恭喜你啊,实习结束了。”
有了这个报告,再加上林舒月做的岁山姐妹被杀案跟网瘾学校暗访案,她不仅能顺利留下,还可以随意选择想去的报社。
林舒月面色淡淡地:“谢谢赵主任。”
赵主任摆摆手:“谢什么,这是你该得的。小林啊,我代表报社欢迎你的加入。行了,出去工作吧。”
林舒月从赵主任的办公室出来,到工位上翻看实习报告,心里则想着找个时间回去原主的学校一趟,把毕业证拿到。
带林舒月的师傅黄强这时候从外面回来,手里提着两杯咖啡,他放一杯到林舒月的桌子上,林舒月抬头看他。
黄强四十多岁,穿着是标准的记者打扮,短袖衫的外面是一件卡其色劳动布的马甲,头上戴着一顶黑色的鸭舌帽。
“恭喜啊小林。”黄强是专门跑娱乐新闻的。对林舒月这个徒弟他教得不算用心,但该告诉原主的都跟原主说了。
原主在工作中遇到的困难,找到黄强面前,黄强也都是二话不说就帮了的。甚至在闲暇下来,还会跟原主说一说行业里的潜规则。
原主对黄强这个师傅很感激,林舒月对黄强也很有好感:“谢谢师傅。师傅最近在跑什么新闻?”
黄强喝着加了冰块的咖啡,说道:“跟向晚的新闻咯。圈内有消息说她隐婚有子了。”
向晚林舒月知道,暗访前一天她去商场买东西时见到了好几张印着她的照片的广告牌。她是鹏城本地人,前几年到香江去参加过选美大赛,还报得了一座亚军的奖牌回来。
现在是影视歌三面开花,她是时下最当红最有商业价值的女星了。平时狗仔拍她日常穿搭报纸都会卖脱销,要是她隐婚有子的消息是真的,那爆出去后,那绝对是个大新闻,掀起大风浪是肯定的。
师徒两人闲聊了一会儿,一杯咖啡还没喝完,黄强接了个电话就急匆匆的走了。
林舒月则收拾收拾东西回家。
回家时路过乌窖村,林舒月在村口看了看,阿豪的奶奶没有来出摊。
林舒月还没走到家,远远地就闻到了院子里飘出来的饭菜香味,她快走几步,在门口遇到了带着孙子在外面玩耍的隔壁章阿婆。
她率先跟林舒月打招呼:“阿月回来了?”
原主家跟这个章阿婆的关系不太好,平时见面也极少打招呼,林舒月朝她点点头,应了一声。
章阿婆不理会她冷淡的态度,自顾自地说:“是啊,不愿意在家里待了,就想往外面跑。”
章阿婆的孙子辉仔三岁了,早在林舒月跟阿婆说话的时候就已经跑到一两百米处的小朋友堆玩去了。
林舒月不想跟她说话,随意敷衍几句就想回去,却被章阿婆拉住了手:“阿月啊,你这个姐夫还没有结婚,就天天跑你家来。你家不会是想让他上门吧?”
林舒月皱眉,章阿婆像是没看见,继续道:“你要看紧哦,这个房子是你妈妈买的,你跟你姐姐都有份的咯,别让你姐姐把你的份都占了。”
章阿婆说完,就喊着孙子辉仔的名字追过去了,林舒月看了她的背影一眼,推开院子门进去。
林舒星就在门边上剥蒜衣,见林舒月回来也顾不上她出差回家的喜悦,反而翻着白眼,满脸不悦地跟林舒月道:“这个章阿婆就是看不得别人家比她家好。”
“从当初咱们母女三个买了这间房子在这里落户开始就这样。妈妈在村里的闲话都是她传出去的,你别信她瞎说话啊,你正军哥不当上门女婿。”
“我又不是不知道她是什么人,她说的话我都当耳边风的。”这个章阿婆从来就不是省油的灯,她是村里鼎鼎大名的八婆,整个村子里的八卦有一大半是她散布出去的。
作为外来人,原主母女三人是被她散步闲话最多的。娄凤琴还因为这个跟她打过一架。
因为这,两家虽是邻居,但已经不来往很久了。今天她忽然到林舒月面前说这一番挑拨离间的话能安什么好心?
林舒星看了她好几眼,见她确实没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脸上也有了笑容:“去年,她大儿子的老婆被打跑了,她就跑到妈妈面前,说她吃点亏,让她儿子娶妈妈进门。还说我们是两个赔钱货,到时候把我嫁了,你的书也别念了。这栋房子就是妈妈的嫁妆。”
“妈妈不能生没关系,她大孙子十八了,到时候就拿妈妈当亲妈孝顺。”林舒星说这话的时候,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了。
“算盘珠子都崩到我脸上来了,她以为我是傻子呢。”林舒月说完,不再说这个无关紧要的人,问林舒星:“你们这几天生意怎么样?”
说起生意,林舒星露出笑容来:“现在你正军哥忙完厂里的早餐,就回来忙生意。我们两个人分着两个工地跑,就这一个多星期,我们攒了这个数了。”
林舒星朝林舒月比三根手指头,这是三千块钱的意思了。
林舒月也笑了:“再做两个月,你跟正军哥就能买个房子了。”
林舒星点头如捣蒜:“你正军哥也这么说的。今年年中我们就把房子买了,等到中秋,我们就把婚结了。”
林舒星说完,看着一个多星期没有回来的妹妹:“你工作还顺利吧?”
“顺利,我跟了个大新闻,主编说过几天给我发奖金。”
“我妹崽真厉害,好好干。”林舒星的语气像是在哄一个不懂事的小孩子,从小到大,在原主做了好事情以后,她都是这么夸原主的。
“对了,妈昨天打电话我,说已经在往回走了,吴叔叔那个孩子也跟她们一起回来。大概就这两天了。”
林舒月去做暗访工作手机并不常常开机,但每天她都会按时给林舒星和娄凤琴发短信。
“妈也发短信给我了,明天她就要到家了。”
“妈喜欢吃鸡爪,你正军哥说明天一早就去买回来......”
姐俩小声地聊着家常,罗正军那边吆喝着要蒜米,林舒星赶忙把剥好的送过去,林舒月过去帮忙把罗正军做好的菜跟米饭一起打包。
吃完饭过后林舒月想要跟着林舒星去卖盒饭,林舒星让她好好休息,没给她去。
林舒月把她送出门,然后洗漱完回到房间,躺在床上点开善恶系统查看。
昨晚肖长鑫等人被警察带走以后,一直毫无动静的限时任务就有了变化,在限时任务的后面多了一个进度条。
上面的进度已经到了百分之八十,而限时任务后面的倒计时则还剩下七天。
七天的时间,足够各大媒体的发酵,也足够完成这个任务了。
等林舒星安全回来后,林舒月才回房间沉沉睡去。
次日醒来,她吃了罗正军带来的早餐后骑着自行车去上班,依旧是那个熟悉的报刊亭,林舒月第一眼就看到了自家报社的报纸。
上面的配图有三张,分别是学生被教官用戒尺龙鞭鞭打,学生被电击以及被喂药的照片。
林舒月买了一份放在包里,蹬着车子走了。
白天一天,林舒月都在报社待着,看看最近的报纸,跟同事们聊聊八卦增进增进感情,下班跟同事们逛了一会儿街。
回到家后守在电视机面前,等着鹏城卫视的聚焦访谈。
访谈六点半正式开始,在主持人的开场中,关于戒网瘾学校的真面目,正式以影像的方式,出现在千家万户面前。
画面中拍到的那名死者学生的父母,残疾的学生,以及被打孩子露出的伤痕,五一不触目惊心。
距离鹏城市中心十公里外的台江监狱,郑忠福也跟着狱友们在看这个节目,他看完后,默默地将这个记者的报社、名字、地址记下。
看完新闻联播后,他拿出纸和笔开始写信。
他边上的狱友看见了,便问:“都十二年了,忠福,你还不死心吗?”
郑忠福没有应他,他永远都不会死心,永远都不会认命。只是有一线希望,他就会继续朝外面求助,朝外面求援。
哪怕他知道,这一次的求援估计也会像以前的无数次一样,石沉大海。,新m..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打开,老最近已经老打不开,以后老会打不开的,请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