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胤的声音尽管虚弱, 可脉象却渐渐有力起来。洛央终于放下了心,不再缠着对方聊天,而是让裴胤顺应自己的困倦好好睡上一觉,睡眠永远是对身体最好的良药。
恍惚间听到洛央的声音没了颤意与哭腔, 一直强撑着让自己保持清醒的裴胤, 心头霎时一松。倦意铺天盖地, 奔涌而来,不消片刻,整个人立刻陷入了深沉的梦境。
见状, 洛央不放心地又替他把了把脉, 确认自己这一遍行针没出任何差错, 裴胤的身体真的康健了些, 绷紧的神经当即一松。紧接着洛央的脑中只剩下了一个字,那就是——累。
精神的高度集中与情绪的过度宣泄, 使得她连手指都不想抬,趴在裴胤的床边, 很快也沉沉睡了过去。
这一觉, 是裴胤中毒以来, 睡得最安稳的一觉。
不比之前丧失五感, 强逼着自己休眠的疲累,裴胤从未睡得这般踏实过。睡醒之后,即使双目仍看不见东西, 裴胤也没有任何失望。只因他浑身上下那股好似灌了铅的沉重, 此刻终于消散了一些,他感觉前所未有的好。
对此,向来冷静平和的裴胤,心中也不免有些雀跃。再一想到是洛央给他带来的这一切, 裴胤的心口便满满涨涨的。
这样的感觉促使裴胤此时此刻,迫切地想要听见洛央的声音。
屋内裴胤刚从床上坐起,下一瞬房门吱呀被人从外推开的声音响起。裴胤立刻惊喜抬头,“阿……”
未等他彻底呼唤出声,季常山欢喜的声音已然响起,“主子,你可算是醒了,再不醒,怕是连老头子我都要犯心悸之症了……”
“常山?”裴胤微微侧耳,似是在细听些什么。
“主子是我。”季常山连忙接话。
屋里除了季常山的呼吸,再没听到第三个人气息的裴胤,唇角微微抿紧,“我知道是你。”
季常山:“……”
这淡淡的不悦之意是怎么回事?行针成功了难道不应该高兴吗?如今这……
联想到先前他刚推开门之时,某人骤然扬起的嘴角,和现在微微有点耷拉的模样,过来人的季常山几乎一下子弄明白了裴胤的情绪变化。
合着有些人刚醒过来,心中想见之人不是他这个糟老头子,而是人家冰雪聪明,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啊!
得,这一回是他这个老头子碍人眼了。
季常山心中乐呵呵地这么想到,却也不敢开口打趣自家主子,只是缓缓地端着托盘上前,一直走到裴胤面前,才慢悠悠地开口解释,“洛小神医本来是想守着主子你再次醒来,只不过……”
说到这里,季常山语气微顿。
“只不过?”裴胤下意识重复。
见状,季老神医眼神促狭,嘴角无声地上扬了扬,“只不过一刻钟之前,长公主府派人来请。换作其他人洛姑娘可能就拒了,但这一回有恙之人貌似是长公主李绾,她不得不去这一趟。不过洛小神医在离开之前,特地亲手熬好了药。说是等主子你一醒来,就立刻让我看你服下。”
说到这里,季常山也不由得有些感慨洛央的细致入微。这样一个兰质蕙心,温柔体贴的好女子,也难怪主子会倾心。
以后主子若是大事不成也就算了,若是他们真的能事成,那么这洛姑娘岂不是……
季常山心中嘶了一声,但又发自内心地觉得那金尊玉贵的位置,洛姑娘坐上去实在绰绰有余。
真要换成别人,恐怕眼前这位主儿就头一个不同意,他第一个不同意。
“给我吧。”一听这汤药是洛央亲手熬制的,裴胤直接就要伸手接过来。
见状,季常山顾不上想那些有的没的,急忙将要药碗奉上。
待裴胤将药汤一饮而尽,季常山伸手便按在了裴胤的脉搏之上,越把老神医的眼睛就越亮,半柱香的时间过后,他忙跪于裴胤床前,“恭喜主子,贺喜主子。洛小神医的想法是对的,您的身体真的在好转。这才只是第一日行针,真的行足七七四十九日,怕是真有机会彻底痊愈!没想到洛老太爷没办到的事情,他的孙女竟然办到了。主子,这个京城您真的来对了,幸亏那顾芙不是洛老太爷真正的孙女,也幸亏她找去了长公主府,否则你怕是根本就遇不着洛小神医!”
更别提痊愈了,以主子身体的恶化情况,怕是连这个季月都活不过去。
这般想着,季常山的眼眶不免有些潮湿,得遇洛央姑娘,不仅仅是主子的福气,也是他们的福气!
听闻此言,裴胤嘴角微微上扬。
“嗯,她是我的救星。”
他说。
——
与此同时,洛央刚给长公主李绾开完了药方,对方是由肝阳风火上扰导致的偏头风。虽然病症不重,可疼起来却能要了人半条性命,否则李绾也不会派出自己的心腹婢女,上门邀请洛央过府一叙。
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的李绾,看着洛央开完了药,便立刻命人下去抓药煎药去了。
许是刚刚洛央给她扎了两针,成功止住了疼,此时她也有了说话的心思,望着洛央姣好的脸庞,与刚刚神乎其神的针灸手段,李绾忽的福至心灵,“阿央……”
闻言,正在收拾东西的洛央转头看她。
“想当初你被抱来我身边的时候,还只是皱巴巴小小的一团,哭起来却又凶又响,如今一眨眼也长成个大姑娘了。这些年你虽然长在我的膝下,我却一日也未行过做娘亲的责任。若是那顾芙不来认亲,以你的年纪,也该定亲了。如今我虽然已经不是你的母亲,但好歹也被你唤了这么多年娘亲。现在洛家你也无嫡系长辈在世,以后若是有了心上之人,完全可以告知于我,到时……”
“不必了。”
李绾的话还未说完,洛央已然神情平和地开口拒绝了。
或许是生病使人脆弱,亦或者是李绾突然的母爱爆棚,促使她对着洛央说出了这样一番话。可曾经无比期盼她这番话的小姑娘早就已经离开了,她不需要这份迟来的母爱,洛央同样也用不着。
更关键的是,古代世界,洛央从未想过成亲,更别说生子。
当然,这种个人隐私,她就不准备对李绾细说了。
“多谢公主好意。”洛央冲李绾行了个礼,接着道,“七日之后,若是公主有空,还请去我洛家医馆复诊。馆中还有病人,民女便不久留了,告辞。”
说话间,洛央背起自己的药箱转身便往外走去,谁曾想刚回头,就与立在门口的李洹对视到了一起。一看他那表情,洛央便知她刚刚说的话,全被这位便宜哥哥听了进去。
“我送你。”
李洹看了一眼床上似有失落之色的母亲,语气温和地说道。
“有劳。”洛央抬脚跟上了他的脚步,谁曾想才走出去没多远,一个白团团的小东西一下撞到了她的脚背之上,低低地哀叫了两声,同时也吓了洛央一跳。
“青碧,怎的又让黄耳跑出来了?不是让你在松溪院中好好看着它吗?”李洹开口叱责。
见状,那个名叫青碧的小丫鬟立刻害怕地跪了下来,“公子恕罪,公子恕罪……”
“行了行了,将它带下去,不准再放它出来了,知道吗?”李洹神情严肃,转头看向洛央,眉眼才稍稍柔和了些,“没吓到吧?”
闻言,洛央轻摇了摇头,随后便在李洹的带领下继续往外走去。
一直走到快到大门的时候,她才故作无意地开口问道,“我记得长公主不是最恶那些猫猫狗狗,我幼时养了一只狸奴,还被她强行命人丢了出去,害得我还哭了几夜。现在她竟养了狗儿……”
洛央的语气有些诧异。
“不是现在养的,很早之前就开始养了,只是以前这条黄耳是养在庄子上的,你没见过,自然没印象。”
“很早?可我观那黄耳年龄尚幼……”洛央满脸不解。
“以前那只养了整整十六年,年事已高,已经去世了。现在这只是它的后代之中长得最像它的,去岁刚刚将其抱来府中,你那时早已离开,也就没瞧见。”李洹开口解释。
“原来是这样。”洛央点了点头,不再发问。
李洹将她送上了回医馆的马车,车帘刚刚放下,洛央便眯了眯眼。
若是她没有记错的话,裴胤经常雕完便毁坏的那只木雕狗,几乎与那名叫黄耳的小狗长得一模一样。
长公主,黄耳,裴胤,十六年……
种种元素叠加在一起,关于裴胤的身份,洛央的心中已然呼之欲出。
那么原剧情中,长公主硬着头皮认下顾芙这个女儿一事,就有迹可循了。极有可能原主名声被毁之时,对方顺藤摸瓜调查到了顾芙头上,却意外发现了裴胤的身份。
那么之后呢?又发生了什么?十六年前的真相到底是什么?长公主李绾在其中又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一路上洛央都在思考着这些问题,还没等她想个明白,马车就已经到了医馆门口了。
洛央这边刚下车,便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阿央!”
洛央先是诧异,随即回头,却见那畏畏缩缩地站在角落里的人,不是消失已久的驸马爷顾绍还能是谁?
见状,洛央不免有些好笑,今天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吗?让她先遇“娘”后遇“爹”的!
待顾绍期期艾艾地跟她说明了他的来意,洛央就更想笑了,而她也真的笑出了声来,声音清脆。
只因对方竟是找她借钱来了。
自从与长公主李绾和离之后,他没了爵位,侯府被收回了不说,甚至连功名都被革去了,名声一塌糊涂,堂堂探花郎连西席的事都找不到。痛苦不堪之下,顾绍几乎日日买醉,后来还染上了赌。欠下人家赌坊一大笔银子,再还不上那些人可能会砍了他的手脚。
他也是走投无路了,先前去找儿子李洹,没想到对方根本不理会他。知道洛央开起了医馆,想着两人好歹也是父女一场,顾绍病急乱投医就寻了过来。
“……我要的不多,只要一……五百两!阿央,好歹我们也是父女一场,你就当可怜可怜我,要是真的还不上银子,我的手脚怕是都要保不住的!”顾绍声泪俱下。
洛央笑意微敛,挑眉,眼中满是无辜,“保不住就保不住咯,又能怎样?那是你的手脚,又不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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